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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贾敬洗漱时还不小心扯到了破皮的嘴角, 心中又不禁暗骂一声。

跟狗似的,就会啃人,要不是脖子上涂了药, 肯定也得被啃了。

贾敬低头对着盆中水面照了照, 见脖颈上白皙一片,不由得挑眉,喃喃道:“这药膏还真是奇效。”

“二爷,小的为您去翰林院告假, 被薛大人、宋大人还有程大人拦下,说等下了值就来探望您。”

门外从翰林院告假回来的阿禄向贾敬禀告。

贾敬一听薛琼、宋子虚还有程一序要来探望自己, 无奈揉了揉额角, “你下午去翰林院守着, 等他们下值, 拦住他们。”

“就说我伤势严重, 心情郁结, 不见客, 心意领了。”

阿禄得了贾敬的吩咐, 立刻应了。

贾敬又问:“阿寿从崇雅堂回来了吗?”

阿禄:“还未回来。”

贾敬颔首, 他让阿寿留在崇雅堂,就是让其盯着青老板有什么动静,亦或者青老板有什么要紧事联系自己,阿寿也能跑个腿。

因着萧淮洵与贾敬这一事,近些日子都是京里的热聊谈资,无论是各官署公房还是王公侯府都在议论。

翰林院官署公房内。

宋子虚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书册。

程一序眸光扫到不远处朝这里走来的高大人,手肘捅向一旁的宋子虚。

宋子虚猛地回神,也注意到高大人的身影,连忙垂下脑袋盯着书册上的字。

下一瞬,一只手拿起宋子虚桌案上的一本册子,翻看了起来。

宋子虚僵了僵,缓缓抬起头,见是高大人拿着他整理的书册,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高大人翻看书册的手速很快,忽然,他翻页的手一顿,垂眼对上宋子虚紧张兮兮的眼睛。

“高大人……”宋子虚讷讷开口。

高大人把那书册扔到了宋子虚面前,宋子虚连忙看去,只见是一处明显的错误,当即脸色变了变。

“错了,改。”

宋子虚缩了缩脑袋,高大人也转头看向了薛琼和程一序两人,又看了看旁边空座的桌案,手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摞书册,

“你们下值将这些给他送去。”

薛琼和程一序对视一眼,未回答,宋子虚愣了一下,连忙道:

“高大人,培元伤得严重,在家养伤……”

“呵。”高大人冷笑一声,“他若是不能干,以后翰林院就别来了。”

丢下这句话,高大人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待他走后,这间公房的几人才松了口气。

小胖子郑春撇了撇嘴,“培元兄这次是真的惹怒了太子殿下,听说三十大板让培元兄皮开肉绽,高烧不退。”

“即便是如此,东宫那儿也没派人去宁国府问过一句话,倒是梁王殿下送了东西,还向太后娘娘请了旨意,为培元兄请了太医。”

“不过是养了个戏子……”郑春旁边一人刻意压低着声音,“有那么严重吗?”

对桌一人嗤笑,“咱们太子殿下最是高风亮节,眼里可容不了这样的沙子。”

“要是眼里不容沙子,那高大人才是,贾培元都躺在家中不能动了,他竟能让人把公务送到人家里去。”

“你们……”宋子虚不愿听这些人议论贾敬,刚站起身,就被薛琼一把拉住制止。

“不必逞一时之快。”

程一序则是移到了贾敬的桌案上,一边整理着他桌案上的东西,一边对宋子虚道:

“你要是真的担心他,帮他把这些处理了?”

宋子虚下意识接口,“我处理就我处理。”

程一序扬了扬手中的书册,瞥了眼宋子虚案前那一大摞,开口是压抑不住的调侃,

“我瞧着你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啊。”

宋子虚望着自己面前刚被高大人点出错处的书册,梗了梗脖子,还想再逞能,薛琼无奈地拍了宋子虚一下,

“培元做事稳当严谨,他自己的事情会处理好,我们将高大人的话带去便好。”

“你还是自己将事情做好,快将刚刚高大人点出的错处改了。”

宋子虚这才去忙自己的事。

薛琼和程一序一起将贾敬桌案上的书册都整理归类好,等着下值一并拿走。

一下值,三人刚出翰林院大门,在门口等候的阿禄立刻迎了上去,将贾敬的话带到。

但有了高大人命其送书册一事,宋子虚三人还是去了宁国府。

史云棠如接待其他人一半,早早在前厅准备了茶水招待,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贾敬伤势严重,不便见客。

薛琼躬身,“还望太太转告高大人的话,也愿培元早日康复。”

程一序紧跟其后,宋子虚嘴唇蠕动,终是没再开口,也跟着行礼,离开。

出了宁国府,程一序看向薛琼,“子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薛琼摇头,目光沉着认真,“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培元。”

他相信贾培元不会那么胡来。

“你呢?”薛琼又问程一序。

程一序笑了笑,却没回答薛琼。

他是不信太子殿下真的忍心罚贾敬,他们之间的相处……

“你们在说什么?”宋子虚稍稍瞪着眼睛,左瞧瞧右看看,看着薛琼和程一序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程一序勾唇一笑,“无事。”

贾敬这头则是看着那一摞的书册,不禁抽了抽嘴角,“这高大人也真是个人才啊。”

他“伤”了不能当值,结果就将他的公务送家里来了?

“二爷,小的回来了。”阿寿快步走进屋内,到了贾敬跟前。

“青老板那里有新动静了。”

贾敬眯起眼,“什么情况?”

阿寿:“齐王被禁足在齐王府,不得外出。”

“所以齐王晚上欲接青老板入府。”

贾敬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他还真是好心情。”

天丰帝如此震怒,萧淮洵还敢让青老板入府。

阿寿抓了抓脸,小声道:“许是齐王真的喜爱青老板。”

“呵。”贾敬冷笑,“喜爱?”

