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争眸光聚焦于土台之上正对峙的两人,陈玄身姿笔挺,身长八尺的她在平辈里已算得上身形高大。然而与对面神拳派的沐川相较起来,她就像一棵细柳置身于苍松旁,显得颇为纤弱矮小。
沐川壮硕得犹如山野巨熊,她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座巍峨小山,自带磅礴威压,旁人瞧上一眼,都会心生怯意。这种惧意源自本能,是世人面对远超自身的巍峨高大之物时,产生的天然的恐惧。
冯争心下暗忖,遇上沐川这样如巨熊般的敌手,真是棘手万分,寻常打法怕是难以奏效。毕竟沐川的体魄强悍,己方攻击于她而言,不过是蚍蜉撼树。这等局势下,除非能够瞅准时机一击毙命,否则后续缠斗起来,胜负之数难以预料。
“梁丘天谕,你和沐川交过手吗?”冯争问道。
“比武功内力的话,你肯定没戏。沐大师姐力能扛鼎,收拾你跟收拾小鸡崽一样简单。所以我劝你对上沐大师姐的时候直接认输,免得挨打。”梁丘天谕不喜欢冯争,她可不想让冯争夺魁。
冯争呵呵冷笑,心想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向梁丘天谕打探消息。
裁判宣布比试正式开始,沐川见陈玄没有拿武器,又考虑到陈玄在比武台上受限颇多,便主动提议:“陈师妹,我让你三招,你先出手吧。”
陈玄闻言笑了笑:“多谢沐师姐体谅。”
神拳派的位置就在五螙门的左边,两个门派都盯着比武台上的动静。听到沐川要让陈玄三招,神拳派众人毫无反应,在她们看来即便大师姐再让陈玄十招,陈玄也打不过大师姐。
五螙门的门徒却都心照不宣地露出笑容,二师姐闭关两年的成果专克力大无穷的人。
台上,陈玄拍了拍手,十个人影从五螙门的看台上飞出来,落在陈玄身边。众人定睛一瞧,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十个木头人。
那东西瞧着和八岁孩童差不多大小,有完整的四肢身躯和头颅。只可惜脸上并未画上五官,而是用朱笔写着“一、二、三、四……”,十个木头人脸上是十个不同的数字。
除却脸上的数字不同,它们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什麽东西?”沐川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陈玄解释道:“这是我用机关术制造的傀儡。武林大会不许五螙门门徒使用暗器类的机关,但并未禁止使用傀儡。我已提前告知明盟主,这十个傀儡皆由我亲手打造,它们不会用螙也不会用暗器,我将操控它们和沐师姐比试。”
“正是如此。”明笑天出面为陈玄证明。
沐川道了声好,其余人听后也无异议。各大门派派出去比武的门徒都有自己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易使出。这十个傀儡应该就是陈玄和五螙门的底牌。
神拳派的门徒还以为陈玄要拿出什麽了不得的厉害东西,不过就是几个木头人,要知道她们神拳派练拳的时候打烂了成千上百个木桩。区区十个木头做的傀儡,大师姐几拳头下去就能将它们打成碎片。
神拳派的左侧是齐山剑派,齐山剑派里有一人的说话声传入神拳派耳中:“一打十一,会不会有点欺负人?”
神拳派的童佩转过头反驳道:“那十个傀儡若是真有十个人的本事,那才叫欺负人,可那只不过是十个会动的木桩子罢了。”
说罢,童佩发现那人很是面生,似乎不是齐山剑派的门徒。
“骆大师姐,这位是?”童佩问道。
骆兰英向童佩介绍听晚:“这位是万盛万老板,从京城来的商人。万老板,这位是神拳派门徒童佩。”
听晚向童佩点头示意,她在看过冯争与方敏行的比试之后就离开了散客所在的看台。一番打听后找到了齐山剑派骆兰英,她想借助骆兰英的身份和人脉,与衢清山庄的主人姚清搭上话。
出门行商为求行事顺遂,出入便利,听晚化名万盛。这 “万盛” 二字既是她今后行走江湖、周旋商界的新身份,更寓意着万事皆盛、财源广进。
童佩回以微笑,转头继续看自家师姐与陈玄的比试。
陈玄掷出十枚圆珠打在傀儡身上,傀儡的脑袋僵硬地扭了扭,然后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走向沐川。傀儡的速度慢如蜗牛,众人皆被傀儡笨拙的动作逗笑。
“这麽蠢笨的木头人连路都走不利索,就算再来一百个也打不过沐川。”有人嘲笑道。
“还好还好,我还怕这傀儡有什麽玄妙之处,陈玄要是赢了的话,我可就输惨了。”下注赌沐川胜出的人松了口气。
神拳派的门徒夸道:“沐师姐人真好,说了让陈玄三招,就那麽耐心地等着傀儡走到她面前。”
有人性子急:“它们能不能走快点,慢得我都想上去扶它一把。”
奈何傀儡的速度越来越慢,走了好半天都没走到沐川面前,众人都等得不耐烦了。可惜沐川已经答应让陈玄三招,在陈玄和她的傀儡出完三招之前,她坚决不会动手。
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十个傀儡距离沐川越来越近,还剩下三步距离。铛的一声,傀儡身形一闪,速度快得堪称诡异,居然直接来到了沐川身后。
脸上写着“三”的傀儡一掌拍在沐川身后,沐川和周围的看客一样被傀儡缓慢的速度欺骗,一时大意没能及时避开。
她身中一掌,好在皮糙肉厚,这一掌对她来说就像挠痒痒。
“沐师姐,你要小心了。”陈玄好心提醒。
沐川被十个傀儡团团围住,十个木头傀儡好像活了过来,变成了十个八岁孩童,这个年纪的孩童个子不高,两条短腿倒腾得倒是极快。
还剩两招,沐川只守不攻,接连避开五号和二号的攻击后,三号从天而降伸出木腿踢向沐川胸口。
沐川不躲不闪,在傀儡双脚触及胸口时用力拽住傀儡并将其重重摔在地上。众人只闻一声巨响,待灰尘散去,三号傀儡四分五裂,沐川徒手捏碎傀儡的脑袋,随即将手中木屑扬在空中。
“跑得快的木桩子而已,陈师妹还有别的招吗?”沐川拍了拍手上残余的木屑,根本不把剩下的九个傀儡放在眼中。
陈玄望着已经阵亡的三号傀儡,意味深长地回道:“它们可不止跑得快。”
第127章 不论谁赢,都是输
沐川身陷重围,九个木头傀儡将她困在中间。这些人形傀儡,面庞平平整整没有五官,也没有画上眼睛。可沐川却寒毛直竖,她总觉得这些傀儡在“看”她,叫她浑身不自在,心底直发怵。
她决意先下手为强,把目标锁定在距离最近的一号傀儡身。只闻一声怒喝,沐川双拳带风直击傀儡头部而去。
那傀儡身法灵活,脚下轻点,侧身一闪,不仅避开了沐川的攻击,还能反手使出同样的一拳攻向沐川。与此同时,其余八个傀儡仿若心有灵犀,齐刷刷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九只拳头仿若九条出洞的蟒蛇,带着凶悍之势朝着沐川攻来。
沐川毫无惧色,抢先一步发力,砂锅大的拳头裹挟千钧之力,“砰”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一号傀儡肩膀上。陈玄制作的傀儡虽是木质,却也结实,但在沐川饱含劲道的一击下,终究扛不住,肩膀处瞬间木屑纷飞,出现一道道裂痕,紧接着“咔嚓”一声,整个肩膀破碎开来。
沐川顺势一拽,傀儡的木胳膊硬生生被扯下,她手持这根还带着木刺的木手臂,当作棍棒横在身前,“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借着木棍挡住其余八个傀儡的淩厉攻势。趁这间隙她俯下身,双腿紧绷,如蓄势待发的猎豹,脚掌猛地一蹬地,冲向前突破了傀儡的包围圈。
在傀儡身后是从容淡定,悠闲地哼小曲儿的陈玄。沐川紧盯陈玄,与其浪费时间和那群木桩子周旋,不如一举拿下陈玄。
沐川握着木棍奔向陈玄,陈玄运起轻功抟扶摇,直接从沐川面前躲到了傀儡身后。她再次丢出圆珠击打傀儡,九个傀儡再次围向沐川。失了一只手臂的一号傀儡并未受到影响,它冲在最前面,目标是沐川的左腿。
在一号傀儡攻向沐川的时候,剩下八个傀儡与一号傀儡配合默契,九个傀儡似乎形成了阵法,要将沐川困死在里面。
沐川紧咬下唇,手中紧握着木手臂,目光在这些傀儡身上快速扫过,试图寻出破绽。她看得出这群傀儡形成了阵法,但她看不出这是什麽阵法。
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应对之策,沐川余光中瞥见面带笑容的陈玄,五螙门擅长机关阵法,而她不擅长这些奇门八卦的东西。
她擅长拳法,优势是力气,这些傀儡组成的阵法再精妙,一旦化成了碎片也难成气候。她何必钻入陈玄的圈套,去绞尽脑汁地思考破阵之法?
