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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群英录 狂傲姐 18515 字 2天前

三人骑着马,朝着沙盘上标记的地方疾驰而去。

路上,阎婆忍不住问燕焱:“燕淼和你自小相识,她以前从没和你提过那个地方?”

“没有,我和燕淼在玄门相识,她从未和我说过她在入玄门之前过着什麽生活。”燕焱灵光一闪,“那里会不会是燕淼的家乡?”

格日乐当即反驳道:“我看她那架势可不像是回家乡,更像是带着叛军去屠村的。”

“一定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否则不会用一支血旗标记那里。”

阎婆忽然想起她曾在河西客栈与狂鹤说过一句话,她说,燕淼和她很像。

她们两个还能有何处相像呢?

从第一次见面时,阎婆就从燕淼那炽热而疯狂的目光里看出她们是一类人,她们都背负着滔天的恨意,痛苦地苟活在这世上。

她向狂鹤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燕淼刚刚闯入长乐坊杀了萧牧舟,惹了极大的麻烦,险些没能被救回来。

当时的她还以为燕淼心中的恨全都源自萧牧舟,毕竟自那之后,便再没见过燕淼露出那般阴鸷得可怕的眼神。

如今看来,燕淼只是把她的恨藏了起来。

第186章 恨,是因为爱被杀死了

残阳似血,浓烈的血色仿佛要将长鱼村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

此时正值暮时,本应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围坐吃饭的时分,可整个村子却如死寂之地,不见一丝炊烟升起。

三人骑着马,缓缓碾过满地淩乱的脚印。村口处,七八具男尸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往前每行进数十步,便能看到一具尸体。

瞧这些尸体的装束,大多是普通村民模样,还有少数身着叛军衣物,他们的武器杂乱地散落在路边。

燕焱翻身下马,仔细检查尸体上的伤口,发现这些男人的致命伤均源于脖子上的飞镖:“他们的命门中了暗器。”

她语气笃定,“是燕淼的手笔。”

格日乐骑在马上眺望远方,整个村子不见一个活人,村民的尸体散落在各处。

“果真是屠村,不过想想也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怎麽会跑到玄门那种地方?要麽就是被家人卖了,要麽就是没有家,被别人卖了。”

当初完颜习从玄一手下收下玄门的时候,是格日乐负责调查的背景。四大玄门组织,其中三个玄门里的男人都是男丞相悉心培养的亲卫,唯独京城玄门的女人都是从拐子手里买来的。

燕淼也许就是被人从幽州长鱼村卖到了京城玄门。

燕焱随意走进一间屋子,屋内干净整洁,丝毫没有打斗争抢过的痕迹,值钱的物件也都完好无损地摆放着。她又去隔壁屋子查看,连着检查了五户人家的房子后,不禁心生疑惑。

“带了五百叛军前来,却不掠夺村民财物,她纯粹是为杀人而来。”

村子里遍地都是尸体,且这些尸体倒伏的方向一致。村口的尸体最多,越是往村子深处,尸体数量越少。死在村口的大多是年迈的老汉,而村子里面的则以年轻男子居多。

阎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想,她赶忙跳下马,检查尸体的腿脚,果不其然,这些尸体的膝盖或者脚踝处,都有中过暗器的痕迹。

是追杀。

长鱼村的村民应该是被暴力驱赶,才致使全村人都聚集到了村口。随后不知发生了何事,众人开始往村里奔逃,在逃跑过程中,中了燕淼的暗器。

由于腿脚受伤,年迈的男子跑不远,便都死在了村口,而年轻些的则跑得相对远些。但无一例外,这些男人最终都没能逃脱被杀的命运。

全村几十户人家,上百口人,就如同被恶狼追赶的羊群,羊群在恐惧中奔逃,恶狼则在兴奋中屠戮。

格日乐拽动缰绳,身下的马扬起蹄子狠狠地踏在叛军的尸身上:“燕淼不仅杀了长鱼村的男人,还顺手杀了自己带来的叛军,她这是顺手而为,还是杀昏头了?”

阎婆和燕焱不约而同地想到燕淼修炼的功法,阎婆修炼转日吟走火入魔后,就曾陷入敌我不分、见人就杀的状态。

虽说燕淼修炼时服用了解螙的血灵芝,但只怕万一。

燕焱脱口而出:“燕淼该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阎婆神色一凛,“必须尽快找到燕淼!”

两人脸色骤变,匆忙翻身上马,继续朝着村子深处进发。

“去哪找人?”格日乐问道。

阎婆望着地上逐渐变少的尸体,沉声道:“跟着尸体的踪迹走。”

三人沿着路边的尸体一路往前,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了第一具无头男尸,燕焱主动下马过去检查尸体。

“腿上中了暗器,手腕上有勒痕,后背有大片擦伤,脖子上切口整齐,是被一刀砍下了头颅。”

“他跑不动了,却被绑住双手在地上拖行了一段距离。”格日乐根据无头男尸身上的伤口得出结论。

阎婆和燕焱的看法与格日乐一致,三人继续向前,不出意外,看到的无头男尸越来越多,有几具尸体上有被拖行过的痕迹,还有几具尸体是被直接砍了头。

追着无头男尸前行,三人在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前停下,一匹身上染血的骏马被拴在路旁的大树上。

格日乐肯定道:“这是燕淼早上骑出去的军马。”

上山的路崎岖难走,也难怪燕淼会把自己的马栓在这里。三人要想上山,也只能将马匹留在原地。

山路蜿蜒曲折,被燕淼追杀的男人们并未沿着小路进山,而是在树林里疯狂逃窜,导致无头尸体东一具、西一具地散落各处。

一时间,三人难以确定燕淼最终走的是哪条路。

“分头行动,我去那边找人。”格日乐指着东边那条路说道。

燕焱从怀里取出三支用来传递消息的旗花,分别送到阎婆和格日乐手里:“找到燕淼后放旗花。”

“好。” 两人齐声应道。

逃亡的男人们慌不择路,然而追杀他们的燕淼却有着明确的目的地。

燕焱顺着那条路上的无头男尸,一路追踪地面上留下的血迹,最终回到了三人分开时的原点。

就在她回到原点的时候,格日乐也恰好绕了回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阎婆离开的方向追去。

根本不需要特意去观察地面上的痕迹,地面上清晰的血迹为阎婆指明了前行的方向。

深褐色的泥地,青色的草丛都沾有血迹,这些血迹形成一条完整顺滑的直线慢慢往前延伸。这说明燕淼提着那些人头上山的时候,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

走到这里,前面已经没有无头男尸,也就是说燕淼的追杀到此为止,可地上的血迹还未消失。

前面没有被追杀的人了,可燕淼还在往前走,她要去的那个地方有谁在呢?

