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钰生前武功差,日日苦练枪法也比不过雁平,好在她的女儿静兰是个根骨极佳的习武奇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长江后浪催前浪,化名狂鹤的枪仙冯雁平终有一日会败在小枪仙冯争手里,寻钰生前的遗憾也算了了。
想到这里,流筝的心里直泛酸,她吐出一口浊气,内心重新归于平静。
“静兰,你且记住一件事,江湖人心险恶,若是遇见打不过的高手,就搬出枪仙狂鹤的大名,狂鹤在江湖中颇有威望,对方看在狂鹤的面上不会为难你。”
流筝担心叶静兰独自行走江湖会遇见危险,给她出了主意。
反正静兰在此之前就自称小枪仙杀了北疆三龟公和白雪剑,江湖中已有小枪仙冯争和枪仙狂鹤是师徒的传言。师徒关系虽假,但亲缘关系是真,让静兰占她点便宜也没亏了她。
叶静兰收枪置于身后,好奇道:“姨母与枪仙认识?”
“不认识。”流筝回答得又快又肯定,反而引起了叶静兰的怀疑。
在叶静兰反问之前,流筝抢先说道:“出门在外你就称自己师从狂鹤,莫要透露家中的任何消息。倘若有朝一日遇见正主,她问你真实身份,你不必答她,直接向她下战书,你赢了就报出姨母姓名,输了就报出你娘姓名,不要提起我。”
“为什麽?”叶静兰不解。
流筝闭了闭眼:“姨母丢不起这个人。”
“那我娘就丢得起了?”
“你娘的妙真梨花枪使得极烂,人早就丢完了。”
叶静兰噗嗤一声笑出来,忽觉自己这样对母亲实在不敬,又在心里默念三遍“我错了,娘亲勿怪”。
她开玩笑道:“姨母,我娘知道你这样说她,今夜肯定会入你梦里朝你发火的。”
“我又不怕她,尽管来。”流筝的视线落在叶静兰的脸上,似是在透过她和另一个人对话。
叶静兰知道姨母这又是在看着她思念母亲了,她上前握住流筝的手,说了几句俏皮话逗得流筝破愁为喜。
过了会儿,叶静兰才问出心中的疑惑:“姨母,你和娘跟枪仙狂鹤有什麽渊源?”
流筝不想提及过去的事情,也不愿和叶静兰说谎,便说:“你见到枪仙与她一战,结局不论输赢,你只要问她,她就会告诉你答案。”
“好。”
流筝不说,叶静兰也不追问,她拿起平沙枪继续练枪,只学了两遍的她已经能将这招平沙落雁舞得有模有样了。
薄暮冥冥,天已昏黑。
叶静兰练枪练得如痴如狂竟忘了时辰,要不是流筝提醒她该用晚饭了,她怕是能不知疲倦地练到翌日天明。
“是有些饿了,听晚回来了吗?”叶静兰心想她即将离家外出,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临走前也该和姨母妹妹一起吃顿饭,把这件事告诉叶听晚。
免得她走了之后,叶听晚想她这个姐姐想得睡不着觉。
流筝听了叶静兰一番相当自恋的话后,悠悠道:“听晚是个生意人,只会想钱想到睡不着觉。”
听晚和静兰都是流筝带大的,她了解两个孩子,她们一个习武成痴,一个为钱发狂。
静兰和听晚两姐妹也是这几日关系才变好,感情算不上深厚,还达不到难舍难分的地步。
所以静兰不会因为舍不得听晚,就不去闯荡江湖。听晚也不会因为仰慕姐姐,就抛下客满楼的生意随姐姐离开。
“我们俩在家吃吧,听晚不会回来了,你临走前记得去客满楼和她说一声就好。”
流筝断定叶听晚今夜乃至未来四天都会留在客满楼里忙生意,是绝对不会回家看一眼的。
叶静兰一边调侃姐妹情深不如金银满兜,一边跟着流筝去膳堂用饭。
京城连续五日不设宵禁,西市的大小酒楼,饮食铺子等日夜皆营,通宵达旦。
日光渐暗,客满楼点亮灯笼烛火,整座楼宇灯烛荧煌,客来客往好不热闹。
慕容无双和魏珂相约今夜在客满楼相聚,魏珂提前到客满楼订下了二楼的雅间,等慕容无双来赴约的时候,魏珂点的菜也已上齐。
“怎麽想到来一家新开的酒楼吃饭?”魏珂感叹刚开业的客满楼生意红火,她排队等了许久才等到二楼有雅间空下来。
慕容无双在魏珂身边坐下,望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笑道:“听一个朋友说这家酒楼不错,便想来尝尝。”
“味道闻起来确实不错,我们边吃边说吧。”
魏珂给慕容无双夹菜,慕容无双受宠若惊地连说不用,称她可以自己夹菜。
慕容无双从小被教导要尊敬长辈,若与长辈同桌吃饭,她可以给长辈敬酒夹菜,万万不能让长辈给她夹菜倒酒的。
慕容无双推辞的这会儿功夫,魏珂已经给慕容无双夹了满满一碗菜,她关心地捏了捏慕容无双纤瘦的胳膊,道:“我早就想说了,你幼时多病才导致身体瘦弱,一定要多吃些肉菜,把身体养好比什麽都重要。”
眼看碗里的菜已经堆到冒尖了,慕容无双顾不得用餐时的礼仪,直接将碗抢过来,拿到嘴边扒拉两口:“魏老板,够了。”
魏珂盯着慕容无双将碗里小山似的肉菜塞进嘴里,这才满意地收回筷子。
“杀害捣衣巷男官兵的‘凶手’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他们就会在牢狱里畏罪自杀。”
慕容无双成了自己人,魏珂很爽快地调动京城里的北延国细作帮慕容无双善后。
她来客满楼之前还将慕容无双归顺的消息送了出去,太子殿下收到消息后一定会很高兴,她的麾下多了一名神机妙算的少年谋士。
慕容无双放下碗想要道谢,魏珂拦住她,示意她认真吃饭不必说话。
等到慕容无双把碗里的饭菜解决得差不多了,魏珂才说起第二件事:“你爹的死期安排在何时?”
