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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听声音便知晓, 这位就是先前和青老板说话的黄掌柜。

目光落在黄掌柜手中的书册上, 贾敬眼眸微沉, 这到底是个怎样珍贵的书, 还特地放在了小隔间中, 都未放置在书架上。

黄掌柜没几步路就走到了青老板身边, 贾敬明显注意到, 就在他们还有几步之遥时, 青老板便下意识动了步子。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那两册书册,当翻开内页时,甚至连手都颤抖了几分,情绪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起伏。

到底是怎么样的书,能让青老板这般动容?

贾敬眯起眼,想要看清书的书封。然而距离过远,实在是看不清。

青老板缓缓将书合上,如葱根般的指尖轻轻抚摸过书封,眼里是难掩不住地珍视。

他随后朝黄掌柜微微躬身,“多谢黄掌柜了,您若是得空,必须得来崇雅堂听戏,我给您留最好的位置。”

青老板不唱戏时,说话时的声音也不显得粗犷。当他软和着语气,就更加让人舒心。

黄掌柜哈哈笑道:“老夫就爱听您的戏,青老板放心,下次再收到书,我立刻派人去通知您。”

黄掌柜的话,很是客气。

都说戏子是下九流,惹众人轻视,可做到青老板这种名角儿的,多的是达官显贵愿意捧着的,普通平民自然也不愿意招惹。

且不说青老板背后有哪些显贵,就说黄掌柜方才的话,他若真的爱听戏,是真票友,那对青老板的态度也是再正常不过。

贾敬从他们那一席话中听出了里面的关键:黄掌柜交给青老板的书,竟然还不是翰墨轩自己的拿货渠道,而是他私人收上来的。

那么,到底是个什么书?

贾敬想到青老板的身份,心道:难道是什么戏词孤本?

可远处瞧着,那二本书册也很明显是新书,并非什么古籍。

青老板和黄掌柜又寒暄了几句,黄掌柜欲送青老板下楼。

贾敬收回目光,垂首看着手中的书,他此时站的位置,正是距离楼梯口出不到两步。

他仔细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中算计。

贾敬深吸一口气,微微调整了下神情,装作一副看书入了迷的模样,一个转身,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径直和向他这个方向走来的青老板撞在了一起。

“哗啦”一声,贾敬和青老板手中的书都应声落地。

青老板脸色骤变,贾敬则是先一步蹲下身子,抢在青老板之前,将两人落地的书捡了起来。

贾敬在捡书的过程中,迅速用眼角余光扫视书内页的内容,眼皮一跳,忙不迭垂下眸去。

他眼眸里是难掩的震惊和狐疑。

贾敬千猜万算,想了许多内容,或许是戏词孤本,亦或许是齐王那边什么情报,却怎么也没想到,被青老板这般珍之惜之的两册书,是一本佛经。

虽只看了一眼,贾敬还是将这最常见的佛经给认了出来,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太过常见了,便显得更加怪异。

贾敬愣神不过一瞬,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书便被青老板一把夺了回去。

青老板看都未看贾敬一眼,手捧着书,用衣袖仔细又轻柔地将书封上星星点点的灰尘一一擦拭干净。

贾敬站起身,面含愧色道:“对不住!对不住!看书看入迷了,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

青老板将灰尘擦拭干净,又仔细翻看一遍,见书毫发无损,缓缓舒了口气,这才抬眼去瞧撞他之人。

他的视线落在贾敬身上的衣裳布料时,顿了顿,随即朝贾敬摆手,“不碍事。”

说完这句话,青老板没和贾敬多纠缠,便直接下了楼,步履匆匆。

黄掌柜也是看了贾敬一眼,朝贾敬笑笑,也跟着下去了。

贾敬负手朝青老板颀长的背影看去,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挑了挑眉。萧淮川的常服,瞧着素净,料子却是上等。

虽然青老板隐藏的很好,可贾敬还是在他眼底瞧见了不忿之色,想来被撞导致心爱之物落地,他是愤怒的。

可这青老板自然也是懂人情世故的,光是看贾敬的衣裳,便知道他惹不起,匆匆离去。

贾敬面上带着疑窦,刚刚青老板仔细查看那本书是否损坏时,贾敬也站在一旁望着,那两册书当真只是本普通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装订朴素,入手的纸张很是粗糙,即便算不上劣等纸,也绝称不上什么好纸。

翰墨轩书架上摆放的任何一本,都要比这本好上许多。

这么一本普普通通的佛经,怎么就那么让青老板这般珍视?

