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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宴修元心中盘踞了半天的郁闷轻易被一扫而空了。

他眸光深邃。

彷佛淡蓝色的湖面跳跃着两颗火星,有种别样的动人,唇角也缓缓漾开笑意:“成功接收到女朋友的鼓舞和肯定,自信值+1。元元,我也只喜欢你。”

我爱你,只爱你。

这句话他默默放在心里对自己说。

钟元见他情绪转为疏阔,笑了笑推他肩膀:“快开车啦。”

等车子启动。

她把自己、陆黎和查欣欣的关系大概讲了讲。

钟元说得自然。

她跟查欣欣、陆黎是一辈子的朋友。

往后见面聊天打交道的时候不会少,如果她跟宴修元不分手,那一点点让他接触自己的朋友圈就很有必要。

她可不希望他天天吃醋,揣测自己和陆黎的关系,再引发狗血的“我就不说,你爱我就要全盘相信我,不能问我任何事”这种斗气的剧情。

次数多了,心烦是一码事;

还很耗费精力,让人不能专心干正事儿。

她对宴修元很满意,暂时没打算换人。当然,如果要问钟元她理想的伴侣是什么样?

她会说——

肯定是不管做什么他都全盘接纳,他要无条件爱自己、信自己,多问一点就是冒犯,而他什么负面情绪都不能有的那种。

但她又不是那种只会幻想“完美天神就爱我”的女人。

她很清楚——

那是神,不是人,或者说是伪人。

只要是正常人。

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不能指望自己什么都不说,由着对方去猜去消化。

如果猜错了、消化不了,就给人家扣一顶“你还是不够爱我”的帽子。

扪心自问,有几个人看透自己了呢?

既然自己都看不透自己,又怎么会期待另外一个人变成肚子里的蛔虫呢。

她不希望生活搞得那么复杂。

钟元觉得人跟人的关系最好是有问题就问、有需求就讲。

对方做得到那就继续维持亲情、友情、爱情。

如果做不到,而那些问题已经让自己不舒服,便想想要不要再继续维持下去。

所以,她始终包容宴修元藏在玩笑里的真心话,他的确吃醋,而她其实很开心他的吃醋。

宴修元听完,心里依然酸溜溜。

“原来……”

“他还是你的初恋前男友,难怪看到新郎新娘丢人那么兴奋。”

“嗯哼,有个初恋怎么了?”

钟元知道他被安抚好了。

手指搁在他大腿上,有恃无恐道:“都小屁孩儿时的事了,别惦记了呀。宴教授,难道你没经历过傻乎乎的青春期吗?”

宴修元哼一声。

钟元故意做作捂嘴,嘻嘻哈哈逗他:“哎呀,没经历过啊?”

“真的没有吗?”

“原来你没有啊?”

“元元,你现在在妨碍安全驾驶。”

“……”

他嗓音突然喑哑了几分,尾音上扬。

钟元嬉皮笑脸微收,头皮麻了麻。

下意识往手指位置瞥去,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在禁区蹦跶了。

她眼角顿时抽了抽。

宴教授哪儿都好,就是不怎么禁撩,一不留神就展露本钱了。

她略有两分心虚的缩回手。

讪讪笑了两声,装作很渴的样子拿起矿泉水拧开,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老老实实玩手机去了。

陆氏这回显然又丢了人,还是在全国人民面前丢的。

婚礼现场小三抱娃抢风头实在太少见。

简直是偶像剧情节,而且是失忆车祸替身带球跑的狗血版本。

最坏的是,印小雅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婚礼前,有老同学问她能不能直播。

印小雅虚荣心作祟。

也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嫁入豪门,便默许了。

而如今能直播的PC端平台不少。

移动端却只有一个,就是年前偷偷进村打枪的云世界。

那位老同学深谙新闻学魅力。

直播标题就是——“百亿富豪长子奢华婚礼现场直播”,每一个词都精准踩在网友们的好奇心上。

一开播,直播间观众迅速从几百增长到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如此高的热度云世界运营部门见状立即给他进行推流。

很快就蹿上了平台首页。

原本观众是来看富豪婚礼的,都在羡慕、祝福,谁曾想冒出个带球跑的情人。

而且出场方式堪称万众瞩目。

在新郎新娘宣誓时,“嗙哐”一声推开了宴会厅大门,所有人,齐刷刷对她行注目礼。

情人抱着孩子出现时,大家以为这是剧本。

直呼被直播间骗了。

负责直播的老同学当时也被奇葩的转折吓了一跳,但被吓到的同时敏锐观察到流量可观。

一番天人交战。

最终心一横,打算借这个机会起量做号。

当即把标题改为——“百亿富豪长子奢华婚礼现场直播,带球跑小三抢婚,看正宫小三孰能笑到最后”。

为了证明不是剧本。

她还偷偷摸摸将手机转了一圈,拍了好几个上过财经新闻的大佬,钟元也在其中。

云世界运营部门的人也在时刻注意。

发现直播内容更加劲爆后,加大平台内部推流的同时扭头就买了热搜。

不仅在微博买,其他平台也买了。

相当于全网公告陆辰这场戏剧感十足的婚礼。

劲爆话题加钞能力无限推流,几个小时后,钟元收到了游芝的捷报。

短短五小时。

云世界下载量飙升,全是看婚礼直播回放的。

她都忍不住瞠目:……这也行?

第96章

钟元错愕了几秒。

压根没想到陆氏的婚宴竟有人直播。

便是陆黎提前知会她看乐子, 她也没打过这主意。自己看乐子是一码事,直播给全世界丢丑是另一码事,那不叫看乐子, 叫纯纯得罪人。

就算陆黎没意见, 陆家也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最重要的是她本就捏着直播平台和媒体, 好朋友家里办事却不顾及对方家族的颜面和隐私。

其他人的呢?

在座的都不是无名之辈。

以后谁还敢邀请?怕不得防着自己搞事, 如此一来名声定然臭不可闻。

做生意呢。

名声还是重要的, 特别是对待“自己人”方面。别人把你当朋友、当兄弟姐妹、你把人家当跳板, 还要明晃晃表现出来, 那就不太合适了。

但她不主动搞事。

送上门的机会却不能不要,这就在大伙儿能理解的范畴了。

回过神的钟元兴奋搓手,缓缓踱了几个来回后。

先给陆黎打电话:“……云世界你也有份儿, 不介意我拿今天的事炒一炒吧?”

说罢, 不等他回答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炒也没意义, 现在你们家的事已经传遍了, 不如废物利用一把。”

“而且后台查过, 直播账号是印小雅大学同学的,上一个视频就预告过同学嫁得很好要现场直播。她还得到了印小雅的授权。”

陆黎:“……”

所以,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活该。

病房里, 陆家父子仨还在静默无言。

陆黎没跟他们打招呼。

径自走出病房, 到走廊尽头安静处才道:“无所谓。既然是他们自己递的刀子, 为什么不用?”

去年集团里清除了一批贪腐严重的关系户。

当时陆辰捅的篓子就不小, 加之私生活闹上媒体便被安排到边缘分公司。

陆董夫妇俩都想给他一次机会。

为了不让陆辰彻底废掉,还给了不少“补偿”堵陆黎的嘴。

而他那会儿急着干出成绩。

没精力赶狗入穷巷, 还得防着他狗急跳墙给自己搞破坏。

陆辰这个人办成的事没几件,搞破坏却很厉害。

也不知道大学几年、毕业几年都在做什么,偶尔陆黎甚至会阴暗地想:难道陆董在捧杀他?

可一个养子。

吃穿住行都靠陆家, 继承权说剥夺就能剥夺。

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必要玩捧杀?

只能说明两人并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他们教育不好孩子,而陆辰小时候的优秀如今再回头看,也让人感叹不过如此。

但陆董既然发了话。

家族里其他长辈多多少少给了他面子,答应只要陆辰做出成绩就把他调回来。

只要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董事会没意见。

现在婚礼这么一闹,俨然成了压垮陆辰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都无比清楚:

——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

连之前为安抚陆夫人爱子之心,承诺婚后就给他5%股份大概率都要打水漂。

陆辰这辈子很难再回到陆氏的核心管理层了。

陆黎此刻尚不知道陆董公开了陆辰养子的身份,否则他不会用‘很难’,而是用‘绝对不能’。

钟元闻言,嘴角翘起:“行,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陆董怒急攻心时你搞不清状况。”

“先挂了——”

“等一下,元姐。”

“嗯?”

“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那男的干嘛的呀,靠不靠谱啊?你别是以貌取人,看他长得还凑合就随便找个人。”

“去年,教书的,还行。”

“……喔,我居然不知道?”

“恋爱而已嘛,小事。”

“当时你在国外跟人谈合作,我总不能特地跟你说这个,奇奇怪怪得,你又要翻白眼说我秀~~~”

陆黎抿了下嘴唇。

可以交付后背的好朋友兼前女友有了新的男人,他有点儿别扭。

不是男女间那些酸酸涩涩。

而是中间突然多插进一个人,以后同她最好的不再是自己和查欣欣的那种别扭。

“他敢惹你不高兴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论什么时候我都站你这边。”

“那必须的。”

钟元心说你还能不站我?那我肯定锤死你。

她挂断电话。

再次给游芝回拨:“加大推广力度,让宣传运营那边想想办法,别推得太死板。”

“可以做一些影视剧抢婚合集,把他们仨插进去,论颜值,这仨其实放偶像剧里还是可以的。”

“也可以做婚礼现场品牌的同款介绍、平替介绍,让广告部跟那些品牌联系,问问他们要不要借我们平台打广告,搞得好今年的广告KPI说不定上半年就完成了……总之,各平台无孔不入地推,正好大范围测试云世界的垂直细分算法哪里还需要继续优化。”

“明白,钟总。”

钟元一提,游芝心里有了大概的方向。

论见缝插针病毒式营销,运营那群人稍微有些呆板,还不如钟总脑筋灵活,也不够流氓。

说起流氓,她被自己逗笑。

而后迟疑两秒,有些拿不定主意:“陆氏那边既然有陆总在,是不是不需要公关部提前做反击预案了?”

钟元挑眉:“当然要做。”

“陆总是自己人,不意味着陆氏不会跟我们交恶,要随时做好跟陆氏打起来的准备。”

陆黎是陆黎,陆氏是陆氏。

这点得分清。

游芝有数了,紧锣密鼓跟几个相关部门开会,同一栋楼的《天命》运营有人脑筋活络,觉得或许他们也可以搭趟顺风车。

也立刻召开了内部会议。

决定将预定在七夕上线的缘分系统提前,趁这股东风连夜做了一版抢婚宣传。

当然——

游戏里暂时没有孩子培育系统,只有宠物捕捉系统。

而且不能计入战力。

但《天命》的宠物有一点好,可以外出做采集、挖宝、看铸造炉,还能给庄园收菜钓鱼,不管是战斗玩家还是生活玩家,它都是必备。

而且免费捕捉的和氪金渠道搞的没有数值差异,只有外观差异。

因此,游戏里的宠物几乎是人手N只。

而宣传物料也就变成了八抬大轿游街,新郎新娘到达礼部门口,礼花齐放时,白衣女子抱着一只云片犬从天而降,进入互动剧情……

这波梦幻联动不仅助力了云世界的下载量,白熊平台和游戏都迎来了新的增长。

与此同时,踏浪的其他游戏也狠狠吃了一波流量。

譬如去年上线的《航海日志》、《满月之约》、《水果战士》以及移动端的几款小游戏用户量单日飙升平均都在150%以上。

次日,钟元看到《天命》物料的瞬间。

“噗——”一声。

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策划部简直太有才,评论区更是密密麻麻的梗,她肚子都笑得痉挛了。

她在嘎嘎乐的同时陆夫人醒了,可惜没清醒一会儿就再次被气晕。

陆董也气得浑身颤抖。

他手指哆嗦,指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两口子半晌说不出话,心脏一抽一抽地,不舒服。

好歹是亲爹,陆黎看不过眼。

冷着脸给他倒水:“有什么好气的,事情都发生了,她病着,你也想躺下?”