阎婆抬头望进那深不见底的丛林,心里有了答案。

恨,是因为爱被杀死了。

十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傍晚,母亲背着她从家里仓皇出逃。沿着一条山路慌张地逃窜,天色渐渐变暗,头顶茂密的枝叶屏蔽了月光和星空,她们在黑暗中拼命奔跑。

身后的火把长龙点亮了漆黑的树林,在她们身后紧追不舍。

燕淼浑身染血,疲惫地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座由人头堆砌而成的小塔。她数着塔上的人头,一个不少,当初追杀她和母亲的凶手都在这里。

记忆中火把长龙下的一张张人脸,正与眼前小塔上的人头重叠——当年举着锄头的赵土根如今掉了一只耳朵,追得最凶的徐茂死不瞑目,而那个放狗咬人的马大顺,他死得早,他男儿的头颅就代替他成为这座小塔的塔尖……

“都死了。”燕淼轻抚腰间的刀柄,冰凉的纹路烙进掌心。

明明杀害母亲的凶手都被她杀死,她已经报了仇了,却感受不到丝毫痛快。

脑海里闪过的一幕幕画面,是母亲将她藏进草丛后让她不要出声,是那群男人追上来后毫不留情地将母亲打倒在地,是那些面容狰狞的男人不断质问母亲“小哑巴在哪”。

母亲知道她就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她只要稍微抬起头就能看见草丛里,那双属于她女儿的,没有一丝恐惧的,无情的眼睛。她没有抬头,一次也没有过。

重器敲打躯体的闷响,混合着男人们的咒骂声,在寂静的丛林里回荡,一直躲在草丛里的燕淼却从未听到过母亲的痛呼。

母亲强忍着痛苦不喊不叫,是为了保护她。

而她躲在草丛里,眼睁睁看着母亲的鲜血汩汩流出,黑色的地面都被染得血红,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逃出长鱼村后,她被卖到了玄门。看着一起被卖入玄门的小孩子都在嚎啕大哭,她不明白她们为什麽哭,到底有什麽事情值得哭呢?

燕淼第一次哭,是被玄门的阉人喂下螙药后活活痛哭的。她知道那不是哭,那是痛得流泪。

她自己没哭过,却见过其她人哭,她们高兴也哭,难过也哭,感动也哭,懊悔也哭,泪水里可以包含无尽的感情,可她无论面对何种境遇,都哭不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所以,她目睹自己的母亲被人打死,也可以无动于衷地躲在草丛里,一声不吭。

后来在施粥的队伍里第一次见到冯争,她瞬间便认出冯争是和她一样的人,具体是哪里一样,她也说不明白。但她可以肯定冯争绝对和她一样,是个不会哭的怪物。

结果没过多久,她再次遇见冯争,冯争就变成了会哭的人,她们又不一样了。

她怀疑自己一开始对冯争的判断是错误的,一直以来,不会哭的冷血怪物就只有她一个罢了。

直到系统的出现,另一个“燕淼”占据了她的身体,在被夺去身体的那段时间里,她感受到了很多从未体会过的感情,那些复杂而细腻的情绪冲刷着她的认知。

在夺回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她没错。

冯争和她的确是同类,她们都是被夺去了部分灵魂的人。

她不知道之前的冯争除了不会哭,还失去了什麽。但好在,她们失去的东西都回来了。

“娘,你还没听过我这麽叫你呢。”燕淼丢下手里的刀,慢慢走到当初母亲倒下的地方。

如果当初她开口说话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娘”该有多好。

小时候,每次有人骂她是小哑巴的时候,母亲都会捂住她的耳朵,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淼淼不是哑巴,淼淼只是还不会说话而已。”

然后不厌其烦地教她如何发出 “娘” 这个音节。

十三年前的血迹早已被风雨冲刷干净,不留一丝痕迹。燕淼跪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属于母亲的温度。

“娘……” 燕淼轻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对不起。”

压抑多年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泪水如雨般砸在地面上。

第187章 令她痛苦的东西,她都不要了

燕淼的额头抵在湿润冰冷的土地上,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向一侧倾倒。

这里是母亲的葬身之处,如此也算躺在母亲的怀里。

夕阳落山,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林子里越发寂静。脸上泪痕已干,恍惚中,燕淼似乎听到了母亲在轻声唤她。

燕焱和格日乐循着血迹一路找到这里,来的路上两人还在疑惑阎婆为何还未发出信号。

按理说阎婆应该比她们更先找到燕淼,可过去那麽久了,她们都没等到消息,生怕阎婆和燕淼出了什麽事。

茂密的草丛在风中摇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由人头垒起的小塔,难怪路上有那麽多无头男尸,原来头颅都在这里。

血腥的小塔旁边是躺在阎婆怀中熟睡的燕淼,那条常年挂在阎婆胸前的人骨项链如今被丢在脚边,压在一张沾了血的人皮面具上。

看着眼前的一幕,狂奔而来的两人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在距离两人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下。

“阎婆前辈,燕淼她怎麽样了?”燕焱小声问道。

“她没事,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阎婆抬起头,瞧见二人,动作极为轻柔地抱起燕淼,将她稳稳地放在自己背上,接着说道,“去村里找间空屋,休息一夜。”

到了夜里,山间温度骤降,四周又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在这睡觉恐会着凉。阎婆背起燕淼,准备下山返回长鱼村中。

燕焱连忙上前,捡起地上的人皮面具,这张面具还有用处,暂时不能丢。

她正要捞起阎婆丢下的人骨项链,却听阎婆说:“不要了,就扔那吧。”

“前辈真不要了?”