唯一一处特别的……

贾敬抬起手,将指腹放至鼻前,鼻翼稍稍翕动,闻到了一股墨味。

这是他刚刚捡那两册书,手指翻过书页留下的味道。

佛经并非是统一印刷之物,而是手抄本。接触则便能沾上味,想来是刚抄好不久。里边字迹贾敬也看了,只能说中规中矩,谈不上什么名家之作。

抄写用的墨亦不是什么好墨,定然是没加入什么香料,墨味刺鼻。可仔细闻着,又能闻到一阵幽幽的檀香味。

贾敬擅书法,对笔墨纸砚亦是研究不少,以他的见识,自然能判断出,这檀香味必然不是加入墨中的香料,而是长期放于有檀香的地方,所沾染的。

联想起这书册的内容是佛经,抄写佛经之人大抵是在佛堂等地抄写,此处长期燃着供奉佛像的檀香,这才沾染上。

这两册佛经无论是内容,还是书法纸张用墨,皆是一般。

佛经普通,那么不普通的,便是抄写佛经的人。

青老板定然是认识这位抄写之人,而通过两册佛经的普通质地也能推测出,佛经的抄写人生活窘迫,靠给书肆抄写书籍度日。

这样的情况,贾敬并不陌生,有许多家境清贫的读书人都是靠抄书贴补家用。

依照青老板如今的地位,他定然是不缺钱财,但他却没有直接接济抄书人,而是朝黄掌柜买了这本心经抄本。

这里面也有多种可能,可能是抄书人不愿被青老板接济,也可能是青老板不愿被抄书人知晓,他买了书。

然而,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表明了一点,青老板与这抄书人关系很不一般。

贾敬一直关注着青老板,是因为青老板与齐王萧淮洵关系密切,眼下被他发现了青老板的一个秘密,贾敬自忖:这或许是一个突破点。

贾敬心中立刻有了决断,找出那位抄书人,弄清楚抄书人的身份,和青老板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关系。

黄掌柜能拿出这两册佛经,加上他与青老板的一席话,不难看出,他应当是知晓抄书人的身份。

然而贾敬却不能直接询问黄掌柜,黄掌柜与青老板交情看着也不浅,若是直接询问,恐怕是会打草惊蛇,引起青老板的警惕。

黄掌柜收这两册佛经,也不知道是他本人收的,还是从他处收的。这中间斡旋倒了几手,贾敬也不得而知。

贾敬轻啧一声,这事情想要查清楚,还真的有些棘手难办。

他心中想着事儿,脚步顺着楼梯下去。

“想什么呢?下楼梯也不专心,小心摔着。”

萧淮川略带责备的声音在贾敬耳边响起,贾敬一怔。

青老板的事情还未弄明白,贾敬并不想现在告诉萧淮川,他忙不迭讨饶道:

“想刚刚那书上的心得呢。”

萧淮川:“若是喜欢,买了便是。”

贾敬连忙点头,又怕萧淮川接着问下去,赶紧转移话题,故意问着萧淮川,

“方才在楼下,淮哥看了什么书?”

萧淮川闻言,身子则是猛地一滞,手凭空握了握,眼底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尴尬和慌乱。

贾敬歪了歪头,狐疑哼了一声,“嗯?”

“咳!”

萧淮川像是被口水哽住,随后接连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没看什么。”

贾敬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萧淮川好似瞒着他什么,但到底没问。

萧淮川垂落的袖口下,翻过那书的指尖隐隐发烫,他虚握几下,紧紧攥住。

他岂能让阿元知晓那等荒唐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元:淮哥看了什么书?

萧淮川:……

小x书,这能说吗??!

萧淮川:简直荒唐!

阿元瞪大眼睛:所以你就自己看?