听儿子冷言冷语,陆董不似从前那般生气皱眉。

许是有了对比。

发现平时嘴巴再能花花、再能哄人高兴都抵不过事情办得妥帖,少带一家子丢人现眼强。

他们陆家……

好好的一家子,陆氏药业多么大的影响力,如今全成互联网小丑了。

那姑娘抱着私生子出场,大家错愕震怒的表情被无良网友做成了各式各样的鬼畜表情包、动图。

看得人眼前一黑。

多看两眼就气血上涌灌进大脑,心脏都快麻痹了。

“让法务告,谁发告谁。”

陆董目光森冷,声音里灌满了愠怒,“不接受和解,绝对不接受。”

“呵。”

陆黎冷笑。

丝毫不给亲爹面子:“千千万万的人都在玩梗,告谁?告那些吃瓜路人起不到威慑作用,告粉丝多的那批号一告反而给了对方流量,他不仅不会怕你,还会想,哟哟哟,你急了,你急了!然后发挥脑洞做更多表情包,你更丢脸,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董噎住。

鼻孔喷洒着怒火:“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要不然你大度点,配合玩玩梗,要么就装看不见,热闹一阵子就消停了。”

他是看着至美做起来的。

多少懂得舆论这玩意儿就是犟种,打它骂它管它都不行,它就要张牙舞爪气死人。

不给它眼神,反倒折腾不起来。

当然——

这是双方都不给眼神的前提下。

现在钟元主动给它眼神,使劲儿煽风点火,没有外人掺和,折腾的方向才好把控。

陆氏法务若这会子去告人,容易把宣传点带偏。

将焦点从“手机就能直播生活”转移到陆氏药业下一辈的感情丑闻。

前者可以产生收益;

后者嘛,除了给陆氏这两年的坏名声添砖加瓦,没有任何正面意义。

所以他得把陆董给劝住了。

陆董闻言。

琢磨片刻,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他仍旧不甘心,于是火气全喷向装鹌鹑的陆辰两口子身上。

“你说说,你说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有未婚妻还乱来,你就那么控制不住自己吗?控制不住下半身还能算个人?”

前一句两个都骂,后一句主要骂陆辰。

陆辰心绪纷杂。

他装鹌鹑是希望这件事尽快跳过,没想到陆董在婚宴否定他身份便罢了,此刻还要教训他。

登时大感不服:“爸,我早就认错了,你为什么还要揪住不放?明明我也是受害者,是孔思迪那个贱人不守信诺,拿了妈给的钱,答应堕胎却虚晃一枪,她就是故意整我们,故意让我们陆家丢脸。你不怪她只怪我,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是你亲生的,爸,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你真的一点也不念了吗?”

印小雅不敢吱声。

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她也觉得公婆过分。

情人和私生子的事她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旁人那么生气做什么?

想到胡琪……

她居然靠爆料自己和陆辰的感情故事一夜之间火了,今天甚至开始接广告。

实在可恨。

陆董看他愤慨怨恨的嘴脸,他那般理直气壮,心里刹那间拔凉拔凉的。

果然啊。

小舅子有句话说对了。

不是亲生的就是容易养出问题。

从小到大给得再多陆辰依然不知满足,他欠缺最基本的责任心,甚至没有丝毫识时务的能力。

能力无法支撑起野心和胃口,最后只会怪别人苛刻。

陆董满怀歉意地看向陆黎。

没说话,但陆黎看懂了,嗤了一声懒得理他。

陆董眼神微暗。

后知后觉自己过去的公平其实就是对亲儿子的不公平,心里那是一肚子后悔。

他抚着心口深呼吸,决定不再宽纵养子。

“我就是太念父子之情,去年她舅舅在原材料上以次充好我就该把你也撸掉,也不至闹昨天那一出。”

提到舅舅……

印小雅揪着裙侧的手捏紧,脸色跟着一白:“爸爸,我——”

她不吱声还好。

一吱声陆董想起秘书刚才汇报的消息,声音陡然拔高:“别喊我爸爸。”

“你究竟怎么想的。还是说你这北大才女的头衔跟陆辰一样全是水分?竟然私下授权外人直播?你考虑过在场的宾客都是什么身份,愿不愿意出镜吗?”

“我——”

印小雅被臊得一张脸通红。

试图解释:“爸爸你听我解释……”

陆董沉着脸,怒极反笑:“行,你说。”

印小雅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斟酌好语句,缓缓道:“我同意胡琪直播是想借机会先把我和陆辰推出来,我们本就是药业集团,原材料、渠道、实验基地都有,往药妆、医美方向拓展成功率很高,而且我还找到了近两年在护肤领域做得很不错的‘昙’的负责人鹄安雁……”

这是她从钟元身上得到的灵感。

过年时钟家那场出轨双杀案她全程围观。因猪队友自作主张强行给她加霸凌戏,导致她战战兢兢度过了大半个月。

天天盯着网上有没有把自己牵扯进去。

这一盯——

便发现互联网时代,人设的重要性。

网友能因为钟元学渣逆袭、相貌姣好就对她的公司、她旗下的产品充满好感,真金白银支持她。

自己为什么不行呢?

别忘了,她成绩一直很好;钟元北大毕业,她也是。

论相貌或许不如钟元,那是因为她的身高太占优势,可在人群里,自己仍然属于亮眼的那一小拨。

陆家又是医药世家。

若能像钟元那样把自己经营成“符号”,再单独搞药妆到医美行业分杯羹岂不是手到擒来?

好不容易以陆氏儿媳的身份跟鹄安雁搭上线,就等着摇身一变成为万千少女羡慕的陆太。

没想到种种准备都做了。

唯独漏了孔思迪这个贱人!现在全网都知道她和陆辰之间夹个小三。

谁还会相信她特地找公司包装设计的“嫁豪门也不想养尊处优当废物,坚持发展独立事业”的人设??

如果她跟陆辰继续过日子,名校才女、独立女性的标签就不能用了。

可要她跟陆辰分开……

她又上哪找一个比他还好的男人?

想到这儿。

印小雅眸光幽怨,快速瞟了陆黎一眼。

如果他还跟高一时那样就好了。

印小雅的理由很充分,陆董却没有半分动容。

“你只考虑到你们小两口的爱情故事网友爱不爱听,依然没考虑婚宴上的宾客愿不愿意成为这场营销的配角。你很聪明,比陆辰聪明多了,但你既不会做事也不会做人。”

印小雅仍旧不服:“公爹,这件事本可以不用闹得那么大,我查过云世界就是钟元的公司,她跟陆黎好,陆黎若真心想维护陆家就该立刻联络钟元封了那些直播间,他明明是想借机打压我们夫妻。”

陆辰闻言,猛地抬头,怒瞪陆黎。

陆黎扯扯嘴角。

当场承认:“对,所以呢?你们能奈我何,有本事别干这么丢人的事。”

“直播是你们自己安排的,出事了就怪云世界?你想得挺美的,以为有私交就能让对方停手,你知道强行封禁对一个平台公信力的损害度有多大吗?我凭什么帮你们?呵,居然理直气壮,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印小雅气得脸更红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陆董已经不想听他们狡辩,摆手:“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他摇头。

表情显出几分冷酷:“今天就从陆宅搬走,从前给你们的东西家里一概不收回,但以后不要在外面以陆家人自居。”

“爸!”

陆辰惊怒:“你真的不认我了?”

陆董眼神晦暗不明,耐人寻味道:“你妈那些私房都被你哄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妻子名下的珠宝、房产他不打算追回。

若追回,以她敏感偏执的心思只会更加觉得亏待了陆辰,到时又要时时召唤他们回老宅。

久而久之,人就又留下了。

到时候又掰扯不干净,不是给陆黎留烂摊子吗?

此时——

他非常庆幸老爷子昨个儿没露面,不然被气出问题可怎么好?

也庆幸抛开脸面对着所有人自爆家丑。

甚至庆幸婚礼有搅局的。

否则一旦圆满结束。

一群有头有脸的宾客回家发现自己成了陆氏大儿媳营销的一环,像猴儿似的被放在网上叫人围观。

这样赤裸裸的羞辱。

届时犯众怒的便是陆氏,接下来不知有多少坑在前方等着呢。

如今倒好。

陆家的确丢人了,说出去也能算受害者,勉强还沾个仁义,对养子已仁至义尽了。

果然啊,好坏都是需要对比的。

再者,云世界……

“你跟朝元集团的钟元交情不错?”

陆黎:“问这个做什么?”

陆董张张嘴。

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问陆黎是不是早知道婚礼要出问题,这才把他爷爷给忽悠到外地度假?

还是问,直播这件事跟钟元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罢了罢了,难得糊涂。

何况他说得也没错。

直播是印小雅早就设计好的方案,当天直播的那个姑娘跟他或钟元都没有交集。

他们不过是利用了这件事产生的后续效应。

但是——

“云世界跟你有没有关系?”

陆黎哼一声:“与你无关。”

陆董面上浮出两分了悟,看来是有关系的。

那便还好。

不算全然为他人做嫁衣了。

而印小雅提的药妆和鹄安雁……

他眼中精光一闪。

等助理和保镖把陆辰两口子请出去,才跟陆黎讲:“她的做法有问题,但提出的点子倒是可以一试。”

陆黎眉尾轻轻一扬。

“唔”了一声。

钟元从公司回来,就听陆黎说陆辰和印小雅被扫地出门的事,也得知她想复刻名人效应。

“想法不错,可惜找了个猪队友。”

如果陆辰管住裤裆,或是善后工作搞好点,印小雅想把自己营销出来,再无缝对接医美行列确实不难操作。

她那张脸do得还算自然。

没do前也不会丑照漫天飞,当年就很小家碧玉、清纯女神的感觉。

学历也实打实没掺假,不像陆辰那个水货。

名校毕业,完美爱情,人模狗样的丈夫,从校园到婚纱……

即便男方有渣男传闻。

但只要情人和私生子没在公众面前露脸,M公司能想出无数个点子把她推火。

能吸引一大批人嗑CP嗑到如痴如醉。

众所周知CP粉就是一个人能喊出一百个人的声量。她再做美妆、药妆之类的产品还不是轻轻松松?

可惜了。

确实可惜了。

钟元心里可惜印小雅没找对搭子,千里之行倒在胜利前夕,嘴上却半点没客气:“你们本来就有做医疗器械,再引进医美器械生产线确实是个好主意。至于药妆,女人也的确很舍得在皮肤上花钱……”

陆黎确实不太了解医美、护肤这一块。

他笑话钟元:“元姐,没想到你对这些这么懂,别告诉我你也女为悦己者容了?”

钟元嗤他:“你说的什么屁话?”

“捯饬自己的形象跟谁都没关系。我就喜欢自己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皮肤很好的样子。不像你们有些男的吧,总是将邋里邋遢当男人味。”

“我说,能不能学学女人做做皮肤清洁管理,自己清爽舒心,外人看了也不用觉得恶心。”

说着,钟元顿了两秒。

随后嘁了一声:“……不过吧,你们陆氏搞药妆的话,没准真可以朝那些爆痘、邋遢、皮肤状态差成月球表面的男人下手。”

陆黎:……好狠我元姐。

骂着人居然还能分神惦记别人的钱包。

第97章

钟元不管嘴巴说, 也是真的出力。

“我有鹄安雁的私人号码,如果你打算跟她谈谈,我帮你们牵牵线, 她的护肤线做得挺不错, 欣欣都代言两年了, 我日常也用。”

正儿八经的药妆产品市场盘子不会小。

就跟老年人买保健品一个道理, 名声在外的药业集团做的东西本身已经有了宣传基础, 如果产品过关, 比新品牌起来得快多了。

品牌的名声就是这样的。

靠一个又一个受大众青睐的好产品堆积, 到最后让大家看到名字就愿意掏荷包。

陆黎思忖片刻。

点头回答:“好,你帮我牵个线。”

“不过元姐,你真觉得男人的荷包能掏?”

他摸摸脸颊, 默默回忆自己这些年用过多少护肤品, 在这上面没怎么花钱。

钟元啧一声:“没需求就创造需求, 动动脑子先锁定客户群, 再给这一批男性植入概念。”

“唔, 你去调研下那些专门为女性打造的消费陷阱,譬如经典的‘对自己好一点’,买件昂贵的大衣是对自己好, 买奢侈品包包是为自己好, 甚至多买一杯奶茶都能理解为对自己好。相应地, 对男性而言, 什么是为他们好?这个问题不用我一个女生来解答吧。”

这个世界总有一批人是消费主义的忠实信徒。

男男女女都有。

抓准圈层,抓住他们在意的点便抓住了市场, 而后就能一点点向外蚕食……

钟元不是消费主义。

但也曾因各种各样的话术买过在当下其实并不怎么需要的产品。

这招既然可以用在女人身上,自然也能用在男人身上。像赛车等极限运动领域就精准抓住男人追求肾上腺素飙升的需求。

虽然也有女性热爱这些。

可从数据上讲占比不高,因此他们传达的概念就牢牢盯准了主要人群——爱冒险的那批男性。

陆黎悟了。

“元姐, 你跟我说说鹄安雁呗。”

钟元默了默,道:“嗯……她是一个有野心、行动力强、擅长抓住机会也能屈能伸的人。”

更深入的她不清楚。

自三舅妈美容院开业曾见过面,后续两人没怎么接触,顶多在节日时互发祝福。

鹄安雁给她寄过新产品。

她也安排人回赠过深蓝的机器人,双方处于有联系但不亲密的状态。

毕竟踏足的领域没有交集。

而且也不在一个省市、又都比较忙,想发展为塑料闺蜜甚至都不具备条件。

陆黎嗯了声。

心中大概有数了,没再提陆氏的事,而是问:“你这几天要去涟城?”