一力降十会,她有的是力气,也有的是时间,大不了挨个打碎这些木桩子。
沐川不再纠结,提棍砸下,木桩子不是人,不必顾忌点到为止的规矩。断了一臂的一号傀儡被沐川打得四分五裂,一号阵亡,二号傀儡迅速补上它的位置。
八个傀儡从四面八方朝沐川发出攻击,这些攻击对沐川来说不痛不痒。然而傀儡的攻击并不是为了给她挠痒痒,这些傀儡目标明确,每一招都打在她脆弱的关节上。
沐川一个扫堂腿逼得八个傀儡纷纷后退,给她留出了一定空间,她趁此机会抓住六号傀儡,用力将傀儡扔到台下。傀儡在比武台上也要遵守比试规则,下了台就不能再上来。
剩下七个傀儡,沐川捏了捏拳头,她向前冲击,七个傀儡也直面而上。在傀儡一拳又一拳无力的攻击下,沐川又徒手打碎了两个傀儡,在她紧盯四号傀儡的时候,膝盖中了一拳,她表情痛苦直接半跪在地上。
沐川突然受伤跪下,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望向比武台。没等大家问出心中的疑惑,沐川顺势倒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了十号傀儡的猛烈一击。
也正因为她这一躲,十号傀儡的攻击落在了地上,这一拳下去,比武台上当即被砸出一个小坑。
“这不是木头!”沐川右腿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待缓过神来,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自己平日里练武,对着木桩子不知练过多少回,那实打实的触感再熟悉不过。可方才膝盖所受的这一拳,劲道刚硬且带着寒意,绝不是寻常木头所能击打出的效果。
这般力道与痛感,唯有铁器全力挥砸才会造成。十号傀儡木头的表面下是混铁精钢。
“沐大师姐,我可没说这十个傀儡是木头人,你们先入为主了不是?”陈玄的语气略带遗憾,她的底牌就这麽暴露了。
沐川心中警铃大作,目光警惕地在周围剩下的五个傀儡身上来回扫视。这些傀儡从外观瞧去,模样毫无二致,皆是那副木讷呆板的造型,可谁又能知晓,它们之中究竟有几个是实打实的木头质地,又有几个像十号傀儡那般暗藏混铁精钢,在朴实外表下潜藏着致命威胁。
她力气虽大,但还是普通的肉体凡胎,对着木桩子操练武艺算是驾轻就熟,可面对钢铁铸就的傀儡,硬拼绝非上策。思忖至此,沐川打定主意,暂且将十号傀儡搁置一旁,决意先集中精力应对剩下那四个傀儡,待分辨出木傀儡和铁傀儡后再做打算。
沐川深吸一口气,调整身姿,摆开了咏春拳的架势。咏春拳刚柔并济,最适合用在此处。
身形一闪,沐川朝着四号傀儡欺身而去,左手以掌为盾,巧妙地拨开傀儡挥来的手臂,右手则化拳为锋,自一个刁钻角度直击傀儡的脖颈关节处。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四号傀儡是木头,她当即用力砸下,将四号傀儡一拳打到台下。
又是同样的招式,继续试探了七号傀儡和九号傀儡,这两个傀儡也是木头所制。她正欲将这两个傀儡踢到台下,十号傀儡一跃而起,木头下的铁拳直冲沐川面门。沐川见状只能先放弃手中的两个傀儡,闪身避开这一击。
四个傀儡各占一方向沐川包抄过来,傀儡不知疲倦也没有痛觉,它们使出全力攻击沐川。沐川已有了应对之策,不慌不忙地在包围圈里辗转腾挪,使用咏春拳的“黏手”之法,双手灵活拨弄,将傀儡的攻击一一化解,借力打击,引得傀儡互相碰撞。
趁此时机,她猛地一个侧身,跃至包围圈外,目光再次扫向那几个傀儡,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判断——这四个里头,只有十号傀儡是钢铁所制,剩下三个都是木头。
略作喘息,沐川改变策略主动出击。她朝着三个木傀儡猛进,一边躲避十号傀儡的攻击,一边逐一击破三个木傀儡,她不留余力用出全身力气将三个木傀儡直接拍碎在比武台上。
眼看着十个傀儡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陈玄早已预料到现在的场面。除却真正的底牌十号傀儡,剩下的九个木傀儡都是障眼法,还能借这九个傀儡消耗沐川的精力。
直到现在,她和沐川的比试才刚刚开始。
陈玄快速移动脚步来到十号傀儡身后,她操控着十号傀儡的四肢攻向沐川。沐川整个人急速向后滑退数尺,陈玄带着傀儡紧追不舍,两人拳脚相交缠斗在一起。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比武台上的两人,她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傀儡。陈玄的傀儡身姿灵活,进可攻退可守,傀儡与傀儡之间还能协同作战。
“陈玄藏着这麽厉害的宝贝,难怪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赢。”梁丘天谕想起下注时陈玄说过的话,她的一两银子还真能净赚十两回来。
冯争和应无双对视,冯争叹道:“我还是希望沐川能赢。”
陈玄的铁傀儡刀枪不入,而她又没有沐川的神力。若是遇上铁傀儡,她只能想办法绕过铁傀儡直接攻击陈玄,在自己被铁傀儡打得想喊疼之前,先把陈玄打下台。
“肯定是陈玄胜出。”燕焱是全场最希望陈玄打赢沐川的人,只要陈玄能赢,她就能净赚一百两。一百两能做好多事情呢。
若是陈玄输了,她一月的月钱就打水漂了。
“她们俩不论谁赢,都是输。”应无双说道。
冯争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燕淼、燕焱、百花谢和冯争都看向应无双,应无双神态自若:“陈玄用九个木傀儡为铁傀儡打掩护,不出意外她只有一个铁傀儡,这一局遇上的若是别人,她的铁傀儡应该还能坚持到下一场比试。但她遇见的是神拳派沐川,沐川力大如牛,面对铁傀儡是有些费劲,但依然有余力损坏这具傀儡。”
“而沐川最大的优势就是力气和拳法,和一般对手比试耗费不了她多少精力。可跟铁傀儡过招,她招招都要拼尽全力,铁拳之下,她必会受伤。所以这一局不论是谁胜出,在明日的比试中她们都输定了。”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这场比试耗尽了两人所有的力气,而她们的对手都还精力充沛。因此不论她们之间是谁胜出,都难以战胜其余四个台的胜出者。
“万一陈玄有 第二个铁傀儡呢?”冯争追问。
应无双道:“我打听过了,陈玄离开门派之前闭关了两年。锻铁炼器是个极其耗费时间的过程,两年时间能制造出一具完美的铁傀儡已然不易,更何况她还要在这段时间内再制作九个木傀儡,时间不允许她制作第二具铁傀儡。除非五螙门的人说谎骗我,陈玄要是闭关个三年五载应该能多做一两个铁傀儡出来。”
梁丘天谕语气肯定:“她们没骗你,陈玄只闭关了两年。”
“原来是这样,你好厉害!不仅知道的多,还很聪明。”百花谢道。
冯争闻言扬起眉毛,就要为应无双捧场,应无双按住她的肩膀:“继续看比试。”
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比武台上,沐川手中凝聚着咏春拳“寸劲”的精髓,看似短小的发力距离,却能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力量。她已看出铁傀儡的破绽,每一拳都在傀儡的关节处,一声声巨响后,傀儡身上的木质外壳凹陷、破碎,露出里面闪烁着寒光的混铁精钢。
沐川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双拳如雨点般落在傀儡最脆弱的关节处,拳头和钢铁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陈玄和傀儡被连环攻击震得连连后退,陈玄看向傀儡裸露出来的钢铁,傀儡内部的机件已经松动脱落,傀儡的动作也越发迟缓,她知道这具傀儡要报废了。
沐川看到了击败铁傀儡的希望,陈玄也看到了打败沐川的机会。沐川皱起眉头,双拳攻向铁傀儡胸部,陈玄抛下傀儡在空中翻了个身。
伴随着“轰隆”一声,铁傀儡轰然倒地,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神拳派的门徒不停地为沐川喝彩,沐川可是亲手打败了一个铁疙瘩!
