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贞闻声,仓皇看过去,三十多岁的学员大哥对他的状态很不满,问道:“有心事?”
虞贞提着杆子说:“没。”
大哥拿球杆点了点桌面:“到你了。”
虞贞是主教,也是陪玩,大哥是新手,虐他易如反掌,但虞贞不能,他给大哥做示范,走的是那温柔似水的路子,“这时候要打的是七号,因为碰库后它的落点会停在这儿,刚刚好挡住这颗球的路。”
大哥看着台球布局点头:“学到了。”
虞贞带了一波又一波的学员,终于在送走二号房的人之后,等到了周道森。
周道森从旁边提了一根新的球杆,它的手上缠着布带,没有解开,来到虞贞的面前说:“你生意不错。”
虞贞委婉道:“还好吧,主要是顾客给面子。”
周道森盯着他看了一眼:“谁先开球?”
虞贞让步:“你来。”
周道森也不客气,就这么在对方的让步中,开了个漂亮的球。
在击打球的过程中,虞贞和周道森没有聊起过私人的话题,全是工作如何之类的官方话,哪怕满脑子都是周道森日记本上记录的内容,虞贞也半点没有提及,看了别人的日记本是道德问题,他怎么会主动提及,让周道森恨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虞贞才不干。
可周道森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现在看待周道森的眼光都不纯粹了,他很难想象那是周道森的日记,他看起来根本不会是那样阴暗的人啊。
“看什么?”周道森察觉到他的目光。
“没,”虞贞心虚,立马补了句,“你球技也很好啊,经常打吗?”
周道森用巧克粉抹了抹杆头,观望着虞贞击球后留下的布局:“大学的时候打的比较多,你呢?”
虞贞刚要回答,忽地想起自己留给周道森的是什么形象,他转了转眼珠子,俯身将球杆对准母球:“我的金主喜欢打,我总跟着他,也就学会了,他总喜欢在打完球之后弄我,有时候不高兴了还要把球子放进来,或让我含着。”
他并不想跟周道森聊什么官方的话题,三言两语捏造一个新鲜的谎言,为气氛变得暧昧和有趣。
周道森看他的目光夹杂的情绪严肃了起来,虞贞诡计得逞,只听对方道:“今后不会了。”
虞贞笑了笑:“是呀,遇到了你,我算是走上正路了,我应该谢谢你。”
周道森这一杆挥得很用力,球子碰库发出的声音极大,随后旋落在洞口,而这路上被撞击的另一个球子差点掉在了地上,砸了段晨新铺的地板。
两人的球技难分伯仲,一人赢一局,二人也各自留了一手,皆没有掏出必胜的决心。
“你考试结果如何?”虞贞问。
“过了。”周道森说。
“那就好,”虞贞顿了顿,“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考砸了,所以不高兴。”
他没有提那天的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是公共场合,不大合适。
周道森说:“我这人没别的特长,最擅长的就是考试,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机器人,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考不过去的试。”
虞贞高兴他心情好了起来,赞赏道:“早就听说周教练是学神,原来是真的呀,还以为大家说着玩的。”
“别恭维我,”周道森看出虞贞的小心思,“这不会让我高兴。”
虞贞收敛,背过一只手去:“好吧,不会拍马屁,总比拍在马腿上好。”
他和周道森打了三局,周道森赢二,却也不开心,质问道:“喜欢让着我?”
虞贞说:“我这人就是这样的,适当地给学员提供下情绪价值,才能让更多人喜欢我呀。”
“我是你的学员吗?”
“你不是,”虞贞说:“可想让你们喜欢我的心是一样的。”
头顶是明亮的灯光,虞贞的脸精巧漂亮,诚意十足,周道森望着他眼角下那颗难以察觉的黑痣,寻了老半天,还是坠入了深邃明亮的瞳孔。
段晨发现周道森的踪迹,过来关心他的考试结果,得知后说果不其然,又告诉他虞贞担心他考砸了的心情,周道森望着虞贞,虞贞也没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回望。
“那你什么时候去上海?”段晨这句话,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但却让虞贞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他看向周道森,迫切地需要一个解释,可是周道森没有给他,也没有给段晨。
台球变得索然无味,虞贞卖弄的心思戛然而止,他惊诧地看着周道森,从段晨那句话起。
他心里产生了许多质疑,可他忍着没发作,他还在工作。
虞贞不说话了,周道森也不,一个因为恼火,一个因为心虚。
当天从搏击馆回去,虞贞以朋友的名义,再次向周道森发起了帮助的邀请。
借口还是那一个,摄影师没回来,他有一组照片需要补拍,最后一次了。
周道森没问照片是给谁的,好像漠不关心似的。
虞贞把周道森请到自己那个私密小房间的时候,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他换完衣服,拍完两组照片,然后坐在那儿,脸色特别冷,周道森也能察觉他的情绪不好,可他不去哄,他把虞贞晾着。
虞贞终于忍不住了,在周道森蹲在他面前,替他穿上高跟鞋的时候,虞贞提起来:“你要去上海?”
