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征右手微垂,扶在自己腰侧的桃木剑剑柄上,指腹微微摩挲,触感真实。
是梦。
他做了场颠倒错乱的梦。
在梦中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的天师身份,仿佛真是那个时代的将军一般,在梦里面做了些不知所谓的事……
印征皱眉,令自己尽力不去想,将注意力抽离,放到周身环境上。
他环视四周,当先看向的是床,轻念一声法诀:“显。”
原本被他施咒隐身的艳鬼,身形重新显现,却一动不动。
时间停止流动一般。艳鬼仍在他床上酣睡,却静止得连一丝呼吸起伏都无;天师宿水仍伫立在他的房间门口,维持着掐诀的姿势,静止如雕塑。
整座别墅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般,只有印征还能自由行动。
他抬步,走向艳鬼。
他垂眸,审视艳鬼。
陷入时间停止状态的艳鬼,毫无所觉地伏在床上,塌着腰身,腰窝线条清瘦,臀却饱满圆软,出奇丰腴。仿佛无论被怎么对待,怎么摆弄,都会柔柔接纳。
这艳鬼,极善于蛊惑人心。
此时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印征心中已有决断。
他出剑,剑尖悬于艳鬼美貌雪白的皮囊上方。
剑尖往下一压,一挑。
轻轻撩开了艳鬼的耳边碎发,露出那只光洁粉白的左耳。
左耳耳垂上的小痣,与梦中一致。
这无知的艳鬼,以为活人看不见他。
殊不知,这别墅里的三位天师,都身具罕见的阴阳眼。
艳鬼只要现身,就会无所遁形。
印征收剑,俯身横抱起艳鬼。
对方腰肢柔软,与梦中依偎过来时一样柔曼,令印征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的怀抱很稳固,将其抱到楼上的主卧,放置于暂时安全之地,重新为郁舟施咒隐身。
在印征的掩护之下,郁舟才成为一只不会被三位天师看到的鬼。
放下艳鬼后,印征往外走。
一步步丈量楼梯与走廊,梦中他曾在另一种境况下走过这些地方,那些时而冒出的记忆碎片,不断扰乱他的灵台。
印征眉微竖。
短短的几步路,竟充满邪性。
印征蓦地撒下一把辟邪的赤小豆,赤红的豆子泼了满地,滑溜溜滚远散开。
无端的、泛滥的躁郁,随着这把师出无名、极不谨慎的赤小豆撒下,而越发弥漫。
被泼了辟邪之物的地板,毫无反应,哀哀诉说着自己的无辜。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楼梯,平平无奇的走廊罢了。
不是鬼祟作乱,而是仁者心乱。
·
印征重新回到原来的房间。
他在心中读秒。
在十五分钟过去后,别墅内的时间重新流动了。
“哧——”
宿水结印的双手前方忽冒出一缕白烟。
被暂停延迟的咒术终于显灵,鬼祟却已经不在此地。
宿水眸光微动,俯瞰一小撮白末落在地上——他的咒术,竟只烧到了一丝鬼气。
本应烧在鬼祟身上的火,并没有猛烈燃烧起来。
宿水徐徐抬首,迎上印征静定的视线。
宿水唇畔微微含笑,眸色却冷了下来:“……哦?难道是我错怪了,我的好同事?”
·
第二天天亮。
一楼客厅,印征沏茶,用早点。
在一片岁月静好中,桌上一块扁扁的黑色方块物件忽然发出“哔哔、哔哔”的声音。
随后,窄窄的屏幕上显示出一行文字,是来自同门的信息,慰问印征昨晚有没有引诱出那恶鬼,将其除之。
印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沉默。
鬼,是引出来了。
可被诱的,是他。
·
啪!
一块杯垫被甩上长桌。
宿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晨起喝水,然后将自己杯子放置于杯垫之上。
他刚醒不久,金发毛躁蓬松,已经随时随地地开了灵异直播,一枚微型摄像器夹在洁白硬挺的衬衫领子上。
——无语了宿水洁癖的死毛病能不能改改,兄弟们想看捉鬼,特么你要喝水十分钟,擦法器半小时啊
——好拽,好欠揍,好长的前奏。但灵异直播仅此一家,别无他法
——桌对面的天师是谁,好眼熟
——印征印天师。比起宿水的剑走偏锋,印天师真的很稳,之前有幸同行抱过大腿,万鬼城中过,片鬼不沾身,稳稳的很贴心……
宿水昨晚捉鬼失利,心中郁气憋了一整个晚上,正没处发。
他的目光掠过桌对面的印征。
“老古董。”宿水出言不逊,随即挑衅地灿烂一笑,“我是说那个传呼机。”
虽然并没有在印征房中将那鬼祟捉个现行,但宿水不会放弃,亦不会放过那只鬼。
“宿水前辈。”万焚不知何时已经下楼,询问道,“你是不是已经遇到鬼祟了?”
