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5(2 / 2)

江湖群英录 狂傲姐 9854 字 2天前

又听应玉树大笑道:“钱袍回被我亲手斩杀,幽州城中亦布满神武军内应,你们再无援军可待。我劝尔等尽早开城投降,或可保得一命!”

“休要听她胡言乱语,杀了她!”城墙上为首的男兵怒喝一声,话音未落,其人已身首异处。

滚烫的鲜血从应玉树的弯刀上滴落,男兵们来不及细想,见她动手,便下意识挥刀攻来。

刹那间万箭齐发,应玉树却反手斩杀近前敌兵,旋即转身跃下城墙。

随着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男兵们探头查看,原以为应玉树必死无疑,却见墙下仅有一颗摔得面目全非的头颅。

而应玉树手中的马头弯刀竟卡在城墙砖缝里,此时她距地面不过数尺之高。

得是多高的武功,才能将弯刀插入严丝合缝的城墙中!得是多好的弯刀,才能削铁如泥、不被砖墙折断!

“缓存狼牙拍来,扔下去砸死她!”男兵忙不叠下令。

应玉树握住刀柄,运力蹬墙,顺势拔刀,轻盈落地。她俯身捡起地上的头颅,朝着神武军阵中飞奔而去。

应无双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其身后箭雨如蝗,密不透风。

“神武军听令,攻城!”

桑进、沐川即刻带着士兵冲出去,军队里的弩手操控床弩射杀城墙上放箭的男兵,巨大的石块从投石机上飞出,砸向城墙。

神武军和城墙的距离在男兵的射程之外,却在神武军攻城器械的射程之内。有燕淼从边南带来的改良图纸,北疆的工匠照着图纸迅速完成了投石机和床弩的改良。

不消多时,城墙上的箭雨不再如之前那般密集,反观神武军射出的羽箭,在空中形成一张细密的渔网,朝着守城男兵席卷而去。

敌军攻势变弱,沐川、桑进趁势率兵向前推进,运送攻城槌和云梯的士兵紧随其后。

大军正与那道孤影迎面相逢,待看清来者面貌,桑进表情错愕——应玉树不是死了吗?

攻城战中,敌军龟缩城内拒不出战,骑兵暂无用武之地。步兵护着攻城器械,跑步向城下推进。

万千将士之中,唯有桑进与沐川策马而行,直逼城门。

身下骏马奔腾,桑进与那道身影即将错身而过之际,只见应玉树唇角微扬,含笑道:“借马一用。”

桑进尚未反应过来,二人已在须臾间换了位置。

应玉树骑在马上,举起手中头颅,高声道:“敌军男首将的项上人头在此,神武军此战必胜!”

她策马往反方向疾驰,话音随着马蹄声自前军传至后军,整个神武军都看到了她手中的战利品。

现在是在战场上,顺利攻城才是头等大事。桑进立马大声附和,冲着城墙上的男兵挑衅道:“你们男将军的脑袋在这,还不快开门来取!”

还未攻入幽州城,城中男首将的首级已经被自己人斩落,神武军士气大增。

桑进手下的霆霓卫大多和桑进一个脾性,边跑边嘲笑城上男兵:“钱袍回已死,城内鼠辈还不投降?速速开门献城,我等饶你一命!”

“速速投降,饶你一命!”

“速速投降!”

数千将士此起彼伏,声浪如潮,直教幽州男兵颜面尽失。

守城男兵早在看到钱袍回首级的时候就已方寸大乱,首将已死,军心溃散。面对神武军强攻,他们几乎是本能地射箭防御,慌乱中十发九空。

眼看着神武军的云梯靠在城墙上,青衣士兵正顺着梯身攀爬,他们这才手忙脚乱地搬来守城器械,欲从高处砸下。

桑进和沐川一马当先,云梯驾好后,率先爬上梯子,灵活地躲开从上面抛下来的狼牙拍。两人赶在第二波攻击前登上城墙,快准狠地割破数名男兵咽喉,给剩下的士兵争取登上城墙的时间。

幽州城的大门被攻城槌撞得轰隆作响,守城男兵看着城墙上越来越多的青衣士兵,敲响了求援的警锣。

只要援军及时赶到,他们依然能守住城门。

他们抱着这个念头在城墙上坚守,按理说求援的信号发出去后,援军会在一刻钟内赶到。

时间一点点流逝,架在城墙上的云梯逐渐变多,一眼望去,城墙上倒下的尸体全是幽州男兵,执刀厮杀则全是青衣士兵。

或许真如刚才那人所说,幽州城早已被神武军的势力渗透,援军不会来了。他们此刻的坚持只是白费力气,投降的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压不下去。

策马而来的应玉树满身鲜血,腰间挎着一柄马头弯刀,钱袍回的头颅被她举在手中。在敌军密集的箭雨中,她虽未中箭,却有多处负伤。

“吁!”