待到比武台上尘埃落定,沐川满头大汗地站在原地,陈玄的匕首指在沐川心口。
“陈师妹,你赢了。”沐川伸手移开指在自己胸前的匕首,满眼兴奋,“这一架可真是畅快!多谢陈师妹,我许久没这麽爽快过了。”
陈玄嘴角一抽:“不,不用谢。”
“五螙门的机关术神乎其技,这些会动的木桩子和铁疙瘩比起我们门派里那些死木桩子更适合练拳。不知陈师妹能否多做一些傀儡送到神拳派里,让这些傀儡帮助我的师妹们习武。”沐川已经惦记上了陈玄的傀儡。
此话一出,神拳派的欢呼声安静了下来。
“不要啊,陈师姐千万不要答应大师姐的无理请求啊!”
“我才拜入师门不久,连旋转的木桩子都打不过,这些和人一样的傀儡还不得先一步把我打死?”
“要不是我了解大师姐的为人,我都怀疑她是想让我们也尝尝她受过的苦了。”
“师傅,你快劝劝师姐。”闻人云觉得用木桩子练拳已经足够,她可不想被这些傀儡追着满门派跑。到时候被师妹们看见了,自己的脸往哪里搁啊。
神拳派的掌门莫子书挥手让大家安静,她走到五螙门的看台上,拉着五螙门的掌门颜尔问道:“沐川说的有道理,你们门派能多做些傀儡送到神拳派吗?价钱不是问题。”
神拳派众人:“……”
师傅你和大师姐一样,铁石心肠。
颜尔微微挑眉,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莫掌门说笑了,钱的事儿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制作木傀儡与铁傀儡的过程着实是费工费料。且不说别的,单是制作傀儡的原料就需要大量的铜和铁,若有金矿助力,更是锦上添花。你得先备好这些矿料,只要料子足,要多少傀儡,我们便能造多少。”
说着,她稍作停顿,环顾四周,见众人皆屏气凝神,听得专注,便接着道:“再者说,这木傀儡制作工艺虽说相对简便些,可前前后后也得耗费两个月光景。铁傀儡更是复杂,从开炉到完工,没个一年时间,根本拿不下来。再算上我们歇息调整的时日,这工期可不算短,不知贵派等得起否?”
颜尔侃侃而谈之际,演武场内静谧得落针可闻。众人皆被那神秘莫测、刀枪不入的傀儡勾去了魂魄,想知道制作一个傀儡究竟要花费几何。故而当颜尔开口说话时,众人默契地闭上嘴巴,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半个字。
莫子书尴尬一笑,干巴巴地吐出四个字:“回头再议。”
她心里清楚,工期长不是问题,这一代门徒若无缘用上傀儡,下一代门徒就能用上了。可棘手的是,夏池国的矿业大多把控在朝廷手中,仅有寥寥几处允许私人涉足开采,神拳派手头压根儿没有铁矿,拿什麽去换这傀儡呢?
颜尔的言语,恰似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炽热的期许。细想之下,那不知疲倦、无需饮食的傀儡,用途堪称广泛至极。若是派上战场,就是一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用于农田,便能不分昼夜、日夜不休地辛勤耕耘,岁岁年年,保准能有个好收成。
原以为用傀儡替代人力、畜力,能省下好大一笔开销。可没料到制作傀儡耗费的金钱之巨、耗时之长,远超想象。如此算来,有这些钱和时间,还不如多招募些兵勇,秣马厉兵,上阵厮杀;或是购置几头壮实的老黄牛,悠悠耕田,踏实过日子。
“不仅如此,目前制作出的傀儡存在很多问题,它们并不灵活,只有在我的操控下才能做出反应。若无人操控,它们就是一堆普通的木头。”陈玄猜得出这些人在想什麽,她一句话打消了所有人的痴想。
冯争凑到燕淼身边,说道:“你的数理化学得咋样?”
“你……要不我给你造个大炮出来?”燕淼犹豫片刻,冷不丁开了个玩笑。
“能吗?”冯争眼睛一亮。
燕淼有些无语,满脸写着 “你还真信了” 的无奈。
冯争仍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我们都有穿越前的记忆,你想想,生物学可以改良农作物品种,粮食产量一上去,百姓吃饱穿暖,根基就稳了。数理化知识,往低了说,可以捣鼓出精盐、肥皂还有水泥等物,改善百姓生活条件;往高了讲,改造冷兵器,让将士们在沙场上更有胜算,甚至制造热武器都不在话下。要是我们真能把这些东西全部制作出来,就可以直接推动历史发展,让这片大陆从铁器时代进入蒸汽时代,再到电气时代,甚至是自动化时代。”
燕淼双手抱胸,听完冯争慷慨激昂的畅想,回道:“政史知识告诉我,你要先成功推翻封建王朝的统治,打破旧枷锁、创建新秩序,之后才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朝着那些宏伟目标徐徐图之。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来日方长。”冯争对未来充满期待。
应无双听着两人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大炮坦克、水泥玻璃,这些古怪的名字她听都没听过。冷兵器和热武器又分别是什麽东西?
她揣着一肚子疑问,当听到燕淼说打破旧枷锁,创建新秩序时,她不由得又想起了穿越者常挂在嘴边的“人人平等”。
燕淼和冯争来自的那个神秘远方,当真实现了这般令人心驰神往的平等之景麽?那到底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呢?是街巷闾阎间,无论贫富贵贱,皆能笑语晏晏、携手同行?还是朝堂庙宇中,再无级别森严、尊卑有别的严苛桎梏,人人皆可畅抒己见、各展其能?