“他不过是贪图一时享乐,若是真的在意,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接他入府了。”

一旦被天丰帝知晓此事,萧淮洵顶多是被天丰帝训斥一番,可青老板可能连命都会丢掉。

这些戏子在天丰帝眼里,不过是一群蝼蚁,是带坏他儿子的罪魁祸首。

贾敬瞥了一眼阿寿,“你回来跟我禀告这个消息,是青老板让你来的吧。”

阿寿点头,“是,青老板嘱咐小的,务必将此事告诉二爷您。”

“他是不想去,想请您出手?”阿寿试探问出口。

贾敬:“他是不想去,但是他不得不去。”

“他既然有这份诚意在,我也不会给他拖后腿。”

贾敬飞快地写下两张纸条,交到阿寿手上,“你去办两件事,一张纸条先送到青老板那里,一张纸条送到城东远白木料行。”

阿寿也不多问,拿上纸条便离开了。

是夜,天色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崇雅堂后院跑出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萧淮川欺人太甚!”

“啪!”

瓷器摔在地上,砸出一片清脆声响。

青老板敛眉,隐去眼底厌恶和恶心,绕过地上瓷片,到了齐王萧淮洵的跟前,轻声道:

“王爷何故如此动怒?”

萧淮洵见青老板来了,脸色松了松,可怒气依旧未消。

他一把拉过青老板坐下,忿忿道:“父皇罚了本王禁足,可工部的活计还要干。”

青老板端起旁边下人重新沏好的茶,递到萧淮洵面前,温声劝着,“这不是好事吗?说明圣上看重王爷。”

这话算是取悦了萧淮洵,“本王也不是不愿做。”

“只是那萧淮川如今执掌户部,今日工部递上去的木料花销核算竟然被驳了!”

“简直岂有此理,说这份核算超了。”

“本王还是在他修宫殿呢!”

萧淮洵是越说越气,越说越憋屈,他费心费力给萧淮川修葺东宫,还被萧淮川批花销超了!不给他拨钱!

青老板听着差点笑出了声,他极力压制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故作善解人意道:

“如此,那他们户部批多少钱,王爷就给使多少钱,反正那宫殿王爷也不需要去住。”

这就是让萧淮洵以次充好,糊弄这次修缮之事了。

萧淮洵本也想这么做,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可若是东宫真的出了什么事,萧淮洵不敢担。

但这话他又不能跟青老板说,更加憋屈了。

青老板见萧淮洵夺过他面前的水杯就灌了下去,眼眸闪了闪。

“啊,烫烫烫!”

萧淮洵一口水喷出,捂着被烫麻得嘴,说话都不利索了。

青老板:“呀,王爷您慢些,这是将将倒的茶水,还烫着呢!”

萧淮洵舌头又麻又疼,更气了,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缓了好久,他小心翼翼的捂着嘴,只觉得倒霉晦气。

青老板眼眸一转,“王爷方才提到木材,水青想起崇雅堂的票友里就有位做木料买卖的商户,据他所说,他的木料就距京七八百里的地方。”

萧淮洵蹭得站起身,“真的?”

“是啊。”

青老板浅浅一笑,心道:贾二爷给的鱼饵钓着鱼了。

第107章

“好像是叫……远白木料行。”青老板努力回忆了一下名字。

萧淮洵朝旁边一个小厮抬了下下巴, 示意那小厮将名字记下,便也不在纠结这件事。

采买这些事,本也轮不到萧淮洵来操心, 只是工部回禀,说户部那边卡了他们申领的花用。

在萧淮洵看来,这就是萧淮川给他的下马威, 故意为难他。

想到此处, 萧淮洵终是没压住心中的怒气。

“砰”地一声, 又朝地面砸了一个茶杯, 碎成了几瓣。

“如果不是萧淮川授意,户部那帮老骨头,也敢卡本王的银子?”

青老板似是被吓到一般, 盯着地上那茶杯碎片, 颤了颤身子。

萧淮洵见状,伸出手抚了抚青老板瘦削的脊背,“是本王吓到青儿了。”

青老板羞涩垂首,实则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青老板此举倒是缓和了萧淮洵的情绪, 他的脸上很快挂起一抹诡异的笑,似讽刺似高兴。

萧淮洵捞过青老板的手, 把玩着那一个个白玉般的指节, 嘴中哼出一句,

“他惯是个道貌岸然的。”

青老板稍稍偏头, 故意询问, “王爷说的是……太子殿下?”

萧淮洵:“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倒是狠心, 说打就打, 三十大板呐。”

他嘴上说着萧淮川心狠, 可话里全是对贾敬挨打的幸灾乐祸。

青老板眸光微闪, 不动声色抽出手,拿过一旁的果盘,漫不经心的剥起了葡萄。

“我听闻,贾二爷打小就跟在太子殿下身后,对他很是纵容。”

“纵容?”萧淮洵扯了扯嘴角,“本王以前也这么觉得。”

他年少时还曾因为这个而嫉妒过贾敬。

“若真是如此,你就是被咱们太子殿下的表象欺骗了。”萧淮洵声音透着凉意和讽刺,“都道他品性卓绝,实则他最是虚伪。”

“他对贾培元的那些好,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青老板一副不解的模样,他也想听听萧淮洵是怎么想的。

萧淮洵扬了扬下巴,嗤笑道:“不过是冲着贾培元背后的宁国府罢了。”

“想当年,其父贾代化深得父皇宠信,萧淮川无母族帮衬,他可不得好好拉拢一个权臣?”