应玉树勒住缰绳,停在应无双与两千铁骑卫跟前,她翻身下马,向应无双献上钱袍回的头颅。

“在下王树,今日特携幽州城镇东男将之首级拜见将军,愿为神武军效力!”

应玉树一眼就认出了应无双,她昂首和应无双对视。

两人在此之前素未谋面,今日里应外合的默契,一方面源于两人对当前战局的精确判断,面对易守难攻的幽州城,她们都想到了离间计这一最佳战术,意图从内部瓦解数万男兵。

另一方面则是她们对彼此的了解,应无双从过去破衣卫以少胜多的守城战中识得应玉树之能,应玉树从如今神武军废旧立新的征伐战中知得应无双之志。

长久的对视后,应无双下马扶起应玉树,接过她手里的头颅,赞道:“阁下是神武军的功臣。待此战结束,再为阁下安排军职。”

“多谢将军。”化名王树的应玉树冲应无双抱拳,她皮肤黝黑,一对粗乱的眉,满脸伤疤,一身风霜。

粗看细看,那五官都和应无双没有相似之处。

故而 ,身边数千铁骑卫,无人怀疑王树与应无双有关系,只当王树是来投效神武军的勇妇。

纵然面容不像,但应无双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母亲,是应玉树。

第254章 我是追随你,为你效力的将士

大军攻破幽州城门的速度比应无双预想中更加迅猛,此刻并非与应玉树长谈的时机。

她重新翻身上马,率领铁骑卫攻入城中,身负箭伤的应玉树骑着桑进的战马,紧随大军之后疾驰而入。

入城后,应无双才知晓破城如此迅速的缘由。不仅是因为钱家七兄弟各怀异心、皆不肯派兵驰援,更得益于持有粮仓钥匙的钱家二男儿。

此男自觉争权不敌其余兄弟,索性亲率部众直奔粮仓,企图劫粮后从南门逃窜。

粮草于兵马而言堪称命脉,他这一举措瞬间点燃其余六兄弟的怒火,几方势力在粮仓周遭杀得难解难分。

待神武军入城时,他们已率残部从南门狼狈溃逃,仅余下零星不成气候的散兵。

“穷寇莫追。” 应无双下令紧闭南门,严令近期内禁止任何人出入。

至于逃走的幽州男兵,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南逃齐州、庆州,必遇燕淼大军;西窜郑州,定遭杨尽欢的金戈卫截击;若昏了头折返,她自会亲率大军送他们上路。

攻城后的各项事宜,应无双早已驾轻就熟,当下有条不紊地逐项部署。

众将领领命散去,最后只剩桑进与应玉树留在帐中。

桑进已经把自己的心思摆在了脸上,直言要应无双给个说法:“先前不是说应玉树死了吗?你又骗我。”

去年六月,桑进曾擒住应无双,彼时应无双诈称应玉树尚在人世;后来,桑进反被应无双、冯争制住,应无双又宣称应玉树已死,借此成功将破衣卫旧部收归麾下。

如今这攻破幽州城的首功之臣,竟然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又活的应玉树。

“应玉树的确死了,我是王树。”回答桑进的正是“生死不明”的应玉树。

“哈,你当我傻子啊,改个名字我就认不出你了。”桑进现在一点也不怕应玉树,自从知道应玉树死得那麽窝囊之后,那个令她敬畏的平北将军便已不复存在。

她不听应玉树的回答,她要应无双的解释。

应无双从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的纸条交给桑进,回道:“其实,没死的不止是应玉树。叶家未央也没死,她去了叶姓,单名未央,在云昆城里把她的新商铺经营得风生水起。这是未央名下铺子的地址,战事结束后,你去那里找她叙旧即可,不必祭拜她了。”