宿水倏然完全冷脸:“与其问我,不如问问印天师。”
“前辈何必这么态度尖锐?我并非针对,而是……”万焚抬眼,一双蓝得异常的眼,光莹莹如水晶原石,“我看见,你身上有诅咒。”
在万焚的视野中,金发青年的背后有一团浓郁的不祥黑气,张牙舞爪。
宿水脸上温度降至冰点:“你敢咒我?”
万焚并不做无谓的解释,只说一句话:“我的灵感能力在两位前辈之上。”
宿水双手抱臂,脸色微缓:“继续说。”
万焚:“若不及时解除诅咒,不出七日,暴毙而亡。”
宿水眯眼:“哦?这么厉害的诅咒。那我该怎么解除呢?”
万焚:“杀了那只鬼。”
宿水:“唯有此法?”
万焚:“唯有此法。”
宿水沉思不语,心中已渐渐浮现一个嫌疑目标。他近距离接触过的鬼祟,应当只有昨晚印征房中的那一只。
虽然不知道印征用了什么方法把那只鬼藏了起来,宿水也连那只鬼的真容都没来得及一窥究竟。
但他笃定,只要他再感应到那只鬼的鬼气,必定能认出。
这下,真是有不得不杀的理由了。
片刻,宿水扯唇笑了。
下次再遇,他一定会亲手杀了那只鬼。
·
那只鬼此时正睡在三楼主卧的床上。
上午十点,郁舟悠悠苏醒。
他睡了极安稳香甜的一觉,小脸都睡出了点粉意,光裸洁白的手臂垂在床边,如影片中的特写镜头一样充满美感。
郁舟此时才醒,开始复盘昨晚的梦境。
关于那个梦,他还有很多疑问,而且也不太明白自己最后怎么就完成系统任务了。
他求助系统:【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是什么病?】
系统:【简单来说,就是双重人格。】
郁舟有点明白了:【那,我之所以能完成任务2也是因为……】
系统:【因为你成功诱导了他发病。】
郁舟想起梦境第二幕中对他抽背单词的那个“印将军”,小腹又微微抖了下。
郁舟坐起身,并起丰腴的大腿,小脸表情不高兴:【他在梦里那样吓我。】
系统:【所以?】
郁舟语气笃定:【所以我会吓回去。】
他想了想:【鬼应该是可以主动现身的吧?】
系统:【只要你希望现身的想法强烈,就可以暂时突破隐身咒的限制,显形片刻。】
郁舟没有注意到为什么系统的说法是“突破隐身咒的限制”,他已经开始思考怎么制造惊悚事件。
他幽幽飘下楼,正好观察到印征正在从一楼往二楼走,似乎正要回房。
郁舟灵机一动,就事先飘进了印征的房间,埋伏在门后,准备进行恐吓。
郁舟蹲守,郁舟等待。
在门把转动发出声响,门扉被从外推开的那一刻,郁舟气势汹汹猛然前扑,摆出极端凶残之神态,面色白中隐青,悬浮于半空,十指狰狞扭曲成爪高举。
——这是他自以为恐怖的贴脸杀。
鼻尖都快撞上男人的鼻梁。
眼与眼之间的距离不足五厘米。
艳鬼冰凉的鬼息,放肆地朝男人面中吹拂。
然而男人无动于衷,眼眸静定得无一丝波澜,漆黑睫毛无一丝晃动,宝相端然,风仪严峻。
这艳鬼,脸漂亮成那样,还妄想吓人?天师都怕自己勃然而起吓到这艳鬼。
他已经放过他一次,竟还敢来招惹他。
不吃教训不长记性。
在艳鬼诧异的目光下,印征钳住他的手,带着他的手往下,按在了桃木剑上。
郁舟被那法器之大狠狠吓了一跳,他惊慌失措,拼命将手往回抽,然而印征的手劲格外大,禁锢得他不能动弹分毫。
印征冷冷端看艳鬼失色的脸,眉骨压低,眸色黑沉:“要是怕了,就别再来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