“告诉你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儿,当年父皇给他选的陪读可不是贾培元。本王听母妃说,想要抬举一下文淑皇后的娘家,选了她娘家一个侄儿。”

萧淮洵嘴角扬着,语气是藏不住的得意,他母妃的出身可比那位文淑皇后高得多。

“可你也知道,文淑皇后所在的贺家不过是平民出身,毫无根基,萧淮川哪里瞧得上,这才闹得换了人,这换的便是贾培元。”

“那相处了这么些年,也应当有了深厚情谊吧?”青老板将剥好的葡萄放到一旁的空碗中,“这三十板子或许只是做给外人瞧得。”

萧淮洵捡了一枚剥好的葡萄放入口中,“原先本王也以为他是在做戏,可能早就交代好了,专拣伤皮不伤骨的地方打,只是瞧着严重。”

“其实不然。”萧淮洵摇了摇头,语气也沉了几分,“本王听闻,贾培元挨板子的那条凳上浸满了血,老三也派人探过,贾培元的伤势差点要了他的命。”

“萧、淮、川。他当真下得去手,他要贾培元死。”

萧淮洵说着,自己都不由得后背发凉。

青老板更是吓得手上一颗葡萄掉落,滚到了地上,“这、这……”

“何必如此……”青老板嘴唇嚅嗫了几下,眼里含着怯意和不解,讷讷开口,

“若是太子殿下真的生气,好好教导一番便是,京中逛楼倌听曲儿的王孙公子们,可不少。”

萧淮洵贵为皇子,天丰帝也不过是让其禁足。

入秦楼楚馆,看上一个戏子,后果有那么严重吗?

只是这话,青老板没有说出口。

萧淮洵脸上尽是玩味,“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个人,不能是贾培元。”

“他受万人敬仰,百官称赞,怎可让其身旁人将他抹黑,多年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如今的事态发展,萧淮洵是畅快的。

且不说他自身的情况,就说他被老三萧淮泽拿住把柄后,就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也歇了争位的心思。

只是想瞒着天丰帝,能瞒一日是一日。

这次被撞破,萧淮洵心慌之后,反而是松了口气,还意外将贾敬拉下水,着实难得。

巧得让萧淮洵都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仔细盘算一下,好处和矛头都指向一个人。

老三萧淮泽。

就连萧淮洵那晚让人去处理的李玉衡,也被老三的人带走了,紧接着他与贾敬在春风楼里的事情被御史参了。

“贾二爷倘若真的出了事,恐怕也不好交代吧?”青老板的话让萧淮洵回过神。

他眼睛转动,目光落在青老板有些发白的面庞上,瞅见他眼底的担忧,忽的又是一笑,手指捏住青老板的下巴,

“三十大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他如果真的挺不过去,那就是他命不好。”

“倒是你那位弟弟,怕是要哭瞎了眼。”

青老板被迫仰起头,听着萧淮洵提起水月。

“是啊,月儿这些天都是以泪抹面。”青老板轻垂眼睑,脸上是对水月的心疼。

萧淮洵在试探他。

他还在怀疑春风楼那天,青老板是否与贾敬有过接触。

萧淮洵盯着青老板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他也算是得脸了,贾培元为他伤成那样,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他该去看看了。”萧淮洵松开了捏着的下巴,无视青老板下颌的红痕,看似提醒,实则是命令。

青老板低垂着头,乖乖应道:“是。”

萧淮洵将旁边盘中青老板剥好的最后一颗葡萄吃下,对他一挥手。

青老板这才转身离开,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底却泛着冷意。

他回去的马车是萧淮洵安排的,一路将他送到了崇雅堂后楼的住处,见他进去,马车和小厮才离开。

青老板一进门,小厮小力就迎了上来,满脸担忧,将青老板上下打量着,

“公子,您没事吧?”

每次萧淮洵来接青老板,都不让其他人跟着。

青老板嘲讽道:“他能将我如何?”

说完这句,青老板稍稍正色,压低了嗓音,“班主他们都睡下了?”

小力同样轻声回答,“都歇下了,后门门房那边我晚间送了酒,想来现在也都醉了。”

青老板:“我们走。”

两人借着夜色悄声来到崇雅堂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小力带着青老板拐进一个巷子,那里停了一辆马车,车边候着的正是阿寿。

他朝青老板躬了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您请,我家二爷正等着您呢。”

青老板丝毫没有犹豫,上了马车,当撞见正斜靠在马车里看书的贾敬时,当场愣住。

贾敬收起书,笑着看向青老板,“没想到我会在这儿?”

青老板很快回过神,从容坐下,“二爷递来的纸条说是别院一会。”

“你让阿寿带话,说这个时辰能回来,我想着就直接在这儿等着,捎上你。”

贾敬也将青老板打量一番,有些好奇地问:

“你是怎么断定,这个时辰你可以回来?”

青老板直直望着贾敬,“贾二爷是好奇,齐王召我入府,却为何不留我过夜吧?”

被青老板直白点出,贾敬顺势承认,等着青老板的回答。

“因为……”青老板顿了顿,丢出一个雷,“他不行。”

贾敬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扯了扯嘴角,“他不行是指……”

心中不自觉得冒出一种猜测。

“他天阉。”

青老板神情无丝毫变化,语气淡得如水一般。

贾敬心中猜测落了地,只觉得有些好笑。

萧淮川发现对自己的情谊后,故意骗自己不举,却没想到,萧淮洵是真的不举。

贾敬紧接着看向青老板的目光更加好奇,“那你们……”

青老板也不避讳,“他天阉,那方面不行,也不愿让人知道。”

“所以面对女子,他会下意识的自卑,会变得很暴躁,面对男子就会好上许多。”

“但要说他真的喜欢男子……”青老板迟疑片刻后,给出一个结论,“他只是想要男子在他面前臣服的快感,想看男子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所以挑的都是些面容姣好之辈。”

譬如他自己。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不会让人看见的。”青老板补充了句,“这件事,是我一次偶然听到他和大夫的对话。”

“虎狼之药他没少吃,一次都不行。”青老板语气满是鄙夷和轻蔑。

贾敬听着,眉头却蹙了起来,若是他没记错,上一世,萧淮洵分明是有子嗣。

新帝登基后,萧淮洵受封忠顺王,他的王妃同年为他诞下嫡长子,授封忠顺王世子。

“你说的这件事,千真万确?”贾敬盯着青老板,又问了一遍。

青老板颔首,“自然,这件事千真万确。”

且不说他自己跟着萧淮洵的这两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就连在他之前被萧淮洵看上的人,根据他的试探,也未成事。

“嘶……”贾敬不由得到抽一口气。

萧淮洵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啊。

狠人一枚。

第108章

贾敬的思绪也只是飘忽了一瞬, 很快就回到了正事上。

“我给你的木料行名字,有没有告诉给萧淮洵?”