“……”桑进握着纸条有些不知所措,应玉树没死就算了,怎麽未央也没死?算了,没死也好,活着才能找这叛徒算账。

她的目光在应玉树和应无双身上来回游移,总觉得自己中了她们母子俩的圈套。

然而仔细一想又觉蹊跷,当初应无双在破衣卫面前诉冤、认错,虽然洗清了应玉树过河拆桥,抛弃破衣卫的罪名,但也毫不留情地当着众人面前指出应玉树的过错。

应无双早就断了平北将军应玉树死而复生的路。

在神武军起义的戏文里,应玉树十六年前便死了,应无双也是去年才知道应玉树死亡的真相,继而手刃杀母仇人,历经周折方至北疆。

她们母子俩的关系恐怕没有那麽融洽,中间这十六年,应玉树究竟去了何处?

桑进想得太阳xue突突作痛,索性甩头作罢。如今她已是执掌数千兵马的大都尉,哪有闲心掺和人家的家事?

过两日她还要和沐川一起收服幽州境内的其它城县,彻底攻占幽州后还要提前准备攻打蓟州、庆州等地的战术。

她只问应无双一句话:“神武军今后是谁做主?”

应无双斩钉截铁地回道:“一如既往。神武军乃我与燕淼、冯争一手创立,此节断无更改!”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桑进斜睨了一眼默立一旁的应玉树,“对了,听铁骑卫的人说你要给应玉树安排军职?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她此次虽立大功,但论资历可比不上我,总不能直接骑到我头上来吧?要不这样,霆霓卫中还缺个校尉,让她来我麾下如何?”

应玉树闻言抬眼望向桑进,桑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边摆手边往外走:“我说笑的,大功臣王树实乃盖世之才,勉强和我平起平坐吧。我还要返回军中和沐川一起给此次攻城的将士论功行赏,先告退了。”

攻下幽州城后,神武军主力暂时屯驻城外,仅有数千亲军入城肃清前朝余孽,直至城中情况稳定下来后,驻守在外的大军才会逐步入城。

从城内至城外,但凡有神武军士兵处,皆可听见众人热议 “王树跳城献敌首” 的壮举,“王树” 之名迅速传遍全军。

桑进听着这些议论,渐渐明白一件事,平北将军应玉树已 “死” 在世人的话本戏文中,如今归来的,只能是名不见经传的 “王树”。

为什麽是王树呢?

应无双这样问应玉树,想知道王树这个名字有何来源。

应玉树与应无双分立桌案两侧,隔着一幅舆图四目相对。

“不过是我随口胡诌的化名,玉字去了一点便成了‘王树’。”应玉树在离开北延时就清楚自己即将面对什麽,世上已无破衣卫,只有废旧立新的神武军。

她不能以平北将军应玉树的身份死而复生,更不能用应无双母亲的身份出现在神武军中谋取便利。

平北将军应玉树不仅死在了世人传唱的话本戏文中,更早在十多年前便死在了她自己的心里。

作为将领,应玉树辜负了三千破衣卫。作为母亲,应玉树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她没有尽过应玉树作为将领和母亲的责任,便没有资格再用应玉树的身份出现在被她亏欠的人面前。

她去姓换名成为“王树”投效神武军,既是为了切断自己与应无双的母子关系,也是想重新开始。她在北延逃避了十六年,欠下的债早已还不清了,不能以真名示人实在算不上什麽代价。

此番归来,唯愿尽己所能偿还罪孽,能还一分是一分。

应无双轻声问她:“你……可有苦衷?”

应玉树,你可有不得已抛弃女儿、十六年对她的处境视而不见的苦衷?

面映射无双的提问,应玉树犹豫了很久,最终摇头:“没有。”

应无双听闻此言,心中反觉释然,追问道:“那你可想与我母子相认?”