客满楼的饭菜着实好吃,慕容无双放下碗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她喝了口茶解腻。
回道:“明日‘凶手’畏罪自杀,父亲决定亲自去牢里询问情况,路上被萧牧舟的‘同党’杀害。这个计划您觉得如何?”
魏珂觉得没问题,众所周知,萧牧舟意图谋反,是名胆大包天的男反贼。他人不在京城,把杀人的罪名扣在他身上,他又不会跳出来辩解。
慕容无双打量魏珂的神色,佯装可惜地继续说:“利用萧牧舟是方便,可他已经被抓入阳崇涧的大牢。他的同党不去营救他,反而在京城谋害在朝男官员,怕是会惹人怀疑。”
“不必担心。”
魏珂心道萧牧舟被抓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只为让灵泽渠上的宝顺船顺利通过阳崇涧码头。
如今宝顺船顺利南下,殿下还要利用萧牧舟挑起战事,定会尽快将他从牢里救出来。
萧牧舟昨日清晨被抓,消息是当日夜里传回京城的,老男帝听了消息后大喜,下旨命令京城解禁且城门大开五日,来往百姓客商不受盘查,殿下的人早就趁机混入了京城。
以殿下的行事作风,她应该会利用此事挑衅夏池国皇室,气一气朝堂上的老男帝,估计会在押送萧牧舟入京的路上劫人。
老男帝好不容易才安心坐稳皇位,又要被吓得寝食难安了。
慕容无双试探道:“魏老板是有什麽消息吗?”
魏珂迟疑了一瞬,说:“萧牧舟不日就会越狱,你爹的死只会被众人看作是他对老男帝的挑衅。”
“萧牧舟越狱和北延国有关对吗?”慕容无双明知故问。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萧牧舟造反一事果真和北延国有关,操纵萧牧舟的幕后之人应该就是与叶静兰在采菊苑见面的那位北延国朋友。
“不错,你已答应为我北延国效力,此事便不瞒你。萧牧舟一直在我朝的掌控中,从他返京的那一刻起就在为北延国做事。”魏珂如实告知慕容无双。
慕容无双假装吃惊地点头,心中实则在想世事难料,她和叶静兰竟都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说完迫在眉睫的前两件事,魏珂提起了第三件事,也是慕容无双最在意的一件事。
“关于你母亲的消息……”
“我娘在哪里,她还好吗!”慕容无双的心被紧紧地提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魏珂把早已想好的措辞说出口:“天机部没有你母亲的消息。”
慕容无双眼中名为希望的光在这一刹那变得黯淡,临近熄灭之前魏珂安慰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你母亲真的早已逝去,天机部的说辞不会是没有她的消息,而是会给出你母亲准确的死亡时间,地点和原因。”
闻言慕容无双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悲伤褪去,喜悦如洪水决堤,她的眸光比房间里的烛火还要灼热明亮。
“魏老板,我要去找她。”她语气坚定。
慕容无双想起那日从丘陵塬回来后她做的那个梦,母亲一定还活着,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她要去找她。
第47章 我带你去犯尽天下所有的错
四日后,三月初十
叶二的尸体已在侯府停灵七日,流筝安排了送葬的队伍,今日就将他送去丘陵塬和老侯爷葬在一起。
今日一过,流筝就会找人假扮她们母女三人,乘坐马车从京城离开往北边云昆城去,届时留下一个空壳子侯府让叶家族人们分去吧。
流筝早已安顿好她们三人接下来的去处,以及脱离侯府后的新身份。叶静兰就此改名冯争,叶听晚去了叶姓,从此就只叫听晚。而她还是流筝,却不是侯府姨娘流筝,而是万金钱庄的东家流筝。
从此她们与侯府再无半分关系。
流筝来到冯争的房间,冯争还站在武器架前纠结不已,这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是她的心头好,全带上行走江湖不太现实,该舍弃哪一件呢?
“争儿,离家后记得每月写一封家书,寄去小常茶馆或是客满楼都行。在外面没钱用了就去城镇里找万金钱庄,万金钱庄是姨母的产业,你只管取钱,别亏待自己。”
流筝准备今夜就搬出侯府,带着听晚去京城里的新宅子居住,冯争也打算在今夜之前离京。
她不舍地拍了拍冯争的肩膀,抚摸少年的脸颊,再三嘱咐:“北武林里皆是英雌勇妇,但南武林尚是男人的地盘。你若往北走,报出枪仙狂鹤的大名,便能横行霸道。若是往南走,需小心些,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流筝很少关注江湖事,对江湖武林知道的并不多,她不晓得南武林中的江湖男子武艺如何,便让冯争遇事不可逞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姨母放心,待我在江湖中闯出名堂来,就让所有武林人士知道我师从流筝,让姨母名震江湖!”
冯争不说自己往南走还是往北走,她目前还没想好。
“这些都是虚名,活着最重要。”
流筝欣慰地笑了笑,她看冯争的包袱里只有一沓银票和少许碎银,再看冯争身上,一身轻什麽都没带。衣物、伤药、干粮、火石还有匕首等物都没带,这怎麽能行!