她低声道:“你们那个时代有皇帝和虏隶吗?”
冯争想了想答道:“没有。”
燕淼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略带讥讽的冷笑,声音冷冽得如同寒夜霜风:“有很多。”
这简短的三个字,恰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话中的深意与无奈,在空气中悠悠回荡。也许在那个看似美好的、人人平等的时代里,依旧存在着隐匿于暗处的不平等现象,束缚着人们的权力枷锁也尚未被彻底打破。
冯争和燕淼的答案截然相反,应无双看了眼两人,想到两人的身份也就不难理解她们的答案为何不一样了。穿越前她们都是在人人平等的地方生活,然而穿越后她们生活在封建旧制森然、级别壁垒高耸的夏池国。
冯争出身世家养尊处优,世间的腌臜与底层的困苦,她只旁观过,并未亲身经历过。
然而燕淼幼时便被卖入玄门为四皇男卖命,血溅衣衫是日常,性命如风中烛火,在权贵们的一念之间摇曳。她曾是最底层的蝼蚁,遭受的打骂、鄙夷不计其数。燕淼比冯争看到的更多,她能看到冯争看不到的“皇帝”和“虏隶”。
冯争只看到朝堂之上掌握天下苍生生死的人是皇帝,签了卖身契的人是虏隶。实际上在府宅之中一呼百应的老爷也是皇帝,市井里自称一家之主的男人也是皇帝。没签卖身契进入夫家的女人是虏隶,无路可选只能等待着及笄后成昏的女儿也是虏隶。
就连她们三个不也是戏折子里奖赏给男主的虏隶吗?
应无双将心头所思一一道出,燕淼在侧凝神倾听,待应无双说完后她点头表示认可。冯争听后半晌无言,往昔的骄矜与懵懂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凝重与沉思。
良久,她抬起头来,恳切而言:“是我寡见少闻了,竟不知这世上有这麽多皇帝和虏隶。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我们先推翻萧氏王朝的统治,然后再徐徐图之,把所有的皇帝都杀死如何?”
燕淼和应无双异口同声道:“来日方长。”
三人说话并未躲着旁人,燕焱试探道:“我也可以帮忙。”
梁丘天谕也凑过来:“你们三个要推翻萧氏王朝,那推翻之后谁当皇帝呢?”
三人还没商议过这件事,冯争最先开口:“当然是我!”
应无双看了眼腰间的软剑定坤干,朗声道:“舍我其谁。”
燕淼言简意赅:“我的。”
第128章 百花谢VS华修竹
天下还没打下来,三人就争起了战利品。
将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几位前辈只当她们在说玩笑话,毕竟只是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连一支军队都凑不出来,她们有何本事去逐鹿天下?
应无双一手一个,按住两人的肩膀:“先把盟主令和归藏真经拿到手再说。”
争夺帝位对她们来说还很遥远,眼下最重要的是夺得武林大会的魁首,拿到归藏真经和盟主令。
燕淼和冯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两人安静下来,此时耳边传来一阵怪声。
众人循声望去,木台上百花谢拨动手中琴弦,那诡异的怪声就是从她手下发出来的。在她对面的是峨眉派门徒华修竹,华修竹早知自己会遇见百花谢,提前封住了听xue。
“不对,琴魔前辈弹琴那麽好听,百花谢弹琴怎麽是这种死动静?”冯争捂住耳朵。
周围人都捂住了耳朵,狂鹤在她身后说道:“百花谢道行浅,她的功夫是通过内力和琴音相融,将内力注入琴弦,可以产生破坏力极强的攻击。这种攻击肉眼不可见,却可以直接攻击对方的身体。琴音攻击不仅能对人造成外伤,还能伤害人体内的经络、xue位和脏腑,让人气血逆乱甚至走火入魔。因此封住听觉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一久,还是会被琴音打伤。”
“琴音的威力大小要看百花谢的内力深浅,只要她的内力比对手的内力深厚,对手就一定会被她的琴音影响。百花谢虽然不如她师傅,不能像琴魔一样寥寥几声就影响数百人的内力,但对付你们还是绰绰有余。她的内力是你们这一辈里最深厚的,若是对上她,一定要在她弹琴之前就砍断她的琴。”
“那我们现在捂住耳朵有用吗?”燕焱好奇道。
狂鹤轻笑一声,解释道:“有用,百花谢将自己的攻击范围控制在了比武台周围十丈之内。我们离她很远,所受影响不大,只是她的琴技着实有些差,聒噪之音亦能伤人。”
燕淼、燕焱、冯争和应无双都认同地点了点头,早晨听过琴魔的仙乐后,百花谢的琴音简直太折磨人了。
比武台上距离百花谢最近的华修竹面色痛苦,手里的拂尘都拿不稳了,她封闭的听xue已被百花谢的琴音强行打开。
坐在看台上的众人与百花谢相距甚远,只知琴音难听,不知这一声声琴音发出的攻击也极其骇人。华修竹挥动拂尘刚化去一招攻击,百花谢快速拨动琴弦,又有数十招攻击冲她而来。
华修竹的内息已经乱了,她狼狈地躲避着这些密集的攻击。百花谢跟随琴魔参商习武多年,内功乃是她们这一辈中最深厚的,若在比试开始后没有占据先机,她们想要战胜百花谢的可能性非常小。
百花谢时刻记着琴魔叮嘱她的“点到为止”,这首曲子她只用了四成功力。华修竹脚步混乱,双手颤抖,已是强弩之末,她只需再弹两下就能击败对方。
没等百花谢拨动琴弦,华修竹利落地跳下比武台主动认输,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在同门师姐妹的搀扶下回到看台。
“木台,百花谢胜。”
百花谢胜出,她收起七弦琴抱在怀里,周围大部分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可一想到百花谢赢了比试,接下来还会听到她的琴音就不免再次难过起来。
琴魔参商亲自走到木台边迎接百花谢,师徒俩一同返回看台。
梁丘天谕揉着耳朵嘲笑百花谢:“这麽多年过去,怎麽还是一首曲子都弹不好?”
“我学的是杀人技,不是供人取乐的乐曲。”百花谢才不在乎自己弹得好不好听,师傅说过能杀人的琴音就是好琴音。
参商为百花谢帮腔:“这麽多年过去,天谕的断魂掌还是毫无进益。你要是沉下心来练武,也不至于第一局就输给骆兰英。”
“说得好像百花谢碰上骆兰英就能赢一样,我和你徒儿半斤对八两,谁又比谁强多少呢?”梁丘天谕一对二也毫不示弱。
冯争在一旁叹为观止,梁丘天谕这招拖人下水厉害啊。
“谁和你半斤对八两,你就只会玩个破虫子。”百花谢怒道。
梁丘天谕拍了下竹篓,八爪虫和银环蛇爬上她的肩头,她挑衅道:“是不是半斤对八两,比一局不就知道了?”