“对。”

“我去看看欣欣。”

查欣欣接了部悬疑电影的配角。

这次演一个边缘型杀人犯,拍摄地其实就在涟城。

不天天回家是因为这部戏给她的压力有点大,入戏后时常显得阴沉吓人。

一回去就吓哭家里的小胖妞。

为了不影响拍摄状态,也减少频繁入戏出戏带来的不必要的负担,戚津主动减少外出的工作量。

欣欣不在家。

钟元便不打算上门看孩子了。

她没有单独跟朋友爱人会面的习惯,加上不怎么熟,干巴巴坐着说话很没意思。

“我到剧组探个班,然后跟乔海生、董银河聊点事,对了,乔海生是九金家化乔家的,你们搞药妆不要只锁定鹄安雁一家,也可以跟其他有护肤线的家化企业接触,乔海生这人称得上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就事论事。

撇开感情观让人不能苟同外,作为合作对象他是合格的。

至美和九金近两年合作得非常不错。

他的山楂也很好地承担了引动星辰艺人的跳板作用,的确做到了合作共赢。

陆黎闻言。

感兴趣的“哦”了一声:“那你也帮我引荐一下。”

“没问题。”

他说得直接,钟元也应得爽快。

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上半年的分红,以及下半年、明年的重点。

聊完。

钟元看了下时间,该遛狗了。

宴修元有事忙。

今天要晚点回来,钟元熟门熟路到隔壁牵狗。

“外婆,我带如意出门遛弯啦~~”

“元元,家里种的辣椒和番茄也可以吃了,一会儿在这边吃饭啊。”

“好嘞。”

她轻轻揉了揉毛孩子的脑袋。

熟练地给她戴上护嘴套,牵上绳朝宴外婆挥了挥手。

宴外婆也笑眯眯挥手:“早点回来。”

“嗯。”

隔壁院子比自家大一点。

起初是简洁漂亮的草坪,如今后院保持不变,前院腾出了一大块规划成菜地,周围还补种了果树。

钟元特别喜欢清早到地里摘黄瓜。

带着露水,自己亲手从藤蔓上扭下来的总是格外清香可口。

“走啦,如意~~”

“呜”

如意很乖,就是运动量特别大。

每天必须遛上两三小时,遛不够她就在家里汪汪叫,四处捣蛋。

基本上保姆中午会遛一个多钟头,晚上她和宴修元下班后再遛一轮。

遛她相当于跑六七公里。

钟元遛狗的路线是固定的。

今天遛完回来,无意间瞄了眼湖中心,发现C09楼王竟然住人了。

楼王是开发商留给自己的。

而银杏湾的开发商是北方的贝弗集团旗下的贝蒙地产。

整个贝弗集团的创始人姓陶。

——陶英卫。

祖上在清政府后期跑到马来,五十年代又举家回来。

不知如何避开了敏感时期。

反正八十年代后贝弗集团就迅速发展起来。

陶英卫本人一生娶过三任老婆,总共育有八个子女。

子女又各自生了一堆孩子。

儿孙满堂,内部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简直和养蛊差不多。

贝蒙地产由三儿子陶向荣继承。

大概是为了躲开兄弟姊妹间的争斗,于是转道来中西部城市发展。

银杏湾便是贝蒙的试水之作。

当初钟建华斥巨资买房便是听说开发商自留了一套,加上不少有钱人买这边。

他也想取个地利之便。

只是没想到预想中别墅区的隐形人脉谁也没用上。

父女俩冲得太快了。

眨个眼的功夫事业版图扩一大块。

再眨个眼就蹿上天,目前为止钟元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社交自由,也就不怎么跑俱乐部结交人。

这会儿面对楼王,她不过惊讶几秒。

瞄了两眼果断收回视线,牵着如意慢慢晃回家。

在她撤回注意力的同时。

C09侧面朝向岸上的阳台,女孩子也注意到了她。

“哇,哥,哥快来快来,我好像看到元神了。”

扎着乖巧贴耳公主辫、身材娇小的中学女生踮脚蹦了蹦。

指着岸上:“你快看啊。”

被踹了一脚的同龄男生也趴在玻璃栏杆处,顺着视线张望:“背影……的确有点像。”

但很快——

他摇摇头否定道:“超话里没人说元神喜欢宠物,她那么忙要管那么多公司,肯定没空遛狗。”

“我觉得是。”

“我刚刚惊鸿一瞥,看到侧脸了。”

小女生坚信自己没看花眼:“我给侯秘书打电话,让他确定一下元神在银杏湾有没有置产,是哪一栋的业主就知道了。”

“……”

钟元不清楚附近搬来了她的迷弟迷妹,在宴家吃完饭,又跟宴外公下了两局棋便回自己家。

约莫九点多,宴修元过来找她。

两人到影音室看电影。

这看电影呢,就少不得零食和酒。

酒柜就在伸手够得到的地方,钟元便开了一瓶。

品着酒,聊着天。

这一晚,宴修元成功在二楼主卧留下了他的气息。

次日钟元醒得比平时晚。

惺忪睡眼睁开的一瞬,灰蓝瞳孔映入眼帘,伴随着些微沙哑性感的嗓音:“早~”

钟元怔了怔。

大脑还有点混沌:“早啊。”

“几点了?”

“七点三十,早餐准备好了,上午我上三四节的课,一会儿我送你去公司。”

“唔……好。”

钟元揉了揉眼睛。

不出意外摸到了眼屎,她表情微僵,大脑依然处于缓慢开机中。

动作却格外利落,迅速搓走它。

“头疼?”

宴修元见她眉宇蹙起,有点起床气的样子,双手温柔地托在她脑袋太阳穴处。

轻轻按了按:“舒服点没?”

“好了。”

钟元懒洋洋的,被按得太舒服,眼睛又快闭上了。

意识快被瞌睡虫侵吞的瞬间,猛地想到今天要去涟城,大脑微微清醒。

她歪靠在宴修元怀里。

下巴搭在他肩头,使唤他时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嗔意:“帮我拿套衣服,要休闲一点的,别拿错啦~~”

“不去公司了?”

她的穿衣风格很固定。

在公司待的时间多一点或是当天有商务行程,便会穿得正式些,基本以纯色极简为主。

若是见长辈、访友、出门放松心情便会打扮得随意又亮眼,什么紫色绿色黄色……

彩虹色系的衣服她都很爱穿。

一听要休闲的。

宴修元便大概能判断出工作之外她有私人行程。

“去的。”

钟元掀开被子,打了个呵欠,语气慵懒:“先去公司一趟,中午到涟城探欣欣的班,可能再跟人谈点事,大概明后天回来。”

这就是性生活的坏处。

爽的时候真的很爽。

爽到头皮发麻,灵魂深处都在吱呀哇啦地鬼叫。

但运动实在太消耗体力了,严重耽误她的睡眠时间。

她平日十点半上床睡觉。

六点半起床运动,而后洗漱吃饭;昨晚两人电影看完十一点多,运动到一两点。

怎么洗完的澡钟元已经没印象了。

别误会……

不是宴修元超长待机,天赋异禀,而是处男的第一次快得出乎他自个儿的意料。

快得猝不及防。

为了一雪前耻挽回尊严,非拉着她玩花样儿。

酒醉人人也醉人,她便由着他了,反正自个儿也算乐在其中。

但光顾着快乐的后果就是睡眠严重不足。她现在困得厉害,说两句话就要打个呵欠。

眼角的生理泪水刚擦掉又冒出一滴。

直到换好衣服洗漱下楼。

屁股坐在餐桌前,脑子才彻底清醒:“蔡阿姨,今天我要出差,你帮我整理好行李,孔秘书中午来取。”

“好。”

蔡阿姨见他俩坐得比之前还要近。

吃个饭都要牵着手,一会儿晃一晃,一会儿捏来捏去,时不时还看着对方傻笑,就知道这对关系又近了一步。

她摇摇头。

满面笑容先到前院浇花去了。

***

钟元探班前跟毛哥和欣欣都打了招呼。

毛哥这几天原本在影视基地陪颜今瑶,听说钟元来探班便立刻驱车回涟城,亲自来机场接人。

还好他开的保姆车。

否则秘书、保镖加起来好几个,一辆车根本塞不下。

“……导演说,欣欣进步非常大,对角色的理解比从前那几部要深刻得多。今瑶那边快杀青了,之前拍的那部扫黑剧,剧组说今年在金牡丹提名了好几项,今瑶以女主角身份入围了,不过拿奖肯定不可能……”

毛哥是很优秀的经纪人。

哪怕钟元没问他各个艺人的状况,他也主动汇报了一遍。

到剧组那边,得知今年艺人身边除了助理还安排了保镖,她对引动星辰目前的管理层满意度又提高了一点。

一行人低调进入片场。

就见查欣欣正跟编剧据理力争。

钟元站在场务和其他工作人员身后,没有冒然打断他们的讨论,听了半天,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部叫《罪》的电影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

但编剧给残忍变态的杀人犯改编出一段良知的余烬,杀人后懊悔撞墙,狂做噩梦。

同时又给几个被害者增加了一些为人处世方面呈现出的尖锐和难缠。

简单说——

让受害者变得不完美,给加害者增加泪点痛苦,从而削弱加害者本身的可恶。

欣欣演的是加害者。

她觉得没必要给加害者寻找借口,这样做对真正的几个受害者不公平,而且还很残忍地揭开他们家人内心的疮疤。

编剧却觉得这是电影。

是电影而不是纪录片,那么就需要适当改编,坏人若是太扁平太写实体现不出深度。

于是欣欣就提出把体现加害者良心未泯的片段适当删掉一部分,增添几个杀人后听经,进寺庙拜佛的镜头。

凶手听完经,拜完佛,看似后悔愧疚,但依然会继续杀下一个。

观众能意识到她不是真的良心未泯。

而是变态中夹杂了一重虚伪,显得更坏。如此,深度有了,受害者那些莫须有的“缺点”也可以去掉了。

钟元第一次见查欣欣跟人辩论,竟还辩赢了,傻白甜不再像二傻子。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

从前她拍戏也很努力,跟那些演技不及格又事多耍大牌的艺人相比,欣欣工作态度一直都很好。

合作过的剧组基本都夸过她。

她演出的角色也可以拿到七十分。

若要人夸演技好,角色演得深入人心,就属实昧良心了,合格了,偶有亮点,但还不够动人深刻。

钟元是外行。

在拍角色和以往的角色区别在哪儿,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

就觉得听了这番话,欣欣似乎从不动脑只演出角色表层进化到可以看到角色内心了。

若以修仙等级看,大概就是炼气到筑基的变化。

她开始主动思考,开始细究角色的行为动机甚至整个本子的不合理处。

当一个人开始思索……

不管思考的方向对不对,都说明她长进了。

而刚跟编剧沟通完的查欣欣也立马看到站在群演里的钟元。冷沉阴郁的脸上,双眼唰地就亮了,她小幅度挥了下手。

又觉得不够热情。

立马两只手都挥了挥,只是沉浸在角色情绪的那张脸确实有种淡淡的死感,显得表情和动作脱节得违和。

“元姐!”

