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并没有从周道森的心底移开,周道森盘算着让虞贞见见他的家人,上海能见到的,可以先见一见,他并不打算藏着这份关系,迟早会知道的,他希望从身边人打开这个局面,最后再到父母那一关。
虞贞在加美的地位稳定以后,他的工作随之变得繁忙,飞往各个城市参加秀展,很难排出时间和周道森的家人见面,虞贞跟经纪人商量来商量去,要了那么一天,周五陪着周道森去见他的姑姑了。
周豹这个人很久没有出现在周道森的视野里了,除了在家庭聚会上,两人是没有见面的机会的。
周豹见周道森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当年那件事早已成为旧谈,并且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周豹还是感到难堪,他如今已经成熟了,稳重不少,见了周道森左一声哥,又一声哥,规矩本分。
和姑姑吃饭的时候,周道森没有刻意地跟周豹搭话,连慰问都没有,周豹更是不敢主动Cue他,这顿饭吃得格外奇怪。
姑姑眼尖,周道森和周豹,周道森和虞贞,这些都令姑姑感到困惑,姑侄俩寻了个机会,姑姑追问了起来。
“家庭聚餐,带外人来,不简单吧?”姑姑歪了歪脑袋,“解释解释吧,里面那个,到底什么关系?”
周道森往包厢里看了一眼,情意款款,没多做解释,丢出一句:“未婚夫。”
未婚夫这三个字顿时叫姑姑如遭雷劈。
“凡森,你疯了?!”姑姑压低声音,人也不冷静了,“我就知道,希希那个口吻……不过你真是疯了,你什么时候有这个爱好的?是豹子带的?”
“跟他没关系。”
“那……”姑姑大脑缺氧,神经乱如麻,“你爸妈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真是不要命了,希希当年早恋什么结果你看到了的,她都没跟人有什么,就一封情书而已,家里都翻了天了,你怎么敢跟一个男人搞?!”
“我喜欢他。”周道森一番不可扭转的态度,此刻唯有这种态度,才能让姑姑知道他的决心。
姑姑拍了拍脑门:“你真的是找死,凡森,姑姑出来这么多年了,或许还可以尝试去接受理解,可是你父母是老古板,他们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虽说我们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你父母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是不可能允许你这么胡来的。”
“他们付出的心血我自然会回报,该怎么报答就怎么报答,我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这点人权我该是有的吧?”
“是,如果是一个女孩,当然,你想怎样就怎样,哪怕身世能力差点,都还有努力的机会,但那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凡森,你爸妈不可能接受的,你把他养在身边当个情人都勉强,更别说被你爸妈知道你跟他是来真的,别怪姑姑没提醒你,凡森,你好日子到头了。”
姑姑忧心如焚,因她知道周道森从不开玩笑,他带虞贞来到一个家庭聚会上,就代表他在试探,他将来会带虞贞去更大的家庭聚会上。
周道森也算是她这个当姑姑的看着长大的,她疼惜周家长大的孩子,她能够共情他们,可这事太离谱了,不可能有转圜余地的。
姑姑急得点了根烟。
周道森靠在那儿,半点没有动摇。
姑姑看他一眼,太阳穴胀痛:“我的小祖宗,你这辈子这么光彩,漂亮的学历和家世,外形更是没得挑,你这辈子怎么过不是顺风顺水的,你怎么能玩出这么大个雷?你是要毁了自己吗?还是要毁了你爹妈?”
“我不是在玩,”周道森扭了扭手上的戒指,“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凡森,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才离经叛道搞这么一出?你明知……”
“我爱他,”周道森打消了姑姑所有的猜疑,“什么都没有,也不用去揣测什么,我能搞这一出,纯粹是因为我喜欢他,就这么简单。”
姑侄间的纷争无法解决,一口一口的香烟下去,周道森给了姑姑接受这个事实的时间,他们的谈话时间略微有些长,席间有人追了出来,姑侄俩的谈话被迫中断。
虞贞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周道森望过去,那目光坚不可摧。
散席的时候,姑姑的脸色很难看,即使她非常想要去维持表面的和谐,也还是露出了破绽来。
虞贞送别的时候,在周道森身侧问:“是我哪里没表现好吗?”
