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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温南怔住,低下头看去。

只见陈叙手里除了几张票证之外,还有三张大团结,她错愕的眨了眨眼,然后抬起头对上昏暗灯光下那双漆黑的瞳眸,没等她问出声,陈叙先一步开口:“这些钱你装在身上,用什么买什么方便些,你不用有心里负担,等你将来挣了工资,或者找到你对象了,再还我也不迟。”

温南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就算陈叙把话说到这份上,她心里还是有不少压力。

毕竟她才来几天而已,就已经让陈叙破费那么多了,怎么还好意思再借他的钱,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小姨给我了点钱,我够用了。”

温南伸手,想着从陈叙手中抽出一张工业劵就够了,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裹住手背翻过来,男人将大团结和票证都放进她手心,粗粝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使她的手指蜷起攥住手心的钱。

陈叙说:“拿着用吧,在家里别委屈自己。”

他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女人肌肤的柔软和细滑,他不自在的捻了捻手指,转身走到井边,将洗干净的军装抖了抖晾在绷绳上,温南听着抖衣服的声音,看着塞进手里的钱和票,暖暖的热意沿着手心一路袭向心头,她攥紧手里的东西,转身看向晾完衣服,准备洗头的陈叙,扬起一抹笑脸:“谢谢。”

陈叙笑道:“不用跟我客气。”

男人说完,蹲下身弯腰弓背,动作麻利的洗头。

温南转身回到屋里关上屋门,打开箱子取出原主先前随身挎着的斜挎包,从包里的小兜里取出仅有的三块钱,都是些一毛一分的钱攒起来的,卷成一捆用绳子绑起来,她解开绳子,把钱一张张摊开,钱里面还卷着半斤糖票和一尺布票,还有一斤粮票,这些都是原主的小姨偷偷塞给原主的。

温南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把陈叙给她的三张大团结卷起来,又看了眼陈叙给她的票证。

两张工业劵,四尺布票,一斤糖票,棉花票,两斤肉票,而且还有卫生纸票和澡票,温南看着床上一一摆好的票证,惊讶的眨了眨眼,她没想到陈叙竟然给她这么多票,有些票很多家里人都很缺,就像这布票,四尺布票加上她的一尺布,够她做一身衣服了。

外面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从厨房往屋里这边走。

温南按捺不住激动的心,下床趿拉上布鞋冲到门前,打开屋门探出头,笑眯眯的看着刚走到屋门口的陈叙:“哥,你给了我好多票啊,等我割草的活干完,我买点肉,给你和姨奶做一桌好吃的饭菜,请你们吃!”

陈叙看着趴在门边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温南,好笑道:“行,那我等着。”

温南回到屋里,把钱和票原装进挎包里压在箱子底下,脱掉衣服躺在被窝里,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黑漆漆的房梁,她的屋子跟陈叙的屋子只隔了一道墙,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怎么样,总之她住进来的这几天,没听见隔壁传来任何动静,想来,陈叙应该也听不见她这边的动静?

温南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墙壁上糊着旧报纸。

陈奶奶说过几天带她去赶集市,别说,她还没赶过这边的集市,也不知道集市上是什么样子,原主小姨那边的集市是去公社赶集,这年头没有私营店,都是挂着国营牌子做生意,估计集市上卖东西做生意挣的钱都要给他们的大队分一半钱,这样一来,到手的钱压根没多少。

这年头不适合做生意,只有到七十年代末后才能全面开放。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到号角声响起才起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她穿上衣服爬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镜子跟前照了照,镜子里的人睡眼朦胧,头发毛刺刺的,不像是睡了一晚上的觉,倒像是跟人打架去了。

她解开辫子,把头发梳顺后高高挽起,绑了个丸子头。

割草干活,尤其出汗的时候头发贴在脖颈,又痒又难受,梳好头发,温南看了眼镜子里的人,眉眼轮廓都比新世纪的她年轻一些,眉心间也没有因为长期皱眉留下的痕迹,她拍了怕脸蛋,开门走出去,正好碰见院里扫地的陈叙。

她笑道:“哥,早上好。”

陈叙道:“嗯。”

他把灰尘扫到一堆,转身拿簸箕时,看到了蹲在井边洗手洗脸的温南,她今天跟平常不大一样,头发高高挽起,穿着黄底白花的收腰衬衫和浅棕色长裤,鬓边的刘海被水打湿贴在脸皮上,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洗完脸站起身时朝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温南的眼睛很好看,尤其被水浸润过后,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灵动,她擦完脸蛋把毛巾摆了摆拧干挂在绷绳上。

陈叙收回视线,快速把院子扫完,又去鸡圈跟前把陈奶奶昨天拔的草剁碎丢进鸡圈里。

没一会,院里响起温南清脆的嗓音:“哥,吃饭了。”

“好。”

陈叙应了一声。

陈奶奶早饭还是煮的粥,里面有几块红薯,蒸的玉米面馒头和炒土豆,温南低头喝了口稀饭,觉得嘴里没滋没味的,原来在新世纪的时候总想着吃素食减肥,现在倒好,来到了这个贫苦的年代,三餐顿顿清汤寡水的素食,她嘴里都快淡出水来了。

等她割草的活干完领了工资,第一笔钱就先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

吃过早饭,陈叙跟赵团长他们就去部队了,温南帮陈奶奶洗完锅碗,等赵小麦过来找她时,她才背着篓框跟小麦出去,两人走出院门,经过杜家时,温南朝里面瞥了眼,张小娥在院里扫地,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握着棍子在地上戳了戳,心里头转了个弯,扭头对赵小麦说:“小麦,我昨天割草的时候,听见杏花村有个稀奇事。”

赵小麦问:“啥事?”

温南眼角的余光看见还在扫地的张小娥顿了下,然后丢掉扫帚跑过来,她装作没看见,低头‘小声’说:“昨天跟我一起割草的几个人说,她们看见林美霞的男人从后山坡那跑回家,脑袋破了个口子,流了满脸的血,连褂子都没穿,裤子还穿反了。”说到这她笑出声:“还有啊,他鞋子都跑丢了,也不知道遇见啥事了。”

赵小麦一愣:“他是不是被人打了?”

温南点头:“我听她们的意思,好像他真被打了。”她又八卦的说了一句:“小麦,你说他为什么被人打?”

赵小麦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

温南自言自语道:“褂子也没穿,裤子还穿反了,鞋子都跑丢了,怎么看都像是没干什么好事。”

“娘,你干啥去?!”

身后倏地传来男人的声音,温南转身就看见跟在后面的张小娥,她‘楞’了一下:“张婶子,你怎么在这呢?”

赵小麦也愣了愣,她都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张小娥笑道:“我去供销社打点醋,家里没醋了。”

赵小麦看了眼张小娥两手空空,好奇她去打醋为啥不拿醋壶?杜建明也听见了张小娥说的话,两步跑过来拽着张小娥的手,急急燥燥的说:“你打醋不拿醋壶打什么醋?娘,你先帮我缝裤子,我裤缝开了,穿不出去了。”

杜建明说完,还朝温南和赵小麦打了声招呼:“温南姐,小麦姐。”

张小娥被杜建明拽着走,没一步是自己自愿的,她还想再听听温南说的事呢,林美霞的丈夫咋被人打了,为啥被打?八卦好奇的心像小瓜子似的使劲挠着张小娥按捺不住的心,回头见温南和赵小麦已经走远了,她‘哎呀’一声,拍开杜建明的爪子:“行了行了,别拽我了,袖子都让你扯坏了。”

杜建明摸了摸后脑勺,催促着张小娥赶紧给他缝裤子。

回到家里,张小娥坐在院里缝裤子,抬头看杜建明换了个脏褂子就往出走,她连忙叫住他:“建明,你过来,娘问你个事。”

杜建明转身:“啥事啊?”

张小娥问:“你昨天有没有看见林美霞的丈夫李红平啊?他脑袋是不是被人打破了?”

杜建明:……

他娘的一个问话,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娘又想整幺蛾子了,家属区的婶子们都不愿意跟娘做朋友,平时见了她随便说两句就赶紧走了,他娘的风评也传到杏花村了,害的他现在也没几个朋友,家属区跟他差不多大的,有的下乡务农了,有的去外地当兵,有的还在家里游手好闲,他要不是年龄不够还当不了兵,不然早跑外地去了。

“你快说啊!”

张小娥在裤子上穿了一针,急切的问他,杜建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知道,我要上工了,迟到了要扣工分的。”

说完就赶紧跑了。

张小娥气道:“这个臭小子!”

温南和赵小麦刚过了石桥就看见杜建明快步从她们身边跑过去,跟一阵风似的,没一会就跑远了。

这是温南第一次见张小娥的儿子,他的长相随了杜团长,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个头也不矮。

这会上工的人越来越多,路上的人都在说着庄稼种的咋样了,还有说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走到三岔路口,温南跟赵小麦分开,温南去草地割草,她带上线手套,熟能生巧的割草,等中午小麦过来的时候,看到温南已经割了两筐子草,有些惊讶:“温南,你现在割草的速度真快!”

温南笑道:“我都上手好几天了,要是再不快,别说刘主任要不要我了,我都不好意思再干下去了。”

赵小麦割草更卖力了,她怕割的少了,到时跟温南平分工分温南会吃亏,她速度很快,干起活来,小脸绷着,刷刷的就割了一筐子草,温南累的腰酸背痛,她直起身,看着赵小麦跟机器人一样不知道累,没一会的功夫就赶上她了。

温南:……

看来她还得再练练。

中午送草的时候陈叙过来了,男人是一路跑过来的,军装领子都被汗水濡湿了,他给篓框里塞满草,让温南跟赵小麦先回去,青草和猪笼草他送到牛场和猪场,赵小麦擦了擦头上的汗,不好意思麻烦陈营长,赶紧摇头说:“陈营长,我自己可以送的,不用麻烦你。”

陈叙单手拎起篓框,说:“没事,你跟温南走一起是个伴,送完草篓框我放我家,你下午过来拿就行。”

赵小麦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人关照的感觉,她心里一酸,眼眶也有点发酸,顿时低下头低声说:“谢谢陈营长。”

温南牵起赵小麦的手,笑道:“我们先回去吧。”

赵小麦跟在温南身边,好几次抬头去看温南雪白漂亮的脸蛋,她笑起来又好看又自信,能从容面对身边的所有事,其实她做梦都想变成跟跟温南一样的人,可是……赵小麦低下头,想到昨天娘说,等下半年就给她说个亲事,让她赶紧多干点活,能给家里挣一分钱是一分钱,这样等她嫁人的时候,能多给她准备一样嫁妆。

中午的饭点,路上陆陆续续有人结伴而行。

温南偶尔能听见几句有关于林美霞男人的脑袋被人开瓢的事,越往后听越离谱。

“我听的真真的,那倒插门女婿光着屁股从后山坡跑回家,脑袋都被人开瓢了,肯定是跟哪个野女人混一块被人逮住了,你看看林家那老两口的嘴脸,林美珍没嫁给康连长的时候,天天阴沉着脸,好像咱们杏花村的人欠了他们林家多少钱一样,再看看现在,林美珍嫁过去后,那老两口都拿鼻孔看人了。”

“哼,他们有啥好得意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林美珍嫁过去三年了,肚子也没动静,我看啊,康家迟早要把她送回来,谁家会要个不下蛋的母鸡啊?”

结伴而行的几个妇女哈哈大笑。

又有人说:“林美珍不下崽,李红平又跟野女人在后山坡鬼混,咱们就等着看,林老头和他媳妇还敢不敢再拿鼻孔看人!”

“我看啊,他们可不敢拿鼻孔看人了,估计都躲在被窝里没脸见人了。”

温南:……

一上午的时间事件就发酵成这样,林家的事几乎人人皆知,各种离谱的流言都有,温南算是见识到了张小娥传播八卦的能力有多强悍了。

不过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林美珍总跟她过不去,李红平看她的眼神也让人觉得恶心,这件事现在闹的这么大,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中午的饭点,康家小院里气氛沉重。

康连长脸色难看的坐在板凳上,牛来花把筷子重重丢在桌上,横眉竖眼的瞪着低着头的林美珍,骂了她几句后,又伸手使劲戳了戳林美珍的脑门:“你自己去听听现在家属区跟杏花村都在说你们家什么!李红平在后山坡跟野女人搞破鞋,被人打破了脑袋,光着屁股跑回家了,丢不丢人!丢不丢人!我当初咋就瞎了眼让我儿子娶了你这么个儿媳妇,肚子不争气就算了,娘家人还风气不正,这是要拖累我儿子吗!”

牛来花气的脸色发白,直喘不上气!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媳妇和亲家!

林美珍双手揪在一起放在腿上,低着头咬着牙没吭气,哪怕婆婆和丈夫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她都没那么生气,心里反倒有一丝侥幸,至少外面传的是李红平跟野女人搞破鞋,而不是她,她跟李红平的事没有败露。

说起来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在温南身上!

要不是她无缘无故的挥过来一棍子,李红平脑袋怎么会破?

要不是她把陈营长领过来,她和李红平咋会这么狼狈,李红平又咋会捂着破了的脑袋跑出后山坡被人发现!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的扣在他们林家脑门上,就算她爹娘,妹妹和妹夫把嘴说破了也没人信。

林美珍恨死温南了,自从这个女人来到家属区,她就没安生过一天!

她再等等,要是怀上了孩子,被婆婆和老康重视了,到时候一定要让温南好看!

康家小院里,牛来花和康连长一人一句训斥,隔壁的赵家都听见了,花凤珍给赵小强又夹了一筷子面条,幸灾乐祸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赵营长瞪她一眼:“你就别搅事了!”