这串人骨项链,阎婆戴了十多年,这麽多年的老物件儿丢了不会舍不得吗?

“不要了。”阎婆肯定道。

原本她摘下那串项链,是怕项链硌到怀里的燕淼。然而,摘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串一直挂在她胸前的项链,不仅成了她和旁人亲近的阻碍,还时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每次看见胸前的项链,都是在帮仇家折磨自己。

所以,那些令她痛苦的东西,她都不要了。

三人一起下山,燕焱和格日乐分别走在阎婆的两侧,格日乐捏住燕淼的手腕,确定燕淼没有什麽大碍后才松开手。

下山的途中,燕淼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她认出身下的肩膀是师傅的,燕焱和格日乐陪在她身侧。

这一刻,在这片承载着她痛苦回忆的土地上,她不再孤单。

*

七月末,京城消息似风卷残云,迅速传遍夏池国。

其中神相姒命的预言,如雷贯耳,格外惹眼。她预言:其一,老男帝将死于今年初雪;其二,乱世将临,帝星已现。

这惊人预言出自全州,消息刚传入京城,大皇男就发动宫变。

那段时间里的皇城金戈交鸣、杀声震天,大皇男以突袭之势企图逼迫老男帝退位,颠覆王朝根基。好在七皇男及时归京,率数万精兵成功击退叛党,否则朝堂易主,男帝之位恐已换人。

宫变平息,老男帝心有余悸,匆匆下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下令将大皇男斩首。

险些被亲生男儿弑杀,老男帝深知权力可以扭曲亲情,怕其他皇男为了争夺地位效仿大皇男,于是狠心处死大皇男,想以大皇男的死震慑朝堂野心。

第二道圣旨,派人速去全州将神相姒命请入宫。

姒命的预言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让老男帝坐立难安。他乃九五之尊,怎会轻易被初雪 “撂倒”。必须尽快将姒命抓进宫中,让她把这预言解释清楚。

第三道圣旨,召回驰援晋州的十万大军。

此时的老男帝心中已然有了新的权衡,叛军远在边南之地,即便给他几年时间,想要打到京城,也绝非易事。

而这次惊心动魄的宫变,如同当头棒喝,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京城,才是他统治的根本,才是重中之重。

“报!殿下,朝廷撤兵了!”

朝廷撤兵的消息飞速传入晋州,一名男探子冲入军营,满脸激动,对着叛军首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声禀报道:“殿下,朝廷撤兵了!”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 “邕亲王殿下”,目光中满是兴奋。

“邕亲王” 神色淡定,仿若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从容下令:“传信给城前的男兵,停止攻城,让他们轮流到城墙下叫阵,告知城里守将,朝廷已然撤兵,叫他们乖乖投降。”

男探子领命,随即转身离开营帐:“属下遵命。”

待那男子离去,“邕亲王” 瞬间收起方才威严的架子,抬手揉了揉已然僵硬的脸,对着身旁的格日乐抱怨道:“一直这般板着脸,不做任何表情,可真累人呐。”

“就剩最后两天,再忍忍就过去了。”格日乐笑着上前,让燕焱别再继续揉脸,人皮面具都快被她揉掉了。

燕焱放下手,百无聊赖地躺倒在椅子上。朝廷此番举动,正如燕淼等人所料。援军被撤的消息一旦传入晋州城,城中男兵必定军心大乱,届时叛军便可轻而易举地攻入城中。

半个月前,燕淼本应继续留在叛军营中,扮演叛军首领邕亲王萧牧舟。然而,边南新招募的神武军正紧锣密鼓地练兵,她身为神武军的将军,若是在练兵的期间一次都不曾出现过,日后恐难服众。

左右不过是扮演一个叛军男首领罢了,燕焱虽然无法完全模仿邕亲王萧牧舟,但她了解燕淼,要扮演燕淼假扮的邕亲王萧牧舟,简直是易如反掌。

众人当即商定,由燕焱代替燕淼留在晋州城外,继续消耗叛军与城中男守将的力量。而燕淼则与阎婆一同返回边南,与黑山堡的姐妹们一道招兵练兵。

“边南的神武军如今练得怎样了?” 燕焱这段时日一直待在晋州城外,对边南那边的情况全然不知。

格日乐倒是会时不时地跑去望和城看一眼,她向格日乐挑眉示意,希望能从她那儿获取消息。

格日乐在她身旁坐下,手指在桌上的沙盘上比划着,模拟练兵的情形,开口说道:“已初见成效。虽说比不得训练有素的老兵,但作为刚招募进来不久的新兵,能练到这般程度,已然相当不错了。”

她回想起在望和城军营中的所见所闻,一千余名新兵身着统一的古怪军装,在阳光的照耀下整齐操练。

由于新兵训练时间较短,尚未细分具体兵种,所有人手持武器,齐声呼喝,挥动武器的声响震耳欲聋,场面极为震撼。

格日乐在沙盘上画出两个阵图,接着说道:“我前两日过去的时候,燕淼正在排兵布阵。新兵们刚开始演练阵法,还不太熟练,一整天除了吃饭,几乎未曾休息。直至天色彻底暗下来,彼此都看不清对方时,才停下休息。”

“我原以为她们夜里就不用继续练了,结果你猜怎麽着?”她卖了个关子。

燕焱微微沉吟,思索片刻后猜测道:“夜里作战有夜里的打法,自然也有夜里的训练之法。燕淼是不是挑选了一队夜视能力较强的新兵,趁着天黑练习夜袭的战术?”

格日乐不可置信道:“竟然猜对了,你是不是偷偷跑去望和城偷看她们练兵了?”