青老板:“自然。”

“如您所料,他对于户部将工部款项花用驳回一事很是气恼, 我便借机提了。”

青老板接着将萧淮洵和他说的话全都告诉了贾敬,这是他和贾敬合作的诚意。

贾敬听着,不免笑了。

他与萧淮川这一出苦肉计, 若是没有平安堂李大夫和刘太医从中相助, 或许会有一大部分人不会相信。

只是贾敬没想到, 萧淮洵对此是深信不疑, 觉得萧淮川是在利用自己。

萧淮川究竟是做了什么,在萧淮洵眼里竟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十恶不赦。

末了, 青老板说道:“他还在怀疑那天春风楼之事, 因此提到了水月,想要水月去探望您。”

贾敬眯起眼,“他既然想要水月来探望我,那便满足他。”

“日子我都选好了, 就两日后吧。”

青老板:“您两日后有什么安排吗?”

贾敬故意卖了个关子,笑而不答, 青老板也识趣儿的没有再问。

马车停了下来, 帘子被撩起, 阿寿探出脑袋,

“二爷, 已经到别院了。”

贾敬率先下了马车, 青老板紧跟其后。

这处别院不是别处, 正是萧淮川到别院, 也是上次他从春风楼抱贾敬离开后, 来的地方。

青老板只看一眼,就知这别院不简单。

“进去吧。”

一进门,青老板便看见主位随意坐着的那名白衣锦袍男子,丰神秀逸,气度不凡。

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人,青老板当即猜出了此人身份,作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淮川只是随意看了眼青老板,就抬手示意他起身。

青老板这边刚起身,就见萧淮川站起来径直朝他身后走去,极其自然的牵起贾敬的手,落了座。

贾敬瞥了眼自己被萧淮川拉着小心摩挲的手,转头对上青老板略微探究的眼神,轻咳了一声,

“青老板也请坐。”

小德子带着几位小丫鬟上了茶,便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青老板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心中便隐约猜到贾敬带他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只见他再次缓缓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萧淮川和贾敬深深一拜。

虽是下拜,但脊背挺直。

贾敬先是有一丝诧异,紧接着唇角勾了勾。

青老板语气坚定恳切:“自两年前跟随在齐王身侧,无意也好,有意也罢,水青略微知晓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秘密。”

“倘若殿下与二爷不介怀水青过往,愿意听水青所言,水青定然知无不言,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绝不隐瞒。”

“水青愿效忠殿下和二爷。”

听了青老板这番表忠心的话,贾敬脸上挂着笑,起身将青老板扶起,

“青老板不必如此拘谨,快快起身,我们坐下谈。”

待青老板重新落座后,贾敬才不急不慢道:“效忠二字太过严重,就如我们先前所说的那般,合作即可。”

青老板微垂的眼眸眨了眨,对于贾敬说的话并未立刻回应,他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见贾敬身旁萧淮川始终沉默,没有开口之意,知道刚才那番话贾敬便能做主,也不免有些心惊。

心中刚涌起想要窥探一丝贾敬与太子殿下之间关系的念头,理智便将他拉了回来。

贾敬:“青老板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也是坦诚相待。”

“方才青老板说的那些,确实是我想要的,甚至于后面还需要青老板潜伏在齐王身边,帮我探寻些消息。”

“相对的,青老板有何需求,也请今日一并说了吧。”

青老板抬眸看向贾敬,余光瞥见那位太子殿下正慢悠悠喝着茶,心思转了几圈,终是开了口。

“贾二爷那日在春风楼提及了……”青老板抿了抿唇,吐出那个心中默念了不知多少次的名字,“李清臣。”

“想必您一定是将事情都查清楚了。”

“先前在南无寺与您遇见,也并非是巧合。”

贾敬颔首:“是。”

“李清臣,或者说南无寺的净尘法师,他与你的过往,我大抵是知晓的。”

贾敬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灼热之感,瞥了眼桌案,衣袖宽大倒是看不出来下面那交握着的手。

“我让你找寻的东西,找到了吗?”

贾敬面不改色地抽出了被萧淮川私下握着的手腕。

萧淮川遗憾地收回手,将一旁放置的东西朝贾敬那头推了推,“嗯,这个。”

见萧淮川手又要伸来,贾敬连忙拍开,还给了萧淮川一个警告的眼神,又暗自看了眼青老板,见他手捧着茶杯低垂着眼,像是没有注意到此处。

贾敬这才将东西拿起,转头放到青老板面前。

青老板端着茶杯的手一滞,目光黏在了那些东西上,喉头发涩,“这些是……”

贾敬嘴角上扬,“看来你是认出来了。”

“没错,这些是净尘法师这几年手抄的佛经抄本。”

“这份礼,希望青老板喜欢。”

青老板连忙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手颤颤巍巍伸向那些抄本,就在要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手腕悬住,过了一息,才轻轻抚摸上去,指腹滑过封皮上的泛黄折痕,宛若珍宝。

李清臣在大牢里已经死了,背负污名。他斩断了种种过往,只是南无寺的和尚净尘,看似一切都认了命。

可他真的甘心吗?