别人害怕百花谢的琴音,梁丘天谕可不怕,她可是为了应对百花谢专门炼了一堆没有听觉的蛊虫。
参商揽住百花谢的肩膀,淡淡道:“激将法而已,别搭理她,你还要准备下一场比试,不要在输家身上浪费时间。”
百花谢抱着七弦琴骄傲地昂起头,师傅说的对,她可是要继续参与比试的胜者,岂能在梁丘天谕身上浪费精力。
师徒俩趾高气扬地从梁丘天谕身边走过,梁丘天谕哼了一声,冲着两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她气呼呼地回到金蝎身边坐下,身子一歪靠在金蝎身上:“姥姥,我要重学断魂掌。”
金蝎伸手理了理梁丘天谕的发丝,柔声道:“好。”
姥姥布满皱纹和斑纹的手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子,抚在脸上的触感很粗糙。梁丘天谕却很喜欢这种感觉,她主动将脸埋在姥姥的手心蹭了蹭,喃喃道:“我想阿姆了。”
“等武林大会结束姥姥就带你回家找阿姆。”金蝎将梁丘天谕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脸颊。
应无双听见身后祖孙俩的对话,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将头微微侧向一旁,眼角的余光悄然探去。
傍晚的余晖下,梁丘天谕安静地躺在金蝎怀中,她的面庞透着几分惬意,仿若躲在这世间最安稳的避风港里。金蝎搂着梁丘天谕,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祖孙间流淌着的脉脉温情好像冬日里的炉火,散发着吸引人的暖意。
瞧见这般情景,应无双的心上泛起一丝苦意。她不动声色地垂下头,以免被人瞧见她眼里的羡慕和向往。
自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母亲早亡,只有吴婆婆会给她几分母亲般的温情。那时的她也会羡慕其她女孩有母亲教养陪伴,但这种感觉并不长久,毕竟她再渴望拥有母亲,也不能让死人复生。
然而当她知道母亲还活着的消息后,她又不可避免地开始想象自己的母亲是什麽模样。她出生之后母亲有没有像金蝎前辈抱着梁丘天谕这样抱着她,母亲会不会用她持枪杀敌的手抚摸她的额发,母亲会不会……
应无双咬了下唇,疼痛让她从幻想里醒来。十六年过去,死里逃生的母亲并未来找过她,找到她的只有一封言辞刻薄的飞镖传书。
炸毁慕容氏祖坟的五个鬼影,突如其来的飞镖传书,北延国太子完颜习和她的四个贴身侍卫,完颜习又恰好给她送来母亲的线索。
这难道会是巧合吗?
东饶关——平北将军应玉树班师回京前的驻地。完颜习让她去东饶关,她倒要去看看那里有什麽。
应无双再抬起头时面容冷静,众人都看着场内的比武台,唯有她看向南方,隔着锦袋的一层布料抚摸袋里的牛角扳指。
心道:“完颜习,威胁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木台的又一场比试结束,裁判看着签筒里仅剩的两支签子,她拿起签子一边念名字,一边望向狂鹤:“峨眉派葛曦对狂鹤英雌帖持有者尽欢。”
峨眉派共有三张英雌帖,任叶和华修竹都已输了比试,仅剩下葛曦一人,她带着全门派的期盼走上比武台。
过了好半天也不见拿着狂鹤英雌帖的持有者上台,众人皆看向散客看台上的狂鹤,狂鹤站起来朝明笑天点了下头。
“一炷香内,尽欢还不上台,就视为认输。” 明笑天目光冷峻,命人燃起一炷香。那香被稳稳插于香炉之中,袅袅青烟旋即升腾而起,时间化作青烟逐渐消散。
一身月白峨眉劲装的葛曦孤身立在台上,等待着对手上台。台下,峨眉派的其她门徒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愤懑,七言八语地为葛曦鸣起不平来。
“这个尽欢真是无礼至极,这可是武林大会,四方英雌齐聚于此,她怎敢迟到?这般轻慢,全然不把我峨眉放在眼里!” 一位峨眉门徒紧紧攥着剑柄,恨不得立刻找到尽欢向她问个究竟。
“就是,武林大会早晨开始,这都傍晚了,总不能还在床上睡觉吧?要是怕输,大可以早早认输了事,何苦这般藏头露尾,让师妹一人在台上苦等。”
“来与不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她倒好,要师妹和所有人都巴巴地等着她,简直是目中无人!”
香已燃了一半,尽欢还未出现,峨眉派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峨眉派掌门是江湖人称三只手的单娥,她面带怒意,手执拂尘直接从自家门派的看台上飞到了狂鹤面前。
“狂鹤,我峨眉派门徒对对手从来是敬重有加,不论胜负皆以礼相待。今日拿了你英雌帖的尽欢与我徒儿同台比武却迟迟不肯现身,真是好大的架子,难不成要单某亲自去请她?”
单娥身上杀意渐浓,她的徒儿被晾在台上许久,狂鹤竟也不出来给个说法。真当她单娥金盆洗手,从此一心向善了吗?
狂鹤没工夫搭理单娥,她紧盯着演武场大门:“急什麽,时间还没到。”
梁丘天谕见状噌的一下从金蝎的怀里跳起来,尽欢和葛曦的比试哪有枪仙狂鹤与三只手单娥打架有意思。
冯争戳了下应无双的胳膊,应无双低声道:“单娥是峨眉派掌门人,江湖十大高手之一,人称三只手,她的第三只手就是那个拂尘。单娥在成为峨眉派掌门之前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杀人如芥,有人道‘宁可见阎婆,不肯遇单娥’,死在她手里的冤魂不知几何。江湖传言单娥为了峨眉派掌门之位金盆洗手,立誓自己今后绝不会再滥杀无辜,不知是真是假。”
“单某有三只手,洗了两只也还剩一只。”单娥声如寒霜,周遭空气似乎都被其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冻凝。
话音一落,她手中那柄拂尘上柔顺垂落、随风轻舞的白毛,仿若被一股无形且淩厉的劲道贯注,刹那间,根根直立宛如尖刺。
即便金盆洗手、洗去染血的“两只手”,可她还剩下“一只手”——那藏于拂尘中的淩厉杀招,依旧能在谈笑间取人性命。
单娥的威慑之意尽显,让在场小辈脊背发凉、噤若寒蝉。
第129章 尽欢,尽欢
比武台旁点燃的香即将燃尽,狂鹤失落地收回目光,拿走了冯争的平沙枪:“借你的平沙枪一用。”
狂鹤与单娥之间免不了一战,但她们不能在演武场里打,这场武林大会是小辈们崭露头角的地方,不能叫她们抢了风头。
敲鼓的人敲下最后一声,喊道:“请狂鹤英雌帖持有者尽欢上台。”
仍旧没人应答,燃尽的香只剩下一点带着火星的灰烬。葛曦拂袖离去,明笑天正欲宣布尽欢认输,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
“抱歉,我来迟了!”
人未至,声先到。少年仿若利剑的声音穿透喧嚣,率先传入众人耳中。
与此同时空中划过一道银光,一杆红色长枪破空而来,在最后的火星熄灭之前从天而降稳稳插在比武台上,枪身震颤,红缨烈烈如火,似在宣泄着主人一路奔袭的焦急。
身着鹅黄色翻领窄袖袍,头戴金色抹额的少年犹如一条金龙飞身过来。只见她额头上挂着细密汗珠,衣衫上满是褶皱,应是一路风尘仆仆狂奔而来。她来不及喘息片刻,一个箭步跃上比武台,正好挡在即将下台的葛曦面前。
她气喘吁吁地朝着葛曦拱手致歉:“在下是狂鹤英雌帖持有者杨尽欢,劳烦少侠等我许久,实在对不住。”
葛曦微微皱眉,看着杨尽欢充满歉意的双眸,手中长剑一横,沉声道:“我等了你一炷香,便不会再给你留歇息的时间了。”
“多谢。”杨尽欢松了口气,她没能及时赶到,已经让对方等了她这麽久,岂能让对方再给她留时间休息。
她拔出红枪,走到比武台的另一侧,和葛曦互相抱拳行礼。
明笑天看两人已做好准备,说道:“既然都已到场,比试开始。”
铮!
