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说:“你怎么又来了?”
陆平威直白地抬下巴指人:“来看他,不是看你。”
教练说:“周哥来了吗?”
陆平威说:“已经登台了。”
虞贞捕捉到什么消息,停了下来。
陆平威看见他的动作,勾起一个笑容来,对教练说:“可以中场休息了,教练。”
那教练问虞贞的意思,虞贞说他累了,教练递给他毛巾:“行,歇一会咱们再继续。”
只要学员喊累,教练是不会再继续的,这是服务宗旨,没有强迫的道理。
毕竟是买卖关系。
虞贞摘掉拳击手套,问陆平威:“今天不是周末,而且这个时辰,有拳击赛?”
陆平威说:“那倒没有,是这儿的拳击手对练。”
虞贞若有所思,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换了鞋子说:“我去看看。”
陆平威手一伸,拦住了他:“先别走,我有话问你,周哥说你叫我别招惹你,是吗?”
虞贞连眼神都不大想给的意思:“哪句话有问题?”
陆平威倒也直爽:“你看不上我哪点,我不够帅?”
他是有型的,陆平威就没有问过别人这个问题,他有自知之明,现在问出来,也不是真心求这个答案。
虞贞满心都是周道森,除此以外的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对方是周道森的朋友,他勉强笑脸相迎:“陆先生想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输给了周教练,很简单,身高,体型,德行,每一点。”
是他要问的。
陆平威脸色难看了几分。
虞贞说:“同类不相吸,我和陆先生都是德行有亏的人,所以我不可能对陆先生感兴趣,逼良为娼,救风尘于水火,一向是我们这种人最爱干的事,我看上周教练,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陆平威的手臂落了下去。
“周哥不可能接受你的。”
“那就不用陆先生操心了,”虞贞掠过人去,“要是这么容易到手了,我反而还觉得没意思了呢。”
人都是贱的,过于易得的东西,就不会被珍惜。
伶牙俐齿,无往不利的陆平威,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了。
虞贞丢下陆平威,兴致冲冲地去了搏击台那儿。
这不是表演赛,应该没有太多的观众,但好像大家还很重视这私底下的切磋,搏击馆工作的人大半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些跟虞贞一样的周道森的小迷弟,在台下看着,助威着,呐喊着。
最前排站着段晨和几个教练,其他人和虞贞一样,在后排看,有些人甚至是只站在了入门的地方,没往里走,交头接耳说着小话。
他们说周道森长得好帅。
虞贞一边听着认可的话,一边看周道森和对手你来我往地对打,虞贞不懂拳击,但分得出上下风,周道森的实力毋庸置疑,无论是出拳还是闪避,都比对手的反应更快。
虞贞在发现周道森是这儿的选手后,回去后了解了一些拳击赛的相关知识,也看过一些视频记录的线下拳击赛,甚至查了些朝海线下的拳击赛舞台都分布在哪里,了解到的几个有名的拳击手里,并没有周道森的名字。
看馆内这些人的反应,周道森应该是很厉害的,大一点的线下比赛资料里,没有周道森的相关踪迹,他如果打得好,也热爱,为什么没有参加大型比赛?而是只在这个馆内活动?
金腰带是冠军象征,周道森不想拿吗?这不是每个拳击手的梦想吗?虞贞对此不解,但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周哥父母不允许他玩这东西,”陆平威从后方走进来,来到了虞贞的身边,说道:“打得好也没用,他这辈子是没机会参加大赛的。”
虞贞不肯搭理陆平威,但会为了获得信息搭理他:“为什么不允许?”
周道森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能做出切实的成绩,父母应该会支持才对,怎得还不允许玩呢?怕受伤?虞贞想的简单。
陆平威说:“你了解周哥多少?”
虞贞在这方面没有发言权,闭口不言。
陆平威颇为张狂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追他。”
“追着追着就知道了。”虞贞说。不追更不知道,周道森那个德行,不可能主动跟他产生关联的。
陆平威不认可,但觉得他有趣,笑了声:“你也是厉害,我说你没有成功的可能,因为周哥一家子都是正经得要命的,他爸是政法教授,桃李满天下,母亲是德艺双馨的话剧演员,有个长姐是外交部当红翻译,奶奶是书香门第,老爷子更是祖上带红,这样正得发邪的一家子,你以为他会接受不三不四的恋爱对象?”
骂的真难听。
谁不三不四了。
虞贞一向不否认自己就是个卖的,能靠皮囊赚钱的工作不会被称为高尚,但听陆平威这么一介绍周道森,他就不能随便认下自己的职业标签了,跟他争论了一句。
“我哪里不三不四?”虞贞说:“你不是知道我是模特?”
“我知道你是模特,”陆平威笑着说:“不过周哥知道吗?”