花凤珍撇撇嘴,摸了摸赵小强的头:“宝儿,咱长大以后可不能娶像林美珍那样的媳妇。”

赵小强呼噜噜吃面,头也不抬的说:“我啥都听娘的。”

花凤珍脸都笑开花了,赵营长假装凶巴巴的弹了下赵小强的脑门:“那你听不听爹的话?”

赵小强抬起头,满嘴的面汤油花:“爹娘的话我都听。”

赵小麦一个人埋头安静的吃饭,饭桌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唯独她永远是被隔在外面的。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吃过饭赵小麦把锅碗洗干净就去找温南了,陈家的院门开着,她刚进去就看见温南从厨房出来,温南笑道:“小麦,我们走吧。”

赵小麦拿起篓框背在身上:“嗯。”

这些天林家的事发酵的特别快,就连杏花村生产大队的队长都找林家人谈话了,这事温南还是从张小娥口中知道的。

这天,温南跟赵小麦中午上完工回到家,看见张小娥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抓了把瓜子,跟陈奶奶唠嗑:“大队长都找他们林家谈话了,你猜那李红平咋说的?”

陈奶奶在屋里擀面条,随口问了句:“咋说的?”

张小娥吐掉瓜子皮:“他非说自己是跑到后山坡溜达,碰见一条大蛇吓着了,往回家跑的时候才摔破了脑袋。”说完哼笑道:“他说谎都说不全乎,就算遇见蛇吓着了,摔破了脑袋,那没穿衣服、裤子还穿反了,是啥情况?真把他们村的大队长当傻子糊弄呢。”

张小娥见温南回来了,朝她打了声招呼,又对陈奶奶说:“我先回去了,老杜快回家吃饭了。”

陈奶奶:“快回吧。”

张小娥吃过早饭就在家里待了一上午,叭叭来叭叭去的,都是林家那点破事,吵的她脑仁疼。

中午陈叙不回来吃饭,他去自留地翻地,再翻一遍就能种菜了。

温南帮陈奶奶端饭,碗筷刚放在桌上,隔壁院墙就传来了杜团长的大嗓门:“你声音小点,能不能像个女人一样!”

张小娥没跟他计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杜团长捞了一筷子面:“废话,不是真的我能说出来?”

闻言,张小娥丢下筷子就跑到院墙跟前,对温南说:“温南,你还记得后山坡往自留地那边去的大片一人高的草丛吗?”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墙头上冒出来的脑袋:“记得,怎么了?”

张小娥说:“我家老杜说,上头下指令了,要把那一大片草丛除了,挖成鱼塘引水养鱼,这会已经开始动工了。”

温南忽的想起前几天陈叙跟她说过,他给上面写了一份报告,说明了自留地旁边的那一片隐患,说大概几天就能有结果,没想到结果这么快就下来了。

陈奶奶之前去过那边,当时那边还没开出自留地,等张小娥从墙头下去后,陈奶奶跟温南说:“挖鱼塘也不错,到时候咱们买鱼也不用大老远的去一趟公社了。”

温南笑道:“嗯。”

她吃了两口面又说:“姨奶,我再去给大哥做份饭送过去。”

那边开始动工了,人肯定不少,安全隐患自然也没有了,陈奶奶笑道:“不着急,你先把肚子吃饱。”

“我吃饱了。”

温南吃完一碗面,端着碗回厨房,给盆里舀了点玉米面搅拌,放盐巴,又切了点葱花,从柜子下面拿了茄子,她把锅碗洗干净,陈奶奶也吃完饭了,走到灶口前烧火,看着温南给锅里倒了一点油烙饼,没一会香喷喷的味道溢满整个厨房。

烙完饼子,温南又做了个红烧茄子,陈奶奶吸了吸鼻子,笑道:“哎哟,真香哟,奶奶刚吃饱饭又饿了。”

温南把菜盛到盘子里,拿了一张烙饼卷了点红烧茄子递给陈奶奶:“姨奶,你尝尝。”

陈奶奶洗干净手接过烙饼咬了一口:“好吃,还是南南的厨艺好啊,比部队食堂里的饭好吃多了。”

温南把菜装进篮子里,听到陈奶奶提起部队食堂,低头看向坐在灶口前的陈奶奶:“姨奶,部队的食堂大吗?”

“那肯定大呀。”

陈奶奶牙口不好,吃东西慢,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继续说:“部队食堂供的可是战士们的伙食,还有咱们家属区呢,谁家要是不想做饭了,就去部队食堂打饭,我跟小叙和小州到这来,就去食堂打过两次饭。”

原来是这样。

温南抿了抿唇,也不知道食堂还缺不缺人?

不过这个活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个肥差,油水大,还不饿肚子,在外面还被人称大师傅,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不过她想去食堂并不是看重这份工作,而是觉得在部队食堂每天能接触里面的战士,挨个打听的询问,说不定就能找到温国给原主介绍的对象了。

这么想着,温南心里也有了主意。

等见到陈叙,让他帮忙打听的问问,看部队食堂缺不缺人。

她给饭菜上盖上干净的布,对陈奶奶摆了摆手:“姨奶,我给大哥送饭去了,等会就不回来送碗了,晚上我把碗筷带回来。”

温南背上篓框出去,正好碰见来找她的赵小麦,赵小麦听温南说要去自留地,她让温南先去,她先帮温南割草,两人在岔路口分开,温南走过后山坡去了自留地,往前走了一截路,看见有十来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的战士手握镰刀,一茬一茬的割草,速度跟陈叙割草的速度差不多。

“温南,你怎么过来了?”

温南一怔,抬起头看去。

路的那一头,陈叙穿着工字背心,军装短袖搭在肩上,另一只手里拿着锄头,男人身高腿长,只是快走几步就已经快到她面前了,不远处割草的十来个战士听见陈叙的声音,手上的动作皆是一顿,齐刷刷回头看向窄小土路上站着的女同志。

她的头发高高挽起,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衬衫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衬衫收腰,显的女同志的腰身不盈一握,女同志朝着陈营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这一笑,脸颊两边的小酒窝深陷香甜,声音更是清脆的跟石桥下的水流声一样好听。

“哥,我给你带了午饭。”

十来个战士心里顿时了然,这位女同志就是一团陈营长的表妹。

果然跟部队里传闻的一样,长得可真好看!

等陈叙走过来,温南把篮子上的布掀开,篮子里放着一盘红烧茄子和五张烙饼,饭香味浓郁喷香,的确把陈叙馋饿了,他从温南手中接过篮子,两人只相隔三步距离,温南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散过来的灼灼热气。

她抬头看了眼陈叙,男人满头大汗,工字背心都被汗濡湿了,脖颈和肩上都是汗珠。

温南微微皱眉。

有那么热吗?

陈叙走到一棵树下:“不是说我去食堂吃吗,你怎么跑过来了?”

温南把背上的篓框放在地上,从篓框里取来水壶递给他:“我听张婶子说这边有人在割草,想着人多安全,我就过来了。”

陈叙闻言,扫了眼那边在割草的一群战士,一个个扭着头往这边看,几十双好奇的眼珠子全落在温南身上,他怕温南不适应,会觉得害怕,眉目倏地一沉,喊了一嗓子:“赶紧割草,今天下午就要完成工作!”

这是温南第一次见陈叙冷着脸,沉着嗓子说话。

男人冷着脸时,眉目自带一股锋锐,棱角分明的下颔线也绷紧了,她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陈叙时,男人凶巴巴的警告她,让她别靠近他们家,那时的陈营长都没这一瞬间这么凶。

说实话,温南险些被吓到了。

想到这段时间陈叙对她的和颜悦色和关照,让她几乎都快忘了,她当初要是死缠烂打的缠上陈叙,会有什么后果?

被送到保卫科?

或者是被陈叙再送回原主老家?

温南怔楞出神时,耳边传来陈叙低沉温和的声音:“做的什么饭?”

和刚才的语气截然不同。

温南回过神:“烙饼和红烧茄子。”

陈叙蹲在地上,拧开水壶盖子递给她:“你要不要喝点水?”

温南摇头:“我不渴。”

她蹲下身挨着陈叙,见男人喝了半壶水后,拿筷子夹着烙饼就着红烧茄子吃,他吃饭很快,一小会儿的功夫三张饼子就下肚了,温南两手托腮望着不远处割草的战士们,他们弯腰弓背,手握镰刀,速度特别快,温南在心里模仿着他们的动作,想着等会去草地也试试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

她看的入神,没注意到远处的战士们一边割草一边回头看她,几个人对上女同志璀亮好看的眼睛,一个个的干起活来更卖力了。

陈叙吃完最后一个饼子,见温南直愣愣的望着远处,他转头扫了一眼过去,频频往这边看的几个人刷一下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的低头割草,他喝完剩下的水,拧好盖子放在篮子里,问她:“想什么呢?”

边上的人沉默着,没回应。

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下,垂眸又看了眼仍在托腮发呆的温南,咳了一声:“温南,走了。”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温南愣了愣神,瞳孔的视线也开始聚焦,这才注意到她竟然盯着那几个割草的战士看了很久。

温南:……

旁边的男人站起身,单手拎着篓框挎在肩上,左右手拿着篮子和锄头。

温南赶紧跟上去,从他手里拿过篮子:“这个我来拿,等会放篓框里,晚上我带回家。”

陈叙:“嗯。”又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叫你也没反应。”

温南单手提着篮子,右手拿着棍子在路边的土地上敲了敲,然后仰起小脸看向比她高出许多的陈叙:“我在想,你们部队的食堂还要做饭的师傅吗?我厨艺不错,也会做许多好吃的,而且在食堂每天能看见许多人,说不定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哪天就让我碰上了呢?”

她快跑两步,倒着走,仰着小脸笑盈盈的看向陈叙:“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温南没做过几顿饭,但陈叙知道,她做饭很好吃,厨艺比起食堂的师傅更胜一筹。

在他前面的温南倒着走,小步子迈的不快,陈叙怕她再踩个坑把自己摔了,便放慢脚步,颔首道:“没问题,我改天去食堂帮你打听的问问。”见温南眼里浮出灿烂的笑意,他又补了几句:“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食堂的工作不好争取。”

温南点头:“没事。”

走到三叉路口,温南接过陈叙递来的篓框,把篮子放进篓框里,背着篓框快速往草地跑去,到了草地后,之前那个穿红色褂子的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一堆草说:“大姐姐,这是小麦姐姐帮你割的草,都在那堆着。”

温南:“好嘞。”

她把篮子取出来放在边上,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战士们割草的动作,带上线手套开始行动。

结果就是卖家和买家的区别……

暮色将至时,陈叙和刚送完猪笼草的赵小麦一块过来了,陈叙抱起一摞草塞到框子里,把篓框塞得满满的,又借用赵小麦的篓框,塞了满满一筐子的草,就这还不够,还得再跑一趟,陈叙拎起两个沉重的篓框,垂眸看了眼弯腰拿篮子的温南,眼底浮出笑意:“你们今天割的不少。”

说完又续道:“你们两先回去,我待会就来。”

温南点点头,跟赵小麦一起走了,回到家属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温南把中午的碗和盘子洗干净,又把厨房的地扫了,陈奶奶晚饭做好了,正坐在院里乘凉,见温南一回来就忙前忙后的,笑道:“行了行了,干一天活了,快坐下歇会吧,饭菜也快凉了,你先过来吃饭。”

“马上就好了。”

温南朝外面喊了一声,然后给把锅洗干净,给里面倒了一锅水,又给灶口里添了几根干柴,打算等会吃完饭,洗头洗澡,再把她和陈叙的衣服洗干净,等灶口里的火起来了,温南这才洗干净手走出厨房,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陈叙。

男人把篓框放在屋檐下,将镰刀挂在墙上的铆钉上,温南走到桌边坐下,笑道:“吃饭了。”

“温南。”

陈叙转过身:“我跟你说个事。”

温南拿起筷子搅了搅面条,转头问:“什么事?”

第22章

陈叙道:“刘主任说割草的活天不用去了,自留地那边割的草够牛吃一段时间了,过两天上工割草的人也安排过来了,你明天中午去畜牧场找刘主任把工分算一算。”

温南怔了下。

想到今天自留地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草,点了点头:“知道了。”

不干就不干了吧,到时候和小麦再看看还有什么临时工可以干的,再等等陈叙这边关于食堂工作的消息。

陈奶奶说:“不干了也没事,南南,后天正好公社有集市,你跟奶奶去赶集,咱们买点菜苗回来种到自留地里。”

温南笑道:“嗯。”

陈叙洗完手坐在温南对面,埋头吃了半碗面,说:“我下个月有七天休假,到时陪你回去把户口迁过来。”

温南咬面条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了眼对面埋头吃饭的陈叙,想到原主小姨家里的姨夫,轻声道:“好。”

早早把户口搬过来也好,这个年代每个人的户口下都分的有粮食,户口放在小姨家,粮食都分到那边了,而且介绍信的日期只有三个月,眼下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要是想长期待在这边,要么迁户口,要么再回去办个介绍信。

陈奶奶晚饭吃的不多,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一到点就犯困,没坐一会就回屋睡了。

见陈叙吃完饭,温南很有眼色的起身从他眼前拿走碗,然后对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笑道:“厨房还有饭呢,我都盛在盆里,我去给你舀饭。”

说完抱着碗就去了厨房。

温南把碗放在菜板上,看锅里的水开了,弯腰坐在灶口前,用烧火棍把里面的火星子打了打,用灰盖住火星子,然后听见厨房外面走来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陈叙拿着筷子走进来,厨房本就不大,男人身形高大颀长,一进来就显得厨房逼仄了许多。

他个头高,走过挂着的灯泡的位置时,遮住了厨房里唯一的光亮,让厨房陷入了一瞬间的昏暗。

温南起身:“哥,你怎么进来了?”