第67章

萧淮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下次再来逛。”

贾敬点点头。

就在两人要出门时, 路过柜台前,贾敬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顿足。

一位是比贾敬先下楼的黄掌柜, 而另一位是先前问贾敬是否要《京华策林新纂》的那位青衫学子。

萧淮川见贾敬停顿脚步, “怎么了?”

贾敬朝柜台那边抬了抬下巴, “是方才那位读书人。”

萧淮川看过去, 显然也想起了这人,自然也想起了先前青衫学子说的话。

他先行离开,说回家温书。

这种客气的说辞, 贾敬和萧淮川自然不会在意真伪。

贾敬注意的是黄掌柜递到青衫学子手中的东西, 是一套笔墨纸砚。

翰墨轩是书肆,却只卖书籍,并不买卖笔墨纸砚。

是抄书的工具。

一想到抄书,贾敬便联想到那本让青老板珍视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手抄本。

贾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青衫学子, 先前就已经注意到,青衫学子洗至发白的长衫, 看着家境就不是很宽裕。

如此一来, 为书肆抄书贴补家用, 倒也合情合理。

那么, 这位青衫学子是否知晓一些别的事情呢?

至于贾敬为何不猜测这名青衫学子就是那手抄心经之人……

一来, 贾敬的直觉便觉得不是;二来, 与佛经相比, 与科考相关的四书五经等书籍显然要贵上许多, 也是科考学子愿意抄写的内容, 又能抄书赚钱又能温书温习,一举两得。

见那青衫学子拿着东西就要出去,贾敬抬腿迈了几步,先是朝门边走去。

萧淮川动了动眼眸,也跟着贾敬走了过去。

青衫学子转身出门,在门口就看见贾敬,脸上闪过一丝讶然。

贾敬也假装震惊,随后笑道:“好巧,又遇见兄台了。”

青衫学子一愣,神情里带着一抹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位富贵公子还记得自己,还主动朝自己说了话。

紧接着他连忙回道:“好巧,又遇见公子您了。”

门口人来人往,自然不好一直站在门口,三人顺势出了门。

贾敬故作好奇,看向青衫学子怀中小心捧着的一堆东西,抬了抬下巴问道:

“这是买了东西,忘了拿了?”

青衫学子听贾敬的问话,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摇头坦诚答道:

“这是为翰墨轩抄书,掌柜所赠。”

贾敬:“翰墨轩还特地准备纸张笔墨?”

青衫学子解释道:“翰墨轩的书皆是精品,他们所收的抄本,自然也是要求不低。所以收取抄本所需的纸张、笔墨都由翰墨轩出。”

贾敬顺着他的话道:“翰墨轩如此大方吗?”

心中也更加确定了一点,那两册佛经果然是黄掌柜私人收来的,不然那样质地的纸张与墨,也过不了翰墨轩的要求。

青衫学子点头,“自然,所以大家挤破头都愿意为翰墨轩抄书。”

他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甚至带了些狡黠,“我若是一字不错的抄下来,省下的笔墨纸砚便能自用了。”

青衫学子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窘境,在贾敬萧淮川这样的富家子面前也没有强撑脸面,甚至坦荡的透露出自己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世人多数有虚荣攀比之心,文人读书人亦是清高,像青衫学子这样不遮不掩的,倒是难得的真实豁达,贾敬不由得高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青衫学子。

原本贾敬上前搭话,只是想通过青衫学子了解黄掌柜手抄本的事情,眼下贾敬改变了想法,这人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贾敬嘴角微微上扬,嘴上夸道:

“如此说来,翰墨轩收手抄本的要求必定不低,兄台能接下这份委任,想来亦是有过人之处。”

青衫学子挠挠头,腼腆一笑,“只是侥幸罢了。”

“我看我与兄台有缘,既然如此,交个朋友如何?”贾敬顺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萧淮川微不可察地瞥了贾敬一眼,并未说话,默默看着贾敬。

贾敬:“在下姓贾,单名一个敬,字培元,兄台可唤我培元,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衫学子讶然的张大嘴巴,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是贾培元?”

这回轮到贾敬惊讶了,“兄台认识我?”

青衫学子朝贾敬深深一个作揖,“久闻您的大名。”

贾敬不禁扯了扯嘴角,久闻大名?