“前几天发现了一家老字号糕点铺,你说要来探班,我一早就叫人买了。走走走,下一场戏没我,咱们上车说话去。”

“看不出来嘛,你还敢跟编剧大吼大叫了。”

查欣欣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角,再噘嘴,又迅速松开,抿成一条直线。

“导演让我不要收着,要彻底释放角色的黑暗面。下戏也要尽可能模仿角色的易怒暴躁,搞得我在戏里耍狠后下戏了脾气也有点控制不住,她还让工作人员配合,时不时跟我吵一吵,我今天一个没忍住就跟编剧嚷嚷了。”

“但我没乱嚷嚷,我是真觉得这样不好,如果不知道是真事改编就算了,知道后总觉得这么演特别对不住受害者家属,我心里很矛盾就很难入戏。”

钟元点点头。

竖起大拇指,毫不保留地夸她:“你争得对。你看,你的理由和更改方案已经赢得了编剧和导演的认可,不是吗?欣欣,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演员。”

查欣欣被夸得很不好意思。

挠了挠脸颊。

吞吞吐吐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看育儿书上讲父母给孩子足够多的爱时也要干出自己的事业,这样孩子才会有样学样,好教一点。我……我是妈妈,当然要以身作则呀。”

钟元心里有种长辈才会产生的诡异欣慰感。

就是吧——

“你这凶神恶煞的表情真的跟软塌塌的语气很不搭,不回家是对的~~~~”

第98章

两人在车里聊了会儿, 欣欣跟戚津打视频。

钟元看到了醒着的可乐。

胖嘟嘟的小姑娘躺在婴儿床里抓悬挂在头顶的玩具,头发茂密,肉眼可见的硬, 她时不时尖叫大笑一声, 隔着屏幕都知道小姑娘开朗得很。

而无齿小儿的笑容也确实很治愈。

何况她眉眼和欣欣很像。

淡淡的眉毛, 圆圆的眼睛, 脸也特别圆, 很可爱。

戚津拍得鬼鬼祟祟。

没敢让小宝宝看到妈妈, 不然要被吓哭的, 因为她妈这会儿的表情真的很阴沉,显然没从角色氛围里出来。

“老婆你放心,可乐没惦记你, 吃嘛嘛香, 便便也正常, 连个喷嚏都没打。”

“嘿嘿, 还得是我, 底子给她打得好。”

这二傻子语气配上她那杀人犯表情,真绝了!

戚津却很捧场:“嗯,宝宝这么健康这么乐天都是因为像妈妈。妈妈不仅给了她棒棒的体格还给了她好多好多安全感, 老婆你真是太棒了。”

钟元眼角抽搐:……

视频看个娃也能被夸上天, 难怪她都敢跟编剧导演争了, 自信心大概就是被戚津盲目夸出来的。

她想了想。

她跟陆黎的确没有这样傻里傻气的夸过她。

也不是没夸。

但那是在欣欣干了一件他们觉得不错的事才夸, 平时大家经常拿对方开涮,心思没这么细腻。

不像戚津——

随时随地夸她, 什么奇葩理由都能夸,夸得叫人没眼看。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和可乐的存在成了欣欣的新堡垒,为了维护堡垒的安全稳固, 她一点点往周边探。

而迈出的每一步都成了真正成长的基石,不知不觉变得比以前有主见也更努力。

说实话,钟元心里都有点儿吃醋了。

好朋友捏着耳朵说一千遍,不抵枕边人一个抱抱举高高!

这一吃醋,一不留神还多吃了两块糕点。

齁甜。

吃两块,灌了整整一瓶水!

她忍不住皱眉。

怀疑欣欣生完孩子味觉失常了。

又或者自己的嘴巴被蔡阿姨和宴修元给养刁了,对不甜的甜品有了更细致的要求。

“不好吃?”

查欣欣关掉视频,看钟元豪迈地喝水,恍然大悟问。

钟元撇嘴:“你尝不出腻吗?”

“有吗?我觉得挺好吃啊,人家口碑杠杠的。”说着,她拿起一块塞嘴里,边吃边点头:“没有啊,一点儿也不腻。”

钟元翻了个白眼。

懒得讨论这个:“毛哥说你晚上还有两场?”

“对,元姐你要在涟城待几天?”她把嘴里东西咽下后道。

钟元:“两三天。”

查欣欣:“这两天场次密集,我不方便请假,元姐你又要见不到可乐了。”

钟元:“唔,等你杀青我再到家里看她。”

三个月的小婴儿吃了睡睡了吃,不会说话只会啊呀啊呀,可爱没错但肯定不好玩。

看不看都行。

好吧,她承认她对小孩子的好感初始值都不高。

谁的孩子都一样。

必须接触次数多了、确定孩子不熊才渐渐产生喜爱这种情绪,属于有条件的喜欢。

但这种扫兴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到时喊上陆黎一起,他还说要比我先抱到可乐呢。”

“好呀。”

晚上两场戏钟元也在片场看了。

正式开拍给人的感觉很直观,她认可毛哥的想法,欣欣的演技拔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从前能有水花靠的是青春元气漂亮,外加至美的保驾护航,现在她眼里有东西了。

再多磨炼几年……

阅历再多一些或许能成为真正的演技派。

想到这儿。

钟元跟毛哥聊了聊未来接戏的方向:“得上难度,少演同质化高、制作敷衍的剧。”

说完。

想起制作敷衍的剧一般给钱都多,演员一味追求制作高、剧本质量高的其实不现实。

世界就是百分之九十五的粗制滥造和百分之五的精品。追求每一部都必须好,很容易一两年、几年都进不了组。

钟元摇摇头。

笑道:“拍一部水准在合格线以上的,可以再接一部钱多的犒劳犒劳自己。”

毛哥:“公司今年低价抄底了一批版权,其中有几本架构不错,于总打算以版权作为投资……”

于总即钟元的前一任秘书于安澜。

当初经纪部从至美独立出去成立引动星辰时于秘书代管。经过半年的默默考核,其他人表现不如她优异。

钟元便让她把“代”字给去掉了。

如今于安澜已经是引动星辰的总经理,才二十六岁,堪称朝元集团里最年轻的高管。

可惜在有些人眼里,二十六大概快入土了。

“……安澜不着急,恁当嘞妈也不着急?都二十六咧,再磨蹭磨蹭,好小伙儿可都叫人挑完咧!你瞅瞅那小伙子,个儿不低,一米七、一米八嘞,长得还周正,哪点儿不中嘞?”

“不中,俺妮儿说了,老板器重她她忙嘞,没空谈朋友。”

“再不着紧点儿,可就成老闺女咧!再会挣钱能咋着嘞,瞅瞅旁人,都抱上孙孙咧,就恁两口子还守着个空屋子。嫂子啊,安澜那妮儿不懂事儿,你这当妈的可是过来人,该劝劝就得劝劝,省嘞到时候后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

几个妇女坐了一上午,都是来给于安澜说亲的。

别看嘴上贬得厉害。

她们心里都清楚于家闺女厉害嘞,工作才几年就攒够钱给家里盖新楼。

那房子一看就跟村里其他楼房不一样,非要说哪儿不一样,大家就觉得像城里人住的,洋气。

周边村子都知道于家老五家的闺女出息,比带把的还要厉害。

这不——

十里八村的媒婆隔三岔五上门嗑瓜子儿。

“这一天天嘞,那些人上家来唠唠叨叨,咱妮儿着不着急,碍着他们啥事咧?都怨你,妮儿都交代好几遍,让咱去茗城嘞,你非得贪恋村里那几口酒,还舍不得家里那几亩玉米地跟几头猪,往后啊,有你头疼嘞时候。”

“她们说她们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妥咧。”

“搁那儿说挣钱没啥用,俺妮儿要是不会挣钱,她们能上赶着来提亲?还说挣钱没用,那咋还催着村头那帮男娃子出去挣钱嘞?”

“俺给妮儿打电话去,叫她不要搭理。”

“……”

村里催婚那叫一个夸张。

差一点把于安澜说成快绝经、生娃困难的老闺女。

她本人倒是一点没受影响。

这会儿刚跟涟城跟一家制作公司谈事,散场那会儿,人都快被酒淹入味儿了。

“于姐,红橡树摆明了没有诚意。”

助理瞪大眼睛,愤慨不已:“出了版权和营销渠道不说,还要以别的名目给他回扣,还得帮着平账,他胃口真大,也不怕撑死。”

于安澜摆摆手,“谈不拢就算了,下次别那么冲动,别人混迹职场二十多年,你的心思在他眼里浅得明明白白。你以为自己抖机灵内涵他出出气,他知道你在挑衅只会变着法施压。”

助理闻言咬住下唇,面露愧色:“对不起,于姐,我……”

刚刚要不是她出岔子,于姐也不会干了三杯。

“下次注——”

于安澜张嘴说到一半,手机铃声响了。

她打住话题。

五官下意识调动成“微笑”状。

看了眼来电显示,原来是家里,面上公式化的笑容顿时松懈:“妈,诶,……我、俺懂嘞,恁放心,俺不理她们,俺忙得很嘞,好,好,恁和俺爸注意身体……”

助理听到上司的一嘴方言捂嘴偷笑。

于安澜淡淡瞥她一眼,“有什么好笑——”话未完全说出口,电话又响了。

她以为是家里忘了说什么,接通下意识道:“妈,还有啥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随后是一道憋着笑的声音:“……是我。”

于安澜脸颊爆红,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巴:“钟总。”

“……嗯,您说。”

“对,我在……好,明天上午我没问题……好,好的……”

钟元没避开人。

毛哥猜是因为自己说了版权的事。

钟总对影视投资的兴趣不大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于总拿版权作为入场券,显然跟集团总部的意见不一致。

想到这儿,毛哥心里一紧。

不知方才多嘴的那一句是对还是错了。越想他越有点后悔。

朝元集团发展太快。

比他晚进公司、跟他平级的于安澜已经爬到头上,自己却没边界的提起公司没跟上面汇报的计划……

越级汇报可是职场大忌啊。

“钟总,我刚才没有打于总小报告的意思——”

“我明白。”

钟元抬手制止:“只是顺道了解一下,不用紧张。”

毛哥扯起嘴角,笑得不太自然。

怎么可能不紧张?

实际上钟元真没质询的意味儿。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过去一年多于安澜干得好,引动星辰的财报漂亮,利润增长曲线非常健康,基于公司发展做别的计划只要合理且利大于弊,钟元都没有道理不通过。

如果拿版权撬动投资。

也不算违背她不愿砸钱喂整条线蛀虫的初衷,这两年的版权费本来就贵不到哪儿去。

退一万步讲,每家公司每个小规划小改动都要找她汇报,她怕是要跟雍正一样英年早逝了。

至于毛哥……

他对艺人的保护钟元向来认可。

不管是欣欣还是颜今瑶亦或是其他人,他规划的路子都没问题。她相信从自己身边出去的于安澜不会因为自己兴起问了一句便去问责毛哥。

晚上。

钟元跟查欣欣躺一个被窝聊起读书时的事,也聊了聊查永才和查耀祖。

这才知道查耀祖玩鲨鱼机一夜输了十多万。

跑到狐朋狗友家里偷窃,刚好撞上对方妹妹回家,他想对人用强没能得逞,被逮了个正着,上个月被判了五年。

钟元竟一点不意外。

“查永才没找你闹?”

“找了。”

查欣欣忽然咯咯笑:“戚津雇了一群纹身的大哥装□□恐吓他,我说他敢来找我麻烦以后该养老我就一毛钱不掏,他要爆料我不孝顺随便他爆,反正我现在本来就没几个粉。”

她如今把粉丝看得没以前重了。

现实点讲,官宣结婚时粉丝就脱得差不多了。

有骂她没事业心的,也有骂她为什么结婚不找个金主大老板或能提携自己的演艺圈前辈,而是找个唱歌的糊糊。

还说他俩糊一块。

是,对粉丝来说,三线艺人大概和糊糊没区别。所以骂起来就特别狠,还美其名曰事业粉。

甚至有祝他们流产后悔的……

有骂的,就有支持她,让她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的粉丝,不过这种非常少。

从微博评论就能看出来。

官宣后每条微博的评论不会超过一百。

刚开始她其实也生闷气。

暗暗对自己发誓,你们脱吧,骂吧,我一定要用实际行动狠狠打你们的脸。

结婚生孩子不耽误我演戏。

为这口气,她让毛哥安排了密集的演技训练课,台词课。

连怀孕时都在上课。

在家也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表情。

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她都按照老师说的那样尽情体会,记住感觉,再反复模拟记忆回味。

如此练了大半年还没迎来打脸,她自个儿先看开了,不惦记粉丝了。如今好好钻研角色不是为了打已脱粉丝的脸,而是喜欢能真正掌握角色的感觉。

她第一次萌生“我以后不愁吃不上饭”的真实感,就像第一次月考分数到四百五的心情。

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学到了真本事,对未来也有了信心。

粉丝不能影响她。

查永才就更不能影响她了。

钟元还以为查永才要搞出事,让欣欣吃一个教训后她才能狠下心彻底摆脱他们。

原来……

只需要有人代替查永才家人的位置,就……就解决了?

太抽象了吧。

但放在她身上似乎又很正常的样子,人生终极的奥秘,果然每人都不相同。

“那我等着你捧个视后、影后的奖杯回来,加油。”

“嘿嘿,元姐你别激我,才不立flag呢,我要偷偷努力,惊艳你们所有人~~”

“……”

次日,钟元上午跟于安澜见面,下午到涟城市委大院找大舅。

是的,四月大舅从锡城调往涟城了,而狄叔叔这个副书记调到首都。

涟城书记由副国级兼任。

论资历轮不到他们,因此大舅平调过来顶替了狄叔叔的位置。

看级别说是平调。

其实按涟城和锡城的定位,实际是升了的,到这儿算是踏上了进入中央的门槛,如果接下来不犯错的话。

“大舅,我来看你啦~~~”

涟城市委大院她第二次来,也算熟门熟路。大舅分到的房子恰好就是狄叔叔那间。

到亲大舅家里,钟元就没那么讲究。

进门小包往沙发一扔。

先遛遛跶跶到小院里看了看花。哟,居然打理得挺好,没被养死,“大舅,你自己养的吗?”