应玉树摇了摇头,语气诚恳:“我未尽母亲之责,你无需尽女儿之孝。你是神武军的首领,我是追随你、为你效力的将士,仅此而已。”

“好。”应无双颔首。

恰如幽州之战时的默契,二人无需多言,便能理解彼此的心意。

话既说开,应无双向应玉树投去一记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绕过桌案,从对面走到了她身侧。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桌面上的舆图,应无双指尖落向信州,下令道:“你去信州,率兵攻取益州。”

“末将领命!”应玉树拱手行礼。

临走前,应无双叫住她,递给她一瓶治疗外伤的药膏。应玉树收下药膏,在城里养了近十天的伤,直到身上的皮外伤基本结痂愈合,才获得应无双的允准启程前往信州。

出发当日,神武军众将士将应玉树送到城外五里的地方就回去了,倒是桑进,硬是跟着她行了几十里路。

“行了,我就送到这,再往前便出幽州地界了。”桑进勒停马匹,略有些夸张地说道。

应玉树疑惑地看着桑进,问道:“你有话问我?”

幽州近万神武将士,唯有桑进与应玉树是旧识,然而两人以前的关系实属一般。在战场上可以交付生死的战友,私下里却算不上朋友,桑进甚至喜欢挑衅应玉树,被打服后又会很长一段时间绕着应玉树走。

因此,应玉树无法理解桑进今日为她送行的动机。

桑进沉吟片刻,望向应玉树腰间的弯刀,试探道:“我跟应将军打听过了,过去十六年里你都在北延,待遇还不错。你应该不缺钱为自己打造一杆好枪吧?还是说,你就喜欢之前的神凤枪?”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坏笑道,“那你可拿不回来了,冯将军用起神凤枪来比你年轻时还要厉害。”

“我早就不用枪了,弯刀更称手。”应玉树低头握住马头弯刀的刀柄。

“不是弯刀更顺手,是你舞不动重达几十斤的铁枪了吧。”桑进目光锐利,紧盯着应玉树的眼睛。

旁人不清楚应玉树的实力,但她作为和应玉树切磋过上百回的刺头,没人比她更了解应玉树的真实水平。

攻城那日,应玉树展现出的实力根本无法和当初守卫北疆的平北将军相提并论。

应玉树直接否认:“没有这回事。”

桑进轻嗤一声,策马绕至她身侧:“嘴硬。那日你将我拽下马时我便察觉了,你的武功较之当年,差得远了。”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与我切磋,只为赢我一次?”应玉树松开刀柄,坦然承认。

“倒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桑进摸了下鼻子,虽然应玉树的实力大不如前,但和她比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你说你也没老,正值壮年的时候怎麽实力还倒退了?该不会和我一样,贪于享乐,懈怠了好几年吧?”

“轻信屪贼后付出的代价而已,好歹命还在。”应玉树语气平淡,不肯多言。

十六年前肖守谦将她救回北延,命悬一线的她昏迷数十天,幸得见素医仙姜愔所救,耗费两年时间祛除体内余螙,又用了十四年的时间重新开始习武。

现在的她虽不如当年,但也不差,足以杀尽夏池国的屪贼。

说罢,应玉树一夹马腹,策马向南方赶去。

桑进望着那抹逐渐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心虚逃了。定是懈怠了,偏又不好意思承认。”

第255章 生变

*

四月的风掠过原野,千万顷麦穗翻涌成金色麦浪。一名神武军驿卒骑着快马,自田边小径疾驰而过。

时至今日,神武军已将东边大半疆土收入囊中,北边妫州、幽州与北疆连为一体,南边齐州、全州、晋州、江陵及信州边南等地亦尽在其掌控之中。

神武军重建各地之间的驿站,南北消息传递极为迅速,幽州和齐州的两军战报皆可在一月内送达京城。

而西边的益州、肃州,以及东边腹地尚未被攻下的郑州、庆州、蓟州,此五州被神武军的领地阻隔,无法借官道传递讯息,致使双方消息滞涩,既难知晓彼此动向,亦无法相互驰援。

当捷报频传京城之际,消息闭塞的肃州云家与益州恭老王爷再也按捺不住。他们开春便派出的男探子,也终于在四月传回情报。

据男探子所言,神武军的主力集结于幽州、晋州,意图形成掎角之势,两面夹击,直取郑州、蓟州、齐州与庆州。

更令人惊骇的是,神武军攻打齐州时所用的霹雳火雷威力非常,坚如磐石的城墙在火雷的攻击下不堪一击,一日之内便能攻破城门。

男探子启程返回时,神武军尚未彻底攻下齐州,不过刚攻下行邑城。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一月,不出意外,神武军此刻已经顺利拿下齐州,准备继续向北推进攻克庆州。