“非也非也,我能猜对全凭这儿。”燕焱得意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大半夜的练兵,一般人可做不出这种事情。”格日乐感叹道。

燕焱耐心地向她解释:“你是北延人,听闻那边天黑得早,且天气寒冷,自然不适宜在夜里行事。但在边南,只要天气晴朗,有月光的情况下,夜间能做的事情可不少。”

当初在玄门,她们身为杀手,执行任务大多在夜里。毕竟,很少有人会选择在白日进行暗杀。夜间视野不佳,对寻常人而言是缺陷,可对她们来说,却是绝佳的机会。

她们小时候几乎从未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白日练习杀人技法,夜里便练习飞檐走壁,力求行动足够隐蔽,不被他人察觉。

这种训练方式虽极为残忍,却成效显著。

“格日乐,燕淼夜以继日地练兵,长此以往,怕是对身体有损。你要不抓几副药给燕淼送去,让她补补身体?”

“你怎麽不让我多抓几百副,给那些熬夜训练的新兵也送过去?”格日乐好奇地看向燕焱,燕焱难道就不会关心一下除了燕淼以外的人?

“没日没夜地练兵,人很容易垮掉。燕淼不会让自己累垮,更不会让即将奔赴战场的神武军垮掉。我了解燕淼,她精力充沛,可以昼夜不停地练兵,但她不会强求新兵也如此。想来,夜间训练的新兵和白日训练的新兵并非同一批人吧?”

燕焱语气笃定,燕淼对自己严苛,却不会残忍地要求手下的士兵与她一样。

“还真被你说中了,夜里训练的新兵都是白日休息充足的。你放心吧,不等你开口,半个月前阎婆……额,任前辈就向我要了药方,燕淼现在身体好着呢。要我说,燕淼也真是个奇人,一天只睡一个半时辰就足够了,醒来后比我这个睡了四个时辰的人还要精神抖擞。”

格日乐习惯性地说出 “阎婆” 二字,话一出口,便想起任不凡特意交代过,阎婆是江湖人给她的称呼,她更希望身边的亲友唤她任不凡。

“我以前也可以,现在不行了。”燕焱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这里待着太无聊了,人一无聊就容易犯困。

“困了就睡会儿,我在这守着。”格日乐掀开帐帘,望向晋州城的方向,“到时间了,我会叫你。”

第188章 你打算把谁挂上去

当朝廷撤兵的消息如丧钟般在晋州传开,晋州城瞬间被绝望的阴霾笼罩。

城中的百姓们起初还以为这是毫无根据的讹传,然而,城外叛军叫阵的声音愈发喧嚣,一波高过一波。守城的男兵们逃窜的速度竟比百姓还要快上几分,当兵的都跑了,百姓们不信也得信。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百姓们惊慌失措的身影,没有人敢在大街上继续停留。那些稍有门路的,立刻返回家中,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行李细软,打算瞅准时机逃出晋州城。

而那些毫无门路的普通百姓,个个面色惨白,慌不择路地匆忙跑回家中,把家中值钱的物件统统藏了起来,又搬来重物,将家里的房门、窗户都堵得严严实实。

城中早有传闻,叛军的首领心狠手辣,进城后必定会屠城。他们跑是跑不掉了,只盼着躲在屋子里能侥幸逃过一劫。

叛军还在城外大声呼喝着朝廷已经撤兵,要他们趁早缴械投降的话,守城的男将士们站在城墙上愤慨 不已,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本以为会等来朝廷的援军,可如今却被告知朝廷已经撤兵,不打算管他们了。

早知如此,叛军打来的第一天就该直接弃城投降,还省得死了这麽多男兵。

晋州城守城的男将领站在城墙上暴跳如雷,不停地咒骂做出撤兵决策的男帝是个昏庸、愚蠢的狗东西。

城外,成千上万的叛军齐声喊着“朝廷撤兵了”,声音响彻天地,传遍整座晋州城。如今,城里已经乱了套。军心溃散不说,民心也已失了个干净。

这一月来,两军对战消耗巨大,城里仅剩的这些男兵根本不足以对抗城外的数千叛军。这时候再想弃城投降,已然来不及了。

他们在先前的对战中杀了不少叛军,早已激怒了对方。如今弃城投降,只会招来叛军的嘲笑与羞辱,叛军依旧会拿他们和城里的百姓肆意泄愤。

“黄将军,我们该怎麽办?”身边的男兵吓得脸色煞白,下巴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里满是恐惧。

被称作黄将军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抬手,指着城东的方向问道:“东门外现在是什麽情况?”

“回将军,东门外的叛军自从半月前撤离以后,再也没回来过。”男兵答道。

“他们是想引蛇出洞,从东门出去只怕会中埋伏。”男将若有所思,对着身边的男兵吩咐道:“继续守城,我们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若是发现逃兵 ,一律按军法处置。”

话音一落,男将匆匆忙忙地跑下城墙,只要城墙上还有男兵守着,叛军就不会在短时间内发动强攻。他可以趁此机会回府邸一趟,把值钱的东西都带上,然后从东门离开。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他有万贯家财,用这些钱财从叛军手里买下自己的性命,应该不是什麽难事。

城墙上的男兵看见男将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毫不犹豫地脱了身上沉重的盔甲,只拿着一把可以防身的兵器准备逃离此处。

“你要当逃兵,这可是死罪!”

“傻吧你,将军都跑了,还留在这里不走,是想吃刀子呢?”

“可是我们能往哪跑,晋州城不都被叛军包围了吗?”

“去你大爷的,你能知道啥?滚一边去,少耽误老子跑路。”

那急着离开的男兵恶狠狠地一脚踹开自己昔日的战友,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奔去。

……

男将回到府邸,命令家中虏隶尽快将库房里的数十箱金银财宝装进马车。等到马车全部备好,他带着自己府上的私兵立刻朝着东门赶去。

一路上,街道上混乱不堪,百姓们的哭喊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

坐在马车里的男将心急如焚,担心有不长眼的百姓上来拦路,他不断地催促虏隶们加快脚步。

行至半途,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看呐,将军要跑了,还带着这麽多箱财宝!”

“平日里这些当官的作威作福,如今大敌当前,就想着自己逃命,把我们这些老百姓置于何地?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有人站在路边,冲着马车吐口水。

“老天可真是不长眼呐!谁都清楚,这些官老爷的钱财,哪一笔不是从咱们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现如今出了事,平日里受我们供养的将军,竟然要丢下我们独自逃命。”

“什麽狗屁将军,要麽带上我们一块儿走,要麽就都别想跑!”