詹大舅端着茶盅。

好笑地看向外甥女:“有问题?”

钟元摇头:“我以为有保姆,哦,你们能请保姆吗?上回我看狄叔叔家有请做饭的阿姨。”

“允许,不过我就一个人,在哪里吃饭都行,没必要。最近家里还好吗?”

“都很好,事业蓬勃发展,外公外婆身体健康,大家都不错。”

“你投资的那个深蓝机器人大有可为啊,江市长都说买不到。”

詹大舅乐呵呵道。

“哈哈,您不早点跟我说?我还能帮忙插个队!”

没提送礼。

小两万的礼她愿意送,江市长却不会接。

嬉笑完,钟元简单说了说深蓝的情况。

“我们已经扩大过两轮生产规模,但组装环节太多需要精细化操作,各种检测都需要时间,一年最多生产一万两千多台,小精灵系列暂时是这样,另一款走玩具向的无人机产量大一些,普通的扫地机器人产能也跟得上。”

智能化越高,生产效率越低。

从盈利来看,深蓝前五年大概都只能保持平衡,但只要熬过研发积累期,爆发后的能量则不可估量。

目前生产厂区已经扩大两次。

钟元去参观时只觉震撼,彷佛快进到了底特律。尤其是整机测试区,数百个小精灵统一做着某个动作,场面很科幻了。

若把小精灵萌萌的外表换为人形,简直就像是到了机器纪元。深蓝上半年的利润来自专利费和普通款机器人,要迅速扩大规模就需要海量融资。

这便是她此次来涟城与乔海生几人见面的目的。

“好好做,国家对科技产业非常支持,下半年不仅科技领域的税收会进一步下调,还有多种扶持政策出台。你那逐光就符合条件。”

钟元眉眼一动。

屁股迅速往大舅方向挪了挪,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嘿嘿,大舅,怎么个扶持法?”

……

****

钟元听了一嘴涟城未来几年的政策倾斜,扭头就让顶替于安澜和孔婕的两个秘书搜集目前涟城一些符合政策倾斜的厂子的信息,提前部署。

翌日,她应邀参加董银河举办的沙龙活动。

地点就在她家。

国内没有老钱、贵族概念,董家只比他们早发家十几二十年,但从居处来看人家确实很讲究。

市中心的老别墅。

大门进去是茂密清幽的林间小道,主楼是上世纪20、30年代的西班牙风格。

搁现在没几个亿拿不下来。

周围还有一些被保护起来的民国时大名人的故居,地段就彰显着地位。

如果说钟建华这辈跟自己是吃到了教育、市场经济政策的红利,那董家就是钻了政策的空子。

虽说英雄不问出身。

可董家不是英雄,它只不过是八十年代损公肥私那批人的缩影。

可惜几十年过去,国家没追究到他们头上,旁人也没工夫埋汰发家不正。

不过不妨碍钟元暗暗唾弃他们就是了。

“钟元,你终于到了。”

“我没来迟吧?”

钟元笑眯眯望着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的董银河,“许久不见,你气场越来越足了嘛。”

符合外界常说的女强人形象。

钟元却不爱用女强人形容自己或董银河,就像她不喜欢别人叫钟建华钟总,叫自己小钟总一样。

商业圈里不该有男女之分。

只有弱肉强食,她就是配跟那些男人同台竞技。既没男强人,哪来的女强人。

强就是强。

当然,她是女人这点无误。外人夸她漂亮夸她优雅夸她女人味她都挺开心的,这些跟能力强不强并不相斥。

“谢谢夸奖。”

董银河领着她穿过林子,笑道:“正好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他们对你好奇很久了。”

钟元眼睫眨了眨。

也回以热情的笑容:“那敢情好,接下来我会时常来这边,多个朋友也能多条路。”

董银河变化确实不小。

从前跟人交谈也面带笑容,但那种笑是矜傲的,很客气,带着阶层不同的‘礼貌’。

现在不一样。

她好像学会了平易近人,也就更值得自己提防了。

钟元心里这样想。

面上一点痕迹没露出来,非常丝滑地将话题拐到下一个:“涟城的老房子很有味道,我琢磨着什么时候也买一栋,老在酒店下榻始终有点不方便。”

大舅在涟城,哪怕不会给她徇私,接下来几年也绝对利好她,彼此的亲缘关系便是隐形的利。

钟元又不傻。

自不会错过大好时机,若经常往返涟城,置办住处就很有必要了。

董银河闻言。

先说:“房子的事我帮你留意留意,有消息联系的你。”说完又半试探道:“忘了恭喜你,靠山到涟城了。”

钟元笑容不改。

没接这个话题,而是道:“那就太谢谢你了,我正愁外来户消息不灵通。”

董银河眸子微闪。

笑了笑,点头道:“确实,有些房子即便流通转手也只在小圈子内释放消息,不会到中介那儿挂牌。”

钟元要的房子不会太差。

而这类房源的屋主都是富人,富人往往有一定社会地位,通常不愿意公开自己的房产信息,担心信息泄露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更不会愿意被同行、亲朋好友知晓自己要卖房。

因此大部分会选择定向出售,只跟特定的豪宅经纪人透露意愿。

外来户的确不容易买到合心意的。

但换句话说,以钟元如今的地位其实也没她说的那般困难。

她甚至不需要联系豪宅经纪人。

只要放出话说她打算置产,相信很多人七大姑八大姨的房产都能“卖”给她。

她拿这个话题做开端无非是拉近彼此关系的手段,董银河琢磨着家里哪套房产合适,同时对钟元今天应邀前来的目的做了几分推断。

如果单纯来玩玩,便不会拿这么简单的借口吊在中间。

既然给自己架起台子。

递了一个“施恩”的枝丫,她就必然要得到什么。

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

两人边走边聊。

董银河认出李嘉是游轮上的保镖之一,安排佣人招待她,自己则带着钟元朝主屋方向。

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今天有哪些人:“今天的沙龙就是大家随意聚一聚,不严肃的,来的有……”

同一时间。

二楼会客厅连接的大露台上,几人神态轻松,有说有笑。

会客厅里还有一拨人。

复古黑胶留声机里传来旖旎悱恻的上世纪的音乐,彷佛置身旗袍佳人纸醉金迷、霓灯未灭的场景,的确不怎么严肃。

“董银河怎么想到请她,你们跟那位打过交道吗,好不好相处?”

有人忽然开口。

周围人都聚了过来。

“上回慈善拍卖会见过,人漂亮也和气,每次举牌都被季昊焱……”意识到不妥,说话的男人停顿几秒,讪然笑笑,囫囵过去,“反正没见发火。”

“她是没发火,但当晚季昊焱几个就被海警给逮了。”

另一人幽幽接话。

此言一出,会客厅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打破沉寂:“呵,哈,哈哈哈,海警出现那是他们自己作死,跟钟、那位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不是她的责任?她可以不报警私下处理,没见过动不动喊警察的。”

“哈?”

“不是董银河报的警吗?”

“……”

女人张张嘴,滑到唇边的话重新收回去,一副懒得讲的样子。

她选择闭嘴。

有人却不想放过她:“安芃,不会是因为杭大小姐倒了霉,你先入为主才对她那么大意见吧?你也不能张冠李戴啊,明明是董银河报的,她跟唯意主动认了,这也能怪到钟小姐头上吗?”

杭舟舟如何倒台在座众人就没谁不知道。

各家长辈更是耳提面命。

让他们眼招子放亮些,交朋友得看准人,可以啃老当纨绔不给家里做贡献,但千万不能拖后腿。

若董银河在场,这话是没人说的。

在她面前提杭大小姐几个难免有故意阴阳讽刺之嫌。虽然大家的确在在暗地里嘀咕她翻脸无情、做事叫人齿冷。

但从逻辑上讲,船既然沉了及时跳下去最明智,搁长辈眼里董银河的做法一点问题没有,甚至能夸一句果断。

只是对她这个人……

总有那么点不可深交的意味儿。

至于董银河邀请,大伙儿为何没拒绝也很简单。

当然是因为——

提前知道钟元要来的缘故。

谁让涟城头顶的天咻咻咻换掉一大片,有些人跟着水涨船高了呢。

如同过去对季昊焱小圈子的示好那般。

眼下这群二代三代们也在向钟元示好。但凡混出见面几分情,就找到借口回家跟长辈多要零花钱了。

若能搭上线。

再幸运点被钟元带着搞搞小项目玩一玩,在家中的地位还能再涨一涨。

毕竟除了书记外甥女的身份她做什么都赚。

随便捡个漏都能搞出大动静,如果有幸被她带一带,还不直接起飞?

如果不是有好处……

一向与杭舟舟玩得不错的安芃会来吗?她之前不要太反感背刺朋友的董银河哦。

只是来都来了,还要强行凹一副对立姿态,这就有点拎不清了。

安芃语塞。

半晌,她色厉内荏道:“懒得理你们。”

“真懒得理还是我猜对了啊,哈哈哈……”

“开开玩笑的,当什么真啊?”

郝媛适时插话。

眼神示意开玩笑的别过分。

反手拉住安芃手臂,转移她的不爽:“我妆好像花了,芃芃你陪我到那边补一补吧。”

“嗯。”

安芃顺着台阶下了。

郝媛借口补妆拉着她到另一处小露台,“来都来了就别带情绪了,咱们也不是没劝过她,她执意一条道走到黑,非得无缘无故刁难人,被别人反击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芃脸色难看。

不赞同地看向郝媛:“不管怎么样,舟舟跟我们都是朋友,我对董银河这几个真的喜欢不起来。”

“那就不喜欢呀。”

郝媛想法最简单不过:“谁让你非得喜欢了?”

安芃:“……”

郝媛:“但我必须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和和气气。又逼着自己来又要开罪人,图什么?”

郝媛:“你劝人时挺明白的呀,怎么换自己身上就过不去了?你老公让你来接触一下,你若是给那谁摆脸色,回到家怎么向他交代?”

一说老公,安芃抓了抓头发,表情郁闷。

半晌——

她泄气道:“哎,就是这点才烦,我嫁人是想躺平过买买买的轻松日子,每天只需要想今天怎么花钱就好,结果还要违心地为他考虑,对着讨厌的人笑脸相迎……”

安芃非常厌恶董银河和钟元两人。

甚至连没有掺和进游轮事件的乔海生都得挨骂,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出现。

偏偏不能不来。

没结婚前她跟老公是平等的,甚至是高高在上被追的那个;结完婚地位反倒下降了。

不说平等地表达自己的意愿,甚至还要为了老公的需求让步。

被甜言蜜语“逼”着来这一趟。

她心里不舒坦便装不了好脸色,刚刚才会忍不住出口嘲讽。

郝媛也不知道怎么劝她。

圈子里称得上金童玉女的夫妻多,恩恩爱爱相濡以沫的却很少,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非常不错了。

如果以为结婚就有了避风港,不需要付出只需要索取就好,那就太天真了。

只有一种可能——

男人是彻彻底底的恋爱脑。

过得下去的婚姻一定是互惠互利的。

从枕边人身上得不到好处,准是向枕边人的娘家索取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她家就是如此,郝媛很习惯这种模式。

“互惠互利、互不侵害”在她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从这点来说她很钦佩钟元。

也着实理解不了杭舟舟的做法。

尤其是听母亲讲了内幕。

得知她不仅私下跟季昊焱和柳行吸开心粉,他们还用开心粉控制年轻女孩儿成为蒙娜丽莎庄园明码标价的公主……

太黑暗,太超过了。

但这话又不好跟安芃讲。

她跟杭舟舟关系一般,跟安芃却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而安芃与杭舟舟的关系也很亲密。

她一直觉得是赵望旌和季昊焱带坏了杭舟舟。前阵子骂赵望旌都是按照一日三餐骂的。

骂董银河是小人背刺。

骂赵望旌则是缩头乌龟,前不敢求婚,后不敢吱一声。作为杭舟舟的男人对董银河和钟元竟没有一点报复行为,八年感情如过眼云烟,简直是喂了狗。

为这……

妈妈提醒她离安芃远着点。

就怕杭舟舟出来后依然不学好,把她们一块带偏,郝媛如今也是能劝就劝。

毕竟安芃没干那些缺德事,只是有点对人不对事。

“那你就跟他说你不愿意啊,你娘家陪嫁了一家公司,你不是完全靠他养,你可以把公司拿回来不让他代管,找职业经理人来管,那你就不用理会他的要求了。”