周道森扶着高跟鞋,动作轻柔地将高跟鞋穿在那只脚上,他不仅是合格的摄影师,还是很好的助理。
虞贞回想起来:“所以……你那天说的等你想想,指的是这件事,对不对?”
周道森抬起头来,把虞贞满眼的情绪收进眼底,承认得干脆:“对。”
虞贞真想给他一巴掌,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对他?可他舍不得,他不舍得打周道森,眼里流转着泪花,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道森垂下眼眸,手指停留在细长的鞋跟,“有用吗?我总不能这么一直无所事事下去,考试就代表我要离开。”
虞贞忙说:“我不许。”
他都还没有跟周道森有名正言顺的关系,这个男人就要离开他了,虞贞怎么能不着急?
“你是要丢下我吗周道森?”虞贞自知没有合适的身份去质问周道森这个决定,可他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只感到无穷尽的委屈,“你都让我帮你手了,你明明那么想要我,却连离开都不告诉我,你怎么能这么狠?”
对他狠,对自己也狠。
虞贞此前并不知道考试意味着什么。
如果知道考试意味着周道森会离开,他那个星期一定会百般阻挠,给他造成困扰,影响他的考试结果!然而冷静下来,他又真的会那么做吗?这是周道森的前途,毁人前途已经不是道德问题了,何况周道森原本就不欠他什么,他凭什么为自己留下来?
虞贞恼的,不过是周道森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而已,这让他怀疑周道森的动机。
周道森的指腹温柔地停留在虞贞的腿腕上,沉默是逼死所有套路的杀手锏。
“周道森,我还是喜欢你。”虞贞真挚地表述,没有欲擒故纵的意思,是迫不及待地袒露真心。
周道森握住他的腿,瞳孔幽深,指腹在小腿上一路碾过:“我知道。”
行为可以克制,眼神并不能伪装得全面,虞贞喜欢他,虞贞没有放弃他的心思,周道森都心知肚明。
“你对我那阴暗的占有欲,还想遮盖什么?”虞贞破罐子破摔,他没有想提起日记本的事,可周道森不仁,他也能不义。
周道森迅速领会到虞贞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是凶悍的,眸子几乎一瞬间就冷了。
“你想砍了我的脚,想扒了我的皮,想挖了我的眼睛,把我做成漂亮的手办猫,永远带在身边,我都不计较你的心思如此恶劣不堪,可是我介意你不告诉我你要离开,周道森,我真的很想打你。”
虞贞捏着拳头,委屈的眼泪掉在漂亮的衣裙上,“但碍于你要走了,我干什么浪费这个功夫呢?周道森,你要了我吧。”
周道森的神色讳莫如深。
虞贞抹掉眼泪,这场以假乱真的把戏从得知周道森将要离开的那一刻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任何套路,全是真心:“就当我是卖的,我今晚卖给你。”
他那样自暴自弃,他被周道森给逼疯了,他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狠心,逼得虞贞套路全失,必须奋不顾身。
“你不让陆平威追我,不就是怕我像他过去的情人那样被他欺负了?你不让他欺负我,你就要欺负我,”虞贞道德绑架着他,“像你日记里写的那样,周道森,干死我也没有关系,你可以在我身上施行任何癖好,因为我……”
虞贞捧住周道森的脸,居高临下俯视这个混账的男人,分开双膝,并体贴地为他撩开裙摆,“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他狠狠踩住周道森的掌心,怒与欲交合苟且,让他丧失得体,破口大骂:“你这个阴暗足控,要了我,成全彼此,然后去追求你光明的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