“孙管家,去我房中把桌上的包袱取来。”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流筝就知道冯争思虑不周,早就亲自为她收拾了一件出行的包袱,出门在外常用的东西她都备全装在里面了。
孙管家腿脚快,不一会儿就把包袱取来了,鼓鼓囊囊一大包。
冯争接过来一掂量,说道:“好沉啊。”
“对你来说沉不到哪去,里面有两套换洗的衣物,常用的跌打损伤药以及匕首,火折子,碎银,还有两三瓶迷药螙药,以备不时之需。所有瓷瓶上都写明了药物作何用处,可别用错了。”
这麽大个包袱背在身上一点都不潇洒,冯争心里抗拒,面上却笑着答应流筝,她一定会把包袱时刻背在身上的。
流筝指着武器架子问道:“想好带哪件武器了吗?你放心,姨母会命人把你带不走的武器都一件件收好,原封不动地送到咱们新宅子里去。”
冯争思来想去决定轻装上阵,她取出平沙枪,流筝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谁料冯争转手柄平沙枪递给流筝,道:“背着平沙枪岂不叫人一眼就认出我小枪仙的身份,我不拿平沙枪。”
“你擅枪,不带平沙枪还想带什麽,万一遇见坏人,没把趁手的兵器可不行。”流筝把平沙枪塞回冯争手里,表情凝重。
“我吓唬你的,姨母可别当真。”冯争见姨母上当,得逞地捧腹大笑。
流筝无语凝噎,见冯争把平沙枪背好,她的脸色才好看点。
“雷驹是能日行千里的好马,每到一个城镇记得给它买上好的草料吃,天气晴朗时带它去河边刷洗身体……”
流筝恨不能把出行的所有事情都给冯争安排妥当,但所谓鞭长莫及,冯争一旦离京,她便管不到她了。只愿冯争能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以及她的宝马雷驹。
冯争不厌其烦地听着姨母唠叨,把姨母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临了,流筝不死心地说:“要不带两个侍卫?”
“不要。”冯争斩钉截铁道,她才不需要两个武功不及她的侍卫贴身保护她。
在流筝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下,冯争戴上斗笠,将沉重的包袱放在雷驹身上,然后背着枪翻身上马,朝流筝挥挥手往客满楼去了。
她到客满楼与听晚匆匆见了一面,听晚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绣着金元宝的钱袋,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金叶子。
“江湖中高手如云,你遇见她们,一定要告诉她们京城客满楼的酒菜是天下一绝。人活一辈子要是连客满楼都没来过,真就白活了。”
冯争握着钱袋佯装不满地抱怨道:“你把我当什麽了,专程去江湖里给你拉客呢?”
“你不愿意算了。”听晚作势要将钱袋抢回来。
冯争连忙把钱袋装进怀里,说道:“给出去的钱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姐姐向你保证,姐姐的小枪仙名声有多响,妹妹的客满楼名气也会有多大。”
听晚看着冯争这一身准备出远门的装束,鼻头一酸,低着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行了,我走了,你可别偷偷哭鼻子啊。”
冯争敏锐地发现听晚的声音带了些哭腔,她上前抱了她一下,随即转身离去。
听晚抬头,眼中只有冯争越来越远的模糊背影。
紫丹等到两姐妹道完别才走过来,对着听晚说道:“掌柜的,城东的王富商要在下月中旬给女儿办满月宴,想请我们客满楼为她女儿的满月宴承办酒席,您觉得可以吗?王富商的人还在外面等您回话呢?”
听晚尚未溢出的泪水瞬间流回心里,她接过单子一看,应道:“当然可以。”
王富商从事丝绸生意,是京城布行商会的行首,将她女儿的满月宴办好了不但能挣一笔大钱 ,还能让客满楼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听晚因为姐姐离家产生的伤心情绪已经被即将赚到大钱的喜悦冲散,她命令紫丹去把人请到三楼的雅间里来,三人在雅间里商量满月宴的酒席该如何安排。
……
冯争骑着马走在西市的街上,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麽走了,好像还忘了点什麽。
“这是我的帽子,还给我!”
“屁嘞,这是我在地上捡的,谁捡到的就是谁的。”
“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不远处的一家包子铺前有两个小孩在争抢一顶破烂的幂蓠,她们争吵不休,其中一个小孩突然生气发火,直接动手柄幂蓠从另一个小孩手里抢了过来。
这顶白色幂蓠做工精致,用来遮面的丝绸是极其珍贵的白色素纱,帽檐还缀着一串串圆润无瑕的珍珠。
可惜这顶精致的幂蓠不知遭了什麽难,白色素纱粘上了脏兮兮的尘土,珍珠串子也被扯得七零八落。
抢到幂蓠的小孩小手一挥,果断将幂蓠上的素纱和珍珠扯了个干净,只余下一顶光秃秃的“斗笠”。
她将斗笠戴在头上,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签子,装模作样地舞了两下签子,趾高气扬地说道:“小孩,见了本大侠还不求饶?”
“你才不是大侠,你是抢人东西的小贼。”另一个小孩眼红地看着她头上的斗笠,猛冲一步想要把斗笠抢回来。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西市人多,她们两个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竟未撞到任何人。
冯争摘下她头上的斗笠,自言自语道:“差点把你给忘了。”
俩小孩争抢的斗笠正是不久前冯争从慕容无双手中抢来,然后顺手丢到包子铺屋顶的那一顶幂蓠。
冯争骑着雷驹追到两个小孩身边,把自己的斗笠戴在另一个小孩头上。
凭空得到一顶斗笠的小孩忐忑地望着冯争,冯争朝她抱拳:“此物赠与大侠,祝大侠早日抓住可恶小贼。”
小孩看冯争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还以为她和其她大人一样严肃,没想到大姐姐愿意和她们一起玩扮演大侠的戏码。
“小贼”调皮地冲两人做了个鬼脸,撒腿就跑:“我是天下第一的盗圣,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啊!”
“大侠”将脑袋上的斗笠扶正,大喝一声:“呔,小贼哪里跑!”