“说得太对了!大家赶紧动手,拦住马车,绝不能让他跑了。”

绝望无助的人们变得愤怒起来,理智被彻底冲垮,不顾一切地朝着黄将军的马车围拢过来。

黄将军对此早有预料,在局面彻底失控之前,他冷漠地对着马车旁的私兵说道:“动手。”

护卫着马车的私兵拔出手中长刀,寒光闪过,冲在最前头的男人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尸首分离,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

私兵们毫不手软,一连砍杀了七八人,刹那间,街道上惨叫连连。

流淌的鲜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只可惜这些尸体并未震慑到其余百姓。

看着眼前前赴后继,不停朝着马车扑过来的百姓,黄将军大惊失色。他手下的私兵不多,只有三十人左右,在百姓们近乎疯狂的攻势下,渐渐力不从心。

黄将军的脸色愈发阴沉,再这样僵持下去,别说保住财宝,就连他自己都会被这群百姓撕个粉碎。

他咬了咬牙,无奈地对着最后一辆马车上的虏隶下命令。只见他挥了挥手,那马车上的虏隶立马打开车门,将里面的一箱箱财宝倾倒而出。

黄将军的心都在滴血,这些钱财是他半生搜刮所得,真不想便宜了这群贱民,但眼下保命要紧。

百姓的目光瞬间被这些财宝吸引,原本冲向马车的人群突然转向,疯狂地扑向地上的金银。趁着百姓们争抢财宝的间隙,黄将军带着剩下的马车,在私兵们的拼死护卫下,向着东门疾驰而去。

好不容易来到了东门外,黄将军望着已经打开了一个缝隙的城门,守在东门的男兵竟然早都跑光了。

“快走!”黄将军不敢耽搁,吩咐虏隶们将城门推开,缝隙才刚扩大到马车可以通行的大小,他便立刻驾着马车出城。

马车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四周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喊杀声。黄将军一边命令虏隶将马车停下,一边跳下马车四处张望。

只见无数叛军从四面八方涌出,迅速将他们包围。

黄将军冲着为首的男人鞠躬行礼,低声下气地说道:“大人饶命,我愿将这些财宝悉数奉上,只求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说罢,他亲自走到马车旁,将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逐个打开。

“还请大人过目。”

男人的目光在那些金灿灿的财宝上扫过,随即冷笑一声,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盯着黄将军说道:“你的人头也很值钱。”

黄将军闻言心中一沉,看来对方不仅想要他的钱,还想要他的命。

“跑!”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便带着私兵们拼命往外冲。

他们边打边退,最后竟被逼回到了城门附近。

黄将军无路可选,一路朝着城墙下奔去。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能活着回到城内,他就不信叛军破城之后,真能将全城百姓挨个揪出来,杀个干干净净。

距离东门只有百步之遥,黄将军拼了命地朝着城门狂奔,死死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城门。

近了,更近了!只要躲进城里关上门,他就能活下去。

城门的轮廓已然清晰可辨,门后百姓的身影逐渐映入眼帘。

“快关门,黄将军把叛军引过来了!”

众人合力推门,那扇打开了一半的城门开始缓缓合上。

“不!不要关门!” 黄将军瞪大双眼,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但城门并没有因为他的呼喊而停下关闭的动作,厚重的门板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

黄将军浑身血污,狼狈地趴在城门之上,双手疯狂地捶打大门,乞求城内的百姓为他开门。无人回应他的苦苦哀求,更不会有人为他开门。

在他身后,叛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刺穿他的膝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袋便已脱离身体,向着地面坠落。

“把他的人头砍下来,拿回去献给殿下。至于尸体,吊起来挂在城墙上。”

没过多久,黄将军的尸体便被草草地用绳索套住,吊在了城门外,还未凉透的尸体在风中轻轻摇晃。

叛军们在处置完这一切后,并不打算就此撤离,而是直接在城门外安营扎寨。只等攻城的军令一到,他们便可破城而入。

在晋州城东门不远处,一片荒草丛随风起伏,其间隐隐约约隐匿着几个人影。

蒋翠蹲在草丛中,不自觉地摩拳擦掌,眼神中满是迫不及待的战意:“等咱们攻入晋州,也在城墙上挂两具尸体如何?”

她压低声音,话语里透着一股狠劲。

此时,城墙下的叛军已开始生火做饭,石力收回望向城墙下的目光,看向蒋翠:“你打算把谁挂上去?”

蒋翠掰着指头,认真地数了起来:“那可多了去了。有颠倒黑白、冤枉好人的官老爷,有欺软怕硬、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还有那借钱不还、厚颜无耻的赖子……”

“打住!” 石力连忙出声打断,“照你这麽数下去,晋州城四个城门都不够你挂的。”

“那就挂在别的地方。”蒋翠笑道。

第189章 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傍晚时分,太阳刚刚落山,格日乐快步走进营帐,准备叫醒燕焱。

“是时候攻城了。”燕焱一想到今夜便能攻城,晌午打盹儿时都在梦里奋勇杀敌,正杀得酣畅淋漓之际,却从梦中惊醒。

眼见距离攻城的时辰尚早,可她已经没了睡意,干脆就在营帐中拿着刀鞘练起武来,以此消磨这难捱的时光。

格日乐微微点头,走上前检查燕焱的装束。人皮面具紧贴在脸上,没有一丝瑕疵,手上佩戴着象征邕亲王身份的扳指,腰间挂着将军佩剑。

她叮嘱燕焱:“待会儿压低嗓音说话。”

“放心,假扮了邕亲王半个月,今晚是最后一天,不会出岔子的。”

燕焱一口答应,今夜便是邕亲王存在于这世上的最后一晚。

两人走出营帐,燕焱命令手下男副将迅速集结兵力,即刻攻向晋州城。同时吩咐军中的男探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晋州城外,通知城下的男兵可以开始发动进攻了。