他在南无寺抽空抄着各类佛经,用抄本佛经换取微薄的抄写费,用来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

这些青老板都知晓,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切。

他本可以直接接济李清臣,但李清臣决计不会接受,所以青老板只能将李清臣所抄的抄本佛经一一买下,并爱惜珍藏。

他心疼用抄本换四书五经的李清臣,更心疼失了清白身份再也无法科举,只能靠和尚净尘身份苟活的李清臣。

青老板到底是有心无力,想要收集到全部的抄本谈何容易,没想到,贾敬居然寻来这么多。

“二爷的心意,水青心领了。”青老板将那些抄本整理好,深吸一口气,再次感谢。

贾敬莞尔,没多说什么。

青老板再次开口,“二爷,水青愿意听从您和殿下的任何安排,但只有一个要求。”

“请说。”

青老板一字一顿道:“洗脱李清臣的冤屈,让他清清白白活在这个世上。”

贾敬偏头,“就这个?”

青老板点头,“是,就这个。”

萧淮川闻言难得抬眼瞧了他一眼。

贾敬手指轻轻敲在桌案上:“我们既是合作关系,就不能亏待了青老板。”

“允诺你一个条件,待你想要的时候,再提,如何?”

青老板并未拒绝,“那便谢谢殿下和二爷了。”

贾敬颔首,“青老板跟着齐王,往后……”

青老板向萧淮川和贾敬说了许多事关齐王的事,包括他所知道的关于齐王手下的亲信。

贾敬吃了一肚子瓜,才说到了他先前卖的关子。

“齐王不是想要水月来给我探病吗?我说了,安排在两日后。”

“宁国府贾二爷危在旦夕,请了道观真人和佛寺法师入府做法,人多,热闹,是个好时候。”

青老板诧异地望向贾敬,萧淮川更是直接变了脸色,直接握住贾敬的手腕,低喝道:

“休要胡说?”

贾敬见状,朝青老板使了个眼色,“青老板,今日已然不早,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两日后的安排就这么说定了,水月还请青老板带到府上去。”

方才萧淮川变脸的瞬间,青老板便察觉出不对劲,加之贾敬这一番提醒,很有眼力见的告退了。

青老板一出去,贾敬就讨饶般的看向萧淮川,“手疼……”

萧淮川手松了几分,说出的话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两日后?”

“你又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

贾敬讪讪一笑,“怎么能叫自作主张呢?”

“我只是,只是……”贾敬眼神飘忽,“只是没来及和你说呢。”

贾敬连忙转移话题,“萧淮洵和萧淮泽肯定还在怀疑这件事。”

“只有安了他们的心,他们才能将心思放到了修葺东宫上,我们的计划才能更好的进行下去。”

“他们定然还会试探我,与其让他们试探我,不如我自己搭个戏台子,喊他们来看。”

“那么,我对外宣称我命不久……”

贾敬话未说完,尾音便化作了支吾声。

“唔唔唔……”

萧淮川直接捏住贾敬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迫使他的嘴翘成了个圆。

“你可闭上嘴吧。”

贾敬看似乖巧的眨了眨眼睛,一副我错了的模样,可唇却动着,瞬间将萧淮川的掌心濡湿。

手心发痒,萧淮川松开手,“什么都舔,属小狗的吗?”

贾敬歪了歪头,“我属什么,淮哥还能不知道?”

“况且,比起你,我这算是什么?”贾敬撇了撇嘴,他还记着因萧淮川弄出的糗事。

萧淮川轻笑,“还记着呢?”

“你当如何?”萧淮川一副任君为所欲为的模样。

贾敬的桃花眼眯起,勾着唇,色若春花,“我听闻,你这儿别庄后面,有座温泉?”

“一起?”

第109章

贾敬有胆撩人, 却没胆应,最终温泉浴以他要应付两日后的大戏养足精力为由给逃了。

跑之前还不忘叮嘱:“戏台子我已经搭上了,记得配合我唱戏啊!”

“跑得比兔子还快……”

萧淮川看着贾敬蹿出去的背影, 不由地勾了勾唇,眉梢微挑,漆黑凤眸闪着笑意,

“想要温泉浴……那该去准备些东西了。”

贾敬这边刚从西角门进去, 刚穿过垂花门, 转弯就撞见了史云棠。

史云棠站在廊下, 抬眼望着与她相对的贾敬,看似随意招呼了声:“回来了?”

今已是深夜,若是往常这时候, 史云棠早就歇下了, 贾敬对上史云棠好整以暇的眼神,藏于袖中的手指下意识蜷缩。

史云棠是特地在此等他。

贾敬不由地身子一滞,他与萧淮川私下见面一事,并不想让史云棠知晓, 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别扭,借口道:

“出、出去走走, 消消食。”

史云棠稍稍挑起秀眉, 似笑非笑地望着贾敬, “阿元这苦肉计装得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多少人盯着呢, 可要注意啊。”

贾敬闻言, 抿了抿唇, 有些纠结。

他与萧淮川的事情, 其实并不是必须要隐瞒史云棠, 只是贾敬还未做好准备,没想好该怎么和史云棠说。

一时间,贾敬并未答话。

“府里园子这么大,还不够你消食的吗?”

不等贾敬回答,史云棠接着道:“应当是出去见了什么人吧。”

史云棠杏眸直勾勾地盯着贾敬,似是要将贾敬看透一般,“嫂子还真是好奇,哪位值得阿元你冒着这样的风险,出去见上一遭。”

贾敬见史云棠将话多少了这个地步,也不愿再找什么借口隐瞒,他伸出手,邀史云棠在廊下石凳上坐下。

两人落座后,贾敬微微垂眸,轻声道:“我去见淮哥了。”

“和他商量商量之后的计划和对策,两日后还需他出些力。”贾敬又补了一句。

史云棠手中轻轻摇着扇子,勾唇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静谧的廊下显得有些突兀,贾敬下意识抬起眼看去。

“只是这样?”