陈叙低头看了眼坐在灶口前小小一团的温南:“我自己盛饭,你忙你的。”

其实,他并不习惯坐在那等着人给他端饭,尤其对方还是暂住在他家里的温南,他不想让温南觉得在这个家吃住需要用干活来偿还。

温南“哦”了一声,给自己倒了半盆热水到院里洗头。

她解开头绳,用皂角洗了一遍,脸颊和脖子上都有些沫子,准备换盆水再洗一遍,眼前的水盆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双手端走了,男人把水泼到院里,给温南换了盆干净的水放过去。

干净的水面轻晃着,倒映着温南的脸颊和男人的半张侧脸,他的脸型轮廓也随着水面不断地浮动着。

陈叙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到一起:“锅里我又添了点热水。”

温南笑眯眯的“嗯”了一声,快速洗完头,拿毛巾包住头发吸收水分,擦了擦,让发尾不再滴水,这才端着水泼到菜地旁边,拿着搪瓷盆到厨房舀热水,她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发尾的水打湿了后背和肩上的衣服,快五月份的天已经不冷了,温南穿的也是单薄的衬衫。

衬衫打湿,隐约可见衣服里面被撑起的轮廓。

她腰肢纤细,乌黑的长发及腰,越发显的腰肢细的厉害。

陈叙把碗筷洗干净放在柜子里,一转身就看见这副模样的温南,脸蛋被热水润过,白嫩嫩的,透着淡淡的绯红,额前的刘海随意的搭在眉眼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走到他身边从他手臂间擦过去拿水瓢,女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扑面而来,湿漉漉的发尾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落下来,带着水珠的发尾落在陈叙的手背。

冰凉凉的。

还有点痒。

男人身躯猛地一僵,随后往旁边错开两步,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我想起来团里还有点事,我去部队里转一圈,晚点回来。”

还没等温南说话呢,陈叙就已经走出去了。

温南:???

她转头看了眼走出去关上院门的陈叙,想不通都这个点了,团里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温南舀好热水端到屋里,来回两三趟算是洗完澡了,今天干了一天活,晚上又折腾这么晚,脏衣服留到明天再洗,她给手心上摸了点药,钻到被窝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整个家属区陷入了宁静的黑夜里。

路边时不时响起蛙虫鸣叫声。

在这条漆黑的小道上跑着一抹高大的身影,男人绕着石桥那边跑了一路,围着家属区跑了两圈,跑的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他跑回院里,插上门闩,双手拽住衣角两摆利索的脱掉上衣挂在绷绳上,从井里打了一盆水洗脸洗头。

冰冷的水激在脸上,陈叙吐了口气,掀目光看了眼温南的屋子。

屋门关着,里面漆黑,这个点她应该都睡沉了。

男人又低下头,捧水使劲搓了搓脸,长这么大,他是头一次跟陌生的女同志住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所有人都以为温南是他表妹,但他清楚都是假的,对温南他实在做不到像大哥对妹子那种坦然面对她一切的亲兄妹心态。

屋子里。

温南翻了个身,后背一空,失重感让她瞬间惊醒,她连忙翻过去趴在床上,然后转头看了眼旁边,正好挨着床边上,刚才她要是翻过去,就摔地上了。

外面水声哗哗,窗帘暗沉沉的,看不见月光。

温南皱了皱眉,难道又下雨了?

她穿上鞋子,迷迷瞪瞪的打开屋门走出去,屋檐下的地面干燥,没下雨,温南一怔,一抬头,冷不丁的看到了蹲在井边的陈叙,男人光着膀子,下身换了一条藏青色长裤,眼前放了个搪瓷盆,正在搓洗手里的军装。

男人是典型的宽肩窄腰,脖颈修长,低着头时,肩胛骨微微耸动,手臂肌肉也随着搓洗军装的力度紧绷微动着。

陈叙听见动静,眉峰微皱,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屋门口的温南。

穿着小背心,及膝短裤,披着半湿半干的长头发垂在腰间,她揉了揉眼睛,疑惑道:“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陈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也没想到温南会大半晚上的跑出来。

男人起身从绷绳上拿走刚洗完还湿着的工字背心套在身上,低着头没看温南:“我刚从部队回来。”

他把短袖和裤子拧干晾在绷绳上,一直侧站着,不去看站在屋门口的温南。

忙完后,把水泼到菜地旁,低着头从温南的屋门口经过时,实在忍无可忍,说了几句:“以后出了这间屋子就把衣服穿整齐,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事,你是个女同志,不一样,将来你要嫁了人,你对象要是知道你在家这么穿,会对你生出嫌隙,毕竟他都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

温南怔住,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上个年代的老太太背心,及膝短裤……

土的不能再土的打扮,况且背心里她还穿着贴身小背心呢。

温南搞不懂,这个年代的人思想这么保守吗?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走到隔壁屋门前开门的陈叙,男人目不斜视,棱角分明的侧脸紧紧绷着,眉尾也扬着几分清寒,看着好像有些生气了。

温南抿了抿唇,赶紧道歉弥补:“对不起。”

陈叙推门动作一顿,眉峰皱了皱,忍着没转头看她,还没开口,又听温南说:“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声音低软,又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

听起来乖巧又可怜。

陈叙推门走进屋子,眼角的余光都是满屋的黑暗后才彻底松了口气,隔着两扇门,他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隔壁屋子的灯亮了,将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门外,延伸到屋檐下。

温南低下头盯着那道影子,“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关上屋门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过了一会,她搓了搓脸蛋,盯着屋顶黑漆漆的房梁。

有那么一刻,温南想家了。

想她在新世纪买的一居室的小房子,属于她自己的家,没有新世纪的爷爷奶奶和早就将她抛之脑后的亲爸亲妈,那是她大学毕业后,拼了几年事业挣的钱加上一点贷款买的小蜗居。

她又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枕在被角上,望着墙上糊着的旧报纸,咬了咬下唇,眼睫颤了好几下,几滴泪顺着眼睫滑下来濡湿了被角,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手指在墙上的旧报纸上擦了擦。

报纸上印着1985年的字迹。

温南悲伤的情绪忽然一窒,对啊,现在是8500年,她新世纪的爸妈还没出生呢!

这个时间点好像是她爷爷奶奶刚结婚生下她大爸的那一年,而她爸会在8502年出生,温南皱了皱眉,手指在报纸上戳了戳,想到在新世纪,她亲爸冷漠的抛下她,告诉她,你后妈怀孕了,她看见你心情就不好,你就待在你奶奶家别回来,从那以后,她几乎见不到她亲爸。

逢年过节的时候,只能满眼羡慕的看着大爸一家人和爷爷奶奶其乐融融。

而她永远是蹲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她的亲妈自从离婚后就远嫁了,她从来没提出过一句要带她离开的话。

温南闭了闭眼,再次用手背重重擦掉眼泪,盯着报纸上1985年的字迹,心里恨恨的想,等到了8502年温振方出生的那一年,她一定要找到以前的老家,上去给他两个大逼斗!

让他不负责任!

只生不养!

打的他天天哭夜夜闹!

她还要告诉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女孩怎么了?女孩也能顶起一片天!

温南在悲伤和愤怒的交织中逐渐睡沉了,一直到第二天号角声响起才睁开眼,许是昨晚哭了的原因,今天眼皮有一点点浮肿,她揉了揉眼睛,对着镜子梳好头发,打开门闩走出去,陈奶奶在厨房炒菜,锅铲碰撞的声音夹杂着饭菜的香味传来,隔壁院里一大早的就响起张小娥咋咋呼呼的声音。

“杜建明,你是不是偷吃老娘的鸡蛋了?!”

“我那不叫偷吃,昨晚上我饿的难受,就卧了五个荷包蛋。”

母子两一拉一扯的吼着,杜团长拿着筷子敲了敲碗,朝厨房的张小娥吼了一嗓子:“你不让建明吃,还让他饿着啊?饿坏了你不心疼啊?”

杜建明赶紧附和:“娘,我爹说得对!”

杜团长拿眼瞪他:“你也是,大晚上吃那么多也不怕撑死你。”

杜建明摸了摸肚子,傻笑:“就五个鸡蛋我还没吃饱呢。”

杜团长:……

温南听着隔壁院里一家三口的说话声,又看向炒完菜往盘子盛菜的陈奶奶,走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姨奶。”

“哎。”

陈奶奶应了一声:“快洗脸刷牙,吃饭了。”

昨晚悲伤恼恨的情绪在清晨的号角声中烟消云散,又是美好的一天。

温南洗漱完帮陈奶奶端饭,她看了眼陈叙屋子的门开着,但没见人,于是问道:“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说:“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团里有事,他在食堂吃。”

温南“哦”了一声,坐在板凳上,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想到昨晚上陈营长清寒的目光和语气,温南咬了咬筷子,低下头喝了口稀饭,心里琢磨着,陈叙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她抬眼又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开着,院子里晾晒的军装已经不见了。

以后她一定长记性,绝对不穿着背心短裤走出那间屋子。

吃过早饭,温南把锅碗刚洗完,赵小麦就背着篓框来找她,温南把板凳搬到屋檐下,给小麦说了昨晚陈叙回来说的事,赵小麦愣了一下,抓着篓框带子的手紧了紧,这些天跟温南一同上工下工,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同伴,现在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赵小麦情绪有些低落,她小声道:“那我去割猪笼草了。”

说完转身低着头走了。

温南察觉到赵小麦的情绪,说道:“小麦,等我一下。”

赵小麦转身,眼睛里浮出些只对温南特有的依赖和期盼:“怎么了?”

温南走到井边洗干净手:“我跟你一起去,等中午我再去畜牧场找刘主任算一算工分。”

赵小麦笑道:“嗯!”

两人走出院门,正好碰见从那边走来的赵营长、何营长和康连长,一起的还有几个生面孔,温南不认识,隔壁的杜团长也从家里出来了,几个人说着话,从陈家门前走过,康连长和赵营长都给温南打了声招呼,一旁的何营长“嘿哟”一声:“陈营长他妹子,听说你干了十来天的活了,咋没见你晒黑啊,还是那么白。”

温南笑道:“我天生就白。”

何营长碰了下一旁的赵营长,语气里颇有点点拨他的成份:“老赵,你瞧瞧,看人家把闺女养的,多俊,笑起来多喜人。”

赵营长:……

康家跟赵家是邻居,何家跟赵家也是邻居,赵家就夹在这两家的中间,赵小强今天吃了几个蛋,赵小麦今天挨了几句骂,两家人都能听见,这连户的家属区邻里邻居的热闹也是好事,但家里的一些琐碎事却藏不住,声音大一点,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

赵小麦站在温南后面,双手抓着篓框带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营长瞥了眼半天屁也打不出来的赵小麦就糟心,哪像他儿子,成天欢实的蹦跳,张口爹闭口娘的,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咱们赶紧走吧。”

何营长瞥了眼赵营长,鼻腔里溢出不屑的一哼。

他家两个儿子,一个丫头,他就不重男轻女,就把大丫头当宝贝。

赵营长虎着个脸,跟何营长呛了几句,康连长跟在他们身后,温南转头看向康连长的背影,顿时觉得他头顶冒着绿油油的光。

媳妇跟妹夫……

也不知道康连长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事?

“温南,我们走吧。”

等人走远了,赵小麦伸手拽了拽温南的袖子,温南点头:“嗯,我们走。”

割猪笼草换了一片地,温南帮赵小麦割了一会,快中午的时候她去了畜牧局,找刘主任算了算工分,刘主任在记工分的本子上把她的名字划掉,说道:“没想到看着挺白净瘦小的一个女同志,干活还挺麻利的,一天能割那么多草,你的工分我给你算的一天七个工分。”

温南抿了抿唇,没好意思说,这里面有一半草都是赵小麦帮她割的。

刘主任给她算着工分,温南听着。

她一共干了十二天,一天七个工分,一天是一毛七,合计下来就是两块零四分,给小麦分一块零两分,拿到手的和小麦是一样的。

一块零两分……

一块零两分钱!

她累死累活,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干了十二天,一共就挣了一块零两分?!

温南到现在还有点接受不了这个年代对钱的概念,在新世纪,一块钱连瓶水都喝不起,而她在这边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十二天,却挣了这一块钱。

温南:……

在这个年代,一块钱能买多少东西来着?

温南心里没有概念,她从会计手里领了钱离开畜牧场,跑到草地找赵小麦,把有些卷边的一块零两分递给她:“小麦,我的工分算出来了,这一半给你。”

赵小麦握着镰刀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温南手里的分分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如果不是她娘当初吵着闹着,还去陈营长家说温南,她不会要平分温南的工分,在她犹豫间,手蓦地一紧,温南把钱塞到她手里,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坐在旁边的草地上,问她:“小麦,你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吗?”