神武军攻势如此迅猛,怎能不让人焦急?肃州云家和益州恭老王爷皆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四月,益州恭老王爷应肃州悟昌城云家之邀,前往云家与其共商抵御神武军之策。

通常此类事宜可以派遣自己的男亲信代议,但局势危急,一旦东边疆土尽失,肃州与益州便将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因此,益州恭老王爷亲率五百亲兵奔赴肃州,与云家男家主云彭面谈;云家男家主亦出城相迎,设宴款待对方。

酒宴上,众男推杯换盏,云家男家主云彭挥手屏退殿内的闲杂人等,只留下他与恭老王爷的亲信心腹。

“王爷,当前局势岌岌可危。西域借兵西定国,掺和敌国的皇储之争,对夏池国内乱作壁上观。北延在我肃州头顶虎视眈眈,东边的京城已落入反贼之手,待其吞并郑州等地,便会挥师西进。所幸,南边还有您,肃州与益州相邻,您我同属皇室宗亲,理当守望相助。”

云彭亲自为恭老王爷斟酒,姿态放低至尘埃,言辞间尽是讨好之意。

“我已着人前往京城打探过了,京城守军不足万人。若您我联手,自西华关突袭直取京城,只要能夺回京畿重地,我们可出兵援助郑州、庆州,阻止反贼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定能力挽狂澜,重振萧氏江山。”

恭老王爷眯起浑浊老眼,笑意不达眼底,言语含糊推诿:“我若借兵,益州恐成空城。你肃州三面受敌,我益州又何尝不是孤立无援?”

云彭脸上谄魅的意味不减,继续游说:“王爷所言极是,但两害相较取其轻。与益州接壤的江陵、信州虽被反贼占据,可反贼的主力尽在晋州,无力进犯益州。反观肃州,一旦北延南下与京城反贼夹击,不出数月便会沦陷。唇亡齿寒,肃州若失,益州才将陷入真正的孤立无援之境。”

不待恭老王爷回应,云彭卑谄足恭,为他续酒:“王爷深谋远虑,我自然明白。益州乃西南屏障,若因调兵而致防务空虚,反贼趁势作乱,岂非我之罪过?因此,我斗胆向王爷借兵两万,留三万精锐镇守益州,如此既可保益州无虞,亦能击退反贼夺回京城。”

他略一停顿,取出一本簿册,继续道:“这两万兵马的粮饷辎重,皆由我肃州一力承担,绝不令益州有半分损耗。此为肃州今年的赋税册录,愿以其中四成,专供益州将士未来一年之军需。您意下如何?”

云彭面上恭敬,心底却暗骂老匹夫短视。在他看来,合攻京城已是破局的唯一出路,再拖延只会让反贼坐大。

这老匹夫贪得无厌,分明是仗着益州地处肃州以南,尚未直面兵锋之危,便存了趁火打劫的心思,企图借此敲诈他一笔。

恭老王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为难道:“强攻西华关谈何容易?反贼据险死守,我等又无霹雳火雷那般好用的攻城利器,难不成要用男兵的血肉填城?你不心疼麾下男部将,我可舍不得白白葬送数千性命。”

“王爷放心,强攻乃是下之策。我有一计,可兵不血刃开城。”云彭倾身,将计策和盘托出。

恭老王爷先是蹙眉,待听完后忽而展颜大笑:“好!好!好!果真是妙计!”

两州顺利结盟,待今夜一过,恭老王爷便启程返回益州调兵,助云彭直取西华关。

眼下酒宴继续,方才退下的仆役乐者再次步入殿中,丝竹声起,数十名侍女站在一旁为宾客斟酒布菜。

酒酣耳热之际,云彭和恭老王爷互相吹捧,他们的男亲信亦是纷纷附和。即便此刻尚未攻下京城,他们俨然将这酒宴当成了庆功宴。

“反贼自称神武军,说来不过是一群女子。若不是朝廷内乱,哪轮得到她们趁火打劫?不过是运气好,打着替天行道的借口煽动百姓起义,侥幸成事罢了。”恭老王爷语气不屑,醉醺醺地开了口。