贾敬沉默,没说话。

他大可以以公事为由接着忽悠,可面对真心关心他的嫂子,贾敬说不出。

可让他直接向史云棠坦白,贾敬亦羞涩地说不出口。

史云棠见贾敬那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他的无言与纠结也尽收眼底,史云棠大抵猜出了几分。

“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

史云棠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让贾敬一愣,随后他又释然了。

他嫂子这个人,向来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冰雪聪明,先前他对萧淮川的心意情意,也是史云棠最先看破。

“果然瞒不过嫂子您的眼睛。”贾敬有些无奈。

“瞒?”史云棠反问,“你那也叫瞒?”

语气里是毫无隐藏的嫌弃。

贾敬眨了眨眼睛,不理解史云棠何出此言。

史云棠撇了撇嘴,手执着扇子,悬空点在贾敬的脖颈处,

“嫂子我还没有到人老眼瞎的地步,就你那脖子,这些日红痕一片,跟狗啃的一样。”

可不就是狗吗?

贾敬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滚烫,手下意识捂住如今早已经没了痕迹的脖子,支支吾吾,“我这是……”

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史云棠一挥手中团扇,

“我也不是素雪那等小丫头,还能被你那什么蚊虫叮咬所忽悠了?”

贾敬只觉臊得慌,都不敢去看史云棠,心中又免不得暗骂萧淮川。

难得见贾敬这幅模样,史云棠就更想逗他几分,又道:

“咱们府在京中虽只是个中层之家,比不得王孙贵胄,更比不得宫里,可府里护院还没弱到连人翻墙进来都不晓得。”

“你们年轻人果然是会顽,我前些日子刚听了那出张生翻墙会莺莺,你们倒好,直接给我演上了。”

贾敬听史云棠将萧淮川翻墙来私会自己一事点破,热意直接烧到了耳根。

“嫂子,阿元求你,这……这事儿不要再说了。”

贾敬直接站起身,朝史云棠拜了拜,动作偏急,尾音含着些撒娇。

史云棠见贾敬如此,也知不好再逗下去,若是真的将人吓着或者逗恼了,就不好了。

她拍了拍贾敬的肩,让其坐下,叹了一声,

“你能和他在一起,我自然是高兴的。”

两情相悦总比一人苦熬着相思要好,只是那人的身份到底不同……

史云棠望着贾敬泛红发烫的脸,羞涩眉眼里是压不住欣喜,终是没将心中担忧的话说出口,只是道:

“下次还望殿下走门吧,整日翻墙,倒真显得我们宁国府无能了。”

贾敬有些不好意思地搅着手,点头,“我会与他说的。”

史云棠点点头,又提到两日后的法事,“你先前与我说的,我都安排妥帖了。”

“请了玄真观的道长真人还有南无寺的法师,到时候咱们府派人去接。”

贾敬:“南无寺的净尘法师也请了?”

史云棠:“请了,净尘法师的师兄净虚法师也会来。”

贾敬点了点头,朝史云棠又是一拜,“那日家中许是会来不少人,还望嫂子多费心了。”

鱼龙混杂,万不能出什么差池。

“西府那边,嫂子也帮忙遮掩些。”贾敬又补了一句。

史云棠正色道:“阿元放心,这些我都明白。”

“时辰不早了,阿元早些回去歇息吧。”

翌日宁国府一片慌乱,不一会儿,宁国府贾二爷意识不清陷入昏迷一事传遍了京城,连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宁国府当家主母无法,只好去道观寺庙请了真人法师来做法事,为贾敬祈福。

梁王萧淮泽悄声潜入齐王萧淮洵的府邸,彼时,萧淮洵正在家中听戏班子唱曲,旁边陪着的正是青老板。

“二哥好雅致,听曲儿呢?”

萧淮泽在萧淮洵身旁坐下,掠了眼被萧淮洵揽着的青老板,就转开眼。

萧淮洵嗤笑,一张口就是阴阳怪气,“父皇让我在家禁足,不像你,大忙人,还有时间来看看我。”

“比不得二哥对工部了如指掌,就算是在府里,父皇都放心将差事交于你办。”

萧淮泽也不恼,“我刚回京,在大理寺也是初来乍到,幸亏严大人相助,才未出乱子。”

“严大人如此相待,也是看在二哥您的面子上。”萧淮泽恭维着萧淮洵。

萧淮洵哼笑一声,没搭话,青老板抬眸觑了一下,便知萧淮洵对此恭维很是受用。

“你今日来,有何贵干?”萧淮洵懒洋洋问道。

萧淮泽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听闻宁国府那边去道观和寺庙请了人来做法事。”

萧淮洵一听起了劲,连忙坐直身子,“太医去看过了?”

“嗯,反复起热,昏迷不醒,刘太医看了也没办法,就连父皇都知道了。”萧淮泽点头。

“这伤得可真不轻。”

萧淮泽和萧淮洵心中对于贾敬这次挨打,已经信了有七八分了。

萧淮洵琢磨了一会儿,有些乐呵,“居然连父皇都惊动了。”

“父皇没责备萧淮川?”

“怎么说那贾培元也是宁国府的二公子,还是翰林院官员,岂能被萧淮川下令打出了人命?”

他嘴上说着,可恨不得贾敬当即就出了事,让萧淮川这个储君名声尽失。

萧淮泽嘴角也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凉凉开口,

“贾培元身后可是四王八公那一帮子老勋贵,就算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父皇也不会为他遮掩。”

“刚才得到消息,父皇将他召进宫狠狠训斥了一番,还让其上门赔罪。”

萧淮洵对于这惩罚却不甚满意,“就这样?”