她不知道这个年代的物价。

而且原主脑子里对这些也没有概念,在小姨家买东西都是姨夫或者两个哥哥去,原主很少去供销社和食品站。

赵小麦捏着带有余温的钱,她把钱塞进衣服口袋里,扭头说:“一斤猪肉七毛九,得有肉票才能买。”她看了眼天色,续道:“不过现在应该没有肉了,要想买肉得明天早上去食品站排队,咱们大队的食品站每天供应的猪肉不多。”

温南:……

她低下头,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欲哭无泪。

她可没忘记自己先前在陈叙面前夸下的海口,说等割草的活干完拿上工钱,给他和陈奶奶做一桌好吃的,一斤猪肉七毛九一斤,她干了十二天的活,到头来也就能买一斤多的猪肉。

赵小麦看温南恹恹的模样,以为温南分给她一半的工钱心疼。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纠结又难受,想还给温南,又怕娘知道了来找温南的麻烦,可是不还给温南……赵小麦割了一把猪笼草,为难的抬起头,就见温南托腮看着她,赵小麦抿了抿唇:“温南,我……”

“小麦。”

温南打断她的话,笑道:“我后天要做好吃的,你肯定没吃过,我给你留一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小麦一怔,看着温南亮晶晶的眼眸,她眼里带着笑意,不见任何懊恼恹恹的神色,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温南,你不生气吗?”

温南一愣,没明白:“我生气什么?”

赵小麦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分走了你一半的工钱。”

温南闻言,看着赵小麦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看着她的模样,让她想到了曾经自己也是这么讨好的看着她的爷爷奶奶,结果换来的除了冷漠就是pua,没一句好话,她起身走到赵小麦旁边,帮她把猪笼草装进篓框里:“我为什么要生气?小麦,我应该要感谢你。”

赵小麦抬头看她,脸上满是不解。

温南凑到她跟前,小声说:“要不是你帮我一起割草,以我割草的速度刘主任早不用我了,而且刘主任说我每天割的草比其她人多点,给我算了七个工分,所以咱们两一人挣了一块零两分。”

赵小麦没想到会那么多!

她刚刚把钱直接塞兜里了,也没看有多少,往常她们都是六个工分,没想到温南是七个工分,这么一算,她觉得,倒是她沾了温南的光。

温南中午和赵小麦把猪笼草送到猪场,回到家属区的时候,正好看见从拐角处走过来的陈叙,男人穿着军装,脊背永远都是笔直的,中午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斜斜投射在地上,将他的面孔也分割成阴阳两面,暴露在阳光的那一面冷俊清寒,看不出喜怒,隐藏在阴处的那一面,带着几分凌厉感。

陈叙也看见了温南和赵小麦,赵小麦喊了一声:“陈营长。”

温南不知道陈叙是不是还对她生气着?想到昨晚的事,虽然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错,但在这个保守年代,她就是另类的,是错误的。

她抿了下唇,挤出一抹笑:“哥,你怎么过来了?”

陈叙的目光在她脸蛋上盯了几秒,她脸上勉强的笑意,眼底隐藏的懊恼和纠结一并落入男人眼中,他收回视线,跟温南一道往家属区走:“奶奶说你去草地了,我过去找你。”

温南“哦”了一声:“我去找刘主任算工分了。”

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从他的角度看到温南低着脑袋,头顶的头发毛茸茸的,耳尖粉粉的,应该是被太阳晒的,她今天穿着黄底白花的收腰衬衫,领扣扣到了脖子那里,以前她都是只扣在锁骨以下。

男人移开视线,眉峰皱了皱。

不知道是不是他昨天把话说的太过了,伤了温南的脸面?

走到家门口,赵小麦先回去了,陈叙推开院门,低头看了眼走在旁边的温南:“温南。”

温南小幅度的抬头:“嗯?”

“回来了,快快,吃饭了,南南,看看姨奶今天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陈奶奶的拿着筷子从厨房出来,老太太脊背有些佝偻,鬓边都是细碎的白发,温南笑道:“好香啊,姨奶做的什么好吃的?”

她跑进院里,看到桌上放着满满一盘子土豆炒肉,土豆切成块的,肉虽然不多,可温南还是馋的咽了咽口水,清汤寡水了半个月,终于能尝到点荤腥了!她弯下腰闻了闻肉味,笑弯了眼睛:“姨奶,是肉呀!”

陈奶奶笑道:“馋了吧,等会多吃点。”

温南点头如捣蒜:“我还真馋了。”

陈叙蹲在井边,洗脸的功夫看了眼侧对着他的温南,她又闻了闻盘子里的肉菜,鼻尖一耸一耸。

跟小兔子似的。

陈奶奶说:“快去洗手去,洗完手吃饭了。”

温南走到井边,正准备引水,就听陈叙说:“我给你倒好了,直接洗就行。”

温南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盆里有半盆清水,她轻笑了下:“谢谢。”说完蹲下身挽起袖子洗手,手刚碰到水盆里。

咦——

热的?

她扭头看向陈叙,男人已经站起身,用毛巾擦着手臂,他本来就高大,更何况她还蹲着,这一刻在她眼里,陈叙仿佛跟座小山似的,往绷绳上搭毛巾的手修长有力,手臂上纹路上的青筋清晰明显。

看着……看着就很欲。

温南:……

她暗暗“呸”声自己,低下头洗手洗脸。

陈奶奶中午炒了一盘土豆块炒肉,还有半碗腌咸菜,蒸的玉米饼,还蒸了两个红薯,煮的玉米粥,这对于杏花村很多村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午饭了,陈奶奶给温南夹了一块肉,和蔼笑道:“快吃。”

温南点头,谢过陈奶奶,低头乖巧的吃肉。

肉有点柴,吃着还有点腥味,但咬在嘴里,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陈叙抬眸看了眼温南眉眼里都带着笑意,垂下眸咬了一大口玉米饼,吃的全是土豆,陈奶奶瞧见了,给陈叙也夹了一块肉:“别老吃土豆,你也吃块肉。”

吃过午饭,温南让陈奶奶歇着,她把碗筷收到厨房,正要去端盘子,一转身就见陈叙已经端过来了。

男人将盘子放在灶台前,看了眼温南走到菜板前围上围裙准备洗锅碗,他拿走抹布:“我来洗吧。”

温南赶忙摇头:“我来洗就行!”

她现在没活干,在家里也是闲着,就算陈叙对她说让她在这个家里不用拘谨,随意点就行,但她还是做不到干坐着吃闲饭的地步。

总觉得没皮没脸的。

手里的抹布被抢走,陈叙也被温南推到一边,女人两只小手纤细柔软,推在他手臂上的触感像是被柔软的棉花摁着一样,陈叙主动往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一点距离,靠在门框上,看着温南拿着碗放在锅里刷洗,小脸微微绷着,也不像平常那样弯着眉眼冲他笑。

难不成他昨晚真把话说重了?

陈叙也没跟女同志相处过,不知道怎么牵话头,他垂眸扫了眼厨房外面的篓框,问道:“你中午去找刘主任算工分了?”

温南点头:“嗯。”

陈叙道:“怎么样?挣了多少工分?”

温南洗碗的动作一顿,都没好意思说,她干个活,这边小麦帮她割草,那边陈叙帮她送草,按理说,她手里的这一块零两分钱也得给陈叙分一半,温南脸蛋浮起很浅的薄红。

是臊的。

她抿了抿唇,小声的说:“每天七个工分,干了十二天,挣了两块零四分钱,给小麦分了一块零两分钱。”

温南扭头看向靠在门框上的陈叙:“哥,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送草。”她顿了下:“还有,昨晚是我不对,我昨晚想了你说的话,我以后会改正的。”

她今天看见陈叙总觉得有些尴尬。

在她看来,她那副打扮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对上个世纪的陈叙来说,她这穿着就是出格、不对,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一传十十传百,指不定把她传成什么浪荡女,不要脸,狐狸精的什么都有。

如果温国介绍给原主的对象思想腐旧,或许这门亲事就黄了。

她低头把锅里的水舀出来,又给锅里添了干净的水,在哗啦的水声中,温南听见陈叙说了句:“昨晚是我话说的太重了,抱歉。”

温南一怔,转头看向厨房门口的陈叙,男人笑看着她,冷硬的眉眼也添了几分温和:“挣了一块多,很不错。”

温南:???

一块多?

还不错??

温南都不知道陈叙是在夸她还是笑话她。

陈叙下午去部队了,温南在家里闲着没事干,想着去陈叙屋里把他的脏衣服拿出来洗干净,结果转了一圈,男人的衣服都是洗干净叠整齐的,她想起陈叙每天晚上都会把衣服换下来洗干净,她待的这半个多月,几乎没见陈奶奶怎么洗过他的衣服。

温南把她的衣服和陈奶奶的衣服洗干净搭在绷绳上。

洗完没多久,张小娥拎着篮子跑过来找温南:“温南,你要不要跟我去部队食堂后面摘槐花?”

中午老杜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他们团里有好多人都说食堂后面的槐花开了,他想吃槐花蒸饭了,张小娥也不想一个人跑过去摘槐花,想了一圈想到了温南,便过来找她了。

温南毫不犹豫的点头:“去!”

她爱吃槐花糕,在新世纪最开始在网上学做饭时,学的就是这道点心。

现在想起来都馋。

温南去厨房拿了干净篮子,跟陈奶奶说了一声,就跟着张小娥走了,这个点路上的军嫂不多,寥寥几个人,倒是路边的孩子们挺多的,今天周末孩子们不上学,扎成一堆玩的很开心。

从家属区到部队食堂要绕过部队的大门,这边还是个三叉路,一条通往家属区,一条通往部队,一条通往食堂,这是温南第二次来这边,她好奇的看了眼部队里面,一条路直直通往里面,两边种着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遮住了洒下来的太阳光,里面偶尔有几个穿军装的人结伴同行,他们不论是站姿还是走路,脊背都是笔直的。

张小娥看了眼温南频频往部队里瞄的眼神,心里有起了八卦,问道:“温南啊,你是不是想在这边让陈营长帮你找个合心意的对象嫁了?是不是觉得我们丰林县特别好啊?”

候婶子说温南只是在这边暂住,但大家伙都知道,她是想在这边找个对象嫁了。

陈叙年纪轻轻就当了营长,陈州那小子也不赖,听她家老杜说,陈州去东华市历练个两三年回来,一准也能升营长,温南是陈家两兄弟的亲表妹,那挑妹夫的眼光肯定挑剔的很,温南又长的漂亮,她估计啊,一时半会难找。

不过温南漂亮归漂亮,但干活不行,娇气得很,张小娥眼珠子转了转,将温南上下扫了一眼。

个子不高、瘦巴巴的、屁股不大。

不好生养,一看就很难生儿子。

温南收回视线,没搭理张小娥往她身上乱瞄的眼神,知道她是个大喇叭藏不住话,委婉的说:“我没想那么多。”然后岔开话题:“张婶子,我们家隔壁院子是不是没住人?我看那边的院里一直静悄悄的,院门也锁着。”

张小娥说:“那是咱们团的廖营长住着呢,他不是被派出去练兵了吗,赶巧他媳妇怀孕了,把她一个人放家里不放心,就把她送回老家了,等他娘农活忙完了再带着他媳妇一块过来,我估计还得等段时间才回来。”

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在这边住了半个月,一直不见隔壁有人。

张小娥带着温南走进食堂一扇大铁门,门口有站岗的警卫员,喊了一声:“张婶子。”

张小娥笑呵呵的“嗯”了声,领着温南刚进去,就听见身后有轰隆隆的汽车声。

温南也听见了。

她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叙。

第23章

大铁门外面是三辆很大的厢式货车,那种老款的军用货车,里面拉了许多物资。

三辆车挨着开进食堂大院里,温南看了眼食堂,食堂很大,能容纳许多人,最前面盖着五间长行的砖房,车子往食堂的正门一停,从里面哗啦啦出来好些个人,驾驶位的人开门下车,有人喊了一声:“司务长,这次有什么好食材啊?”

被叫司务长的男人笑道:“你们自己卸货不就知道了。”

陈叙从副驾驶下来,顺手把上货单递给司务长,司务长小声问了句:“陈营长,那是不是你表妹?”

陈叙抬眼皮看了眼,温南站在食堂门口,看着张小娥跟食堂的几个婶子聊天,她抿着唇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的笑一笑,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温南转头看向他,陈叙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他对司务长说:“嗯,我表妹。”

“陈营长。”

司务长嘿嘿一笑,还没开口呢,陈叙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别打她主意,我表妹暂时不相看对象。”

司务长:……

他还没开口呢!

就是想问问而已!

一群人从车上卸物资往食堂里面搬,卸货路过的时候都会看一眼站在张小娥旁边的温南,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梳着一个辫子,是个脸生的,没怎么见过,长得特别漂亮,他们还没看够呢,就见陈营长走到温南旁边,两人熟稔的聊天。

温南抬起头,弯唇笑道:“哥。”

陈叙问:“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温南晃了晃手里的篮子:“张婶子叫我过来摘槐花,我晚上回家做槐花糕,你尝尝好不好吃。”

陈叙眼里带笑:“好。”

见那些人的眼神时不时的还往温南身上瞟,陈叙眉峰皱了皱,抬眸凉飕飕的扫过去,卸货的一群兵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跑进食堂里才敢低声交流:“原来她就是陈营长的表妹。”

“真跟团里传的一样,长得真好看。”

“你看陈营长那样,把她妹子宝贝的跟什么一样。”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那要是我妹子,我也得看紧了,万一被哪个混小子骗走了,我不得气死?”

食堂外,几个妇人也惊讶的看了眼温南。

她们到没想到这女同志会是陈营长的表妹,几个妇人你一言无一语的跟温南说了几句话,温南客客气气的回话,然后在张小娥叫她去后面摘槐花,她小声的跟陈叙说了一句:“哥,记得帮我问下食堂缺不缺人。”

说完赶紧跟张小娥走了。

司务长把卸的东西都过了一遍眼,走到陈叙跟前问:“陈营长,你不去团里吗?”