利器相撞,散客看台上的小辈们耳朵嗡鸣,她们捂住耳朵看向已经过了两三招的单娥和狂鹤。
“我们出去打。”狂鹤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当下手中平沙枪一横,挡住单娥的攻击。
枪身受力弯曲,恰似蓄力的长弓,旋即借力转身,脚步生风,如离弦之箭奔出演武场。
单娥拂尘一甩,追了上去。
冯争有点担心自己刚相认不久的姨母:“三只手和枪仙谁更厉害?”
“单娥在武林中乱杀的时候,狂鹤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金蝎辈分极高,演武场中没有一个人活得比她长,她说的这句话已经回答了冯争的问题。
“别担心,单娥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出事的。”紫衣客走过来。
九死生也凑过来看热闹,她和紫衣客四目相对,两人无需言语,心有灵犀地一起追着单娥离开了。
梁丘天谕嬉笑一声,也跟着她们离开了演武场,那模样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百花谢对着冯争说:“梁丘天谕就爱挑事,没事找事,小事化大。有她在,肯定会火上浇油,到那时会不会出事就说不清了。”
冯争略一思忖,心中虽不担忧梁丘天谕惹出大祸,毕竟有紫衣客和九死生两位前辈镇场。可想着观摩高手对决,定能学到些东西,况且金台比试已然落幕,接下来没她什麽事。
当下说道:“我跟过去看看。”
说罢,身形一闪,没入人群。
安排给江湖散客的看台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应无双和燕淼继续观看木台上的比试。
迟来的杨尽欢,显然一路奔波、疲惫不堪,体力几近枯竭。此刻出枪,手腕轻颤,枪尖晃动,失了几分准头与劲道。葛曦手持峨眉剑,不愿趁人之危,而是等杨尽欢的状态稍微好了点之后才正式动手。
峨眉剑出剑时行似燕飞,剑落如风停,有四两拨千斤之势。杨尽欢见招拆招,将梨花枪使到了极致。
比试渐入佳境,杨尽欢沉浸其中,周遭喧嚣好似隔世之音,渐不可闻。视线所及,唯余手中红枪与对面敌手,仿若天地间唯此一战,心无旁骛。
枪上红缨从眼前闪过,这红缨是母亲用马鬃毛亲手做的,她的思绪不禁飘回前日。
前日是她的及笄礼,母亲为了给她准备及笄礼四处求亲访友,低声下气借钱,只为能给女儿置办一身体面穿戴。
及笄礼的前夜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手中紧握着鹤掌柜托人送来的英雌帖,她已将帖子看了几千遍,每看一次都忍不住幻想武林大会有多精彩热闹,令她心潮澎湃。
正出神间,房门忽被叩响,她连忙坐起身,母亲推开门说道:“我见你屋内烛火未灭,就知道你还没睡。”
母亲手上还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她轻轻地合上门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娘。”杨尽欢把英雌帖藏在被子里,低声唤道。
杨时祯刚从屋外过来,身上还裹挟着深夜的凉意,她搓了搓手,待掌心温热,才握住女儿双手。
目光温柔似水,轻声道:“一眨眼,你都这般大了。娘还记得你刚出生时,浑身皱巴巴,瘦小得像只猫崽,眼睛都还没睁开,丑丑的,却惹人疼惜。”
杨尽欢有些疑惑,两年前她刚被接回府的时候,母亲也曾这般言语,一字不差。好像岁月倒流,重演往事。
“你在乡下庄子里待了十三年,定是吃了不少苦。都怪娘没本事,不能将你留在身边。你回府后的这两年,娘总想多补偿你些,教你琴棋书画,盼着你能习得大家闺秀的风范,莫要被人嘲笑是乡下来的野孩子,不懂规矩。”
杨时祯说着,目光落在女儿的双手上,那双手,掌心有茧,手背粗糙,布满劳作痕迹,还不如她这个当娘的手看着白皙柔嫩。
在世家贵族眼中,这便是出身卑贱、整日做粗活的仆役之手,初时,她亦这般认为,因此满心怜惜与愧疚。
两年前她见到杨尽欢的第一面,就心痛得无法呼吸。她的女儿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穿金戴银的世家子,而不是穿着粗布麻衣,还要自己洗衣做饭的乡下孩子。
她只需看一眼女儿的手,就知道这些年她过的是什麽日子。
那一面,她印象最深的除了这双手,便是女儿的眼睛。女儿的眼睛很亮,和刚出生时婴孩的眼睛一样透亮。这双眼睛未被世俗的污垢沾染,干净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就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身为母亲却没能亲自抚养女儿长大。时隔十三年再见,女儿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叫她一声娘。
还是身旁的仆役提醒女儿,女儿才反应过来。当时女儿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问她:“母亲叫什麽名字?”
哪有女儿询问母亲名讳的,一旁的仆役就要制止女儿,她却答道:“我叫杨时祯。”
自从成昏之后,就没人再唤过杨时祯的名字,她大多时候是“夫人”“杨氏”。这麽多年来她也习惯了,直到那一日女儿出现后问她的名字,她恍然想起陌生人初次见面时就是要交换姓名的。
于是她又问女儿:“你叫什麽名字?”
这话在别人听来太荒谬了,母亲怎麽会不知道女儿的名字,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位乡下来的小姐名叫冯秦。
“我叫尽欢,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尽欢。”
原来女儿叫尽欢。
十三年前杨时祯九死一生诞下女儿,十三年后杨时祯才初次认识自己的女儿尽欢。
此后的几个月里,杨时祯悉心陪伴女儿,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传授管家用人之道。
可尽欢对此兴致缺缺,甚至当着她面将纸笔丢在地上,认真道:“学这些东西有什麽用,既不能填饱肚子又不能御寒保暖,我不学。”
杨时祯劝她:“你不学便什麽都不会,出了门会被别人笑话,以后去了夫家也会遭人议论。”
“我管别人做什麽,又为什麽要去夫家,我没有自己的家吗?再说了,我不是什麽都不会。我会洗衣做饭,会舞刀弄枪,会种田喂鸡,还会盖房子……”尽欢掰着指头,兴致勃勃数着自己会的事儿,许久都数不完。
光说不过瘾,尽欢还从她的床下掏出一杆红枪,就在院子里舞了起来,吓得仆役们退避三舍。
也把杨时祯吓得不轻,吓人的不是危险的长枪,而是尽欢刚才说的话。
“为什麽要去夫家,我没有自己的家吗?”