一侠一盗逐渐跑出视线,冯争笑得合不拢嘴,翻身下马牵着雷驹往马赁店去了。
趁着月色,冯争驾着一辆马车停在平北将军府外的巷子里。
将军府的慕容老爷死了有好几日了,府中白光幽幽,冯争轻松地翻上屋顶,从上往下看整个将军府阴森可怖宛如地府。
慕容无双正在房间里看夏池国的舆图,慕容老爷生前占着平北将军的职位,他书房里有夏池国各个城池的舆图。慕容无双在他书房里找到所有舆图并拿回自己的房间里。
“娘还活着的话,会在哪里呢?”慕容无双站在桌边,指尖从舆图上划过。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舆图,窗户突然打开,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一跃而入,在慕容无双叫银竹进来之前,黑衣人昂起头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对着她嘘了一声。
“叶静兰,你……找我有事?”慕容无双疑惑不已,有何事不能白天说,非得大半夜闯入她的房间。
冯争纠正她:“在下小枪仙冯争,来此向无双小姐兑现承诺。”
“什麽承诺?”慕容无双被叶静兰的新名字震撼,冯争,是随了她母亲冯寻钰的姓氏。
冯争从身后取出一顶新的斗笠戴在慕容无双头上:“我带你去犯尽天下所有的错。”
第48章 愿与君共赴沙场,以征天下
带你犯尽天下所有的错。
慕容无双再次从冯争口中听到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又酸又胀,紧接着炽热的灼烧感从心脏向四肢蔓延,烧得她血液滚烫。
初听这句话时她恨不得离冯争越远越好,别被这个疯子拖累。
再听这句话时她忍不住期待冯争会带她去犯什麽错,还有什麽错能比杀父叛国更加严重呢?
窗户被闯进来的冯争撞开,夜风在房间里肆虐,将桌上的舆图吹得哗啦作响。
慕容无双手下的夏池国舆图被风吹起,轻薄的纸张腾空飞起隔在两人中间,她伸手去抓舆图,碎裂声响起,舆图化作漫天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光看能看出什麽东西来,不如与我一起用双脚踏遍夏池国的每一寸领土。”
屋内烛火跳跃,比窗外明月更加明亮的是冯争那双锐利的眼睛。
慕容无双听见自己震颤的心跳声,她应道:“好。”
冯争如释重负地笑出声,她原想着慕容无双要是不答应她,她就得强行把人绑走。
“出发。”
“现在?”
慕容无双还穿着浅色寝衣,行李也没收拾,现在就走会不会太着急了点?
冯争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拉着她便走。
“你的那些衣裳没一件是适合行走江湖的,何必拿它。”
慕容无双被冯争拽着带上了屋顶,这是慕容无双第一次从这个视角去看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将军府,方方正正的宛若一座牢笼,将她囚在其中。
她被冯争带着飞檐走壁,仿佛生出翅膀飞出了这座牢笼。
银竹只是去书房取个笔墨的功夫,一回来发现慕容无双不见了,她跑出房间只见屋顶上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迅速从院墙翻过,随即消失在墨色里。
两人坐在马车上,冯争牵起缰绳便要驾车离开,慕容无双拦住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答应跟你走就不会食言。城门昼夜不关,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等我一会儿。”
说完银竹和吴婆婆已追了出来,慕容无双见状跳下马车走到两人面前,她低声说了句什麽,吴婆婆立马返回府中。
她则和银竹悄声说了许多话,银竹怕慕容无双着凉,一边点头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慕容无双身上。
“小姐,您要不把银竹带上吧?您与那位都是自幼被人伺候的主,出门在外怕是不能照顾好自己,万一有个什麽好歹,可如何是好?”
慕容无双回道:“我能眼都不眨一下地取蛇胆,拔螙牙,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吴婆婆记住我说的话,事情办妥后去义妁堂找魏老板,不必留在将军府。”
“银竹谨记在心。”
吴婆婆手里提着一个药箱跑过来,慕容无双接过药箱,这里面的东西足够她行走江湖了。
慕容无双提着药箱回到马车上,她冲角门前的两人挥挥手:“回去吧。”
冯争扯了扯缰绳,负责拉车的两匹马,一匹乖乖掉头,另一匹则一动不动,颇有脾气地嘶鸣一声。
冯争拍了拍雷驹的屁股,哄道:“等到了下个城镇就不让你拉车了,好雷驹,走吧。”
雷驹是难得的汗血宝马,冯争竟然让它拉车,这可把雷驹气得不停甩尾巴。
冯争好声好气地哄了许久,雷驹才不情不愿地配合她掉头。
马车渐渐驶出巷子,银竹和吴婆婆眼含泪水地目送慕容无双离开。
慕容无双坐在车内,发现座位上整整齐齐摆着三套新衣裳,她拿起来一看,是三套便于行动的骑服,尺寸和她的大小差不多。
准备得如此齐全,看来今夜她就算不答应冯争,也会被她绑来车上。
她选了套绛红色骑服换上,父亲刚死不久尸骨未寒,正该穿喜庆的红色庆祝一番。
换好衣服后慕容无双打开药箱,将里面的银针、刀具以及装着各类药物的瓷瓶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身旁的空位上。
东西都掏出来后才能看到药箱最下面压着的日月纹锦袋,这只锦袋和成人脑袋一般大,可容纳许多东西,出门时可将锦袋系在腰间或是斜挎在肩上,非常便利。
慕容无双拿起锦袋,想起了教授自己医术的恩师姜姥,姜姥说医者应当悬壶济世救苍生,因此姜姥本人便是一名负笈行医卖药、周游四方的游方医者。
年轻时她就背着药箱四处行医,后来成为了名震遐迩的见素医仙,却还是始终如一地做着最普通的游方医者。
这只锦袋是姜姥送给她的,姜姥叮嘱她:若有朝一日她也想成为一名游方医者,在她没有治够一千位病人之前,不可背着药箱招摇过市,药箱会让人一眼认出她的医者身份,恐会遇见些麻烦事。
故而在此之前她最好背着锦袋,遇事尽力而为即可。
慕容无双将从药箱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放进锦袋里收好,最后系在腰间的蹀躞带上。
“我们出城了。”冯争驾车驶出城门,停在一条岔路口前。
左边的官道往北走,右边的官道往南走,中间的官道往东走。
冯争掀开车帘问道:“我打算向东走,听说四月中旬在桐昌坨有一场武林盛会,我去长长见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慕容无双此行跟着冯争出门,一来是随心所为,她不想继续待在深宅大院里做个看不见听不见的聋子瞎子。二来是想去找母亲,父亲说母亲有很多江湖朋友,也许能从那些江湖朋友口中得到母亲的消息。
她虽然不知道母亲有哪些江湖朋友,但能拿得出火硝炸了慕容氏祖坟的江湖朋友,肯定在江湖中有点威望,最差也应该是小有名气的武林侠士。
“桐昌坨的武林盛会是何人举办?”慕容无双问道。
“齐山剑派的首徒骆兰英所办,齐山剑派是北武林中的第一大门派,她们举办的武林盛会,想必北武林中但凡有点名气的侠客都会去凑个热闹。”冯争答道。
慕容无双轻轻哦了一声,说:“那就去桐昌坨,届时桐昌坨中高手云集,你长你的见识,我打听我娘的消息。”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桐昌坨,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慕容无双,你此行除了打听你娘的消息,还有别的想法吗?找到你娘之后,你打算做什麽呢?”