陈叙:“要去。”

等食堂门口的婶子们都进去食堂里,陈叙便问:“志同,你们食堂这边还缺不缺人手?”

司务长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陈叙,陈叙咳了两声,有些不大自然,在部队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跟人开口,其实他跟杨志同不算很熟,倒是陈州跟他关系不错,一来二去他跟杨志同也算个熟脸了。

杨志同没往温南身上想,以为陈叙是帮其他朋友问的。

他皱眉想了会:“目前人手都够,不过下个月月底厨子老王要请一个月的假回老家看媳妇,他媳妇要生了,我们得找个跟老王厨艺差不多的同志,让他顶替老王一个月,工资到时从老王的工资里挪给顶替的人。”说完看陈叙:“你那有厨艺好的人推荐吗?”

陈叙颔首道:“有一个,到时候给你领过来。”

杨志同笑道:“行嘞,那我就不找人了。”

食堂后面种了许多树,其中有三棵大槐树,树枝往下垂,上面坠着许多洋槐花。

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

温南走过去把篮子放在地上,摘了些槐花放在放在篮子里,张小娥跟她聊天说话,叭叭的说了一大堆,都是些家属区的家长里短,温南敷衍的应着,踮起脚尖想拽最上面的洋槐花,但是她个子低,蹦起来都够不到,她看了眼高大的树身,正犹豫着要不要试一下能不能爬上去,头顶的树枝忽的被一股力道拽下来。

白色洋槐花出现在眼前。

温南一怔,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侧横着一截手臂,手臂上的青筋纹路尽显,陈叙从她身后走到旁边,又将上方的一根粗壮的树枝拽下来,顿时满满当当的洋槐花落在温南眼前:“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去上面摘。”

温南回神,笑道:“够了。”

张小娥也看见了,“哎哟”的嚎了一嗓子:“陈营长,你再把你头顶那根树根拽下来,我摘那边,这边槐花长得高,我够不着,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跟温南得爬到树上去。”

陈叙道:“嗯。”

他单手捏住两根树枝,又伸手将头顶的树根往下拽。

男人身高腿长,手上还有劲,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温南跟张小娥得跟猴子似的爬树,摘好洋槐花,温南跟张小娥提着篮子先走了,刚到家属区就碰见了在树底下跟几个军嫂嗑瓜子聊天的花凤珍,花凤珍旁边蹲着赵小东和几个孩子,赵小东手里拿着一根老冰棍,一口一口的舔着吃。

花凤珍瞧不起温南,觉得她除了长得好看以外啥用处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家里人脑壳是不是有病,把一个丫头养这么精细干啥,丫头长大了迟早是别人家的,挣钱也是交给婆家的,跟娘家有啥关系?

不如她儿子,长大了挣钱也是交给她,老了还能给她养老,还能给赵家延续香火呢。

不过小麦今天中午给她交了一块两分钱,她终于看温南顺眼了一点。

至少这孩子说话算数。

但花凤珍还是信不过小麦,于是看见张小娥和温南经过时,问温南:“温南啊,你这次挣了多少工分啊?”

温南脚步一顿,瞥了眼花凤珍。

她怎么会看不出花凤珍心里的弯弯绕绕,本来想着刺她几句,但想到会让小麦挨骂,还是如实说:“刘主任看我干得好,一天给我算七个工分,十二天挣了两块零四分,我给小麦分了一块零两分。”

花凤珍心里踏实了。

看来小麦没私藏钱。

一旁的张小娥惊道:“你真给小麦分了一半的钱?!”

别说她了,树底下聊天的几个军嫂也震惊了,她们一直以为温南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到时候钱下来顶多给小麦几分钱打发了,毕竟这年头谁舍得把工分平摊给别人?林美珍这些天也在背地里说温南就是嘴上痛快,等真正给小麦分钱的时候,肯定心疼的舍不得。

现在呢?

打脸了吧?

温南点头:“嗯,我说话算数,不会亏了小麦。”

正好林美珍从家里出来准备回娘家,张小娥一眼就看见了,嗓门提高了不少,说道:“我就知道温南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不像有些人啊,满肚子坏心眼子,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知道累不累啊。”

花凤珍也对林美珍火大的很。

脖子上被林美珍挠过的伤好是好了,但留了疤,每次看见那道疤就恨不得在林美珍脸上多挠几下,她吐掉瓜子皮,跟着张小娥的话说:“就是,有些人就看不得别人家多挣几分钱,多挣点她就眼红,还挑拨离间,故意让咱们一团的家属在家属区吵架,被其他团部的家属们笑话。”

林美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哪知道温南真舍得把钱分出去,那可是一块多钱!她以为温南顶多给小麦几分钱打发了。

林美珍自知丢人,也不敢跟张小娥和温南呛声,一个是团长媳妇,一个是营长妹子,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等林美珍走远,花凤珍笑道:“温南,你以后再干啥活还让小麦给你帮忙哈,让小麦给她自己多挣点嫁妆钱。”

温南:……

她看了眼还在添冰棍,跟几个小伙伴玩得开心的赵小东,更心疼小麦了。

同样是赵家的孩子,两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只因为有些人脑子里固有的重男轻女的旧思想!

她冷漠的看了眼花凤珍,只是说了句:“再说吧。”

然后看到赵小东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画的七扭八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一旁的玩伴问赵小东画的什么,赵小东又舔了下冰棍,甜滋滋的味道充斥在嘴里,他傲气的仰着小脑袋说:“我画的青蛙,好看吧?”

“好看,我儿子真厉害,画的真像!”

花凤珍不停的夸奖,夸的赵小东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其她几个军嫂和张小娥也跟着夸了几句。

就在这一片夸奖的声音中,忽的响起温南嘲讽的声音:“青蛙?真丑。”

赵小东不乐意了,刚才还笑嘻嘻的,这会就咧着嘴哭了。

连手里的冰棍都不甜了。

其他几个军嫂愣住了,张小娥也愣住了,要知道花凤珍最宝贝她儿子了,再说了,小孩子画的啥东西她们也不看,就随便夸夸,让孩子图个乐呵就行了,没想到温南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几个军嫂顿时看向花凤珍冷下来的脸。

赵小东哭的撕心裂肺,生像是谁割了他的肉一样,花凤珍蹲下身抱住赵小东,满脸火气的瞪向温南,还没开口骂人呢,先被温南的话堵住了:“花婶子,你不用拿这眼神看我,所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赵小东今年都八岁了,他什么事没做好,没做对就该及时告诉他,不能一味的溺爱孩子,不然会把孩子养歪的,他画的青蛙本来就丑的看不出来。”

说到青蛙丑,赵小东哭声更大了,手里冰棍都化了,哗哗的往手腕上淌。

瞧着特别脏。

在赵小东响亮的哭声中,温南的嗓音清脆好分辨,她没停歇,继续说:“你要是夸了他的青蛙画的好看,哪天他到学校当着许多人的面再画个丑青蛙,然后说婶子们和娘都说他画的好看,那学校的孩子们回家再给他们家里人说说,孩子们的家长是不是都觉得咱们家属区的人连美和丑的都分辨不出来?到时候传遍整个公社,丢的是谁的人?”

温南看了眼几位军嫂,又看向张小娥:“张婶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咱们家属区的军嫂们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被人笑话。”

这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发生的事,但到了温南嘴里,偏偏说的那么严重。

但又合情合理,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张小娥后知后觉道:“我觉得温南说的有道理。”她看向花凤珍:“你儿子画的就是难看嘛,就得实话实话不能骗人,要是让公社的人都知道咱们一团的家属分不出好懒,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张小娥这么一说,其她几名军嫂也赶紧附和。

她们家都有孩子在上学,可不想孩子到了学校也被人笑话他们的家长美丑不分。

于是几个人左一句劝花凤珍行了,多管管你儿子,右一句劝花凤珍,别老惯着赵小东,别把孩子养歪了,花凤珍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偏偏赵小东哭的不停歇,她嫌吵的拍了下赵小东的后背,吼道:“别哭了!”

赵小东撒泼,就哭,还越哭越厉害。

花凤珍没想到温南的嘴皮子这么利索,屁大点的事都能让她说这么厉害,亏的她刚刚还觉得看温南顺眼了一点,现在几张嘴全叭叭的说她的不是,花凤珍气的拽着赵小东的胳膊往回家走。

家属区的一条巷子里,都是赵小东响亮的哭声。

温南看着一大一小气呼呼的身影。

心里痛快多了。

张小娥撇了撇嘴:“真能嚎。”又跟温南说:“还是你脑子聪明啊,你不说我都没想到这茬事。”

温南嘴特甜的说:“其实我说这些也是为了维护张婶子,刚刚张婶子也在,要是大家都夸赵小东画的好看,他到学校反倒被笑话,万一说张婶子也夸他了,岂不是别人也要笑话张婶子分不出好懒?”她提了提手里的篮子:“张婶子又是带我摘槐花,又是带我去认自留地,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在外面被人笑话。”

温南说的‘情真意切’。

张小娥“嘿”了一声,抬手拍了下温南的手臂,她手劲大,拍的温南险些往前趔趄几步。

温南:……

她感觉手臂都震麻了。

“温南,我发现你这心肠随了你姨奶,不错不错,不亏我前些天带你跑自留地排队抢地。”

张小娥喜滋滋的,跟温南说了好些话,走到门口才分开。

温南揉了揉还有些麻的手臂,看了眼张小娥轻快的身影,转身往回走。

她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利用张小娥把这事传出去,她就是整个家属区的消息渠道,今天她跟花凤珍闹这一场,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欺负了赵小东,指不定背后要怎么说她,她到不介意,但不能连累陈奶奶和陈叙被人在背后编排。

现在收拢了张小娥的心,她就无所畏惧了。

温南回到家,陈奶奶坐在院里乘凉,她喊了声“姨奶”就去厨房洗槐花了,陈奶奶笑呵呵的看着厨房窗口的温南:“南南,摘了满满一篮子呢?”

温南笑道:“嗯。”

她把洗干净的槐花放到另一个搪瓷盆里,端着水泼到院里:“姨奶,晚饭我来做,我给咱们做点槐花糕您尝尝,软软糯糯的,可好吃了。”

陈奶奶起身:“行,那我就尝尝。”

她背着手去了鸡圈,给鸡剁了点草扔到鸡圈里,墙头冷不丁的就传来张小娥的声音,把刚才在巷子口发生的事给陈奶奶说了一遍,陈奶奶给鸡拨食,让它们别抢,听完张小娥说的话,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温南,她低着头,眉眼舒展,双手放在面盆里搅着。

陈奶奶笑了下,对张小娥说:“我觉得南南说的没错,花凤珍就是太惯着她儿子了。”

张小娥趴在墙头“咕咕”了几声逗鸡崽子,闻言也附和道:“我也觉得温南说的有道理。”她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温南,小声说:“候婶子,你给我透个底呗,温南是不是想在这边找个当兵的对象嫁了?要是的话,我帮你打听打听,也让老杜在团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跟陈营长差不多优秀的男同志介绍给她。”

陈奶奶:“孩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她把树棍放在鸡窝旁边:“行了小娥,天也不早了,杜团长和建明快回来了,你快回去做晚饭吧。”

张小娥:……

候婶子明显不想透底,张小娥就不明白了,这有啥不能说的?

天边的最后一余光坠入天边,朦胧的暗色笼罩着整个家属区,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袅袅白烟。

温南在厨房忙活了半下午,陈奶奶进来帮忙都被她哄出去了。

院子里飘着槐花糕的浓香味,还有椒香的酥脆香,光是闻着味就让人馋的直咽口水,温南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厨房外面,从墙头上挂着的干辣椒上揪了两个,听见院门外的脚步声,转头看了眼。

赵小麦背着篓框,耷拉着脑袋,看着蔫蔫的。

“小麦。”

温南走出院门,赵小麦脚步顿了下,低着头没说话,温南问:“你怎么了?”

赵小麦捏着肩上篓框带子的手指有些发白,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事。”

始终不敢抬头看温南。

温南皱了皱眉,总觉得赵小麦不对劲,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赵家,难道下午花凤珍专门去草地里找小麦了?

花凤珍在她这里受了气,跑到小麦那撒气去了?

赵小麦一直低着头,温南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壳,她微微弯腰,想看看赵小麦的神色,赵小麦却受惊似的偏过头:“温南,我先回家了。”说完就跑了。

温南抿着唇看着赵小麦跑回家的身影。

她垂下眸,看了眼手里的辣椒,叹了声转身回院里了,没多会,院外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杜团长的嗓门最大,一进家门就喊张小娥:“小娥,我刚在路上碰见建明了,他说今晚不回来了,地里要浇水,他得看着水。”说完又闻了闻:“咦,你今天做的不是槐花蒸饭吗?咋味道不对啊?”

张小娥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那是从候婶子家飘过来的香味,温南在做好吃的呢!”

她把蒸饭端出来,又说:“你等会给建明送点饭过去,别让他饿着肚子干活。”

“知道了。”

杜团长又闻了闻那缠人的香味,闻得着吃不着。

别提多难受了。

就连他惦记了好些天的槐花蒸饭都不香了。

隔壁陈家。

院里传来脚步声,温南朝窗户外看了眼,正好撞上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男人的面孔倒映在暖黄灯泡的亮光下,暖色的光在他鼻影轮廓那里点缀了几分暗色,他头上有点薄汗,衣领又被汗水濡湿了,温南甚至能在光影中看到从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

也不知道他每天有多少运动量。

每天见他回来,身上的军装都是汗。

陈叙唇角扯出一抹笑:“饭做好了?”