虞贞语塞。
陆平威说起来好奇:“你为什么不告诉周哥你的职业是什么,我很不明白。”
误解下去,是不可能成功的,他看不懂虞贞。
虞贞看着台上稳占上风的男人,目光倾慕:“他知道我是什么职业,就会接受我了吗?”那样的一家子,模特在他们眼里也算是三教九流了吧。
虞贞没有告诉周道森自己是做什么的,现在依然不打算告诉他,他想试试自己能靠着误解走到什么地步,他想着如果误解仍然存在,周道森这样的品格的男人还是接受了他,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拳击手是不是很厉害?”虞贞忽然问,陆平威因为没懂他指的哪方面,没有草率地回答。
虞贞细说:“比如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坏人会偷袭成功吗?”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拳击馆的下面灯光没那么亮,虞贞的眼睛却似一支蜡烛,燃起艳丽的火光。
陆平威认为他这个提问很愚蠢,也很好笑:“你听过几起拳击手被抢劫成功的事?偷袭?你拿人家的饭碗当摆设呢?一米之内你就可以飞出去了,还想近身。”
虞贞目光深邃:“是吗?”
陆平威插着口袋,看台上已然分出胜负的两个人,恐吓起了人来:“追拳击手这类人别动歪脑筋,被拒是体面的下场,别给自己弄了个终身残疾。”
虞贞看他一眼,陆平威好似用眼睛在说,你识趣点就选我,台上那个惹不起。
虞贞转身走了。
陆平威没跟,朝擂台那儿去了。
段晨拍手叫好,也对败下阵的人鼓励,周道森把手套摘了下台,陆平威凑过去,指责段晨小气,空调也不开,把人热得大汗淋漓。
“能省一点是一点吧,”段晨说:“除了举办擂台赛,没别的可赚了。”
隔壁新开了一家,流量被分是难免的。
周道森下台后,没有多言,从人群里走了。
“周哥这两天怎么了?”有人早已怀疑,“每天都来,打完了也不说话,谁惹他了?”
“嗯?不是谈恋爱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周哥嘴唇烂了啊,我以为你们知道。”
段晨叮嘱:“别胡说。”
陆平威笑笑,说他们真敢想,等他孩子会跑了,都不知道周道森能不能谈一场恋爱。
他看起来是完全不需要的。
身后关于自己这两天心情的揣测,周道森都没有理会。
他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抽出一根烟,火还没点,眼前就闪进一个人影,他抬起眼皮,刚从台上退下来,狠劲还没消,随意一眼,有着电影里连环杀人犯的冷酷麻木。
虞贞一直在关注他,关注他的动向。
他跟过来,明晃晃地走进周道森的视野中,看他那双情绪丰富的眼睛,看那里头的阴冷森寒。
虞贞的脚步轻,也缓,四下无人,注意力不会被他人分散,虞贞来到周道森的面前,站在他面前,让他好好地审视自己,用那双杀人犯似的眼睛。
周道森是不喜欢热闹的。
虞贞察觉得出来,但这份不喜热闹的原因是受到本性的限制,还是家庭,虞贞就不得而知了。
讲八卦,凑热闹,生人欲,这些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因着面对的人是周道森,却变得反常了起来。
虞贞手里有一把火机,看起来已经握了很久,他擦火,点燃周道森手里那根烟,过程是顺利的。
细云烟黑金刚。
虞贞记住了。
听说里面有爆珠,掐了后抽起来很香,虞贞看烟蒂的位置还是圆滚滚的,周道森没想掐,还是没来得及掐?
虞贞抬手,抚上去,手轻轻地压在对方的手上,低声问:“要掐吗?”
周道森没回答他,沉默之中,虞贞擅自做主,掐爆了烟蒂里埋藏的爆珠。
周道森含住了香烟,他抽烟没有很大的表情,看不出来是不是在吸,烟雾喷出来时,周道森略偏开了头。
烟丝蔓延在二人之间。
虞贞观赏着这张脸,目光不由得聚集在一处,如果香烟无害,烟味清香,虞贞想是不会有那么多人讨厌自己的男朋友抽烟的,因为男人抽烟的时候,就是能莫名添点儿雄性的气息,气息越浓郁,人越是性感。
在周道森又一口之后,虞贞伸出手,轻柔地将食指盖在了男人结痂的下唇。
周道森的气息滞了一秒钟。
虞贞迟来地关心:“还疼吗?”
他的眼睛真挚,里面是满满的关心,还有一丝疼惜在其中,丰富得不行。
四周没有人来,周道森垂眸看向血管清楚的手面,看着那盖在自己唇上的手指。
对于一个拳击手来说,这点伤痛算什么?
可是周道森就是没有否认,没有迅速否认那微不足道的疼痛,他只是专注地盯着虞贞,盯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
养虎为患。
养猫亦然。
再温驯的猫儿也有伤人的可能。
人是不可能完全驯服动物的野性的,只要有反击的空子,逃生的机会,动物那点锋利的爪牙就会露出来。
虞贞的脸漂亮得有肆意妄为的资本,精美的可以在太岁头上动土。
周道森从不以貌取人,他未曾给美丽开过通行证,他一视同仁,将品格不好,德行有亏的人一并打入不待见的地狱,更讨厌卖弄容貌,但空无一物的东西。
那天他应该撕碎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猫,而不是在柔软冰冷的爪子抚上自己的唇时,轻声应上那么一句不似追究,倒有几分纵容意味的话语。
周道森黑着瞳孔,提着香烟,薄唇轻启间,将温热吐息在玛丽猫粉嫩的指尖,肯定了他的话语,肯定了那微不足道的伤痛:“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