冯争夜闯将军府带走慕容无双,是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的。
万一慕容无双找到母亲后就和母亲一起归隐山林了,那她怎麽办?她还指望慕容无双像噩梦里扶持大皇男一样,扶持她这位少年英才当皇帝呢。
慕容无双听到冯争的称呼,厌恶地皱起眉头,慕容二字着实恶心人。
“我和慕容氏已无任何关系,以后叫我应无双。”
“应无双,这名字倒是霸气。”冯争赞叹道。
应无双展颜一笑,继续回答冯争问的问题:“若能找到我娘,我也不知道之后该做什麽,我都不知道我娘长什麽样子,是个什麽样的人。”
“也许我会和她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也许我和她并不投机,认亲后便分道扬镳,也许我根本找不到她,或者找到了她不愿意认我……”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应无双不知道自己和母亲见面后会是哪种情形。
说完她拍了拍腰间的锦袋,道:“除了找她,我还能沿路治病救人,也不枉姜姥教我一身医术。”
冯争知道应无双口中的姜姥是谁,她拽着缰绳加快速度:“有医仙之徒与我相伴行走江湖,我就是有个三病两痛的也不用害怕,你肯定能把我治好。”
应无双知道冯争从燕淼燕焱口中得知她是见素医仙姜愔之徒,冯争也知道燕淼燕焱会把此事告知应无双。
两人会心一笑,应无双掀开车帘走到冯争身边坐下,了然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麽就直说。”
“我确实有求于你。”冯争转身从车厢里取出一件衣服盖在应无双身上。
她是习武之人,吹点夜风没什麽,但应无双身子弱,一旦受凉就会生病。
她可不想应无双受寒生病,然后为了治病耽误行程,导致她们错过桐昌坨的武林盛会。
“你还记得京兆府的事情吗?”
“记得。”应无双不会忘记这件事。
冯争脸上的笑意淡去,语气也变得沉重:“那日之后,我一直在想你说的上策,开‘女科’,设女官,改律法。这的确是能解决浣衣女们为求自保不得已杀人犯罪的良策,但要做到这些难如登天。”
“之所以难如登天,是因为这片天是夏池国皇室的天,是男人的天。我们不一定非要登天才能实施你所说的上策,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片天换了,换成属于我们的天。”
冯争把话说得直白,应无双理解她的意思,夏池国是萧氏王朝的领土,是那群男人打下来的天下,所以男子为天,女子为地。
女人在男人的领土上生活,可不就得唯唯诺诺,仰人鼻息。
“你要造反?”应无双不由得高看冯争两眼,还以为冯争混江湖是奔着好玩和当大侠去的,没想到她有如此鸿鹄之志。
“嗯。”冯争喜欢造反这个词,听起来就很嚣张蛮横无礼,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银色月光不如太阳炽热,却也明亮璀璨,照亮两人前行的道路。
应无双借着月光将冯争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盯着冯争的眼睛问她:“你造反是为了实行我说的上策,还是为了好玩?”
“我造反是为了不再被京兆府拦在门外,是为了让浣衣女们被判无罪释放,是为了应玉树可以拿回属于她的平北将军。” 冯争发自肺腑地说道。
她想把目前看到的一桩桩不平事,都给它平了。
这段话远比前世冯争爱说的“人人平等”更有力量,更能打动应无双。
应无双郑重起誓:“愿与君共赴沙场,以征天下。”
第49章 只管杀不管埋的杀手
从京城向南出发,抵达的第一个城镇便是阳崇涧。
暮春时节雨纷纷,天上飘洒着绵柔细雨,燕淼燕焱迎着雨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
两人觉得这雨不大,没必要撑伞,雨水刚落在身上,走两步就干了。她们轻功卓越,双脚踏在湿漉漉的泥土小道上,脚下却不沾染泥水。
路边的田野间盛开着大片油菜花,春风拂过,油菜花田便化身金色海洋掀起层层波浪。不远处的山间野桃花绽放,姹紫嫣红分外美丽,犹如一幅灵动秀美的画卷。
“等过了这个村镇,就能去阳崇涧码头乘船南下,走水路的话不出一月就能到福州府了。”
燕焱说完这句话,在路边扯下一根嫩绿的狗尾巴草,故作潇洒地叼在嘴里,双手搭在脑后,大步往前走出了六亲不认的姿势。
恰逢雨停,乌云退散,阳光照耀大地,燕焱眯起眼昂着头晒太阳。
燕淼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她们与玄一约定在三月之内除掉福州府的玄门,如今已过去六天,她们才慢悠悠地走到阳崇涧。
脱离玄门之后,她们不必过着刀尖舔血、提心吊胆的生活,曾经看过无数遍的风景对她们而言都有了全新的体验,于是两人的脚程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
雨一停,田野间农作的身影越来越多,一辆牛车迎面而来,小路狭窄,两人只得侧身避让牛车。
驾着牛车的男人似乎着急赶路,不停地甩着鞭子抽打拉车的老黄牛,催促老黄牛走快一点。
燕淼见那男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身上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他双目充血,似乎连着好几夜没休息过了。
老黄牛跑得飞快,牛车淌过泥潭溅起一片泥水,幸好燕淼燕焱躲避及时,才没被泥水弄脏衣裳。
“站住!”