温南点头:“嗯,洗洗手吃饭了。”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看见陈叙蹲在井边洗漱,她想到了小孙子没走之前,两兄弟天天一起回家蹲在井边洗漱,一前一后的叫她奶奶,陈奶奶眼睛有些酸涩,也不知道小州在东华市咋样了。

她坐在桌前:“小叙,奶奶跟你说个事。”

陈叙起身用毛巾擦手擦脸,转头说:“您说。”他又用毛巾擦了擦后脖颈和发根。

陈奶奶说:“我想跟小州写封信,奶奶不识字,你帮奶奶写,再跟他说一下南南的事,让他知道他现在有个表妹。”

陈叙颔首:“行,我这两天就写。”

他把毛巾搭在绷绳上,进厨房帮温南端饭,院里的浓香味已经让人食欲难耐了,厨房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更是勾人的食欲,陈叙走到灶台前,看了眼摆放整齐好看的糕点,顺手拿了一块咬在嘴里,槐花的香味和玉米面的味道糅杂在一起,混合着软糯的甜香充斥在口腔里。

温南系着围裙站在锅台前盛饭,细碎的刘海贴在鬓边上,细腻的皮肤上布着薄汗。

她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与她有两步距离的陈叙:“哥,槐花糕的味道怎么样?”

陈叙浓黑的眉眼里带笑:“不错。”

然后掀目光看向温南:“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你把花婶子教育了?”

温南抬头,眨了眨眼。

她也不知道这事是张小娥传的还是下午那几个军嫂传的,温南把碗放在灶台上,点了点头:“哦,教育了一顿。”

态度不卑不亢。

又补了一句:“还把她儿子气哭了。”

第24章

陈叙吞下手里的半个槐花糕,端起温南盛好的两碗饭,说话的嗓音低沉磁性:“有出息。”

温南:???

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叙:“只要不是阶级立场的问题,谁惹你不痛快你就还回去,出了事哥给你顶着。”

说完,男人端着两碗饭转身出去了。

温南回过神来,视线追随着陈叙高大挺拔的背影,唇角的笑意逐渐放大,在陈叙经过厨房窗户时,她甜甜一笑:“谢谢哥。”

温南晚饭做的槐花糕,爆炒小白菜,锅贴玉米饼,还有疙瘩汤,一家人正准备吃饭,张小娥的声音倏地从墙头传过来:“温南,你做的啥饭,咋那么香啊?”

大晚上的,院子的灯也不亮,张小娥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着实吓了温南一跳。

她扭头说:“我做的槐花糕……”话还没说完,就听张小娥说:“我做的槐花蒸饭,要不我用一碗蒸饭换你三块槐花糕?”

陈奶奶笑了笑,朝温南点了点头,让温南自己做主。

温南笑道:“张婶子,你不用拿蒸饭换,我给你拿三块槐花糕你和杜团长还有建明尝尝。”

听温南这么一说,可把张小娥开心坏了。

她忙摆手:“不用你送,我过去拿,就两步路。”

她跳下墙头,冲杜团长挤挤眼:“成了,我去拿来给你尝尝鲜,你等会给建明也带一块尝尝。”

张小娥拿了个碗跑过来,看到桌上摆的糕点和红绿相间的青菜,还有香喷喷的玉米饼,看陈奶奶用筷子搅着疙瘩汤,汤里面还有青菜叶子和胡萝卜,一看就贼拉香。

这温南的厨艺瞧着可比食堂厨子好多了,做的饭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温南给张小娥夹了三块槐花糕,张小娥叹道:“候婶子,陈营长,你两可太有口福了,可就苦了我们家了,要是温南天天做饭,那还不得馋死我们啊。”

陈奶奶笑道:“行了,别贫了,快拿去吃吧。”

张小娥走后,陈奶奶小声说:“南南,你做的槐花糕把杜团长都馋到了。”

温南今天坐在陈叙旁边,她偏了下头,看见男人脖颈的青筋微微绷着,唇角压着笑意,显然在憋笑,她好奇的问陈奶奶:“是吗?”

陈奶奶笑道:“可不是吗,要换做平常,你张婶子敢上谁家要吃的,能被杜团长骂个狗血淋头。”

温南:……

原来杜团长也是个双标。

吃过晚饭,陈叙把洗碗的活包揽了,他洗完锅碗帮温南烧了一锅热水。

温南出了一身汗,先在院里洗了个头,陈叙垂眸瞥了眼温南弯下腰时,隐约可见后腰的一丁点肌肤,他眼眸被烫了一下,快速收回视线走出院门:“我晚上吃撑了,出去跑跑步消消食。”

温南低着头应了一声。

洗完头用毛巾浸透发尾上的水分,又端着盆一趟趟的往屋里跑,来回折腾好几趟才洗完澡,换好衣服躺在床上的时候在想,明天赶集回来一定先去买个洗澡盆,她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觉,迷糊间听见了院门打开的细微响声。

她知道是陈叙跑完步回来了。

温南在院里洗衣服的水声中渐渐睡着,一直到第二天又是被号角声吵醒的。

她懒懒的坐起来,双手抓了抓头发,拖着困顿的身子下床穿好衣服,提前把头发梳好,开门出去的时候看见陈叙端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

陈叙说:“吃饭了。”

温南“嗯”了一声,跑到井边洗脸刷牙,现在早上没那么凉了,用凉水洗脸还能接受,她洗漱完坐到饭桌前,陈奶奶喝了口稀饭,对陈叙说:“小叙,你中午在食堂吃,我跟南南去赶集,要下午才能回来。”

陈叙道:“行。”又续道:“你们路上走慢点,不着急。”

温南没去过这边的集市,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吃过早饭她就进屋翻箱子,陈叙给她的钱她放着没动,拿着自己挣的一块零两分和小姨给的三块钱,还有粮票和糖票,肉票也拿了点放在贴身的小口袋里,陈叙低沉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温南,你收拾好了吗?”

“好了。”

温南挎上从小姨家带来的小挎包走出屋子,陈叙站在屋檐下等他,她走到陈叙旁边,仰着小脸看他:“怎么了?”

男人个头拔高,一伸手就能碰到房梁。

不像她,只到陈叙胸口的位置,抬头看他都觉得费脖子。

陈叙搭下眼皮看她:“食堂的工作我帮你问了,昨晚忘了告诉你。”

温南眼睛一亮:“怎么说的?”

陈叙道:“司务长说下个月月底王厨子要请假一个月,到时要找一个厨艺不错的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那个位置司务长帮我留着。”

就一个月啊?

温南有点小小的失落,也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在部队食堂找到温国介绍给原主的对象?

不管了,先干着再说。

她点头笑道:“知道了。”

今天公社有集市,再加上杏花村山脚那边家属区的自留地全都翻好地了,家里自留地在山脚那边的军嫂们也都赶着今天的集市买菜苗呢,温南背上篓框,跟着陈奶奶往杏花村的石桥那里走。

陈奶奶说,每逢集市,杏花村大队的人都会把三头毛驴车都拉出来,接送大家去赶集,来回两趟一人三分钱,有的人舍不得花钱就天不亮起来走去集市,天黑之前再走回来,但有的人没挤上毛驴车又不想走路,就只能赶下一个集市,不过有的人家里有自行车的话,都骑着自行车去集市。

这年头,别说乡下了,就是城里面都不一定家家能买得起自行车。

买自行车不仅要工业劵,还要自行车票,很多人都抢不到这两张票。

张小娥知道她们今天要赶集,拿了个小布兜也跑出来了:“候婶子,温南,等我下,我也去公社。”

陈奶奶:“你去公社干啥?”

张小娥说:“去看看我闺女,这死丫头嫁出去这么久了也没回家看看我,我去看看她过的咋样了。”

温南从小麦那里得知了点信息。

张小娥的女儿叫杜小翠,今年二十了,年后才嫁的人,对方是公社粮食局的人,是吃公家饭,端着铁饭碗的人,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条件算是不错的。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军嫂往石桥那走,从她们身边经过的人或多或少都看一眼温南,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话,温南多少听清了一些,说的是她昨天把花凤珍训了一顿,还把赵营长两口子最宝贝的儿子气哭了,不过都觉得她做的对,给家属区争脸面,没让花凤珍的儿子在学校给家属区丢人。

张小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温南,听见没,大家可都在夸你呢。”

然后很是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都是我昨天下午宣扬的,把我都说渴了,回家灌了满满一杠子水呢!”

温南:……

原来她也知道渴啊?

她还以为张小娥整天说个没完没了的,不知道渴呢,不过还是扭头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张婶子帮我跟大家伙解释清楚事情的缘由,等我改天再做槐花糕了,一定多送你几个。”

别说,提起槐花糕,张小娥舔了舔嘴唇,又馋了。

昨晚那三块桂花糕她们一家三口吃完都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老杜还说他,让她找机会跟温南学学厨艺,也做个桂花糕出来,于是她看了眼温南,说道:“那你能不能教我咋做桂花糕啊?我家老杜昨晚就念叨着让我过来跟你学习呢。”

陈奶奶打趣道:“还想偷师呀?”

张小娥嘿嘿一笑,温南不吝啬道:“没问题,改天我们再去摘槐花,我教张婶子做槐花糕的步骤。”

走到石桥,温南看见了石桥旁边的只有两辆毛驴车,上面都坐了一些人,张小娥说:“那辆毛驴车坐满人已经走了。”

张小娥跑到第二辆毛驴车跟前:“候婶子,温南,咱们坐这个毛驴车。”

陈奶奶年纪大了,胳膊腿不利索,温南扶着她坐上毛驴车,她还是坐在毛驴车的后面,把篓框放到身前抱着,眼神飘忽间看到了从石桥上走过来的赵小麦,她背着篓框,低着头,在人群中像是被孤立、被抛弃的雏鸟。

温南喊了一声:“小麦。”

赵小麦抬起头朝她看过来,温南笑着招了招手跟她打招呼,赵小麦抿了抿唇,对温南挤出一抹笑后又低下头,匆匆往草地那边走了。

温南垂下手抱住篓框,皱眉看着赵小麦越走越远的身影。

从昨天开始小麦就不搭理她。

她猜测,或许与她和花凤珍的争执有关吧,毕竟小麦是花凤珍的女儿,若是花凤珍逼迫小麦远离她,小麦也不得不这么做。

温南不去想这些事,驴车上坐满了人,挤成一堆,张小娥又开始了她的喇叭之行,驴车上的妇人和军嫂时不时的跟张小娥说上几句,陈奶奶嫌聒噪,拽了拽张小娥的衣服:“你喝点水,歇一会。”

张小娥一摆手:“我不渴。”然后跟旁边杏花村的几个妇女继续聊天:“这事真真的,我张小娥就没骗过人,那家人都不是啥好人,你们还真别不信……”

叭叭的又是一大堆。

温南:……

她真是佩服张小娥。

妥妥的社牛加话痨。

从杏花村到公社得一个多小时,温南悠哉的摆着垂在车板边上的两条腿,看着路两边的乡村风景,这个年代无论是环境还是空气都是极好的,庄稼地里有农民们挥洒着汗水,有小孩成群结队的在田埂拔草帮大人干活,通往公社的这条路并不算宽阔,最多只能容纳两辆驴车并行。

有一截子路坑坑洼洼,颠簸的人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去公社的这条路跟温南那天第一次来杏花村的路是一样的,但心境却完全不同,毛驴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公社,赶毛驴车的男人是个中年大叔,他把毛驴车栓在树身上,跟大家说:“下午三点在这里集合,都别晚点了,晚了毛驴车可不等人,你们就得走回去了。”

军嫂们和杏花村的妇女们都分散走去公社。

温南上次坐汽车到公社,还是兜兜转转打听了许多人才坐到去杏花村的毛驴车,她现下看了看胡阳县的红星公社,一排排矮小的房屋,没有高楼,也没有二楼,路上的人穿着普遍的蓝色、灰色、黑色的布料衣服,张小娥跟陈奶奶带着温南走到拐弯处,往右边看,人流很多,大多数人都背着篓框,买些东西就放在篓框里背回家。

陈奶奶说:“这条街就是集市,咱们走快点,要不然抢不上菜苗了。”

张小娥道:“那你们去赶集,我去看我闺女了。”

说完她朝左边那条路走去,那边是去粮食局的方向,温南跟陈奶奶走到集市里,路边有吆喝的小贩,有卖菜的,摆摊卖面条的、饺子、饼子,这些摆摊的都是跟所在的大队商量好挂上国营招牌经营,卖到的钱要给大队交一半,落到手里的钱寥寥无几。

有的甚至出来一趟白干。

赶集的人不少,陈奶奶年纪又大了,温南怕她被人群挤倒了,一直紧紧跟着她,两人来到一摊位前,陈奶奶挑挑拣拣,选了好几种菜种子放到温南背着的篓框里,又去了别的摊位卖人家栽好的菜苗,也挑了好几种。

集市不小,人也挺多的。

温南跟陈奶奶挤了一上午,挑了好多种新鲜的菜苗,陈奶奶累的腰酸背痛,温南就扶着她坐在路边人少的大树底下歇着,让陈奶奶还需要买什么东西跟她说,她来买。

陈奶奶擦了擦额头的汗:“该买的都买了,我坐这歇会,好不容易来一趟公社,你去转的玩一玩,等会咱们在街上吃个午饭就回家。”

说着从兜里给温南拿钱。

温南刷一下站起身,摆手道:“姨奶,我身上有钱,我去转转了,等会回来找您。”

生怕晚走一步陈奶奶就把钱塞给她。

陈奶奶没好气的看着已经跑没影的温南,把篓框往自己腿边拽了拽。

这孩子还跟她客气呢。

温南走过热闹的集市,转过弯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路边上开着国营饭店,屋门比较高,门前铺了三层楼梯,挨着国营饭店是供销社,门前也铺着三层楼梯,温南走过国营饭店时朝里面看了眼。

国营饭店的门外竖着一个黑板,上面写着今日供的都是什么饭。

里面放了好几张方桌和条凳,几乎坐满了人,她转了一圈,找到了食品站,想看看公社的食品站还有没有猪肉卖,食品站里有卖鸡肉,鱼肉,羊肉的,最后面就是卖猪肉的,案板上还放着一小条猪肉,温南高兴的跑过去问:“您好,这点猪肉我要了。”

那人笑道:“你来的可巧了,今天赶集,肉联厂多送来半扇猪,卖的就剩下这一点了,正好一斤,七毛九,一斤肉票。”

温南给了钱和肉票,接过对方用油纸包起来的猪肉往回走。

她回到集市上,陈奶奶看到她手里拎着的猪肉,“呀”了一声:“南南,你怎么买肉了?钱够不够呀?”

