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昏迷,眼睛倔强的睁着,一脸愤怒。
见到家明来了,就把手伸过去,轻轻唤他:“家明,家明,你来了。”
家明愣着不动。
子君情绪很不稳,艰难的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整个贴在脸上。
“家明……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人。我没做到。”
“……”家明僵硬住,好半刻,才问:“你怎么了?”
“那个混蛋!畜生!”子君挣扎着想从手术床上爬起,心口的剧痛又让他重新跌倒,血涌的更快。
“畜生!畜生!欺负你的畜生……我不能放过他……”他伏在被单里,声音嘶哑。
家明全身凉透了,一动也不能动。
医生说:“要赶紧动手术,你是谁?是他的家属吗?手术前必须得先签字。”
家明愣愣:“他不会有危险吧?医生?”
他心里非常恐慌,跟医生絮絮叨叨。
他要子君没有事情,平平安安,他还要在和他一起躲在葡萄树下过七夕。
医生不耐烦,说:“会不会有事我怎么知道?他伤口太深,位置又在心脏部位,搞不好就会不行。”
家明忙说:“我是他爱人,我来签。”
周围人斜眼看他。
他也不顾了,把单子接过,都未看仔细,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时,才发现手颤抖的都停不下来。
子君被推入手术室大门的时候,神情非常冷静。
他说:“我不后悔,家明。如果出不来,请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家明强作微笑,安慰他:“那些都等出来后再说。加油。我在外面等你。”
手术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
家明坐在手术室外,渐渐恢复镇定。
他一点一点的思考,倘若子君再也回不来,那他将会怎样生活?
和从前一样,又回到一个人吗?
人真矫情,过了一天的好生活,便把从前的苦败统统忘掉。
手术灯灭了。
他忙站起来,手紧紧攥着,手心濡出了汗。
吉人自有天相。
段子君平安脱险。
又过一天,麻醉药渐渐退去,子君被痛醒。
家明倾身,抓住他的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你醒了。”他轻轻问,“感觉还好吗?”
子君点点头,嗓子干的厉害。
“你能说话吗?”
子君又点头,声音很轻很轻:“你问。”
“你找到那人了吗?”
子君犹疑半刻,才低低的承认。
这几个月来,他从未放弃寻找犯人。
前天下班前,他雇来的私家侦探打电话来,说犯人出现在旺角。
赶过去,然后是争斗,再然后,被捅了一刀。
当然不能报警,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家明便不能再做人。
“我不能让你白白被欺负。”他疲累的垂下眼,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家明,我知你怪我冲动,请原谅我。”
家明沉默,没有回答,将桌上的苹果削成一小块一小块。
风把窗帘掀开,花园里的花开的姹紫嫣红。
子君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轻轻唤:“家明,家明。”
“我在。”家明即刻倾去,深情款款。
“我梦见你。与你一起在葡萄树下看七夕,你吃葡萄我喝酒,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子君泪盈于睫,声音哽咽,“但我知道不会。你忘不了过去,留恋过去。”
“能留能恋的话,就不会有今天。”
两人沉默。
看着子君疲惫的样子,家明不忍。
但倘若再将这颗心送出去,得来的却还是一把灰,他将何处立足?
“子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你瞧,我什么都没有,除了几间不大的餐厅,什么都没有。”他喃喃,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
子君苦笑:“我想要什么,你不明白吗?”
我要清澈的、彼此深爱的、互相信任的、平静稳定的一碗水的爱。
子君曾经这样说过。
“家明,何不尝试一段新感情?我不会叫你失望。”他急痛的问:“为何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家明家明,你的心是冰做的吗?”
家明悲哀:“子君,不要逼我。”
“好,好。我不逼你。”
子君失笑,笑容失去往日光彩,惨白一片。
在医院休养了差不多一个多月。
子君是孤儿,所以没有亲属照料。
怕雇佣护工不够贴心,家明便将回西城的行程往后推延,亲自在医院照料他,几乎片刻不离。
每日费心煲汤送来,亲手喂子君喝下。怕他无聊给他念财经新闻,关注时事信息。
有一次正念着,忽然看见版面头条惊现徐凡,他愣住。
“嗳?怎么了?”子君凑过来,看见头版写着:香港老牌珠宝“厄洛斯”董事长徐凡,受邀英女王定制晚宴珠宝。
子君偷偷瞄一眼家明,见他神色坦然,便说:“开斯林最大的敌人,董事长徐凡……唔,好像很眼熟?哦哦,想起来了,是我的情敌。”
家明瞪他一眼,把报纸合上。
“当年你们为什么分手?”子君突然问。
“因为钱。”家明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的感情比不上他的钱。”
出院那日,家明早早来到医院。
推开门,却不见人的踪迹。
房间里空荡荡,被子叠的整齐,好像从来没人住过。
家明心里空空。
子君去了哪里?
“子君?”他推开阳台的门。
阳台无人。
一名护士走进来,见他急切的模样,便说:“找段子君先生吗?他已经出院了。”
“出院?哦,出院。”
家明跌倒在床上,把头耸拉下来。
子君不告而别,意思不明而喻。
他给不了他想要的情感,总不能自私的把人家强留在身边。
可是……
他是否不再回来?不再出现?
滴滴滴,手机响了。
家明猛地紧张,忙接过:“子君?”
半天没人答。
原来是闹钟。
家明沮丧,恍恍惚离开医院,回了家。
家里黑漆漆的。
他忙把灯点开。
啪!
灯光把房子照的雪亮。
子君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桌丰盛晚餐,微微笑:“你回来了。”
家明愣神,他对所有事情的反应总要慢上一拍。
子君拉他过来,接过他的公文包,替他解开领带,脱去西装,然后拉他进卫生间洗干净手。
忙完了,家明还是呆呆的。
子君好笑:“傻了?”
家明突然甩开他的手,生气的问:“你去哪里了?”
“咦?生气了吗?”
“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想回家给你一个惊喜!”
“这算哪门子的惊喜?你知道我……我……”
家明忽然掩面,失声痛哭。
假如不是子君,他的世界将会渐渐变成另外一个样子。而他的人生,将朝着极可怕的方向发展下去。
是子君把他捡回来了,把快要成灰的他小心翼翼拾进胸腔里,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浇灌,等着结出漂亮的小花蕾。
不可否认,他已爱上段子君。
在这么尴尬的时间段,这么迅速的就爱上另一个人。
这让他无法信任自己,无法信任自己的爱。
沈家明颤声说:“段子君,我答应和你在一起。”
子君欣喜若狂:“家明,你说真的吗?你真愿意和我在一起?”
“但你不可负我,弃我,践我。子君,我不能再承受。”
“我永远不会负你。”子君敛起笑容,十分十分严肃,声音那么沉着,叫人安心。
他慢慢靠近发颤的家明,拨开他的双手,柔柔吻干他脸上的泪痕。
束缚的感情一旦松开,就立即像决了堤的江水,汹涌的往上涨,一直涨。
缠绵热吻。
二人都像着了火,来不及到卧室就绞缠在了一起。
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谁也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