“没有,跟你没关系。”
“真的吗?”虞贞惴惴不安,“好像你们谈话回来之后,你姑姑就不太高兴了。”
“我跟她说了我们的事,她一时间没能接受而已,总会好的。”周道森目送姑姑的车子从餐厅离开。
周谈希也从一边走了出来,跟两人道别,周豹跟着周谈希一路回去,临走前周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探究着,他是周家上下皆知的性取向,是最先在周道森和虞贞之间发现猫腻的,但没人问他的意见,周道森不理睬他,周豹也不敢上前搭腔。
他对周道森退避三舍。
虞贞和周道森回去的路上,问他,怎么姑姑叫他凡森啊,周道森跟他分享自己改过名字这件事,他的凡字冲撞了一个长辈,被迫修改了。
从改名字这件事,就已经证明了他的父母有多么严谨,还保留着部分旧观念,姑姑的叮嘱言犹在耳,周道森的眸子深了。
“凡森,周凡森……”虞贞念着他的名字,“听起来比现在温柔。”
周道森握住他的手,勉强笑了笑,面对着道路,眼里是化不开的忧愁。
周豹来上海看姑姑,停留了几天就走了,家庭小聚会上,周道森没有对他表露什么关心,没有尽到责任,他觉得自己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周豹得到了他的教训,被打到住院,那已经足够了,自己不该这么小气,怎么说他也是做兄长的,周道森主动请缨,去送周豹到机场。
那天天上飘着细密的雨丝,周豹心里不好受,一路上备受煎熬,连大喘气都不敢,周道森偶尔问他一句话,周豹立马拔高音量回答,整个人都跟狩猎的豹子似的,神经紧绷。
下了车,周道森送他到机场门口。
周豹这一趟见到周道森,老实说,他知道自己以前太莽撞混蛋了,可是他还是觉得他哥很好,周道森越长越有男人味,周豹会产生如果自己不是他的堂兄弟,是不是他就能和周道森修成正果,毕竟他哥身边都带着男人了,这证明他也应该是有机会的。
汹涌的心思又翻腾上来,却不敢有任何实际行动,周道森在周豹眼里是一个很顶级的男人,不是他的堂哥。
他情窦初开时就明确地发现自己对这个堂哥生那畸形的心思,被打得半身不遂时,他除了怕,却没有完全消解掉那份畸形的爱慕,时至今日,周豹还是为他动心。
可却绝不敢有什么动作的。
见过自己的堂哥以后,外面的男人对他来说都差了点意思,他很想在别人身上找到堂哥带给他的感觉,可始终不能如愿,他永远记着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校服,站在他的面前,慷锵有力说的那句:“豹子,你好,我叫周凡森,是你的哥哥。”
周道森小时候就不莽撞,一直都是沉稳的,有教养的,有担当的,如果没有那件事,或许他们还是好兄弟。周豹恨,恨他年少不知事太过莽撞毁了他和周道森的可能,他真是好奇,那个漂亮的男人是怎么拿下他这个残暴的堂哥的。
“看什么?”周道森发现炙热的目光。
周豹当即收敛起他的贪婪,装模作样地说:“哦,那个,哥,我这就走了。”
周道森说:“回去好好做人。”
周豹闻声,顿时感到蛋疼。
周道森瞧他不服气的样子,有理有据地说:“你爸的电话总打到我这儿来,他认为我能管住你,我能吗,豹子?”