安芃大惊失色:“那我们的婚姻就出问题了,肯定会走不下去。”

郝媛叹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想享受权利不想承担义务,现在不承担以后也总要承担的。

她想说些什么。

眼睛余光瞥到楼下,董银河和钟元说笑着联袂进入主屋,迅速把话收了回去,只道:“芃芃,你整理一下心情吧,我先过去。”

之前她觉得跟安芃一样联姻躺平买买买就很好。

但这会儿她不那么想了。

她发现买买买的前提是有一个人愿意让你买,当他\她不愿意那便不行了。

譬如杭舟舟、安芃……

每一个她曾羡慕过的人都在用亲身经历告诉她,不管是家里还是爱人的纵容都有时效。

杭舟舟被捧了二十多年。

一朝从云端落下来,朋友离去,家里也迅速把资源转向她的堂弟堂妹;

而安芃,结婚前家里惯着、未婚夫宠着,婚后娘家却成了一个符号,丈夫也对她有了要求;

郝媛渐渐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忙。

因为只有自己掌着权,才能对不想做的事大声说NO。

她转身背对安芃。

稍微调整嘴角弧度,确定表情管理妥当才从小露台走出去。一出去就跟旋转楼梯上的两人对上了。

董银河迎着郝媛微讶的目光。

似看透了她的想法,但并未点破而是端庄大方介绍道:“这就是我刚跟你提过的美滋味的郝媛。”

“郝媛,这位是朝元的钟元。”

“你好。”

钟元微笑颔首。

郝媛被炫目的笑容晃了下神,慢半拍才说了句:“……你好”。

天啊。

跟网上搜到的很不一样。

网络中流传的图除了几张离经叛道的便是知性干练的。像她妈妈一样,头发永远是差不多的造型,出门总是裤装,偶尔穿裙子也挑选简洁的商务风格、不露身材曲线的裙子。

大众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外表的美丽,而是由内而外的气势。

此刻亲眼看到……

她必须说一句绝对颜值的冲击力才是最大的。

当然——

衣着打扮也的确削弱了很大一部分社达精英感。

钟元今天穿着一条金色短款A字连衣裙。

外面罩着同色系薄纱短马甲,漂亮莹白的锁骨处缀着金色的细链,像画廊里秋日的稻田,金灿灿的稻穗,闪耀却不扎眼,反而有种大自然的宁静美好。

郝媛下意识低头瞅了瞅自己。

顿时感到啼笑皆非。

“噗——”

她不禁捂嘴笑道:“完了,我们又不合群了。”

钟元眸光微微上挑,眼神探索似地落在郝媛身上,充满了好奇:“什么合群?”

董银河略勾起嘴角,解释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个‘一会儿’过了不到半分钟。

当踏进悠悠歌声的会客厅。

钟元满眼都是简洁利落的打扮,男男女女全是单色服饰,头发都打理得特别“正经”,恍惚间像是进入某个办公室。

她瞬间会意了。

后知后觉自己成了被人小意讨好的那个。此刻她也终于明白季昊焱一行人为何那般膨胀。

她会意了,其他人却愣住了。

说好的去哪都打扮得很干练呢?

在慈善拍卖会上跟她打过照面的几人亲口给的情报,说她穿得跟上班一样。

从包到衣服到首饰都很简单。

说明是一个非常讲究效率,没有情趣的人。

所以大伙儿为了拉近关系,今天特地选了相近的风格,没想到正主换了。

气氛顿时有点尬住。

钟元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动听话信手拈来。

张口直接拿自己开玩笑化解了这场尴尬:“银河说要给我介绍一些朋友,我想我一外地来的,家里底蕴又比大家薄,必须支棱点精心打扮一番才能不在你们跟前丢人。没想到大家也体贴我,担心我不适应专程换了身皮肤,嗐,这也太好玩了吧。”

她敢自贬调侃,其他人可不会当真。

钟元长得好看。

圆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本就昳丽的五官越发明艳起来,教人移不开目光。

从前她吐槽钟建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下面的小材料商能兄弟相称,其实她自个儿多少也遗传了一些。

几乎没任何心理负担便学起了钟建华那套。

把大家不能明说的那点儿讨好偷换概念,转换成彼此为对方考虑。

这下所有人都是善良的代名词。

而功利性的翻车也就成了阴差阳错造成的美妙。

此刻哪还有人说她难相处,只觉得再体贴不过了。

就连随大流同款穿搭、违心的安芃都被臊得不好意思,暗道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太巧了点,不过你这么漂亮批麻袋都好看,丢脸的是我们才对。”

“对,钟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姓洪,家里做餐饮的……”

“我家做母婴产品的,我是……”

“……”

有第一个人接过话茬自我介绍,会客厅的氛围迅速从尴尬中解封,逐渐热络起来。

大露台上翘腿坐着的乔海生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狭长双眸透过古典的格子窗,看着精致侧颜上粲然扬起的嘴角微微失神。

第99章

董银河邀的人不多。

均来自各行各业, 其中既有纨绔派也有实干党。

钟元是来跟乔海生、董银河谈融资的,多跟其他人接触也有利无弊。

她的态度就跟她的裙子一样。

带着大自然的包容和宁静,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就算缺席也绝不会超过一分钟。

“钟小姐——”

“叫我钟元就是, 这个小姐那个先生未免客套了些。”

“钟元, 你刚说深蓝要进行融资?”

“对。”

“目前股东只有我和顾尔曼, 顾总, 顾总技术出身, 产品研发的能力有目共睹, 深蓝的未来很明朗,我们打算迅速推动进程……”

钟元三言两语将深蓝接下来五年将达到的目标提了提,还细数与市场同类公司相比之下的优势。

最后以资金落脚。

本来一群人非常感兴趣。

想跟着玩一玩, 最后发现自己手里只捏着一对三、一对四, 根本要不起。

纨绔就甭提了。

玩车玩表玩珠宝跟家里撒娇卖乖就行, 投资个小玩意掏几百万零花钱也还行。

一旦上八位数他们可没有做主的本事。

而如董银河这类已经进入家族企业的继承人, 更是慎重再慎重, 害怕决策失误。

毕竟有钱人不遵守计划生育政策啊。

独生子女占比低得难以想象。

一旦投资失利,董事会第一个站出来念叨,完了家里叔伯弟妹都有可能向其发起冲锋。

这也是杭舟舟、董银河、乔海生几人被羡慕的原因——没人跟他们抢继承权嘛。

但凡杭舟舟正常点……

梦鹿集团根本没她堂弟堂妹争抢的土壤, 谁能想到她那么癫?

大概是被家里和外面合力捧废了。

就说今儿这架势。

自己不过是大舅的外甥女, 他们就体贴到连穿着打扮都迎合, 聊天时更是营造足了众星拱月的氛围。

想必面对季昊焱几人时差不到哪儿去。

本来大多数人对“小圈子”就容易产生向往之感, 盼望融入。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

左边一个道明寺,右边一个F4, 哪个光环更足?是想跟道明寺搭讪呢,还是更想融入F4成为其中一员呢?

人类就是社会性动物,抱团是本能。

一旦产生想要融入的渴求, 就会无意识地收缩自己进而拔高他人,下意识讨好对方。

而被捧着的感觉又太美妙了。

日积月累。

一直处于被讨好的地位想不膨胀都难,很容易就为所欲为,觉得天王老子都不如自己。

当能力追不上脾气身边又有平替时,被取代是迟早的事。

思及此处。

钟元暗暗警醒自身,被讨好默默暗爽一会儿就好,别贪念。

脸上表情愈发谦逊。

见敢上桌能上桌的没两个。

她也不勉强,叠着笑容道:“深蓝下半年要公开发行股票,为之后的上市做准备。”

乔海生闻言轻笑一声:“有点兴趣。董银河,腾个地儿让我和钟总聊聊。”

乔家现金流多。

这几年文娱行业发展得也很顺利,深蓝的潜力他看得出来,眼下有插一脚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他一表态,本来还游移不定的大邱汽车少东家韦飞宇也紧跟其后:“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钟元怎么会介意呢:“当然。”

其他人玩着。

董银河、乔海生、韦飞宇到二楼另一端的小会客厅,实际上董银河没参与。

她对钟元的防备心很强。

即便跟深蓝在合成材料上达成了合作,也怕不知不觉再被坑上一次。毕竟这不是简单谈笔买卖,而是动辄几亿、数十亿的大投资,她赌不起。

倒是可以等到深蓝公开发行股票时操作一二。

“钟总不考虑发债?”韦飞宇好奇。

钟元态度坦荡:“如果公司进入腾飞阶段,情况良好,发债可以增加社会对深蓝的信任和了解,起步阶段发债……”

她摇摇头,“不到时候。”

董银河秀眉微蹙,旋即恍然,不由得流露出两分佩服。而坐在她身侧的乔海生则若有所思,忽地抬头看她,眼里还残留着笑意:“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打算增资扩股还是允许外界债权投资?”

增资扩股顾名思义在原本的注册资本基础上增加注册资本,发行新股。

而债权投资更像是现实生活的借贷。

A给B一笔钱,收取一定的利息收益,到期收回本金。

钟元:“两者皆可。”

若是早些年还可以公司内部私募。

现在不允许了。

除了拉投资还可以找发改委牵线解决贷款问题,但这样一来企业跟政府挂得太紧,不方便后续发展。

这些她未说出口,其他人却多少能品出一二。

“不过这个投资额不小,容我考虑几日。”

董银河不发言,主要还是乔海生跟韦飞宇有意愿,钟元并未失落:“没问题。”

她不认为乔海生会错过机会。

事实证明,乔海生的投资意愿的确很高,第二天就给了回复。

让钟元意外的是韦飞宇跟上就算了。

零食品牌美滋味的郝媛竟主动掺了一脚,倒是闷不吭声办大事啊。

次日下午。

就在钟元回茗城前,董银河联系她说有一套房子符合要求。

房子离董宅三条街。

地段稍差一点,维护得非常不错。

是一幢很精致的建筑,尖尖的屋顶,赭石色的外立面,犹如童话故事的城堡,花园有茗城家里足足两倍大。

能找到这处房子一看便知用了心的。

“很美,想必价格也一定很美。”钟元笑道。

董银河眼眸微闪。

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屋主是我姑婆,她久居法国,儿孙也在那边,回来的可能性非常低,便托我出掉这幢屋子,开价不高,就八千万。”

这价别说不高,简直打骨折了。

这个地段、这个面积、这个维护水平!

就算比不得董家宅子贵,也不可能少两倍,董银河放的这波血她可不敢收啊。

钟元摆摆手。

故作玩笑:“你别逗我开心了,这房子不可能八千万就能拿得下。”

董银河:“我是认真的。”

钟元闻言,立刻正色,也很认真地回答:“那不成,比市场价低这么多我不敢要。”

董银河:“……”

你不是爱占便宜吗?

现在都主动送到你手里了,你怎么还矜持上了??

如果钟元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定要为自己击鼓鸣冤。

她凭本事占便宜没错。

可从来没打算凭舅舅的名头占别人便宜啊!

房子价格压成这样,凶宅鬼屋绝无可能。

董银河不会把有问题的房子摆她面前,所以房子一定各方面都很不错。

半卖半送……

她再自恋也不会以为是董银河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好,想跟自己发展塑料姐妹情而有意为之。

不是变相给詹大舅好处才怪呢?

哪天翻脸把这一桩扯出来,房子就是自己借势压人收贿的证据。

毕竟市场价摆在这儿。

没点PY交易凭什么让利这么多?说出去旁人都不信。

她又不差这一个亿。

何至于眼皮子浅到为省钱给自己和大舅埋雷留隐患?

钟元笑眯眯的。

态度却很坚决:“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你姑婆吃亏,她诚心卖我诚心买,该什么价就什么价。”

董银河郁闷之余还有点恼。

她听懂钟元的潜台词了,不就是怕自己挖坑吗?可这次她确实没存别的心思。

无非是过去跟季家这般有来有回。

以明面上的买卖代替水面下的利益置换,一下子进入惯性思维而已。

没想到钟元谨慎到这种地步。

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心里骂骂咧咧。

面上不显,轻拍脑门佯装懊恼:“诶,看来我想送人情还送不出了,忘记你不差钱,你要多出我姑婆肯定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么快帮我找到如此合心意的房子,这份情我已经收到了。”

“确定买它?”

“嗯,就它吧,谢了。”

“不客气。”

晚上,董家的餐桌上只有爷孙俩。

“房子送出去了?”

