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碧眼的模特盯着他,神情各有猫腻,虞贞的肌肉记忆让他顺利通过了专业老师的考核,秀台前的几个人都点点头,非常认可。
但虞贞自己并不满意,他认为还没有到达他的顶峰,多年的自由生活怎么会完全不受影响呢?他对自我的标准严苛到外人难以理解。
于是他在洛杉矶不逛任何地方,除了酒店就是在训练室对着镜子自己练习,他要老师盯着,打他,不用手软,一步没有踩对位置,他就惩罚自己多加十分钟。
燥夏褪去,天气不热,虞贞却在洛杉矶的训练室里大汗淋漓,每一天,专心致志到他那个面瘫经纪人都改观了,经纪人会主动为他送餐了,这一点是两人关系十分大的改善。
“谢谢,”虞贞向经纪人道谢,首秀舞台在即,他的服装还没有看过,他记挂着,“衣服大概什么时候会送过来?”
“会直接送到秀场的,不会到你手里,”经纪人拿出手机,“但是那套衣服我可以拿给你看看。”
一套充满设计感的柔软衬衫,袖口是花边型,深V领口,配一条丝巾,虞贞过去驾驭过不少类型的服装,这套看起来没什么新意。
“新人设计师,目前还接触不到顶尖设计师的服装,不确定首秀结果如何。”
“所以对我还是有些不信任?”
“没办法,那些顶尖设计师的目光有多骄傲你是知道的,你不是从前,我们谈不来。”经纪人实话实说。
虞贞擦了擦汗,这台秀对他非常重要,是一定要一鸣惊人的,手机上这套服装有新意,但完全不够吸引人,秀场准备的服装不足以让他脱颖而出。
首秀舞台预示着他的复出之路会有怎样一个直接的结果,虞贞接受如今的处境,接受各方面的不信任,好的模特自然能将旧的服装展示出新的花样,但这台秀之于他的意义不同,他需要能够使媒体大做文章的服饰。
“你们能联系到Lunaire吗?”虞贞想来想去,他听从加美的指令,却也要自身付出努力。
经纪人瞬间了然他的心思:“谈不来的,Lunaire虽然当年跟你有过合作,可她更是难缠,我听说她最近还闭关了……”
“不要跟我说这些,请回答我的问题,”虞贞坚定地说:“我不让公司出面,我自己谈,任何结果我自己负责。”
经纪人提着手机,他被虞贞的气势给镇压住了,名模就是名模,红过就是红过,哪怕他今非昔比,伪装友善,也无法全然遮盖众星捧月时期灌溉出的一身矜贵。
“我没有,但公司里有人有,我帮你问问看。”经纪人翻找通讯录。
“麻烦了。”虞贞静等。
片刻后,经纪人联系总部,跨时间的聊天不太顺利,这通电话很久才得到回应,经纪人的口水没有白费,真的把联系方式要来了。
拨通电话的时候,经纪人还在嘱咐虞贞:“Lunaire跟你的老东家合作的比较多,加美的请求,我恐怕她不会答应……”
虞贞笑了笑,点头,没说话。
电话通了的时候,虞贞接过手机,拽掉头上的发圈,走向一边,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风姿:“Lunaire,您好,我是Cyrus。”
这通合作是怎么谈下来的,经纪人想不明白,结果不负所愿,虞贞把Lunaire聊服了,经纪人事后问他到底用什么利益诱惑她的,Lunaire在圈内的脾性众所皆知,那是个极具设计天赋,但脾气臭到招人嫌的顶尖设计师。
对于经纪人的提问,虞贞的回答很简单:“大概……她怜悯我吧。”
经纪人转了转眼珠子,半信半疑。
不日,Lunaire差人将服装寄到虞贞所在的酒店,虞贞那时刚冲完澡,他穿着睡衣去迎接对方,客气礼貌。
经纪人歪着头看他,送衣服来的是Lunaire的贴身助理,跟虞贞好一番热聊,还留了彼此最新的联系方式。
等助理离开后,虞贞要拎着衣服进去,回头看见经纪人杵在那儿,一副大为不解的模样,虞贞抬了抬手上的礼盒:“拿到了。”
经纪人摸着下巴说:“我还是不太懂,你是怎么说服她的,那娘儿们脾气超烂,秀台上敢直接甩模特巴掌的。”
虞贞说:“是吗?”
经纪人猛点头:“你说呢,现在还有视频在网上挂着呢,你们不是合作过?不知道她什么脾性?”
“挺好的呀。”
“挺好?”