一声怒喝传来,燕淼燕焱好奇地向后看去,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执剑追了上来。她怕驾车的男人跑掉,当即拔出长剑,将剑鞘砸向男人。
男人被剑鞘砸中,身子一歪便从牛车上摔了下来,他捂着肩膀爬起来想回到牛车上,可惜老黄牛拉着车早就跑远了。
此时再去追车为时已晚,男人眼珠子一瞟落在路边冷眼旁观的燕淼燕焱二人身上,心道抓住一个女人当作人质,骆兰英定会投鼠忌器,不敢伤他。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身形一闪就到了燕淼身后,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抵在燕淼脖子上。
他站在燕淼身后没看见燕淼充满杀意的双眼,燕焱正欲动手击退男人,却被燕淼一个手势止住,她装作害怕地退至一旁。
执剑的少年已至三人面前,她尚未开口,男人大声警告她:“骆兰英,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这个小姑娘。”
男人每多说一个字,燕淼眼里的杀意就重一分,她屏住呼吸以免被男人身上的臭味熏晕。
被称作骆兰英的少年望着被男人胁迫的燕淼,她后退两步,妥协道:“放了她,我让你走。”
说完骆兰英发现被男人挟持的圆脸少年镇定自若毫不慌张,而且双脚干干净净,就连裤边和衣角都一尘不染。
寻常人走在雨后的乡间小路上难免会沾上一脚泥巴,这位少年却干净得好似没踩过泥地一般。
她转眼看向圆脸少年的同伴,此人的脸上也毫无惧色,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圆脸少年会受伤,鞋裤也和圆脸少年一样干净整洁。
骆兰英断定这两人是练家子。
“你把剑丢过来,再往后退十步,不,退百步……啊!”男人话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胁迫燕淼的那一只胳膊被燕淼徒手折断。
燕淼不给男人反应的机会,夺过匕首插入男人喉间,她松开手任由匕首插在男人喉部,然后冷漠地拍拍衣袖远离男人。
男人跪在地上还未断气,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缓缓抚上喉间的匕首,既不敢拔出匕首,也没勇气自裁。
只得痛苦地呕出鲜血,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临死前他看向方才被他抓住当作人质的燕淼,他怎麽就眼瘸地抓了一个习武之人当人质呢?
因为喉间的匕首没有拔出来,所以伤口被堵住,不曾有鲜血迸溅出来,仅有男人的脸上沾上了些许他自己呕出来的鲜血。
泥泞潮湿的土地上多出了两行车胤和一具尸体,田野间的村民仍在劳作,并未发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骆兰英料到圆脸少年会反制丁乞丐,但没料到对方会如此果决狠辣地一击杀了丁乞丐。
出手果决,一击致命,杀人不沾血。
仅凭这一击,骆兰英看出圆脸少年内功一般,仅是手上功夫娴熟,应该是专习杀人技的杀手。
骆兰英捡回自己的剑鞘,把佩剑挂在腰间,正想和圆脸少年及她的朋友打个招呼,两人却早已走到百步之外。
“……”现在骆兰英可以肯定这两人就是杀手。
只管杀不管埋,毫无江湖道义,不了解江湖规矩,一丝人情味儿都没有。
这麽脏的一具尸体丢在路边,万一吓到路过的村民和小孩就不好了。
骆兰英取出一瓶化尸水倒在尸体上面,片刻后尸体化为一滩脓水,仅剩几块坚硬的骨头和衣服碎片。
这些小东西风一吹就不见了,不必再管。
“两位少侠留步。”骆兰英朝燕淼燕焱喊了一声,然后追过去。
燕焱回头,她拉住燕淼:“我们等等她。”
燕焱很好奇死去的脏乞丐和骆兰英有什麽关系,脏乞丐为什麽跑,骆兰英又为什麽追他?
骆兰英很快追了过来,她朝两人抱拳:“在下齐山剑派门徒骆兰英,不知两位少侠如何称呼?”
燕淼听到骆兰英自称齐山剑派门徒,这才抬头正眼看人。她想起刺杀萧牧舟的那夜,萧牧舟使出的半吊子齐山剑法都威力无比,不知骆兰英的齐山剑法如何?
“我是燕焱,她是燕淼。”燕焱报出两人姓名,问道,“那个男人是谁,你为何追他?”