董正年纪大,胃口清淡,吃得也不多,他先一步放下筷子。

董银河:“市价成交的。”

董正有一瞬间错愕。

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眼里露出一丝赞赏:“很沉得住气。”

董银河:“是。”

只要她点头就能省一个亿,如此稳得住的确实少见,“爷爷,干嘛让我以姑婆名义卖她,她还觉得我给她挖陷阱——”

说到一半。

她对上董正意味深长的眼神,大脑忽然空白了两秒,旋即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的嫌疑:“爷爷,难道你让我把那套房子推介给她真的是想拿下她的把柄?”

董正不慌不忙。

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结下友谊的表现,也可以理解为设套抓把柄,反正没成不是吗?”

他很意外对方不为所动。

不说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便是阅历丰厚之人怕也难以抵挡这么大个便宜的诱惑。

尤其是亲舅舅上任。

合该是允许权力小小任性一下的时候,没想到她竟一点儿没犹豫,丝毫空子不给钻。

这么年轻就把分寸拿捏得恰如其分,还能克制住贪欲,银河想赢过她怕是很难了。

董银河气闷:“……”

“行了,吃饭。”

董正眉目肃然,语气并不严厉。

反倒十分慈祥:“就当测一下她的人品,那家叫深蓝的科技公司如今依然值得投资,你放心大胆去做。”

说到投资——

董银河顾不得置气,迅速回神了。

“爷爷,我觉得不合适。”她否决了。

董正:“说说?”

她有她的理由:“董家没有足够的闲钱,钱都在集团的研发项目里。如果只是重在参与,获利有限何必折腾?”

董正没立即反驳。

而是说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上:“你不该这么快就同意退婚。”

如果还没退婚,就能借未婚夫那边的力。

提到退婚,董银河面若寒霜,眼神既厌恶又忍不住露出一丝不忿。

“爷爷,我还没到必须跟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绑在一起死气沉沉度过下半生的地步。”

联姻可以。

对方心有所属不行。

还没结婚就不给她脸,两次爽约,结婚了还得了?她不想婚后还要抽出心力去处理私生子女的问题。

董正摇摇头。

退得鲁莽了点,为争一时面子竟没谈条件,亏了。

“真的不愿跟乔家的海生试一试?爷爷觉得你们很登对,九金与唯意门当户对不说,你们又是多年朋友,若走到一起对我们两家都好。”

上一次董银河严词拒绝,那时的她觉得婚姻是神圣的。

这一次她犹豫了。

订过一次婚,那点儿为家族卖身的心理障碍早没了。

她觉得——

乔海生也不是不行。

他心眼子确实多,但目前为止没用在自己身上,如果跟他联姻确实算强强联合,彼此都有利。

被惦记的乔海生此时在画室里。

熟悉的轮廓,精致的下颚,看似灿烂实则带着疏离的笑容,不需细看便能看出画的是谁。

唯有眼睛那儿是一片空白。

他盯着画板许久。

笔尖几次落下,又几次无功而返。

越看脸绷得越厉害,眉心皱得越紧,最后烦躁地扯过一旁的布将整张画盖住。

而烦恼的根源,这会儿正在银杏湾片区四处寻找钟初二呢。

“爸,你说什么?”

“钟初二走丢了,怎么会走丢,他又不是三四岁小孩了。”

钟建华捏着眉心。

头痛道:“他妈好像打了他,家里保姆也说不清楚,我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元元,初二很可能到未来城或家里找你,你注意一下。”

开会……

有多重要啊?

你儿子离家出走了你居然还要继续开会,真是绝了。

钟元翻了无数个白眼:“……知道了。”

这都什么事啊?

什么问题要严重到打人,甚至离家出走?钟初二的性格……属于小孩里很不闹腾的那一类。

老钟有点揠苗助长。

导致小孩儿的心理状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加上家中还有一对熊孩子弟妹,他极少孩子气。

许媚如能把他委屈到离家出走,事儿不小啊。

钟元把钟初二的照片给银杏湾的保安。

让他们盯一下。

又让保镖和助理到银杏湾公园里找,还给公司那边打了招呼,叮嘱他们如若看到小屁孩就先把他领到自己办公室,再通知自己。

自己则在接驳车站台附近等着。

很快,她便接到了保安的电话,孩子出现了。

钟元赶紧给孔婕打电话,让她把车开过来。

毕竟站台距别墅区还有两公里多,靠双腿走少说要十几分钟,她现在就想赶紧问问那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钟初二!”

车子驶近门口。

钟元果然看到保安亭旁蹲着一个小孩儿,她放下车窗,扯着嗓子喊他:“上车!”

八岁的钟初二将近一米四。

相貌清秀,眉眼和钟元很像,还没褪去婴儿肥,是个有点儿小帅气的小男孩。

听到她的声音。

垂着脑袋玩书包带子的钟初二猛地回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眨了一下,眼泪哗地滚脸上了,“姐姐!”

钟元想骂他到处乱跑的事儿。

看他哭得怪惨,硬生生憋回去了,语气转而软下来:“先上车。”

“喔。”

初二没擦眼泪,站起身蹬蹬蹬跑过来,蓝色书包坠在屁股后晃来晃去。

等他系好安全带。

钟元先拿了一瓶水递给他,又随手扯了几张纸巾扔他腿上:“擦擦,说吧,跟你妈怎么了?”

初二嘴巴一瘪。

本来就红的眼睛更红了:“舅舅和表弟来了,他们和弟弟妹妹在书房捉迷藏,我让他们出来,妈妈就生气了。说我不礼貌,没把舅舅当一家人,我看不起舅舅和表弟就是看不起她,让我道歉,呜……”

“……嗝……我没看不起,是爸爸说不要进书房玩,我没有不礼貌……嗝、嗝……她突然好生气,就打我。”

越说越委屈,眼泪流得更欢了。

钟元:……

听得一脑门的问号。

不是,这么点破事也能打人?还是说这迷藏就非得在书房玩才行?

等等,书房!

第100章

不会是想到书房里找什么东西吧?

想到这儿, 钟元心头一紧。

但很快,这根弦又松下去,书房没锁门就意味着他没防备家里, 说明就算重要也重要不到哪儿去。

哦, 也或许……

他觉得以许媚如的智商, 不会动歪心眼子。毕竟一直以来许媚如在安抚情绪上很能屈能伸的。

钟元不关心钟建华的夫妻感情。

自然不知道年前奶奶和小姑过世, 钟建华对许媚如意见颇大。

毕竟他这样的人。

对孩子的感情一般, 对老婆的“爱”你说有也有, 说没有也没有。

但对老娘和妹妹的维护却是贯彻了一辈子的。

甭管心里对她们有没有产生过心烦抱怨, 但委实足够宽容,而老娘的死双胞胎脱不开责任。

双胞胎那样口无遮拦,根子却是在许媚如身上。

之前钟宝珍去世, 许媚如的底子被扒了个干净, 陪酒出身不好听但对钟建华来说不痛不痒。可若是老母亲被许媚如教养的双胞胎气死这事传出去, 对他的名声影响非常不好。

国人对孝道是很在乎的。

所以他的不满转而体现在双胞胎身上, 这么一来, 两口子感情破裂得差不多了。

“笨蛋,你是家里的小主人,你喊保姆把你那个不像话的舅舅赶出去就是了, 还被打哭了, 你说你是不是傻?”

钟家三个保姆, 还收拾不了一个煞笔?

初二揉了揉眼睛。

眼泪挂在眼睫毛上, 扁嘴嘟囔:“可是他是舅舅,我赶他不就真的不礼貌了吗?”

钟元嗤一声。

葱白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他脑门。

发动车子, 边往家里开边说:“长辈如果没有长辈的样子你还尊敬他做什么?当然要指出他的问题,这不叫不礼貌,这叫正义, 这叫负责。”

“手机在那儿,给你爸打个电话。”

“嗷~~”

初二被戳了也不喊疼,乖乖点头。顺着钟元的视线,从抽纸盒里扒拉出手机:“姐姐,密码。”

“333666”

他小心翼翼按下数字。

彷佛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实验一样严肃。

解锁成功。

绷着的小脸略松了一口气,一颗虎牙若隐若现。

随后熟练地点进列表。

寻找“爸爸”,没找着。

小男孩笑容微微收了收,继续往下翻,终于在最底下翻到了“钟建华”。

想到平日里妈妈和舅舅外公那边的抱怨,他心里感到不自在,还有一些这个年龄无法说清楚的愧疚不安。

他现在已经懂了什么是小三。

也是因为妈妈的存在姐姐才会一个人住外面。

所以——

姐姐和爸爸的感情才会不好……

钟元看他迟迟没拨号。

似乎在发呆,没好气地呔了他一句:“发什么愣,记不起他号码了吗,到我联系人列表翻,就在最下面。”

“……记得的。”

看姐姐态度正常,小屁孩默默松了口气。

他想……

或许姐姐和爸爸关系也没那么不好,她只是更喜欢直接记名字。

这么一开解,眉宇间的惆怅渐渐飞走了。

他按下钟建华的号码。

“嘟”

“嘟——”

“歪,爸爸。”钟建华还没吱声,初二先开口了,“我在姐姐这儿玩,忘记跟大家说了。”

“爸爸,是舅舅……”

初二小嘴巴拉巴拉,将离家出走前的事全说了。钟元听着听着忍不住笑。

小屁孩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没把重点放在他妈许媚如身上,而是放在舅舅那儿。

也对。

就算母子感情不亲密,情感上他跟老钟更好,但小孩儿都拥有小动物般的直觉。

他懂书房是什么地方。

大概猜得到老钟一定很生气,潜意识里,几乎是本能一般不经意便淡化了许媚如的错处。

钟元没多嘴。

许媚如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蠢人,登云梯搁脚下都不会踩着往上爬而只会坐在原地看风景的傻子。

对这样的人她没有关注的想法。

不论是好的或坏的,把眼神放她身上都非常浪费。所以更没有必要当恶人非要戳穿小孩子的心思,让他仇视亲妈。

她如果想对付许媚如直接往她本人招呼,不会把主意打到小屁孩身上。

等初二和老钟说完话,两人刚好到家。

钟元手里拎着钟初二的书包。

小屁孩乖乖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大一小从车库出来。

“先吃饭,吃完饭我去遛狗,你跟我一块去还是在家写作业?”

“姐姐你养狗狗了?什么时候养的,我要跟小狗玩。”初二兴奋得蹦了一下。

“隔壁养的。”

初二狐疑,姐姐居然帮邻居遛狗吗?

跟他印象里的姐姐不一样。

钟元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口补充了一句:“男朋友养的。”

男朋友!

同款圆眼瞪大,表情有点呆滞,不敢置信姐姐突然冒出个男朋友,小屁孩哪儿顾得上难过自己被打的事,表情蓦地严肃:“姐姐,他,我……我帮你把关。”

钟元被他逗乐了:“行,你把关。”

如果小屁孩说让爸爸来把关,钟元肯定要呸他,但他一本正经又气势汹汹说自己把关,就很好笑。

“他为什么不自己遛,要让你遛?”

虽然遛狗狗很好玩。

可是……

他为什么要使唤姐姐干活呢?使唤女生干活的男人肯定不是体贴的男朋友。

觉得姐姐被陌生人抢走的初二暗戳戳在心里给对方打了个叉。

“唔,因为他去外地别的大学参加学术研讨会了。”

一听是老师,初二抿紧嘴巴如丧考妣。

作为一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小学生,他对老师这个身份有着天然的敬畏感。

但姐控属性还是压过了对老师的敬畏,他鼓着腮帮子不高兴道:“那他可以让别人遛。”

钟元哈哈笑。

爪子用力揉了揉他脑袋:“好啊,下次就让别人遛。”

她不会带孩子。

心思也不够细腻,至少在安慰人上面始终没太大进步。于是回到家后,钟元没问初二钟建华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也没提司机什么时候来接他,什么都没讲。

跟平时他来找自己一样。

上楼,让他放好书包,姐弟俩就洗手吃饭去了,吃完就到隔壁遛如意。

如意是一只边牧。

很聪明,边牧大概是介于人和狗之间的第三个物种,越长大智商越像小孩子。

她每天都有自己的生活规律和节奏,几点吃饭,几点遛圈都有谱。如果过时间不遛,憋倒是能憋,但会逐渐暴躁。然后在家里乱跑乱尿不说,还逮着外婆的菜地折腾。

所以只要她跟宴修元有一个人在家,傍晚都会准时遛她。反正如意是他俩救回来的毛孩子,遛的同时又能锻炼身体,钟元其实也乐在其中。

“要牵吗?”

看初二想摸又犹犹豫豫的样子,钟元把绳子递给他,“如意很乖的。”

“要,姐姐,我可以摸摸她的毛吗?”