“父皇还真护着他。”

萧淮泽瞥了他一眼,“他可是储君。”

“不过,这样就够了,无论贾培元这场戏是不是真的挨打,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萧淮洵没明白,“怎么说?”

萧淮泽:“以前谁不夸他德行卓绝,出事妥当?经此一事后,他狂躁暴戾的名声可要洗不掉了,打的还是跟他最亲近的贾培元。”

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下得去手,事情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效忠萧淮川的人,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对于这场面,萧淮泽乐见其成,算是破了萧淮川的金身。

萧淮洵撇了撇嘴,浇了盆凉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他惯是会装,父皇让他上门赔罪,他若是玩一套负荆请罪,贾培元再给他一个台阶下,又能全了他能伸能屈的名声了。”

“那就将台阶给他敲碎了。”萧淮泽手指轻轻在说面上敲着,“得想个法子,让他那天下不来台阶。”

萧淮洵微微眯起眼,目光随意落在一旁的青老板身上,忽的想起来了什么,冲着青老板开口,

“青儿先前是不是和本王说过,你那弟弟想这两日去探望探望情郎?”

青老板骤然被点到,愣怔了一下,随后赶忙点头,“是,他担心贾二爷呢。”

萧淮洵转头看向萧淮泽,“就让咱们的太子殿下,见见贾培元宠爱的小戏子吧。”

第110章

荣国府内。

贾政用膳食时显得漫不经心, 史氏见状,仔细打量着贾政的脸色,关心问道:

“政哥儿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贾敏闻言也朝贾政看去, 贾政抿唇,小心翼翼看了没说话的贾代善一眼,开口,

“孩儿听闻敬二哥哥……”贾政说着顿了顿, 隐去了个别刺耳的字眼, 接着道, “实在放心不下,想去看望敬二哥哥……”

此话一出,史氏原本端庄关切的神情骤然变了变, 嘴唇微微颤抖着, 不断地给贾政使眼色。

这些时日,关于贾敬的流言蜚语传遍了全京城,好男风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与齐王起了争执, 齐王被天丰帝罚了禁足,贾敬则是被太子萧淮川罚了杖刑。

这事本就不光彩, 就连贾代善也听了些同僚的闲言碎语, 全京城的议论如针一般, 刺痛着贾家两府的颜面。

至于被打的下不来床的贾敬, 少不得有人觉得他活该, 罪有应得, 谁还想凑上前去看?

一时间, 屋内静默, 空气凝滞, 压抑得仿佛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贾代善紧绷着脸,嘴角稍稍下垂,神情晦涩不明,贾政有些怵这样的父亲,但他想去探望贾敬的心,还是战胜了心中对贾代善的敬畏。

“父亲,孩儿……”

贾政刚开口,话才说出几个字,就被史氏厉声呵斥打断,

“政哥儿,休要胡闹!”

“你敬二哥哥如今这状况,东府里头早已是乱成了一团麻,你又何必此时去添乱?”

史氏说着,身子朝贾政的方向倾来,眼睛紧紧盯着贾政,似警告似恳求,

“你敬二哥哥有宫里太医瞧着,不比你去看的有效?”

贾敬嘴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史氏连忙拉了一下贾代善的衣袖,“公爷,您说呢?”

贾代善目光扫过史氏,落在正看着他的贾政身上,缓缓开口道:“你母亲说的有理,近日就好好在家温习,没几日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史氏也连忙在一旁帮腔,“还不听你父亲的话。”

贾政的嘴唇合拢抿着,垂下眼睑,缓缓低着头,恭敬道:“孩儿知道了。”

他站起身,躬身道:“父亲母亲慢用,孩儿先回去温习功课了。”

贾政刚转身,坐在史氏旁边的贾敏也跳下凳子,“我也好了,父亲母亲慢用。”

史氏伸手稳了稳贾敏微微晃悠的身子,对贾政道:“政哥儿,你刚好顺到送敏儿回去。”

“好。”

贾敏几步就到了贾政旁边,自然的将自己的小手塞到贾政手心里。

贾代善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出了门,才淡淡看向史氏,未先开口。

史氏被这么一盯,手中握着的帕子就下意识得搅在了一起,眼皮微微跳着,勉强牵起嘴角,“公爷怎么这样看着妾身。”

贾代善压了压眉眼,沉声道:“近日东府事多,我看敷哥儿媳妇也是个能顶事的,你这些日就别过去添乱了。”

史氏连忙应着,说是添乱,可就宁国府那个情形,她躲还来不及呢,可不愿上去凑什么鬼热闹。

贾代善定定盯着史氏,“府里你这些日也注意着,若是有什么嘴碎蔑视主子的下人,也要严惩不贷。”

“是!”

史氏自是听出了贾代善话中的敲打之意。

贾敬在此事件中,再如何不堪,也不是家中下人可以议论的。

这厢贾政牵着贾敏的手,心不在焉地走着,贾敏停下脚步,贾政感受到拉扯,才猛然回神,转头看向贾敏,

“敏儿,怎么了?”

贾敏又黑又大如黑葡萄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狡黠,她朝贾政勾了勾手,“二哥哥,你低下头来。”

贾政不明所以,却还是听从贾敏的话,凑到了贾敏面前。

贾敏稍稍垫脚,在贾政耳边用气声道:

“二哥哥是不是想去看敬二哥哥?”

贾政先是看了眼不远处跟着他们的小厮和丫鬟,犹豫了片刻,在妹妹的注视下,还是“嗯”了一声。

贾敏接着悄声道:“我知道怎么去东府还不会被母亲他们发现。”

“真的?”

贾敏点头,“嗯嗯。”

紧接着,贾敏就拉着贾政的衣袖,撒娇道:“二哥哥,我们玩捉迷藏吧!”