骆兰英扫了燕淼燕焱一眼,答道:“那个男人姓丁,是丐帮中人。他偷听我与师长说话,师长派我抓住他杀人灭口。”
“原来如此,我们只是过路人,没想到会被那个臭乞丐挟持。我姐姐见不得脏东西,下手快了些。”
燕淼不喜与人交流,出门在外都是燕焱出面说话。
“多谢燕少侠出手相助。”
骆兰英见两人没有与她搭话结交的意愿,道了声谢后便率先离开。
骆兰英走远,燕焱和燕淼说道:“以后遇见这种事情,打断那人的腿成功脱身即可。所幸骆少侠是为追杀脏乞丐而来,倘若她要逼问脏乞丐点什麽,脏乞丐却被我们杀死,反而会惹来麻烦。”
燕淼点头答应,她没告诉燕焱自己从见到那个脏兮兮的男乞丐时,就已经动了杀心。
“化尸水是不可多得的紧俏货,骆兰英却拿它去解决一个男乞丐,她的身份定不是齐山剑派的普通门徒这麽简单。”燕淼说道。
燕焱不可置否,她们以前在玄门杀人时也用过化尸水,但用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情况下她们杀人都是为了警告某些人,是必须留下尸体的。
因此她们也没养成毁尸灭迹的习惯。
两人继续赶路,进入村镇后她们找到一家茶肆,决定进去喝杯茶吃点东西再继续赶路。
她们坐在茶肆外面的摊位上,要了两碗汤面。
店小二看两人的装束不似普通百姓,心想这两人应该也是混江湖的武林中人,她连忙给人倒了茶,说道:“汤面马上就好,两位稍等片刻。”
给外面的人倒完茶,她去厨房端了两碗面送到坐在大堂左侧的客人桌上:“两位客官点的阳春面,请慢用。”
骆兰英取出十文钱交给店小二,店小二收了钱笑着退下。
“南边的脏东西可真多。”骆兰英夹起一口面吹了吹喂进嘴里,吃面的同时还不忘和自己的师傅抱怨道。
如今的武林以招摇山为界,招摇山以北是以齐山剑派为首的北武林,北武林的武林盟主正是齐山剑派的宗主明笑天 。
而招摇山以南是为南武林,南武林以丐帮、元真派、少山寺等一众全是男人的门派为首,十年间在北武林混不下去的男人都跑到南武林投靠这些门派。
骆兰英在北武林呆惯了,现在来到招摇山以南的阳崇涧有点不习惯。
坐在骆兰英对面的是一位年过三十的青年,低调的灰色劲装包裹着她矫健的身躯,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眸锐利,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她浑厚强大的内息。
她拿起筷子,露出布满厚茧的宽大手掌,那是长期挥剑留下的痕迹。
“此处尚在招摇山脚下,并未深入南武林,再往南下,脏东西会越来越多。”
明笑天尝了尝阳春面,觉得稍微有点淡了,她命店小二过来加了一勺盐。
骆兰英正吃着面,忽然放下筷子,转头朝屋外看去。
燕淼燕焱没想到骆兰英如此敏锐,猝不及防地和她对上了视线。
骆兰英指着门外的燕淼燕焱和明笑天说道:“师傅,帮徒儿杀人的两位燕少侠就是坐在门外的那两个少年。”
明笑天闻言向外看去,只淡淡投去了一个眼神,燕淼燕焱就惊慌失措地收回目光。
燕淼燕焱以前杀的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并未和江湖人打过交道。
她们初入江湖,见到骆兰英的时候还当是实力相当的同辈,如今见到明笑天,不过是被她瞥了一眼,就让两人如坐针毡。
第50章 请两位燕少侠赐教
“她们出自何门何派?”明笑天收回视线,免得把那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吓得吃不下饭。
骆兰英答道:“她们内功薄弱,杀人手法却利落熟练,不似江湖门派培养出来的杀手,更像朝廷里某些世家大族专门豢养的杀手。”
明笑天吃完碗里的面,听了骆兰英对燕淼燕焱的猜测后说了句:“那是两个可怜人啊。”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豢养杀手和死士,是不将这些人当人看的。燕淼燕焱才多大,小时候一定吃尽了苦头。
师徒俩并未过多关注燕淼燕焱,明笑天继续说道:“昨日负责押送萧牧舟入京的队伍在十里外的官道遭人截杀,有消息称萧牧舟是被其同党救走,一行人往边南福州府去了。”
“师傅可是要亲自去清理门户?”
骆兰英拜入齐山剑派的时候,萧牧舟已经叛出了师门。只是碍于他邕亲王的身份,加上他这些年一直躲在南边的封地里,齐山剑派的师长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杀了此人清理门户。
如今萧牧舟意图谋反,成了人人喊打的男反贼,正是齐山剑派清理门户的好机会。
明笑天没回答骆兰英,她在疑惑萧牧舟到底想做什麽?
萧牧舟叛出师门前和她是同门师姐弟,两人虽然不熟,但她听说过这个师弟为人刁滑狡诈,酷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所以她不敢说自己了解萧牧舟的品性,但她了解萧牧舟的武功。
怎麽说萧牧舟也在齐山剑派学了几年剑法,不至于被阳崇涧的那群男官兵抓住。
所以萧牧舟为什麽故意让男官兵抓住?被抓后为何又找来同党逃走?
明笑天略作思忖后开口道:“为师去一趟全州,你自行前往桐昌坨,路上小心行事。”
北武林养精蓄锐十年,接下来的计划不容破坏。萧牧舟是个变量,需得尽快把此人除掉,以绝后患。
“师傅放心,桐昌坨的武林盛会徒儿会安排妥当。”骆兰英起身将明笑天送出门外。
师徒俩从燕淼燕焱的桌边经过,双燕同时低下头假装吃面,用余光偷看齐山剑派的师徒俩。
明笑天察觉到燕淼燕焱的视线,她看向两个少年,她们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比兰英还要小一岁。
也不知这两个孩子是谁家豢养的杀手,身手如何?