自己在京城的名声虽称不上纨绔子弟,声名狼藉,可也算不上多好。

“在下姓岑,名回,字凤转。”

岑回说完,紧张地看着贾敬,眼里还透露着丝丝崇拜,“培、培元兄,在下有幸见过您的字,当真了得。”

贾敬哑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今日已然时辰不早,岑回的家更是在城外,还赶着宵禁前回去,只好向贾敬辞行。

贾敬想吩咐人送岑回回去,却被岑回拒绝,贾敬只好称下次得空再好好聚聚。

岑回走前还礼貌的朝萧淮川行了一礼,贾敬虽未曾与他介绍此人身份,但他也知道,必然是非富即贵。

萧淮川望着岑回的背影,转眸看向贾敬,缓缓开口:

“难得见阿元这么欣赏一个人。”

贾敬一听,眼角跟着抽了抽,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呢?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

“确实合眼缘。”

贾敬反问:“淮哥不觉得,岑回此人虽出身贫寒,可心性胸襟皆不简单吗?”

萧淮川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而是问了另外一件事,“你对翰墨轩找人抄书一事很感兴趣?”

贾敬抬头看了眼翰墨轩的匾额,

“这翰墨轩,无论是所卖书籍还是自掏腰包准备纸笔,只为一本品质上称的抄本,都处处与其他书肆不同。”

“俗话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一本品质上乘的抄本,确实可以卖上一个高价。”

贾敬说着一顿,随后话锋一转,“然而,这并没有多大必要。”

萧淮川:“是,近些年印刷本的品质不断提高,虽比不上品质上乘抄本的气韵,可也不遑多让。”

“再说书肆寻人制抄本一事,他也本可以不提供笔墨纸砚,据我所知,京城有好几处书肆收取的品质上乘抄本时,皆不提供这些。”

贾敬有些诧异地望着萧淮川,他没想到萧淮川对京城内书肆及抄本情况也有了解。

萧淮川接着道:“他们收取抄本费用高昂,即便是要自费买笔墨,依旧有许多读书人争着抢着,僧多肉少。”

如此一来,翰墨轩的做法在这群书肆之间,就显得更加独树一帜。

“或许,翰墨轩背后的东家是真的看重这些读书人吧……”

要么,翰墨轩便是所图甚大,想要提前笼络这些贫苦读书人的心,毕竟,能达到翰墨轩收抄本要求的,在京中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萧淮川说完,正巧撞上贾敬眼中的好奇。

贾敬盯着萧淮川,顺势问道:“淮哥居然对这些情况也了如指掌?”

萧淮川轻笑,摇了摇头,“谈不上了如指掌,只是如今我进了户部,总该了解掌握一下京城各行各业的行情价格。”

书籍只是里面小小的一部分。

贾敬有些瞠目,“我记得你去户部没几日吧?京城各行当的行情,都掌握了?”

“嗯,大抵都清楚了。”

贾敬默然,微微敛眸,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是懈怠了。

萧淮川好似看出了贾敬的想法,轻笑出声,“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阿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就算与贾敬坦白了自己的野心和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贾敬的一个态度,而并非是需要贾敬为他做些什么。

贾敬稍稍抬首看着萧淮川,微黄的灯光照在萧淮川的脸上,仿若镀了层金边,整个人都较往日显得柔和了几分,独属于他的温柔。

“好。”

贾敬笑弯了眉眼,只是说好,至于他心中是何盘算,没急着与萧淮川说。

街边的灯光幽幽然然地洒落,恰似一层轻薄金纱覆在了贾敬翩翩睫羽之上,留下一层暗影。

那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眼眸于光下如水一般潋滟波光,掩不住的写意风流。

灯下美人,说不出的迷离幻梦之态。

萧淮川只觉得喉头发紧,他不自觉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错开落在贾敬身上的目光。

书市上的人逐渐散去,两人并肩行至街角时,便看见小德子一脸惶恐地站在马车旁候着。

见萧淮川贾敬二人前来,忙不迭上前,面露难色,说话也磕绊起来,

“殿下,这已经过了时辰,宫门已然落了锁了。”

萧淮川显然也未料到,今日居然会这样晚,居然错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

小德子低垂着头,眼却用余光悄悄朝萧淮川看着,等待着主子的命令。

萧淮川稍稍思忖,眼眸微动,朝贾敬看了一眼,却并未说话。

小德子眨了眨眼睛,立刻笑着朝贾敬道:“二爷,不若殿下今日便歇在您府中吧?”