军队很快集结完毕,所有男人穿着黑衣皮甲整齐地排成数列。燕焱和做了伪装的格日乐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引着军队向晋州城前进。

晋州守城的男将和兵士早已闻风而逃,剩下来不及逃出去的还在城墙上负隅顽抗,仅剩的那点兵力根本拦不住来势汹汹的叛军。

叛军搬出攻城兵器,不停地撞击着紧闭的城门,期间还有人架起云梯攀上城墙,冲到城内为外面的叛军开门。

防线千疮百孔的晋州城在叛军的猛攻下,只坚持了半个时辰。

黑夜降临,举着火把的叛军杀气腾腾地冲进城里,城墙上插满了叛军的旗帜。喊杀声震天,百姓们躲在家里不敢出声,默默祈祷这些叛军不会杀进家里来。

“手持兵刃者,杀无赦。”叛军的首领策马进入城中,她拔出腰间的长剑,向叛军下达命令。

破城之后,燕焱率领叛军首先杀向了晋州的知府府衙,将里面未曾来得及逃走的男官员抓了起来,当即砍了头挂在城墙上示威。

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躲在家中,只能看见外面火光冲天,时不时能听到男人的喊杀声和哭喊声。喊打喊杀的是叛军,又哭又嚎的是弃城不顾的晋州守卫。

长达一月的攻城战,数万叛军也折损了大半。城破以后,叛军人手紧张,既要派人控制住晋州的四大城门,还要攻占城中的府库和粮仓,另外再分一队人出来将城里的男官全部抓出来,绝不能有漏网之鱼。因此,叛军暂时还顾不上欺压城中的百姓。

“早知道花点银子上下打点一下了,摊上守城这种捞不到油水的活。你知道吗?就那谁,嘴长歪的那个老徐,他偷偷给百夫长送钱,就没被派来守城门,他负责去城里巡逻了。”

晋州城墙上的守卫已经变成了叛军,一个瘦得跟杆子似的男兵不满地抱怨道。

“打点?你有钱吗?老徐给了百夫长足足这些银子,才不用来守城,你拿得出这些钱吗?”身旁的男人冷笑一声,用手比了个数。

瘦子顿时不吭声了,他哪拿得出这麽多钱啊。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冲着身旁的男人发泄自己的不满:“咱们来当兵,连死都不怕,不就是为了攻城之后能捞点钱。结果这麽多弟兄都被派来守城,一点钱都捞不到,这算啥啊。”

“谁让咱们没钱疏通关系。”

“老哥,我有个办法能让咱们换到巡逻的队伍里去。”瘦子突然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

“什麽法子?”

“你听我说,咱俩的钱单独拿出来,都不够疏通关系的,但加在一起就够了呀。这样,你把钱给我,我先拿去给百夫长。等我换到巡逻的队伍后,我就去杀两个富户,多弄些钱出来,再连本带利地还给你,这样你也有足够的钱疏通关系了。”

瘦子眉飞色舞地说出自己的办法,说话时,还不时偷偷打量着身旁男人的神色,生怕对方不愿意把钱给他。

老哥犹豫了半天,他和眼前的瘦子并不是亲兄弟,谁知道这家夥脸皮这麽厚,凑过来直接喊他哥。可他连自己亲兄弟都信不过,更别说一个假兄弟了。

“他不愿意我愿意,我手上还有些银子,咱两一起给百夫长送钱。”

老哥正要拒绝,忽然有个男人冲过来表示自己愿意代替他给百夫长送钱,老哥立马出声说道:“去去去,这是我兄弟,那轮得到你。”

话还没说完,老哥就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交给了瘦子。

瘦子接过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行嘞,老哥就在这儿等着我,我最迟明晚就把钱给你送来。”

没等老哥说话,瘦子担心老哥反悔,把钱揣进怀里转身就往城里跑。

等他把钱送到百夫长手里,被成功换去巡逻的队伍时,已到了四更天,城里却灯火通明。

瘦子满心欢喜地跟着队伍一起前往城里富人居住的双桂巷,心想等到了富人的宅子里,他就拿起刀架在富户的脖子上,让对方把钱都交出来。

去往双桂巷的路上,他们一行人路过了平民百姓居住的走马街。

平民百姓大多没什麽钱,一般来说,送钱疏通了关系的男兵都不乐意去平民居住的地方,毕竟杀上一百个平民,捞到的油水,都比不上杀一个富户得到的多。

可全军成千上万个男兵,晋州城的富商一共就那麽多户,不是所有交了钱的男兵都有机会被分到富人那里去的。

于是被分去走马街的男兵都是冲着杀人泄愤去的,要不到钱自然就要命了。

瘦子走在街道里,耳边不断传来惨烈的哀嚎,他慢慢往前走,忽然,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到他面前。他还没看清那颗头长什麽模样,就一脚将那颗头踹了出去。

嘴里还骂道:“恶心。”

“走快点,等会儿油水都叫别的队伍捞光了。”为首的男人听着家家户户传来的惨叫声,满脑子只有自己未到手的钱,他催促众人加快步伐。

瘦子也急着拿钱,连忙追上队伍,没有看见那颗渐渐停下来的头颅,长着一张歪嘴,正是他先前在城楼上和别人提起的老徐。

等到瘦子的队伍彻底离开走马街后,一个穿着青色军装的女人走出院子,把歪嘴的头颅提起来丢了回去。

“许乔,让你小心点你不听,万一刚才那条队伍里有叛军认识这颗人头怎麽办?”

蒋翠小声斥责了一句,转身回屋合上院门。

看着面前和她同样装束的四个人,其中一人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

许乔向蒋翠道歉:“对不起,翠姐。我就是想试试人头踢起来后,是不是会和蹴鞠一样会弹回来,没想到会直接踢到外面去。”

蒋翠哼了一声:“你的准头要是能再好一点,就直接踢叛军怀里去了。”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踢了。”

“长记性了就行。”蒋翠来到许乔面前,右手半握拳重重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进入晋州以前,燕将军根据叛军的数量将神武军分成了数十支人数不同的队伍。蒋翠这一伍五人,由蒋翠带领,负责保护走马街东侧的人家,并把这条街巷里的叛军处理干净。

刚才许乔那一脚差点就引起一支数十人队伍的叛军注意,她们五个可对付不了几十人。思来想去,蒋翠还是觉得口头教训不够,挨打才会长记性,索性让许乔吃她一记爆栗。

不过许乔皮厚胆肥,她压根儿不觉得疼,笑嘻嘻地点头,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双桂巷里,瘦子一进宅子,当即愣在原地。这座府宅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园里尽是些他不曾见过的奇花异草。

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吗?