北武林人才匮乏,各大门派除了峨眉派,其余门派门徒极少,年轻一辈的门徒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剩下的小辈年纪太小,全是刚招进门派不久,还是连桩都站不稳的小孩。
眼前的两个少年年纪轻且已学得一手杀人技,若真如兰英的猜想,她们是某个家族培养的杀手,这样的好孩子留在那种地方,被主人当做杀人利器使用太可惜了。
不如招入门下好生教导,未来也能和兰英等人一起振兴江湖。
明笑天向骆兰英使了个眼色,骆兰英心领神会,当即拔剑刺向距离较近的燕焱。
铁器碰撞声铮铮刺耳,燕淼瞬间取出匕首挡住骆兰英的剑,周围的食客一看要打起来了,立马端着碗跑到屋里,躲在门后面边吃边看。
骆兰英解释道:“请两位少侠赐教。”
说罢她一脚踹开两人吃饭的桌子,燕淼侧身从桌上翻过,一记无影脚踢向骆兰英,骆兰英撤剑后退。
燕焱踩在椅子上伸手接住被踢飞的汤碗,汤中水面晃荡不停,却一滴不漏地留在碗里。接住两碗还没吃几口的汤面,燕焱将脚背搭在翻了个面的桌子横撑上,稍一使力,桌子飞起来旋转一周回归原位。
她把两碗面放回桌子上,正欲去帮燕淼,发现燕淼和骆兰英缠斗在一起,自己似乎没有插手的余地。
燕淼早就想领会一下齐山剑法的威力,那夜她躲在暗处,偷看萧牧舟使出齐山剑法杀了玄门众多杀手,但并未与其过招。
萧牧舟习武多年内力浑厚,即便没有威力无比的齐山剑法,单论内力,燕淼就不敢上前与他交手。
骆兰英是齐山剑派正经门徒,还与她年龄相仿,两人内力相差不大,正好可以与她切磋一番,借此领教名震武林的齐山剑法。
剑光穗影,凤舞龙翔,骆兰英的齐山剑法势如破竹,一招一式绝不拖泥带水。
燕淼的匕首略短,在武器上就稍逊一筹,她一边躲避对方的剑招,一边靠近骆兰英,只有近身格斗才能发挥她杀人技的优势。
“燕少侠,你与你同伴的身法都不错,可惜练得太杂。尽管力量速度都不差,却毫无招式套路可言,一通乱打应付普通人足矣,但在真正的习武之人面前不堪一击。”
明笑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燕焱身侧,燕焱全神贯注地盯着比试的两人,明笑天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燕焱不以为然,她觉得燕淼和骆兰英旗鼓相当,尚未分出胜负,何至于不堪一击?
“习武一修内功心法、二修外功身法。这两样你们都未学到家。”
方才两人还打的有来有回,尚且算是势均力敌。现在战况突变,交手十余招后,骆兰英摸清了燕淼出招的套路,她收剑挡住燕淼的匕首,再出招时,骆兰英仿佛变了一个人。
此刻的她锋芒毕露,与手中的剑融为一体,剑如风飞,充满肃杀之意的齐山剑法如狂风暴雨般迅猛凶狠,每一剑都带着劈山断海的气势,快如闪电的剑招令人眼花缭乱,辨不清剑尖在何处,只有一道道银色剑芒在阳光下闪烁。
骆兰英已找到燕淼的破绽,纵使燕淼身法灵活如鬼魅,骆兰英也能出剑直逼燕淼要害。
长剑与匕首相交,发出清脆的锵声,燕淼的短匕被震得脱手,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眨眼间,脖颈前就多了一道锋利的剑刃。
胜负已分,骆兰英收剑入鞘,朝燕淼抱拳:“承让。”
燕淼面无表情地捡起匕首收起来,她回到桌边闷头吃面。
燕焱知道这是燕淼生气了的表现,因为她打不过骆兰英,不能杀她泄愤,所以只能生闷气。
“两位燕少侠若是想精进自己的武学造诣,可以加入齐山剑派。我派内功心法是独步天下的归藏真经,外功身法是名震武林的齐山九式。齐山九式的威力你们也看见了,刚才兰英只用了九式中的第一式,还未使出威力更大的后八式。”
明笑天在燕淼身边坐下,她觉得燕淼和燕焱的武功底子都不错,只可惜两人自幼学的是杀人技,习武的目的是杀人,出招时总带着鱼死网破的悲壮,故而武功难以有所进益。
若还是这麽一味地杀下去,这辈子估计就止步于此了。
明笑天劝说燕淼燕焱加 入齐山剑派,骆兰英也帮着师傅说服两人。
“只要你们答应加入齐山剑派,我和师傅可以帮你们解决前一个……门派的问题。”
骆兰英原想说她们之前效力的主家,但思考后还是用门派代替了这个词。
然而燕淼一声不吭地吃面,燕焱见燕淼不答话,她也坐下来吃面,天大地大也没有吃饭大。
明笑天耐心地等两人吃光碗里的面,燕淼和燕焱同时吃完放下碗。
“两位燕少侠考虑得如何?”明笑天问道。
燕淼和燕焱对视一眼,燕淼答道:“多谢前辈的好意,晚辈无门无派,未来也不想加入任何门派。”
燕淼今日被齐山剑法打败,心中说不怨是不可能的,她拒绝明笑天的好意,认为总有一天她能靠自己的本事打败骆兰英,打败齐山剑法。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晚辈不喜用剑,齐山剑派虽好,却不是我的好去处。”
燕焱和燕淼不一样,燕淼是不善言辞,但自尊心极强,她拉不下脸拜入齐山剑派。燕焱则是对剑法不感兴趣,让她拜入齐山剑派日日练剑,和把她抓去坐牢没区别。
明笑天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骆兰英亦是如此,她正想报出明笑天破星剑的大名,却被明笑天阻止。
“两位不愿,我也不强求。”明笑天叹了口气,觉得有点遗憾。
她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两人:“这本八极经是极好的内功心法,由藏剑山庄第七代庄主施槐所创。藏剑山庄早在十三年前就被灭门,其门下传人已绝。机缘巧合之下,这本心法落于我手。我命徒儿试探两位,此举确实无礼,这本心法就当作赔偿赠与两位,还望两位少侠收下。”
燕淼燕焱只会杀人的外功身法,玄门从未传授过她们修习内息的内功心法,因此她们的武功算不得上乘,这点三脚猫功夫想闯荡江湖还差得远。
这本八极经确实是燕淼燕焱所需之物,燕淼尚在犹豫,燕焱已将八极经收入囊中。
“前辈命骆少侠试探我俩,是对我们生出了惜才之意,才想收我们为徒。可惜我们姐妹俩福薄,与齐山剑派和前辈无缘。这本心法正是我们姐妹二人急需之物,多谢前辈相赠。”
明笑天摆摆手,起身离开茶肆赶往阳崇涧码头,三个少年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