听到‘摸’,如意彷佛get到某种讯号。

狗脸兴奋地扑到初二身上。

而冷不丁被三十多斤的小可爱用力扑来,全无防备的小屁孩当场摔了个屁股墩。

还没来得及呼痛,脸立刻被舔得湿漉漉的。

舔完,小狗还热情地冲他汪汪,好像在说,快摸。

钟元看他傻乎乎的样子,被吓得眼睛都不会转,捂嘴闷笑,忙把如意拽回去:“如意,过来姐姐这儿。”

一听姐姐喊,如意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小跑回去,紧紧贴着钟元小腿。

快要一岁的狗子此时已经爆毛了,出落得很俊。

加上家里养得好运动量达标,每天都有人陪她玩游戏,状态非常不错。

就是体型不大,腿还有点短。

不过宠物专家也说了,雌性边牧体型确实要更小一点,就算腿短短照样很俊。

“哇,姐姐,她真的好听话呀。”

狗子跑开,被热情惊晕了的初二回神。

双手用力撑在地上猛地跳起来,屁颠屁颠跑回去摸狗。钟元顺势把绳子递给他,“走,你带她跑。”

“好啊。”

初二满怀开心地答应了。

结果绳子刚到他手里,话音方落,人就被如意给带跑了。

大概是有了新玩伴。

毛孩子觉得新奇,精力比平日里还要充沛。

平时被钟元两人牵着还会动作慢一点,甚至散步式地走一走,今天她彻底放开,最后成了她遛初二。

钟元忍笑慢跑,跟在后面。

见小屁孩被遛得“哇哇”尖叫,不停喊“如意慢一点”,双腿都快跑出影子了,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就没停过。

好在狗子还记得她的存在。

拽着初二猛跑一段又会在原地停一会儿,等钟元赶上他们,再跑,再等。

否则运动量不够的初二怕是要被遛到饮恨西北了。

原本心里笼着一层阴云。

犄角旮旯里满是惆怅不安的小少年被这一通反遛遛到狂吐舌头。妈妈和舅舅带来的困惑和难过,不知不觉被消解了个干净。

在姐弟俩遛狗的同时,开完会的钟建华到家了。

他脱下外套,就问保姆:“太太人呢?”

王阿姨没回答。

而是神情焦急反问:“先生,找到大少爷了吗?”

钟建华点头:“在他姐姐家里。”

王阿姨拍了拍胸口。

这下放心了:“太太和许先生,还有蒋阿姨她们俩到外面找大少爷,我留在家里看着二少爷和大小姐。”

“他们在花园踢球。”

“先生,许先生今天实在过分……”

王阿姨狠狠告了一状。

下午母子俩争执时,她没在场,当时她在厨房给初二做他想吃的小零食。

孩子跑出门的第一时间许媚如姐弟俩没当一回事。

过了一个多小时没见到大儿子的身影,才喊王阿姨到楼上找找。

这一找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一声招呼没打不知跑哪儿去了。

她问了几遍,蒋阿姨才说可能是几个孩子玩捉迷藏时闹脾气跑掉的。

因为钟方不归她们管。

加上钟家三个保姆待遇不一样,两个新阿姨对王阿姨受到的优待有那么一丝微妙的不满。

居然还等着看笑话呢。

心想孩子突然离家出走,老板一定会找王阿姨麻烦。

加之看到亲妈亲舅不慌不忙,便也跟着不当回事,完全没想起跟董秘书汇报。

王阿姨一听还得了。

气得当场想扇蒋阿姨和肖阿姨嘴巴子,她知道她们想看自己倒霉,但没想到会这么蠢。

真以为有太太这个亲妈顶着,帮佣就不会被追责吗?

搞搞清楚啊。

这个家最大的是钟先生,第二重要的就是大少爷钟方,而不是太太。

她在这个家干了九年。

大少爷还在太太肚子里时就是她照顾的。

生完孩子,太太一时兴起要到公司上班,要健身塑形,要上名媛礼仪课,带大少爷的时间就更少。

可以说——

大少爷几乎全甩给她照顾了。

这种情况下,王阿姨可比亲妈着急多了。

哪顾得上跟蒋肖两个同事吵吵,一秒没敢耽搁就给董秘书打了电话。

如果不是许媚如命令她在家看孩子。

她早出门找钟方了。

钟建华听完,面无表情。

眼神又冷冽了几分:“我知道了,王阿姨,你看好子蕊子瑞。”

他没有回书房查看情况。

而是给许媚如打去电话,问都没问她在哪里,直接就一句:“现在,立刻回来。”

接到电话的许媚如急得原地打转。

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发白,又悔又急:“怎么办?爸、妈,你们说我回去怎么讲,老钟现在很生气的样子。”

“哎钟方那死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老师同学都问遍了,都说没看到他,他总不能跑去找老钟的大女儿了吧?”

不等旁人回答,她先点点头:“肯定是。”

“不然老钟也不会问都不问。”

随后自己更生气了。

“明知道我不喜欢钟元他还去,早知他这么不亲我这个妈妈我还不如不生他,不如当年打掉算了。”

“媚如,我的傻闺女哟,你说什么胡话,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们若是母子反目,你那个继女怕是要高兴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女婿既然来电话了你就赶紧回去,好好跟他说,哭一哭,你是他的堂客眼泪水该用就用,不要省着。千万不要把你弟弟牵扯进去哈,你弟从没喊你打孩子,还拦了你的,你这个姐姐不能害他,知道不?”

许母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

似在帮女儿出主意,可话里话外对儿子的维护才是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许媚如却非常习惯,心里没觉得哪儿不对。

被父母和弟弟这样依赖的目光看着,她反倒不忐忑了,觉得全身都有劲儿。

一瞬间充满了勇气。

彷佛一点儿也不害怕回家面对生气的钟建华。

“妈你放心,我知道跟弟没关系。就是钟方被宠坏了不尊敬长辈,他跟老钟一样心里看不起我们家,看不上我这个亲妈,他也不想想没有我哪来他,他身体里可是流着我一半的血,他敢看不起亲妈,老钟也不会高兴他有这样的想法。”

“而且,我当妈的还不能教训自己生的了?”

“跑去找他那个外八路的姐姐都不跟我报一声平安,让大家急得跟苍蝇似地四处找他,我真是白养他了。”

许父摇头劝她:“他还小,知道什么?我看你那个继女最坏,方方不懂事她也不懂事吗?方方没想起来通知我们,你那个继女不该知会一声吗?如丫头,你回家得跟你男人好好说道说道,他前头这闺女心肠太坏了。”

“对,姐,你得跟我姐夫说一下,他女儿真不是个东西,就是故意要让你们着急。”

许祥的老婆也在旁边点头附和。

一家人集体把责任推到钟方和莫名其妙躺枪的钟元头上。

许媚如本就是个习惯甩锅的人。

连婆婆气死都能甩锅她不替双胞胎着想,是纯纯坏婆婆。这会儿全家齐心协力帮她甩锅,她可不就觉得全是别人的错了吗?

被一家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许媚如,就这样信心满满回家。

一路上她甚至想好了等下要先说什么,后说什么。

如何循序渐进,才能把锅甩得自然顺滑,还能哭诉一番自己作为亲妈却被亲儿子不喜的委屈。

没曾想钟建华根本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钟建华递了个眼神给董秘书。

董秘书立马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太太,给。”

许媚如目光略带狐疑,精致眉头紧紧皱起,下意识看向钟建华。

钟建华抿着嘴未发一言。

食指用力点了点茶几,眼神示意她看文件。

许媚如眸光顿时充满了疑虑与不安。

她对氛围是很敏锐的。

很多次都能在钟建华发火前,迅速认错服软灭火,此刻被钟建华冷肃的眼神一看,她心头瞬间抖了抖,被许家众人怂恿出的勇气立时被浇得一丝烟都没了。

“老公~~~”

钟建华眉心皱得更明显,薄唇微启:“你先看看,看完再说。”

“……哦。”许媚如乖巧地笑了笑。

她微微定神。

手指按捺不住哆嗦着拿起了茶几上的文件,下一秒瞳孔迅速放大到极致。

“离婚协议书……”

她不自觉念出声。

念完,整个人猛地一颤,茫然无措的眼神唰地扫向钟建华,语气轻得彷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你要跟我离婚?”

许媚如双眼呆滞。

带着无法理解的疑惑,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会不会是假的?

老钟怎么可能突然提离婚呢?

他最近虽然对夫妻间的事已经不热衷了,但她收买过秘书室的小杨,很确定他身边没出现其他女人。

难道就因为今天钟方离家出走?

可孩子不是找到了吗,为这点事至于跟她谈离婚?

许媚如想不明白啊。

她大脑此刻跟豆花似的,还是碎成渣的那种,完全不明白钟建华对她的感情是逐渐逐渐消磨掉的。

她觉得突然。

实则——

从知情识趣、善解人意、涉世未深需要呵护疼爱的小女人到不知进退、缺乏大局观、带坏孩子的不合格钟太太,这条螺旋下降的路她已经走了九年。

钟建华没有因她自然流露的脆弱心软。

淡定点头:“华信大道的平层、涟城那幢度假别墅都给你,这些年送给你的所有东西也都属于你,华亨现金流不多,我给你两千万。至于孩子抚养权……初二归我,双胞胎看你的意思。如果你要带走我把分给他们俩的那部分财产提前公证;如果你不要,则每个星期可以在我的人陪同下探望他们。”

房产、珠宝、现金总价值应该在两个亿左右。

钟建华对妻子并不小气。

每次节日对他来说就是固定花钱的日子,哪怕他自己忘了,董秘书也会提前准备好礼物。

对他来说,花点钱可以少听许多唠叨,能让许媚如温柔消停一段时间,是很划算的买卖。

毕竟孩子还小,离婚的念头并不强烈。

可话又回来,钟建华对孩子和老婆便是重视,也非常有限。

从他对第一段婚姻和钟元就能看出来,他会花一段时间调整,调整不好那就分道扬镳。

绝对不是为了孩子将就一辈子的人。

当初没有为钟元忍詹雯,甚至不强求钟元的监护权,那此时也不会为了钟方忍许媚如,更不会强行要双胞胎的抚养权。

至于钟方……

他强调抚养权在自己,那是因为他老了,来不及培养下一个了。

跟钟元又闹得不亲不疏。

钟方目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好歹比第一次离婚时钟元那混不吝的模样好,又跟大女儿培养出了一点点姐弟情,他当然要保住自己精心培养的成果。

钟建华的想法明确,许媚如从他眼中看到了认真。

顿觉天塌地陷。

此刻再也没有推卸责任的想法,而是很识趣地进入了‘卑微’模式。

她一把扔掉协议书。

踉跄扑到钟建华身上紧紧握住他的手,泪雨蒙蒙道:“不离,我不离婚,老公你不能丢下我,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求你了,我知道错了,我今天不该跟初二发脾气,我不是存心的,是初二他……”

钟建华闭眼。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错在哪儿,他冷声提醒:“我有没有说过,没事不要进书房?”

许媚如哭声戛然而止。

泪眼闪躲:“初二偶尔会跑进去,你不没说什么吗?我以为只是不让外人进去。”

钟建华表情发沉:“对,不让外人进,那你弟弟今天跑进去干什么?他来家里几次了,进过几次?”

“你知不知道书房里放着重要文件,如果被外人看到会发生什么,你真的有数吗?”

许媚如下意识反驳:“不会的。”

那是她亲弟弟。

只是好奇老钟这样的大老板会在书房放些什么而已,他只是好奇,不可能干坏事的。

许媚如心里这样想,眼神却闪烁更厉害了。

她垂着头咬住嘴唇。

半晌。

她怯怯抬头偷看钟建华的表情,小声辩解:“那是我弟弟,怎么能算外人呢,他,他也不会偷看书房里的东西,他就今天跟着孩子们进去过一次……”

声音越来越小。

钟建华看她不见棺材不落泪,愈发不耐恼怒,用力挥开她的手:“撒谎。”

许媚如抬起头,还想狡辩。

对上钟建华笃定精明的双眼,心仿佛跌入了冰窖,不那么聪明的脑子难得转得快了一回。

终于,她明白了。

——钟建华全都知道。

他早就知道许祥进过书房。

难怪上个月他突然在饭桌上说书房的事,明明以前老大和双胞胎往里跑他从来不管,难怪说得那样严肃却又不锁门。

他就是故意的。

他怀疑自己和许祥,故意拿书房设计人,一旦发现自己阳奉阴违他就有了提离婚的理由。

他故意留到今天借儿子的事发作,所以这么短时间连离婚条件都开好了,钟建华他就是想一脚踹了自己而已。

他就是想一脚踹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