“官爷饶命,您要什麽都行,还请给我一家老小留个活路。”

住在宅子里的富人们跪在地上,一脸惊恐地哀求他们。

瘦子激动地拔出刀,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恶狠狠地拿刀指着一个富人:“想要活命,就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瘦子僵硬地转过头,只见身旁的男兵手起刀落,体型肥胖的男人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有人痛苦地大呼“老爷”,有人则识趣地为他们带路,告诉他们值钱的东西都藏在哪里。

瘦子一看只有先杀人才能拿到钱,他抬起刀。

——铮!

刺耳的铁器碰撞声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破,他手中的刀坠落在地,胸口的位置冒出染血的刀尖。

一个扛着重刀的少年越过瘦子的尸身,对着宅子里的众人说道:“叛军猖獗,屠我百姓,今日神武军在此,定会斩尽叛军,还晋州百姓一个太平!”

晋州城里,叛军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房屋被大火点燃,浓烟滚滚,将黑夜烧得通红。

民宅被粗暴撞开,人们的哭号、怒吼和尖叫,唤不醒叛军的良知。

漫长黑夜仿若无尽,可就在众人快被绝望吞噬之时,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曙光初现,映照着远处奔来的一支队伍。

“邕亲王人头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为首之人身披银甲,骑着骏马,她一手持刀,一手高举叛军首领邕亲王的头颅。一袭银甲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宛如破晓的战神。

燕淼声如洪钟:“叛军猖獗,屠我百姓,今日神武军在此,定会斩尽叛军,还晋州百姓一个太平!”

在她身后是数百神武军将士,她们皆身着青衣,手持长枪,神武军的赤色旗帜在风中烈烈飘扬,宛如天边初升的朝阳。

第190章 我们打了胜仗!

三个时辰前,晋州东门外

驻扎于此的叛军接到攻城命令,一群男人迅速抄起攻城器械,朝着根本无人防守的城门猛撞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城门轰然倒塌。叛军们拔出长刀嘶吼着冲进城内,准备大开杀戒。

石力和蒋翠分别带着一队神武军潜伏在东门外不远处,看着叛军入城后,石力对蒋翠说:“按照计划行事。你带人速往走马街,我率麾下众人入城后,先将东门外残余叛军肃清,随后赶赴双桂巷。”

“明白。”蒋翠颔首,抬手对着隐于草丛中的士兵们一招,随即带领众人率先进入城中。

石力则亲率一支五十人的精锐小队,蹑足潜踪,小心翼翼地摸进了城。她们径直来到东门城墙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在这里设下埋伏。

众人屏气敛息,静静等待着叛军的到来。一旦叛军的队伍准备攻占城墙,她们便能打敌军个措手不及,将其一举歼灭。

这支五十人的神武军都是从边南招来的,她们入伍还不到两月,虽是新兵,却也杀过人见过血。

在进攻晋州之前,燕淼带着神武军前往甘城打了两场仗,用那里的叛军余党让新兵们练了练手。

不多时,叛军的嘈杂声由远及近。

咚——咚——咚

众人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叛军,耳边是自己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跳声。每个人手中的兵器皆已出鞘,寒光闪烁,映照着她们冷峻的面庞。

就在叛军们登上城墙的瞬间,石力低喝一声:“动手!”

隐匿在暗处的五十名精锐如猛虎下山,她们两两配合,默契十足。一人挥舞长刀,主动进攻,吸引叛军的注意力,另一人则瞅准时机,从侧翼悄悄靠近,找到对方破绽后一击致命。

寒光闪烁间,城墙上的叛军接连倒下。

在石力等人的猛烈攻击下,叛军阵脚大乱。他们本以为晋州城已是囊中之物,却没料到会在城墙上遭遇埋伏。

从天而降的神武军不仅出招快,搭配合作也相当默契,叛军根本招架不住,被杀得丢盔弃甲。不过片刻,这股叛军便被尽数歼灭。

待成功掌控东门,确保周边再无叛军威胁后,石力从怀中掏出旗花点燃,向城外的神武军传递消息。

城外,燕淼一直密切注视着城中动静。见焰火腾空而起,她立即率领数千神武军从东门进入晋州城。

一进城,她迅速调兵遣将,将麾下数千人按照五十人一队的编制,有条不紊地分派至城中各个方位。

神武军对叛军的布防了若指掌,燕淼派人出去逐个击破那些分散在城内各处的叛军势力,将叛军的男首领们一一斩首。

正所谓 “蛇无头不行”,没了首领的叛军,便是一盘散沙,再无抵抗之力,好打得很。

燕淼按照之前和燕焱约定好的地点,带着一百精兵赶往晋州府衙。

铁骑踏破府衙大门,燕淼来势凶猛,府衙内的叛军还沉浸在攻城得手的喜悦之中,全然没有料到变故突生。

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便只见自家的邕亲王殿下,连腰间的佩刀都未来得及抽出,首级已然被一名持刀少年斩落。

少年将军身披银甲,威风凛凛地跨坐在一匹披着重甲的汗血宝马之上。她身姿挺拔,气势逼人,旁人唯有抬头仰望,方能看清她那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眸。

在她身后,数百位身着青衣、手持长刀尖矛的士兵严阵以待。一面赤红的军旗高高竖起,“神武” 二字在风中烈烈作响,几乎要捅破了晋州城黑压压的天。

“叛军暴虐无道,屠戮无辜百姓,当杀无赦!”