是的,她们没有自己的家,幼时的家是娘家,成昏后的家是夫家,她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家。杨时祯看着院子里舞枪的少年,不忍心将这些话说出来。
初回府的尽欢野性难驯,请来的教养嬷嬷皆被气走,旁人听闻,也不愿接手这 “烫手山芋”。杨时祯无奈,只能亲自教导,却也被气得不轻。还是奶娘出主意,劝她先与女儿培养感情,情分深厚了,管教自会水到渠成。
杨时祯依言而行,由着尽欢在府里 “撒欢”,不再逼她学礼数,闲暇便陪她喝茶聊天、看她练武舞枪。因为尽欢不习惯被下人伺候,喜欢自己洗衣做饭,自己照顾自己,她也陪着尽欢下厨,和尽欢一起打水洗衣。
后来尽欢果真开始亲近她了,主动把自己在乡下庄子里的事情当做趣事讲给她听,把自己遇见好心邻居的事情告诉她,还说有一个武林高手教她武功……
尽欢 说,乡下虽苦,却自在,能踩着湿漉漉的泥巴地追云逐月,能肆意哭笑,能光明正大在外行走。然而在府宅里,她虽然不愁吃穿,却哪也去不了,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就连吃饭都要按照规矩吃。
她感觉自己从人变成了被围在篱笆里的家禽,只能待在篱笆里,会有人按时给吃给喝。然而时间一到这些家禽或卖或杀,一辈子都走不出篱笆。
久而久之,杨时祯忘了教导礼数之事,若不是需要管理府宅,她恨不得能时刻陪在尽欢身边。甚至荒谬地觉得,不是自己养育女儿,而是女儿让自己死水般的生活泛起涟漪,重焕生机,好像女儿才是自己的 “母亲”。
杨时祯想永远和尽欢这麽活下去,可尽欢一日日长大,及笄礼越来越近,老爷频频催促为其寻个夫家。身为母亲,却做不了女儿亲事的主。
她怕老爷为财随意将女儿许配出去,所以只能亲自为女儿相看亲事,为此愁白了头发,还大病一场。
病愈后,尽欢却似变了个人,主动学起礼数,愿意参加宴会、四处走动。
这本是她所求,可真到此时,却满心失落。她看着尽欢逼迫自己小口吃饭,以前走路虎虎生风的她开始迈起莲步,她也不再大笑。
她眼睁睁地看着尽欢变成另一个她,那股野性的活力渐渐死去。
“尽欢,尽欢。” 杨时祯回忆至此,眼眶泛红,雾气氤氲,连着呼喊女儿名字。
“娘,怎麽了?” 杨尽欢不明所以,见母亲落泪,满脸担忧,忙伸手轻轻拭去母亲眼角泪花。
杨时祯吸了吸鼻子,打开包袱,强颜欢笑:“你明日及笄,娘想送你一份及笄礼。”
杨尽欢低下头,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三个装满金瓜子的钱袋,一沓竹筒里的银票,一把小巧便携的匕首,四瓶金疮药,一套鹅黄色新衣裳,一块擦枪的绸布,绸布上绣着福字,过路用的路引……
等她把所有东西拿出来,杨时祯又仔细地将这些东西放回去,她说:“尽欢,你不是养在篱笆里的家禽,你是野性难驯的苍鹰,飞出去吧。”
泪花砸在绸被上,杨尽欢这才明白母亲这几月来四处借钱原来是要送她离开,她咬着牙:“我走了你怎麽办?”
杨尽欢只在府中待了一年就知道自己的母亲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大宅夫人,实际上也是要仰人鼻息的仆役,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爷可以任意处置母亲。
她不想让母亲因她为难,所以她才故作乖巧懂事,想为母亲分忧。
若是她走了,母亲会如何?
这次换杨时祯为杨尽欢拭泪,她露出苦笑:“我生下你,却不曾抚养你,你我只有两年的母女情分,我还不曾为你付出什麽,你就迫不及待地为我分忧,主动替我承担一部分痛苦……女儿是母亲的孩子,不是母亲的母亲。尽欢,让我做母亲,你只要做个任性的女儿就好了。”
“那我们一起走?”杨尽欢拉着杨时祯的衣袖祈求道。
杨时祯扯回自己的衣袖,再次握住女儿的手:“哪有小鹰出去飞的时候还拖着老鹰的,拖着我,你就飞不远了。”
杨时祯的指尖,带着母亲独有的温柔与疼惜,轻轻摩挲着杨尽欢手上那层层叠叠的茧子。这茧子,绝非是世俗偏见中所谓 “出身卑贱、整日困于粗活的仆役” 的无奈印记,而是她女儿自力更生、在生活中磨砺出的盔甲。
往昔十三载,田间逐云,汗浸黄土,茧渐厚;庖厨弄釜,烟熏火燎,痕愈深;演武习枪,日夜不辍,皮益糙。其间艰辛,凝于此茧,恰似寒梅经霜,方绽冷香。
“此手可启樊篱、破宅门。望日后,以己双手,筑庐于山水,自在逍遥,快意余生。”
“尽欢,尽欢。”
此刻,比武台上,杨尽欢思绪回笼,望着手中红枪,她仿佛又听到母亲在不停地唤她。
她深吸一口气,抖动枪尖,攻势猛然一变,先前的几分疲态全然褪去,化作滔滔猛浪奔涌向前,势要冲破眼前一切阻碍。
杨尽欢与葛曦的比试愈发激烈,剑影枪芒交织闪烁。台下众人皆屏住呼吸,紧盯战局,不知这场比试会是哪位胜出。
第130章 杨尽欢VS葛曦
自武林大会开始,众人就期待着见识天下第一枪的妙真梨花枪。原以为自称小枪仙的冯争能在比武台上使出这套枪法,却不曾想这位小枪仙丢了枪,成了白鹤拳的传人。
如今手持枪仙狂鹤英雌帖的杨尽欢,带着一路风尘,姗姗步入这方刀光剑影汇聚的比武台。瞧她脸上满是疲惫,身形亦有些许踉跄,那本该如臂使指的长枪,于她手中竟似有千钧重,不停地发颤。
杨尽欢的对手葛曦是峨眉派这一辈门徒中的佼佼者,一手峨眉剑法刚柔有度,身法也非常灵活。面对杨尽欢的攻击,她尽显高手风范,应对得游刃有余。
数十招转瞬即逝,局势悄然生变。杨尽欢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褪去初时疲态,周身战意熊熊燃烧,丝毫不见颓唐之色,反倒越战越勇。
原本颤抖的双手在此刻稳如磐石,那杆夺目的红色长枪,在她手中快到只见残影,在比武台上布下一张密织的红网,铺天盖地罩向葛曦。
葛曦持剑抵挡,时刻盯着杨尽欢的手。
江湖人言:“单刀进枪,九死一生。”
她手中仅一剑,要想突破这枪影重围、寻隙破招,无异于火中取栗,凶险万分。贸然突进,稍有差池,便会输了比试。
正当葛曦思考破局之法时,杨尽欢持枪猛地朝前一刺,锋利的枪尖戳向葛曦左肩,葛曦运剑后退,剑身与枪尖相撞。
两人又快速过了数招,葛曦忽然连退数十步站在比武台边缘,杨尽欢正欲追击又怕有诈,她稍愣片刻,一柄长剑破空而来。
葛曦人在原地,峨眉剑被她掷出刺向杨尽欢,杨尽欢下意识提枪去挡。就在此时,葛曦动了,她身法极快冲向杨尽欢,手中寒光微闪,峨眉刺被她握在手心。
锵!锵!
接连两道利刃碰撞声响起,葛曦的峨眉剑掉了下台,杨尽欢的红枪横在胸前挡住葛曦右手刺来的峨眉刺。杨尽欢不敢动,只因有一尖刺正抵在她左耳下的脖颈处。
峨眉刺又称分水峨眉刺,长约一尺半,是一对短双奇兵器。杨尽欢只挡住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已抵在了她的致命处。
“木台,峨眉派葛曦胜。”
胜负已定,葛曦收回峨眉刺,向杨尽欢弯腰抱拳:“承让。”
杨尽欢好奇地看向葛曦手中的峨眉刺,回道:“葛少侠剑法卓绝,又擅使峨眉刺,在下甘拜下风。不知葛少侠能否将峨眉刺借我一观?”