温南笑道:“够啦,我买了一斤肉,今晚上给姨奶和大哥做好吃的。”

她扶着陈奶奶起来,两人在面摊上要了两碗阳春面,吃完饭差不多两点多了,两人又朝公社路口的驴车那走去,温南背着篓框,篓框里放着好多种菜苗和菜种子,有点重,她拽了拽肩上的带子,跟陈奶奶走到驴车跟前坐下休息,没一会军嫂和妇女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快三点的时候,张小娥也卡点跑回来了。

来时手里提着小布兜。

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油纸包。

张小娥让军嫂往里面挤挤,她坐在温南旁边,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然后跟大家炫耀,这是她女婿给她买的一整只烤鸡和酱猪肉,她女婿可好了,工作又体面,又疼她闺女,还对这个丈母娘特别好,反正哪哪都好。

张小娥看着军嫂们和杏花村妇女们羡慕的目光,下巴都快扬天上了。

回到家属区已经下午快五点了,陈奶奶奔波了大半天,胳膊腿又酸又累,温南让她回屋躺着休息,她把菜苗放在菜地里,又去鸡圈旁边把草剁碎喂鸡,鸡圈里有三只老母鸡和一只公鸡,有两只老母鸡孵出了好些个小鸡崽,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忙完这些,温南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了。

只能明天再去买洗澡盆了。

她洗干净手去厨房准备晚饭,先把玉米面和好放在一边等着发面,再给锅里添水煮上粥,把肉剁碎,又切了点配菜,先煮了个青菜瘦肉粥,再把准备的茄子切成片煮一下,两片茄子交叉着将肉末卷起来包裹成花朵形状,柜子里还放着一捆红薯粉条,她用热水把粉条泡着,等粥熬好了盛进搪瓷盆里。

把锅洗干净,先把茄子花瓣肉煎蒸出来,又炒了个粉条肉沫。

这道菜按理说是蚂蚁上树,可惜用的是红薯粉不是粉丝,差了些味道,但口感上还可以。

她这次炒菜有一半用的都是肥猪肉炼出来的猪油,香喷喷的溢出厨房,陈奶奶在屋里都躺不住了,隔壁的张小娥闻着菜板上的烤鸡也不香了,她耸了耸鼻子,又爬到墙头,看到陈奶奶从屋里出来,迫不及待的问陈奶奶:“候婶子,温南又做啥好吃的呢?”

陈奶奶笑道:“不知道,我才去看呢。”

张小娥闻言:“我也看看去!”

厨房里本来就不大,做饭生火里面也热乎乎的,温南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也被热气熏的透着薄红,陈奶奶和张小娥一进来,显的厨房都拥挤了,张小娥看着菜板上的两道菜,尤其是茄子肉沫,做的跟花骨朵一样,上面还撒着切碎的葱花,边上摆着切成五角星的西红柿薄片。

精致好看,还特别香!

张小娥惊叹道:“我滴个老天爷哎!这菜炒的跟花一样好看,还咋让人下筷子啊,要是我我都舍不得动它。”

陈奶奶也震惊了,走到温南跟前,看温南把玉米面团压成薄饼子,中间涂了一层油,把肉丁放在里面,她闻了闻:“南南,你抹的是什么油?”

温南笑道:“猪油。”

她刚刚把炼出来的猪油留出来一点抹在玉米面团上,混合着猪肉味,吃起来更香。

晚饭做好后,天也彻底黑了。

小院里亮起了暖黄的灯泡,陈奶奶端着两碗青菜瘦肉粥走出厨房,看见陈叙回来,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是笑意:“小叙,你今天有口福了,南南做了好多好吃的。”

陈叙眉眼带笑:“我等会多吃点。”

他掀目光看了眼厨房里面忙碌的温南,她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头发高高挽起,后脖颈上有点汗,有几缕发丝贴在雪白的肌肤上,她盛了一碗饭放在灶台上,可能是烫到了,甩了甩手在耳珠上搓了搓。

耳尖粉嫩,指尖也有点红。

陈叙发觉自己盯着温南看了好几秒,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走到井边压了半盆冷水扑在脸上。

温南端着菜盘往出走,看到蹲在井边的陈叙,男人背对着她,弯腰弓背时,肩胛骨微微曲起,她弯眉笑道:“吃饭了。”

陈叙:“好。”

晚饭做了三道菜,除了茄子肉沫和粉丝肉沫,还有一道爆炒回锅肉,买回来的一斤肉温南做掉了大半斤,她挣了一块零两分,花了七毛九,还剩下两毛三。

哎。

两毛三还能买啥来着?

温南没去想这些了,饭桌上陈奶奶边吃边夸温南,陈叙吃的也比平常多些,她吃了一个肉饼一碗粥就饱了,陈奶奶吃的也不少,剩下的都进了陈叙的肚子,温南起身收拾碗筷时,被陈叙拦住了:“我来吧,你去歇会。”

今天又是赶集,回来又忙着做饭,不用想都知道她今天累了一天。

陈奶奶在院子里走路消食,跟温南商量着明天自留地种菜的事,陈叙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奶奶,我明天去种菜,你在家收拾院子的菜地就行。”

陈奶奶想了想:“也好。”

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比不了年轻的时候,从家属区到自留地的路程不算近,来回跑都够她喝一壶的。

陈奶奶没一会就回屋睡下了。

陈叙洗完锅碗帮温南烧了一锅热水,在温南端热水时说:“我晚上吃的有点多,出去跑跑步。”

温南点头:“嗯。”

陈叙出去后,温南端着热水一趟一趟的往屋子里走,水声哗啦,她拧干毛巾擦拭手臂,想着小麦这两次对她的态度,温南抿了抿唇,不管小麦理不理她,她答应过给小麦好吃的,就不会食言。

至于小麦要不要,那就是她的事了。

温南洗完澡,把水泼到菜地里,回屋把换下来的贴身小背心和老式的奶奶衫,还有脏衣服裤子都拿到井边洗,看到洗衣盆里还放着陈奶奶的一件黑褂子,温南一块洗了,这个年代没有洗衣机,搓衣服都用搓衣板。

温南搓的手累。

她先把贴身小衣服洗好晾在绷绳上,再洗她的衬衫和陈奶奶的褂子。

院外跑步的声音停下,陈叙推开院门就看见坐在院里洗衣服的温南,男人下意识绷紧呼吸,看见温南身上穿着衬衫,领口也是系好的,顿时松了口气。

“还没睡吗?”

陈叙走到井边打水。

温南道:“反正也睡不着,先把衣服洗了。”

她洗完陈奶奶的黑褂子,起身拧的时候有点费劲。

眼前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给我,我拧。”

温南毫不客气的递给他。

男人手劲很大,随便一拧,衣服上一点水分都没了。

他把衣服抖了抖挂向绷绳,谁知一抬头就看见眼前晾着的小背心,纯白色的小背心又小又短,还没他的手掌大,被风一吹,在眼前晃了晃。

陈叙冷俊的面孔上倏然间腾起一抹红。

他快速移开视线,将黑褂子晾在另一头,男人薄唇紧抿,目不斜视的望着鸡圈的方向,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的发僵。

温南没发现陈叙的异常,甩了甩又酸又累的手臂,把水泼到菜地旁,转身拿走绷绳上的奶奶衫和小背心回屋了。

“哥,我先睡了。”

眼角的余光闯入一抹纤细的身影,陈叙垂下眸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好半天嗓子里才滚出一声:“嗯”。

等温南关上屋门,屋里的灯熄灭后,陈叙才沉沉的吐了口长气。

早知道他多跑两圈再回来了。

温南第二天又起晚了。

她听着外面陈奶奶“咕咕”叫鸡的声音,翻起来摸了摸床尾栏杆上挂着的小背心,晾了一晚上干了,穿上衣服爬起来到镜子跟前梳好头发才出去,院子里只有陈奶奶,不见陈叙,温南看了眼菜地,篓框不见了。

于是问了一句:“姨奶,大哥去自留地了吗?”

陈奶奶:“嗯,天不亮就走了,种菜去了。”她把鸡食丢进鸡圈,续道:“早饭做好了,咱们先吃吧。”

温南到井边刷牙洗漱:“我去给大哥送饭。”

说完跑厨房里把饭盛出来装进篮子里,把昨晚单独留出来的一张肉饼也放进去,打算回来的时候绕到草地那边给小麦,她又拎了一壶水,拿了一张玉米饼咬了一口,朝陈奶奶招了招手就走了。

清晨的乡村空气干净清新,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每条巷子里都飘散着饭香味。

温南走到杏花村,经过林家时,林家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出来一对老夫妻,男的扛着锄头,女的拿着铲子,两人看见温南时,都瞪圆了眼珠子,目光死死的盯着温南,好像要从她身上剜下来一块肉。

林老太太朝她啐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祸害精!”

温南:……

一大早的好心情全没了。

她冷着脸,气势上一点也不弱:“你再骂一句试试!”

温南就站在路边,手里提着篮子,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乌黑的长发编着两股辫子,娇俏的脸蛋冷冰冰的,一点也不怯场,林老头扯了下他媳妇的胳膊:“行了,你别惹事了!”

这一扯,把林老太的火气又拱出来了。

她气的挥开林老头的手,恶狠狠的瞪向温南:“啥叫我惹事?明明是这个祸害先惹的事!要不是她那天打了——”

“行了!”

林老头连忙捂住林老太的嘴,把她拽到家里,冲温南说了句:“女同志,对不起啊,我家婆子火气大,你别理她。”

说完碰的一声关上院门。

温南:……

他妈的!

纯纯有大病!

她拎着篮子往自留地走了,其实心里清楚林老太骂她的原因,无非是那天去自留地的路上把李红平打了,害的李红平光着膀子灰溜溜的跑回家,再被张小娥变着花样的把这事传出去,从家属区到杏花村都知道李红平在后山坡跟野女人搞破鞋的事,李红平是林家招的上门女婿,这事闹到最后,林家人成了全杏花村的笑柄。

活该。

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想到林老太纵容林美珍借李红平的种怀孕,温南就觉得恶心。

林家院里,林老太气的推开林老头,尖酸刻薄的骂他:“你咋就那么窝囊,我就算骂她又咋了?她能把我咋地?!”

“你说呢?!”

林老头把锄头扔到地上:“你想让陈营长他妹子知道她那天打的人是红平?想让她知道那天躲在草里的还有珍珍吗?你不要这张老脸,我还要呢!要是让康家知道咱们背着他们让珍珍跟红平生孩子,还不得把珍珍打回家!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在杏花村还待的下去吗?!”

林老太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她气的把铲子扔出去,不停的喘着粗气。

然后扭头看向林美霞和李红平的屋子,正好李红平端着洗脸盆从屋里出来,蔫头耷脑的,一脸窝囊相的看向林老太,低低的喊了一声:“娘,爹。”

林老太走过去一脚踢开地上的铲子:“你别喊我娘,我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女婿,被人敲一棒子就不行了!”

李红平脸色一沉,抓着洗脸盆的手指都扣紧了。

林美霞在屋里砸东西,砸的碰碰响,林老头又烦又燥,懒的理这一大家子,闷着头回屋了。

太阳在山头上挂着,清晨的风带了点凉意。

温南走到后山坡的小路上,看到路两边原本一人高的草丛已经不见了,两边的平地也挖下去两个大坑,但挖的还不够深,挖的也不大,明显还没挖完呢,小路上陆续有人往来走,肩上扛着铁锹和锄头,基本都是杏花村的村民,坑里面已经有人上工了,大多数都是有着劳动力的男人。

她走到自留地,远远的就看见了在地里种菜苗的陈叙。

男人的军装短袖挂在路边的小树枝上,穿着工字背心,军绿色长裤,手里拿着铲子和一把菜苗,小麦色的皮肤布了一层汗珠,衬衫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能看到衣服下显现的肌肉线条。

温南抬手遮在眉上,抬头看了看日头,然后跑到地头喊了一声:“陈营长,吃饭了。”

这片都是空地,没有大树,好在早上的太阳不是特别晒人。

陈叙转头看到坐在地头朝他弯眉笑眯眯的温南,想到昨晚的一幕,还是有些尴尬,他把手里的菜放到坑里,没回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温南道:“我不着急,等你吃完我们一起走。”

陈叙:……

他把剩余的菜苗栽到地里,起身去了地头,温南见他过来,殷勤的拿起水壶:“洗洗手,我给你带了水。”

男人“嗯”了声,岔开腿,弯腰弓背接着温南倒下来的水,温南站在陈叙对面,男人身形高大,这会微弯了些腰,到胸口的工字背心领子下坠,她毫无预兆的瞥见了衣服里劲瘦流畅的腹肌轮廓。

好家伙!