云彭深以为然,纵然他看不起恭老王爷,但面对神武军,他们便是统一战线的男人。

于是接着恭老王爷的话附和道:“正是如此,依我看,神武军成不了什麽气候。一群见识短浅、心思狭隘的女人,军队里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兵,刀和枪拿着也不会用,等到了战场上,说不定连弓弦都拉不开。”

“哈哈哈哈哈!说得对!”恭老王爷昂首大笑,举起酒杯与云彭遥遥相碰。

侍女静姝听着殿内的男人们一会儿咒骂神武军是最螙妇人心,一会儿又说她们是妇人之仁,不足为惧。他们讽刺神武军“废旧制,换新天”是痴人说梦,贬低她们开女户、设女官、招女兵的举措是牝鸡司晨。

满耳尽是男人们志得意满的笑语,静姝却看透了他们色厉内荏的本质,这些权贵分明对神武军畏之如虎。

去年这个时候,男家主云彭也是在这殿中,设宴款待七皇男派来的男亲信。他们饮酒作乐,谈论国家大事,插手皇储之争。

那时他们何曾将战火中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放在眼里?满口皆是皇室正统、江山社稷。

而今,他们依旧在这殿中指点江山,却因神武军皆为女子,突然“心系苍生”,想起了这世上除了龙椅之争,还有万千普通男子。

女子称将谋国,让女子读书参政便是大逆不道,倒行逆施,仿佛断了天下男子的生路。他们必须剿灭神武军,“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些男人口中的天下百姓何曾包括过女子?古往今来,多少男人为了夺取天下将“黎民苍生”挂在嘴边,却从未有如神武军这般,真正要为女子改天换地的存在。

若神武军真如他们所诋毁的那般不堪一击,又怎会让这两位位高权重的男人惊慌失措地在肃州聚首,共同商议御敌之策?

静姝低眉顺目地为宾客斟酒,心底却暗暗祈愿神武军能早日攻破肃州城门。

“到底是云将军思虑周全。”恭老王爷朝着云彭拱手,笑容狡诈。

“神武军既扬言要为女子‘废旧制、换新天’,我等便以女子为饵,逼她们开城投降。西华关下堆起妇女尸首,看那女将军是要死守城池,还是救民于水火!若她见死不救,军心必散;若她出城应战,我等正好趁机破城!”

云彭谦虚地摆手,声称此计也不是他想出来的。史书上记载着历朝历代上千场战争,其中有不少杀害百姓以胁迫守城将领出战的螙计,有成有败,不一而足,却很适用于这群 “妇人之仁” 的女兵。

静姝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她不动声色地环视大殿,为了攻城打败神武军,肃州的妇女就不是他们口中的黎民百姓了吗?

酒宴结束,静姝像是失了魂一般跟随众人走出大殿。

她忽然抬头望向东边,远在京城的神武军能料到肃州云家的螙计吗?就算能料到,又该如何破解这进退维谷的死局?

神武军开城门迎战,便会死在肃州、益州的数万男兵刀下,西华关失守,京城又如何能够幸免?届时,神武军恐会节节败退,直至退无可退。

倘若坚守不出,天知道这群丧心病狂的男人会屠戮多少肃州女子泄愤?要流多少鲜血才能浇灭他们的怒火?

“真是丧尽天良的一群畜生!竟然能想出如此螙计!”

“狂鹤,噤声。”

云府高墙外的暗巷中,四条人影隐于夜色。酒宴将散时,九死生悄然潜出府邸,将探得的密谋告知在外置应的狂鹤、成鸾与流筝。

狂鹤闻言怒不可遏,流筝急忙捂住她的嘴巴。

九死生长叹一声,语气沉重:“必须设法破局。若真让他们以城中女子为质,胁迫西华关守将投降,便是无解之局。我们既难从数万男兵手中救出所有人质,更不能为救人而弃……弃守要塞。”

成鸾思索片刻,立刻有了主意:“入府杀了恭王,移祸给云彭,瓦解他们的同盟。”

四人正欲潜入云府,却见益州男兵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自府门蜂拥而出。恭老王爷被众将士护在中间,他满脸怒气地跨上骏马,逃命似的飞快往城门赶去。

情势骤变,四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迅速隐入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