周豹皱眉说:“我回去就让我爸少来烦你。”
说着就要走,走了几步,又顿足,走了回来,周道森那时站在车子前点烟抽,整个人的气质都是阴郁的。
周豹忍不住说:“你跟那姓虞的事……”
周道森抬起目光,那眼里有强烈的攻击性。
周豹声明道:“我没别的意思,吃饭的时候看出来的,哥,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周豹在周家的名声早就坏透了,吃里扒外,跟人瞎搞,年纪轻轻就不大是个东西,但周道森不一样,他这件事对周家的冲击可大了,那绝对是一场腥风血雨,不亚于周豹干的那些事。
“跟你没关系。”周道森疏离地说。
烟丝朝上钻,周豹爱之深,情之切,自以为是地说:“哥,你把他养在身边吧,当情人玩玩算了,你娶个老婆放家里,糊弄过去,我会替你保密的。”
他有自己的私心,周豹认为,周道森能干出养情人的事,那就会有别的情人,他也就有机会了,假以时日,总能钻上空子。
然而这话招惹来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周豹当即感到不对,立马找补:“我就是开个玩笑,你随便听听……”
周道森低声丢出一个字:“滚。”
周豹装了几天的大人,思想还是那一套,混不吝的东西,并没有因为年龄增长有所进步,周道森听他说话就想揍他,不由自主的。
周豹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机场里,周道森迎着绵密的雨丝,靠坐在车头抽烟。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果然不错,不知谁泄露了消息,在周豹离开上海的几天之后,他和虞贞的事爆了。
周道森永远记得那个下午。
那个青天白日,万里无云的下午,他从秀场接回他的男朋友,两人一路拥吻进住所,周道森有了长进,他买了新鲜的玩意,套在了虞贞的身上,虞贞配合他,穿一身极显腰身的情趣服。
周道森蹲在他面前,给他戴腿链,小蝴蝶在虞贞丰腴的大腿上晃动,周道森把蝴蝶印在他的腿肉上,他捏那双肉波横流的腿,像捏一只快要爆炸的气球。
他虔诚地亲吻那双腿,含住链条上流光溢彩的蝴蝶,虞贞插他的发丝,揉男人的头皮,紧紧咬住下唇,周道森要把他扛在肩上去。
“你不是要磨吗?”周道森绷起青筋,让跳动的青筋贴着虞贞,“坐上来。”
正是这时,房门传来响动。
虞贞抬头看过去,周道森则置之不理,依然专心致志地等待着,虞贞扶住他的肩膀,正要坐上去,房门又响了两下,此时低头看过去,周道森拧起了眉头。
虞贞收回双腿:“去开门吧。”
周道森很不情愿。
虞贞拿起一边的衣服,披在肩上,他们想不到来人会是谁,低头答应着:“咱们有的是时间。”
也是,反正他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
周道森站起来,神色不大痛快地去开了门,他回头看了眼虞贞,虞贞对他点点头,已披上了衣服,周道森才将房门打开。
外头的人没有任何征兆,唐突地出现在他的房门前,撕破了平静的日常。
一对周道森这辈子最为忌惮的面庞,一种熟悉的威严,一种气势汹汹,一种敌人般的目光狠狠剜着周道森,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周道森的脸上,清脆,果决,暴怒。
周道森懵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印在脸颊上,随之舌头滑过唇腔,几分流氓地痞般的气息,看着面前暴怒的脸颊,平静地唤了声:“爸,妈。”
门前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生他养他绝不允许他犯错的父母,是萦绕在周道森心头的难题,他们很少一起出现,此刻的嘴脸,这个耳光,周道森知道,他们有备而来,有人泄密了。
不详的预感得以证实,虽然是一个毫无准备的午后,但周道森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痛快,好像压在心头的事终于炸开了,那种感觉就仿佛一个人知道他总会惨死,但不知到底哪天会死,以什么方式来执行,如今尘埃落定,他终于不用再惴惴不安。
周道森松开门把手,提起手背,碰了碰自己火辣辣的脸,上一刻还情欲满身的男人,此刻只有几分向死而生的疯癫。
不是很欢迎,但还是十分规矩地撑起一个迎接父母该有的笑容,哪怕如此不合时宜,周道森还是守礼地张开了双臂,道了句:“欢迎你们来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