这句 “杀无赦”,叛军们不久前才从自家殿下口中听闻,可转瞬之间,被杀的对象却变成了他们自己。

眼见邕亲王身死,叛军们军心大乱,斗志全无,哪里还敢与这突然杀出的神武军对抗,一群男兵顿时如惊弓之鸟,毫无秩序地四散奔逃。

燕淼随手将“邕亲王”首级挂在马鞍上,大喝一声:“驾!”

战马嘶鸣,铁骑奔腾,无情地在府衙内横冲直撞,不少逃窜的叛军都惨死在马蹄之下。

躲在房间里的燕焱和格日乐一边看着外面热闹的场景,一边换上神武军的青色军装。

“痛快,邕亲王的脑袋终于掉了。”格日乐笑嘻嘻地看向马鞍上那颗贴着人皮面具的头颅,这面具下的男人,是萧牧舟生前最为倚重的亲信。

当初燕淼刚假扮成萧牧舟,在边南夺取政权的时候,险些被这个男人识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连萧牧舟的人皮面具都已到手,又怎能让这男人坏了大事。

燕淼本欲直接取其性命,彼时完颜习也在场,她瞧着这男人与萧牧舟身形颇为相似,便觉可以留他一命。暂且将他抓住关押起来,等到日后燕淼准备脱身之时,再将这男人拉出来,让他代替萧牧舟再 “死” 一回。

燕焱已经换好了衣服,她见格日乐还没穿好,顺手帮她系上衣服带子:“这衣服倒是轻便,料子摸着也舒服。”

“咱们的燕将军有钱,人也大方,给神武军的士兵们置办衣服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做的。”

格日乐在边南待了数月,对邕亲王手下的产业一清二楚,边南三城及其周边数百县乡上缴的钱粮已经足够燕淼在南边练兵养兵了。

别说现在千人规模的神武军,就是万人规模的军队,燕淼也是养得起的。毕竟只要能拉起一支万人之师,往后哪怕钱不够用了,带着神武军出去走上一遭,不用真刀真枪地打仗,便会有人主动送钱来。

“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燕焱知道燕淼现在手里有钱,但要养活上万人的军队,怕不是一件易事。

格日乐拍了下燕焱的肩膀,说道:“早?你们神武军北边的那两位将军还觉得迟呢!手都伸到我们北延去了。”

燕焱会错了意,惊讶道:“冯争和无双要攻打北延?”

“咳,这倒不是。”格日乐差点被口水呛到,赶忙解释,“应无双派了使者前往北延,想要从我们那儿购买战马,顺便聊聊借兵的事儿。”

“无双竟然已经想得那麽远了。” 燕焱不禁喃喃自语。

房门忽地被撞开,两人同时望向门口,燕淼骑在马上,问两人:“还要聊多久?”

“这就走。”燕焱拿起桌上的刀,飞快冲出房间,格日乐紧随其后。

冲出府衙的时候,燕淼身后多了两个人。燕焱和格日乐皆骑着从叛军营中得来的军马,跟在燕淼身后斩杀叛军。

燕淼举着邕亲王的头颅,率领神武军穿过晋州城的大街小巷,一路上杀叛军,救百姓。晋州城内,神武军的军旗越来越多,百姓也慢慢反应过来,穿青衣的神武军是来救人的。

“神武,神武,可不就是这一月来城里到处传唱的故事。这神武军不仅救了北疆,也来救我们晋州了!”

“就是蒋翠之前天天念叨的起义军?”

“是啊,我刚才还看见蒋翠了,她穿着青衣军装可威风了。”

“不止蒋翠,许乔,郁原,刘家三娘她们也都拿着刀在杀叛军呢。”

东门附近的叛军最先被彻底清除干净。住在这一带的百姓,起初还战战兢兢,后来见外面喊杀声渐息,才敢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观察外面的情况。

那些嚣张跋扈的叛军都已丧命,而身着青衣、高举神武军旗帜的士兵们,大多驻守在城墙上,警惕地巡视四方,守护着晋州城的安全。余下的士兵则推着推车,穿梭在街巷之中,一条街接着一条街地清理叛军的尸体。

她们既不滥杀无辜百姓,也不趁机抢夺财物,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乡亲们别怕,我们是从南边来的起义军,叫神武军。叛军的首领邕亲王已经被我们的燕将军斩首,那些四处烧杀抢掠的叛军,也都被我们尽数歼灭,晋州现在恢复太平了。”

一个带着头盔的女子站出来,神色温和地安抚着百姓,她说完后,对着搬尸体的郁原招手,“郁原,我记得你就是晋州城的本地人,来,你跟大家讲讲,让大家别怕咱们。”

“好嘞,这就来。”

郁原将刚刚抬起的尸体稳稳地放在推车上后,立刻小跑过来,面向众人说道,“神武军就是蒋翠姐之前说过的那个军队,当时人家在城里说了多少次,晋州城迟早会被叛军攻破,要你们加入神武军,你们还不信。现在总信了吧?”

郁原在乡亲们面前转了一圈,向她们展示自己身上的军装,接着道:“神武军是起义军,对抗的是弃我们晋州百姓于不顾的朝廷,讨伐的是滥杀无辜的叛军。你们也看见了,神武军只救人,不杀人。”

此时,众人才终于想起前些日子,在城中各处听闻的神武军起义的故事。原本还以为是蒋翠不知从何处听来哄人的,没想到竟都是真的。

百姓们交头接耳,脸上的惊恐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与一丝希望。

“叛军都杀完了?我们真的没事了?”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站出来。

郁原没有回答,她其实并不知道晋州其它地方的情况,刚才只是提前把最好的结果说了出来。

此时,天光破晓,黯淡的夜幕被一点点撕开。只见晋州城的上空忽然炸开一团刺目而耀眼的金光。守在晋州城各处的神武军将士们,几乎在同一时刻惊喜地仰头,望向那团夺目金光。

那是燕将军亲手点燃的旗花,这意味着晋州城里的叛军已被尽数剿灭,她们成功拿下了晋州城。

郁原及其身边的士兵们纷纷仰头,眼中映照着璀璨的光辉,紧绷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郁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喊起来:“没事了,没事了!我们打了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