当兵的身材是真有料啊。

温南瞥了一眼就垂下眼,她很有自知之明,该看的看,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

陈叙洗完手坐在地头,低着头大口吃饭,温南站在边上,偏头看了眼陈叙,男人咬了一大口玉米饼在嘴里咀嚼,腮帮子咬合微动,额角的青筋也轻跳着,温南眉心轻蹙,蹲下身单身托腮:“哥,你怎么了?”

她怎么觉着,陈叙今天早上不大对劲。

但她又有点说不上来。

陈叙吃饭的动作顿了下:“我在想团里的事。”说完把剩下的菜和饼子一口气吞进去,然后把盘子放进篮子里,起身道:“我们走,菜苗子我都种完了,中午过来种菜籽,种完我回去食堂对付一口,你就别来送饭了。”

温南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从他手里拿走篮子,仰着小脸:“我反正也是闲着,来回多跑跑还能锻炼身体。”

陈叙没再说什么,去地里拎着篓框跟温南离开自留地。

两人经过窄小的土路时,温南看见挖鱼塘的坑里有个熟脸,那人额头有道伤疤已经结痂,挖了一铁锹土扬到坑上,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温南嫌弃的收回视线,感觉跟这种人对视一眼都脏了眼睛。

坑里的李红平攥紧手里的铁锹,眼睛死死的盯着温南,只是在看到温南身边的陈营长朝他看过来时,快速低下头继续挖土。

离开后山坡,走到三岔口时,温南要去草地那边,陈叙皱眉问:“你去那边干什么?”

温南笑道:“我去找小麦,一会就回家。”

说完朝陈叙摆了摆手,小跑着去了草地,这个点村民们都上工了,庄稼地里都是人,温南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在草地割猪笼草的赵小麦,跑到她身边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眯眯的扬着唇角:“小麦。”

赵小麦愣了一下,直起身傻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温南,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温南从篮子里取出油纸包的肉饼塞到她手里,抬头见她还傻愣着,笑道:“瞧你那傻样,看见我很意外吗?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肉饼,你快尝尝,特别香。”

“我……我不要。”

赵小麦烫手似的缩回来,转过身也不理温南,弯下腰闷着头割猪笼草。

全然把温南当空气。

温南:……

她抿了抿唇,说:“小麦,你就算不跟我交朋友,疏远我,也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赵小麦咬着下唇,眼眶里憋着眼泪,只知道割草,无论温南怎么问她,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割完脚下的这片草,拎着框子又跑到不远处的地方继续割猪笼草,温南秀气的眉心皱了皱,走过去强硬的抓住小麦的手,将油纸包的肉饼塞到她手里:“这是我答应送你的好吃的,至于你怎么处理,随你的便。”

说完拎着篮子转身走了。

赵小麦死死抿着唇,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眼泪,滚烫的眼泪滴答在油纸包上。

她捏紧油纸包,转头看了眼头也不回的温南,最终把油纸包装进口袋继续干活。

温南回到家属区,把篮子放在院里,陈奶奶在院里收拾菜地,温南过去帮忙递菜苗。

她不会种菜,但知道搭把手。

说起来,温南今天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太好,先是被林家老婆子骂了一句,后是被赵小麦疏远,陈奶奶也看出温南的情绪有些低落,她把菜苗埋在地里,抬头笑看着温南,老人家的脸慈祥和蔼:“南南,遇到啥事了,给姨奶说说。”

温南蹲在菜地旁,给陈奶奶递了一把菜苗,把赵小麦对她的态度说出来,单手托腮,叹道:“姨奶,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小麦,她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疏远我估计也是花婶子的意思。”

陈奶奶说:“小麦这孩子从小就吃了不少苦,花凤珍又是个偏心的,要是小麦不顺了她的意,怕是少不了要挨一顿打。”她铲了一铲子土埋好菜苗,在土上面轻轻拍了下:“没事,以后见了小麦,能说话就说话,说不了话咱们也不强求。”

温南笑道:“知道了。”

陈奶奶给院里种了点菜,刚忙完,半开的院门忽然被人推开,门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温南扭头看去。

看见来人时,诧异的眨了眨眼。

第25章

来人正是康连长的亲娘,林美珍的婆婆牛来花。

这是温南第一次当面见她,牛来花穿着灰色的斜襟褂子,头发梳的光溜溜的盘在脑后,鬓边有点白发,眼尾往下耷着,眉毛前浓后稀,从长相就能看出来,康连长随了他爹,她手里端着一碗咸菜,一进门就看见了蹲在菜地里的陈奶奶和温南。

牛来花笑道:“候婶子,我来看你了。”

她端着咸菜走过来,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温南,长的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小巧鼻子,身上的衣服干净好看,梳着两个辫子,抬头看她时,眼睛晶亮有神,这模样很出挑,在家属区和杏花村还真找不到这么漂亮的,真跟她儿媳妇说的差不多。

漂亮的跟狐狸精似的。

一来家属区就害的他们康家跟陈家出了矛盾,还把赵家给得罪了。

她脸上笑着,看着温南:“你就是南南吧?”

说话语气特别的自来熟。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对方脸上的笑看着有几分轻视,温南还是客气的“嗯”了一声,然后见陈奶奶要起身,她走过去扶起陈奶奶:“姨奶,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洗手。”

陈奶奶和蔼的点了点头,等温南走了,她看向牛来花:“来花,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牛来花笑道:“我咋就不能来了?”她把咸菜递过去:“我腌了点咸菜,给候婶子拿点吃。”

陈奶奶摆了摆手,老人家身子不中用,蹲了半上午,腰酸背痛的,她捶了捶后背说:“不用不用,你拿回去吃吧,我老了,牙口不好,吃不了太硬的,也吃不了太咸的,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牛来花听她这么说,以为陈奶奶还在生气上次林美珍编排温南的事。

她脸上的笑僵了僵,看了眼在井边打水的温南,越看这小姑娘越扎眼,心里就纳闷了,一个远方的外甥孙女而已,有必要这么当回事吗?一个外甥孙女跟他儿子这个连长比起来,哪头重哪头轻,候婶子和陈营长就分不清吗?

不过她没表现在脸上,而是小心的看了眼陈奶奶的脸色,试探的问:“候婶子,那事你还记着呢?”

陈奶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这事都过去十来天了,她现在跑过来又提起这事,陈奶奶比谁都清楚她心里想的啥。

当初康连长升职连长时申请到住房就把牛来花接过来,牛来花来到这后谁也瞧不上,见了她也不搭理,就攀着张小娥,张小娥大哈哈的啥也看不出来,把牛来花当亲姐姐,成天在杜团长跟前说康连长有多认真负责,时间长了,杜团长来火了,把张小娥训了一顿,跟她说了牛来花接近她的目的,张小娥这才后知后觉,在第二天牛来花去找张小娥时,被张小娥一通子损。

这事闹的这一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了,打那以后张小娥看牛来花一家都不顺眼。

康连长也觉得丢人,特意去杜团长家向杜团长道歉,从那之后牛来花就很少出门了,直到康连长结婚那天,牛来花在家里摆了几桌,跟陈奶奶说了些话,就开始来巴结陈奶奶了,陈叙是康连长的领导,巴结好陈奶奶就等于讨好了陈营长。

这三年陈奶奶对牛来花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牛来花也不敢像当初三天两头那样找张小娥一样来找陈奶奶,毕竟比起张小娥,陈奶奶活了那多年了,看人看事都比张小娥明白,心思也多。

陈奶奶摆了摆手:“那事我早忘了,我们家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她看了眼走到厨房里的温南,续道:“来花,不是我说你,你没事也管管自家儿媳妇,要是下次再往我们南南头上扣高帽子,别说我大孙子乐不乐意了,我这个当姨奶的第一个不愿意,南南在她老家那都是被她家里人疼的宝贝似的,到我这我更不能让她受这委屈,不然让我妹子知道了,不得埋怨我几句?你说是不是?”

牛来花:……

她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意:“候婶子说的没毛病,的确是我那儿媳妇没脑子干错了事,你也消消气,她是她,我是我,不能因为她影响咱们两家的和气,你说是不?”

陈奶奶走到井边洗手,脸上表情淡淡的:“你说的对,不过我这大孙子一向护短,他就这么一个表妹,肯定舍不得她受委屈。”

牛来花:……

她咋会听不出来,候婶子这话又在点拨她呢。

这事再有下次,她和陈营长可就得上门找她儿子算账了。

还说她们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这都比针眼还小了,这事都过了十来天了还记着呢!

真是的,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咸菜没送出去,还被说了一顿,牛来花也不能翻脸,强忍着笑跟陈奶奶闲聊了几句就回家了,回到家没看见林美珍,火气更大了,把咸菜重重放在桌上,骂道:“都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

气不过又骂道:“也不知道一个丫头片子有啥好疼的,到时候还不是嫁到别人家了,给人家养老送终了吗!”

牛来花走后,陈奶奶来厨房跟温南说了会话,告诉她牛来花那人的秉性,让温南下次碰见牛来花知道该怎么说话相处,温南笑道:“知道了。”

陈奶奶见她摘了个南瓜和一把菠菜,好奇问:“你中午做什么饭呀?”

温南道:“昨天还剩下点肉,我中午包点肉饺子。”

陈奶奶:“南瓜菠菜猪肉饺子?”

温南笑了:“不是,姨奶,你忙了半上午了,先回屋躺着睡会,我做好了你就知道是什么馅的饺子了。”

“你这孩子还跟我打马虎眼呢。”

陈奶奶笑了笑就回屋了,温南在厨房忙活,把南瓜去皮洗干净蒸熟,压成泥,打了一个鸡蛋,做了个最简单的南瓜点心,又舀了些白面倒进搪瓷盆里,把煮菠菜的水放凉和面,和出来的面绿油油的。

她把肉拿出来洗干净剁成肉馅,混着大葱和白萝卜,包了两种面皮的饺子,一种菠菜面皮的,一种玉米面面皮的,把饺子煮好后,再把先前煮过的菠菜凉拌了下,三样美食就做好了。

饺子的肉香和南瓜的甜香飘出窗外,陈奶奶在屋里躺不住了,她刚出来就听见张小娥的声音:“候婶子,温南又做啥好吃的呢?我在家里都闻到了。”

陈奶奶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不过去看看呢。”

“我也瞧瞧去。”

张小娥跳下墙头跑过来,她跑的快,几乎跟陈奶奶一前一后就进了厨房,一进去就看见案板上放着四个盘子,两份颜色不同的饺子,一份绿色的,一份金黄色的,还有一种金黄色的吃的,模样跟花瓣一样特别好看,别说陈奶奶惊讶了,张小娥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她惊叹道:“我滴个天爷诶,温南,你这是什么菜啊?咋做的这么好看?”

陈奶奶想了下,说:“南南,这不会是南瓜吧?”

温南把锅洗干净,转身把围裙挂在墙上:“姨奶没说错,就是南瓜。”她给两人解释:“这是南瓜点心,姨奶,张婶子,你们两尝尝。”

说着,她给两人各拿了一个南瓜点心。

张小娥咬了一口,南瓜的软糯带了点微微的甜,吃进嘴里,绵绵的滑入喉咙,她瞪大了眼睛,舍不得一口吞下去,又咬了一点点:“原来南瓜还能做这么好看,这么好吃啊,温南,我觉得你都能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保准国营饭店的门槛都能踏平了。”

陈奶奶说她:“你嘴真贫。”

她吃了一个南瓜点心,也对温南赞不绝口,陈奶奶牙口不好,这种入口即化的点心最合她的心意了,她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吃这么精致的点心,也不知道南南她小姨是怎么把这姑娘养这么好的。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闺女,被她姨夫嫌弃的赶出家门。

总有他后悔的一天。

温南中午吃了点饺子,把饺子和点心还有半盘凉菜放在篮子里,又拎了一暖瓶水去自留地给陈叙送午饭。

早上陈叙把装有菜籽的篓框带去部队了,中午直接去了自留地。

张小娥家的院门开着,她看见温南拎着篮子走了,打了声招呼:“给陈营长送饭呢?”

温南:“嗯。”

人走后,张小娥砸吧着嘴说:“老杜,你不知道,温南做的南瓜点心可好吃了,可香可甜了,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南瓜能做这么好吃呢。”越说父子两越馋,毕竟父子两都吃过温南做的槐花糕。

味道就很绝。

张小娥踢了下杜建明的小腿:“你说说你,要是早出来几年,就能把温南娶回家,让她天天给咱们做好吃的了。”

杜建明:……

干他啥事?

再说了,就算他早出生几年又能咋地?人家温南姐长得那么好看,能看上他这个大黑炭?

杜团长没好气的瞪了眼张小娥:“你说的啥屁话!”

这个点农民都回家吃饭了,路上寥寥几个人,好在每家每户的院门都大开着,经过杏花村时,温南能看到每家每户里围成一桌吃饭的人,还有的人端着碗在大门口凑成一堆,边吃边聊天,热闹的很。

中午的太阳有些毒辣。

温南热的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她走到自留地,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在地里种菜的陈叙,男人穿着工装背心,小麦色的皮肤暴露在毒辣的日头下,对方似是听见她的脚步声,转头朝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