两人下台后走在一处,葛曦把峨眉刺递给杨尽欢:“冒昧地问一句,杨少侠为何来迟了?”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不如我们坐在一起,我慢慢讲给你听。”杨尽欢环顾四周发现狂鹤并不在场,没有狂鹤,这演武场中就没有她认识的人了。
倒不如直接跟着葛少侠待在一起,两个人有话说也不至于无聊。
葛曦一口应下,将她带到峨眉派的看台上。狂鹤与单娥还在外面决战,葛曦与杨尽欢倒是和和美美地坐下来相谈甚欢了。
一局结束,下一局紧接着开始。
杨尽欢在百花谢刺耳的琴声中讲完了自己来迟的原因,听完她的故事,葛曦什麽都没说,伸手将杨尽欢拉到自己身边,让杨尽欢可以靠在自己身上。
“赶了这麽久的路,休息会儿吧。”
“师妹,你待会儿还有比试,让尽欢靠在我身上,省得你一会儿离开时尽欢还要挪位置。”任叶代替葛曦的位置,贴心地搂住杨尽欢。
杨尽欢有些不好意思,任叶摆摆手说道:“都是姐妹,别不好意思。”
“就是,四海之内皆姊妹,尽欢妹妹连夜赶路肯定没好好吃饭。我这还有半只烧鸡,你吃点,别饿着自己。”
热情的峨眉派师姐把一个装着烧鸡的油纸包塞到杨尽欢手里,杨尽欢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没事。”峨眉派师姐摸了下鼻子,心道这半只烧鸡就当是她刚才骂过杨尽欢的赔礼了。
杨尽欢打开油纸包,烧鸡的香味钻进鼻腔,饿了一天的肚子发出疯狂的咆哮,她掰下鸡腿一口塞进嘴里。
“吃慢点别噎着,你尝尝我的卤梅水,是在城东的渴水铺买的。”
“我这还有果子,光吃烧鸡腻得慌,吃些果子解腻。”
“你们不要给尽欢乱喂吃的,万一吃坏了怎麽办!”
“谢谢姐姐们,我拿不下了。”
峨眉派众门徒因为杨尽欢迟到,先入为主地判定杨尽欢是故意晾着葛曦,不把她们峨眉派放在眼里。一群人多多少少都抱怨过杨尽欢几句,知道杨尽欢事出有因后顿时心生愧疚,一个个又是送水又是送吃的。
杨尽欢很快就融入了峨眉派里,台上的比试还没结束,她就把峨眉派的师姐妹们都认全了,也在同时把肚子填饱了,吃饱喝足后舒舒服服地靠在任叶怀里闭眼休息。
她眯了许久,直到那难听的琴声被一声巨响打断,她才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木台上,百花谢的七弦琴碎成两半,裁判宣布临清派灼光胜出。杨尽欢的目光上移,手持双斧的少年和百花谢说了什麽,随后哭丧着脸的百花谢露出笑容,抱着断开的破琴跳下了台。
“木台,临清派灼光对峨眉派葛曦。”
百花谢惜败于灼光之手,接下来是木台的最后一场比试,临清派灼光拿着双斧留在台上等待葛曦上台。
杨尽欢看着比武台上的葛曦与灼光,峨眉双刺和临清派双斧谁更胜一筹?
“尽欢,你用的枪法是妙真梨花枪,拿的又是枪仙狂鹤的英雌帖,你与狂鹤前辈是师徒吗?”任叶问道。
杨尽欢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鹤掌柜只传授我枪法,并未收我为徒。”
“那你认识小枪仙冯争吗?”任叶指向江湖散客所在的看台,这一指才发现那看台上就只剩下四五个人了,冯争已不见踪影。
“不曾听说过。”杨尽欢顺势望去,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平北将军府的慕容无双,她怎麽在这?
这两年来杨尽欢随着母亲参加世家贵族的宴会,在宴会上认识了许多同龄女子,其中八面玲珑、善解人意的慕容无双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上个月慕容无双的父亲离世,听说她在父亲下葬后就带着仆从前往城外的永济寺,决心吃斋诵经三载为父亲祈愿超生,以尽孝心。
杨尽欢可以肯定自己没认错人,她问任叶:“任师姐,你知道她是谁吗?”
任叶顺着杨尽欢的目光望去:“她啊,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小医仙应无双。”
杨尽欢听闻,心下更是疑虑重重。
将门之子慕容无双摇身一变成了小医仙应无双,看来她早就离开了京城,那她为何还要谎称自己在永济寺里吃斋念佛?
也许她只是改了名字,并不想舍弃将军之子的身份,如此安排她还能随时返回京城做回慕容无双。
杨尽欢一直盯着应无双,应无双似有所感,侧头与她对视。应无双显然也已认出了杨尽欢的身份,朝着杨尽欢轻点下颌致以问候。杨尽欢见状先是一怔,随后抬手挥了挥回应。
……
冯争看完两位前辈的决斗回到演武场的时候,比试已经结束。看台上各大门派的门徒都已离去,她来到演武场门前看到了纸张上写着的五大台胜者。
金台——冯争
木台——灼光
水台——骆兰英
火台——燕淼
土台——陈玄
冯争的视线落在木台灼光的名字上,与灼光同台比试的有峨眉派葛曦、狂鹤英雌帖持有者尽欢以及琴魔之徒百花谢,鹤姨说百花谢的内力是她们这一辈中最深厚的,可她败给了灼光。
临清派手持双斧的灼光,不知她的功夫究竟如何?可惜她当时追出去看鹤姨与单掌门的比试了,没能看见灼光出手。
冯争步履匆匆,折返至倾云轩。踏入阎婆的院子,抬眸便瞧见燕淼与应无双正立在一隅,似乎正在等她。
见她归来,应无双开口讲起明日的比试规则来:“明日的比试以打擂的方式进行,金木水火土五大比武台的胜者一起站在擂台下,谁先上台谁就是擂主,余下四人轮番攻擂。”
抢擂主!
冯争第一反应就是抢先上台当擂主守擂,接连挫败其余四人,威风凛凛地捍卫擂主尊荣,这多风光啊,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
可转念一想,其余四人能从数十人中脱颖而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身怀绝技的硬茬?
率先登台守擂的人要连续赢过四人才能成功守住擂台夺魁。
连续比四场,纵使那人武艺卓绝,有本事胜过其她四人,可历经前三轮鏖战,气力渐衰之下,保不齐会阴沟里翻船,与魁首之位失之交臂。
思及此处,冯争觉得自己没必要逞英雌守擂。为了夺得魁首,不要脸地苟到最后一刻,待机而动才是上策。
应无双见冯争神色变幻,知晓她已权衡利弊,旋即添了一句:“待擂主登台,若短时间内无人上台打擂,擂主有权指定对手上台。按照常理,在这种情况下,擂主更倾向于选择自己认识的人。你和燕淼初入江湖,与她们三人并不算熟识,只要不贸然争抢擂主之位,应该可以留到最后。”
冯争想了想,问道:“你先前提及的双全之法,此刻总该是合适的时机能够和盘托出了吧?”
应无双闻言神色一肃,双手探出,分别搭在燕淼与冯争肩头,她掷地有声:“此次比试,于我们三人而言,唯有你们赢至最后并且打成平手才能达成两全之法。届时产生两个魁首,一个要归藏真经,另一个要盟主令,这样便能兼得鱼和熊掌了。”
冯争和燕淼异口同声:“平手?!”
“对,平手。”应无双的声音大了几分,“切记比武之时,你俩必须倾力一战,却又要拿捏分寸,战至难解难分、旗鼓相当之境,务必让所有人都由衷地认定你们两个势均力敌,胜负难判。”
冯争面露难色,小声嘀咕:“比武又不是登台唱戏,哪能准确把控。这分寸不好拿捏,稍有差池,可就露馅了。”
“是有些难。”燕淼也附和道。
应无双双手抱胸,嘴角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的语气不容推脱:“所幸眼下天色尚早,你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磨合、演练。好好把握,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时机。”
冯争和燕淼不敢不从,两人对视一眼,拿上自己的武器来到院子里慢慢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