声音不小,跟着的仆人都听得见。

贾敏身边常伺候的丫鬟连忙劝道:“三姑娘,如今天都黑了,可玩不了,赶明儿白天再玩儿?”

贾敏翘着嘴,摇头,“我就想今天玩儿。”

丫鬟一脸为难地看向贾政,“二爷……”

贾政将贾敏一把抱起,“今日不早了,白天二哥哥再陪敏儿玩,好不好?”

“好吧。”

贾敏搂住贾政的脖子,轻声问,“二哥哥,我们现在不去见敬二哥哥了吗?”

贾政:“今日太晚了,不方便去。”

他就算想去,也知道如今这个时间不合适。

既然已经决定偷溜进宁国府,那么就该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一日后,宁国府做法事那天。

再过几日贾政就要入国子监读书,原先的族学那里就不去了,这些天都是他一人在书房里温书,因此还算自由。

贾敏起了一个大早,连史氏都觉得有些稀奇,“你这小懒猫今日怎么还早起了?”

“二哥哥说要陪敏儿在院子里玩儿。”贾敏很是开心,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史氏见小女儿这样高兴,也不扫兴,“你二哥哥这些日子一直窝在屋子里读书,和你一起玩一玩也好。”

“春鹂,你照看着三姑娘。”

史氏让自己屋子里的一位二等丫鬟跟着贾敏。

贾敏对春鹂笑了笑,“春鹂姐姐,我们走吧,二哥哥肯定已经在等我了。”

“二哥哥,敏儿来啦!”贾敏蹦蹦跶跶到了贾政的院子,贾政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这一页,贾政已经看了快半个时辰了。

听到贾敏的声音,贾政连忙合上书,站起身,“小敏儿来了?”

“是啊,二哥哥说要陪敏儿捉迷藏的,走,我们去玩。”

贾敏拉起贾政的手,就朝院子后面的花园跑去,春鹂跟在两人身后,见贾敏跑起来,她忍不住叮嘱,

“三姑娘,您慢些。”

贾政转眼掠了春鹂一眼,“我会照看敏儿。”

春鹂咬了咬唇瓣,小声应道:“是。”

刚刚贾政的那一眼神,让春鹂有些怯。贾敬和贾敏在园子玩闹时,春鹂站在一旁,没有靠近。

贾敏玩着玩着却跑来拉住春鹂,“春鹂姐姐,来陪我一起玩,人少玩的没意思。”

春鹂想拒绝,可贾敏太过可爱,太会撒娇,贾政也未开口,春鹂便加入了进来。

“哇,我找到春鹂姐姐了,那么这局就让春鹂姐姐来找我们吧。”

“春鹂姐姐,你不能偷看哦。”贾敏将春鹂的眼睛用帕子蒙上后,就拉着贾政躲进了角落一处假山里。

一进去,贾敏就拨开了假山里一挂藤蔓,贾政立刻就看见了藤蔓后的一口小洞,这个位置一出去就是西府和东府之间的巷口!

贾政看着贾敏,刚要劝贾敏回去,自己出去,就见贾敏之间迈腿钻过了那口洞,贾政只好跟着钻了过去。

出了那口洞,贾敏对贾政做了一个鬼脸,“二哥哥,我可不傻,若是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肯定要被母亲念叨的头疼。”

贾政叹了口气,牵起了贾敏的手,偷偷朝宁国府后门走去。

“刚刚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东西过去?”

几个护卫的声音传来,贾政拉着贾敏就躲在了一处角落。

刚站稳,贾政被人猛地拉扯了一下。

贾政本也心虚,被人这样一拉,自己也是跟着哆嗦,一回头,惊讶的张大嘴巴,“怎么是你?”

皇甫玦做噤声状,“嘘!你轻声些!”

“这边刚过去几个人,你别把人召来了。”

皇甫玦朝贾政躲着的地方挤了挤,“朝里走走,带我躲一个。”

贾政一手护着贾敏,一边被迫朝角落里躲去。

皇甫玦像是怕被人发现,和贾政贴的很紧,贾政不自在的动了动,压低着声音,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皇甫玦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瞥了贾政一眼,“你不也鬼鬼祟祟吗?”

贾政可不想被护院发现,也懒得跟皇甫玦解释掰扯。

皇甫玦见人彻底走了,松了口气,朝外走了几步。

贾政一言不发,带着贾敏也迈出了几步。

皇甫玦笑吟吟看着贾政,“我若是没猜错,你也是偷跑出来,想去看培元哥哥的吧?”

贾政紧绷着脸,否认道:“没有。”

皇甫玦抱臂,下巴朝荣国府院墙那边抬了抬,“不巧了,你刚刚钻狗洞出来,被小爷我看了个正着。”

“那不是狗洞!”贾政下意识反驳。

“小古板……”皇甫玦撇了撇嘴。

贾政拉着贾敏径直朝东府后门走去,皇甫玦追上,“你打算从这个门进?”

“我刚刚已经看过了,门锁死了,打不开。”

贾政没说话,他自己仔细看过,眉头紧锁,抿着唇不说话。

皇甫玦一拍他的肩膀,“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吗?”

“翻过去不就好了?”

贾政望着有他两日之高的墙,又看向还没他高的皇甫玦,“你翻得过去?”

皇甫玦一哽,他也就是过个嘴瘾,他要是能翻过去,此时也不在这儿了,早进去了。

贾政看着皇甫玦不自然的脸色,哼了一声。

“我知道怎么进去。”

贾敏扯了扯贾政的衣摆,语气得意。

“不会又是钻狗洞吧?”皇甫玦扯了扯嘴角。

贾政已经看见贾敏所指的地方了,确实是个洞,他转头看向皇甫玦,“你要是不钻,就自个人儿翻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