“可能因为我那个时候还小吧,”虞贞握住门把手,“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很早起来试衣服,训练,休息了,晚安。”
门关上了。
虞贞回到房间里,打开礼盒,刺目的珠宝害他闭了闭眼睛,服装被整齐地叠放在了礼盒中,按理说不该这样运送过来的,叠放会损坏衣服的款型,但他要的急,没有细整的时间。
偶尔一次不会有大问题,只是用于展示的服饰讲究,业内不许这么存放而已,顶尖设计师的衣服就更讲究了,每天都有人打理,跟伺候主子似的。
礼盒内的衣服上躺着一张纸条,虞贞捡起它,打开,是手写的一串英文:“Smooth debut”。
意为首秀顺利。
没有标注姓名,但虞贞知道,不会有别人了,他没想到Lunaire会支持他到这个地步,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问,十分欢迎他的回归,他怀疑过Lunaire维护他的采访是作秀,怀疑过Lunaire对他的喜爱别有用心,他被贺纹等人玩怕了。
虞贞这一刻感到心头流过一阵的温热,几天前的那通电话,他要的是Lunaire的设计服装就可以,旧的也行,但是这套服装并没有展示过,是一套新的,和“雪域精灵”那一套十分相似的成年款。
几天前的电话不可能有这么像的临时设计,也赶制不出来,只有一个可能,这套服装早就设计完毕了,但没有展示而已。虞贞的手抚在精致的面料上,这时他发现衣服底下还有一张纸条,是中文写的,言简意赅:它一直在等你。
虞贞以为,他和Lunaire是泛泛之交。
他们只是有过合作而已,他不懂自己之于Lunaire是怎样的意义,Lunaire说过,她对他有无数的设计灵感,这句话虞贞当做恭维和玩笑,他自负地不当回事,当下里,他感到惭愧,也感到另一种力量侵入心尖,他复出最大的支持者,并非只有周道森一个人。
新的服装接到手里,虞贞想,他还需要质疑什么呢?时尚圈里满分的恶意,却也有真心,他会刷新认知,会重新看待所有人。
首秀舞台前日,虞贞才算接到了周道森的电话,他最近太忙了,一门心思投在复出秀台上,错过了周道森许多的关心,但他的男朋友不会埋怨他。
周道森打电话来,问他进展如何。
“挺顺利的,明天就要登台了,我会提前过去化妆。”
“不要紧张。”
虞贞笑了笑:“不紧张啊,有什么好紧张,我上秀台就跟玩一样。”
周道森声线严肃:“那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做不做得成名模,都不会改变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你想爬多高,我都支持你,你的身后是我,永远不会改变。”
虞贞贴着窗子,看洛杉矶的风景:“我记得,周哥,我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包容,支持,和托举,也许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你的爱力量很强,它让我看清了好多事。我从前不知真正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模样,以为这辈子就是蝇营狗苟,在权利下变得肮脏难堪,被掌控一生,离开VIIA之后我以为那是自由,但现在,我才真的拥抱到自由。”
自由是自己想做就做什么,封杀之前和封杀之后的生活都算不上自由,一个被权利支配,一个被权利威胁,他安慰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发展前景,但收获了自由,可他本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名人啊,他的自由该是想站上舞台就站上舞台的,他是属于秀台的,除此以外的勉强都是对他能力的辜负。
“这话听着我不会开心,像是在跟我告别,”周道森那头响起打火机的声音,“国内不能及时收看到你那边的情况,出现任何需要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在意时差的问题,也别跟我说什么感谢,不知道说什么了,可以说你爱我,会比感谢让我好眠。”
虞贞收回凉冰冰的指尖,他的指甲长了,经常把周道森的脊背抓烂,周道森没喊过疼,他总是事后才发现那些痕迹的可怖,每次都警醒自己忍住别动手,却又爽到无法自控。
“那……周道森,”虞贞情深义重地道了声,“我爱你。”
祝他好眠吧,虽然时差的情况下,他爱的那片土地可能并不在深夜。
周道森说:“早点休息。”
这通电话挂断后,虞贞一个人站在洛杉矶凉丝丝的窗口,微风吹拂起他的头发,他的秀发重新生长了出来,长得浓密纤长,还够不上过去的长度,但迟早会越过过去的长度。
他有信心。
“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去,白昼即将顶破黑夜,新生之路从洛杉矶开启,蜿蜒抵至他生长的土地。
不要求大爆。
虞贞只要完成顶峰期的三分之一,那就是他的成功。
大爆的日子无法喘息,他的时间从不自由,他想感受生活,想和自己的爱人有一方天地,大爆意味着更多的关注,更多的资源,更多的窥探,他和周道森的关系特殊,在双方没有完全准备好以前,他们的关系不能暴露出去。
他和周道森差距太大,两方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人,他们的关系会被质疑,揣测,抨击,会伴随许多的恶意,因为他复出成功,就一定会触碰别人的蛋糕,就一定会产生利益纷扰,名利圈的恶意,可是能逼死一个人。
不过好在周道森不是脆弱的人,他虞贞亦不是,比起那些恶意,他更在乎的是周道森的家人,他们可以放肆相爱,不在乎外人的目光,但周道森的家人算外人吗?那一家子可以接受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戏子吗?在周家那样的家风里,恐怕是这样看待他的职业的。
虞贞为此惴惴不安,他和周道森一直在瞒着,但瞒不了一辈子,他的爱人出身于严苛的家庭,不可改变,不可扭转。
是一场盛大的欢迎,还是腥风血雨,虞贞忧心忡忡,但那都阻止不了他要复出的脚步,他爱周道森,也爱自己。
高宏在努力了吧。
这条路铺得辛苦,成与不成只在明日,虞贞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他只是不希望周道森担心他罢了,他当然紧张,时隔多年后的首秀,寄托着厚重的期望。
明天的首秀舞台不能有任何差池,严于律己,在意结果的心态是无法完全放松的。
玻璃镜倒映着虞贞的脸。
不清晰,却漂亮的堪称一句妖孽。
脑海里无端闪现过赵博琨的脸,闪现那些夸奖的言辞,虞贞思维跳跃了起来。
想起姓赵的请人为自己画过的那幅画,原画家死了,死得真好,死得大快人心,赵博琨要是也死掉就更好了。
他这辈子怕是做不到了。
那就诅咒他吧,诅咒他飞来横祸,被一枪爆头,被乱刀砍死,被鹤顶红毒死,被疯狗咬,被卡车碾,都好,怎么死都好,越惨烈越好。
《富豪的晚餐》记载了虞贞漂亮的形体,也记载了他的耻辱,虽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他希望知晓的人都能死去。
他的身体很嫩,很美,脸蛋漂亮,诱人,赵博琨一边夸他为艺术献身值得表扬,会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一边用他那戴着金扳指的手,指奸到少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