萧淮川点头,“好。”

“啊?”

一直到萧淮川跟着贾敬进了宁国府,贾敬都还有些懵。

萧淮川这怎么就跟着他回来了呢?

“阿元可是不欢迎我?”萧淮川垂着眼眸,声音有些低沉,“阿元到底是大了,想当初我们曾经抵足而眠的日子可……”

“怎么会,自然欢迎。”贾敬听得头皮发麻,连忙点头应了。

别的院落早已经歇息,大晚上贾敬也不想弄出多大的阵仗,只好将人带回了自己的院落。

贾敬未归,院里伺候的素雪和其余侍者都未曾歇着,听着外面声响,没一会儿素雪便领着几人迎了上来。

“可是二爷回来了。”

当看见贾敬身后跟着的萧淮川时,差点失声,“太子殿下……”

话刚起头,素雪便立刻闭紧了嘴巴,连忙底下头去。

“嘘,”贾敬示意素雪噤声,随后小声吩咐道,“今日淮哥就宿在我这儿,你快去安排吧。”

素雪到底是贾敬院中的大丫鬟,瞬间明白意思,应声去安排了。

贾敬转头对萧淮川道:“淮哥放心,素雪在我房中伺候多年,有分寸的。”

萧淮川听了贾敬的话,眼眸微闪,视线落在素雪的背影身上,目光幽幽。

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幽幽开口:阿元可知道这像什么?

阿元疑惑:诶?像什么?

小萧:……像极了带好兄弟回家,让家中女主人安排住宿。

阿元惊恐:冤枉啊!

第68章

萧淮川就宿在了贾敬隔壁的厢房, 两人一墙之隔。

贾敬的院落从未留人住过宿,因此他的住处也并未有专为客人留宿准备的床褥,素雪便将贾敬房中储存的干净床褥铺在了隔壁厢房, 供萧淮川使用。

夜沉月明,清凌凌的月光透过软烟罗纱窗的缝隙钻了进来。

萧淮川平躺在床上,本以为陌生的床会让他不适, 却不曾想, 床褥上传来的熟悉清香让他不觉缓缓闭上了眼, 惚惚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萧淮川原本平和的眉眼微微蹙起,好似听到了什么声响。

萧淮川长睫颤动,脑中忽的贯入了一则朦胧的画面。

起初, 萧淮川眼前飘着丝丝缕缕地雾霭, 他听闻两道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李兄,可在房中?”

“原来是贤弟,外头风雨犹急,快些进来, 莫沾染了水汽冻着了。”

外头风雨交加,屋内两学子并坐读书, 挨得极近。

“嘶, 可真冷啊。”

冷风贯入, 那位粉面小贤弟冻得一个激灵, 朝那名李兄怀里缩了缩, 汲取着李兄怀中的热度, 甚至将头埋进了李兄的颈窝处。

小贤弟忍不住喟叹道:“还是李兄暖和。”

李兄眼神意动, 将手中的书放下, 一把揽过小贤弟, “着实冷了,我们去床上暖和去。”

两人贴着到了床榻边,小贤弟朝李兄挑眉笑着,随手伸手稍稍一推,李兄顺势便倒入了帐中。

轻纱翩翩,似梦似幻。

李兄肆意地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榻微微仰着,昂首看着面前的小贤弟,语气带着调笑道:

“贤弟音律修得如何?”

小贤弟缓缓蹲下身,轻轻抬眸,眼中狡黠难掩,“自然是小有所成。”

“且让我品上一品。”

小贤弟忽的不见人影,只见李兄额前的发丝慢慢被汗水浸湿,稍显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薄唇不自觉地轻启,时不时溢出几声闷哼,那沙哑的声音里又带着一丝难耐的燥热。

“唔……”

李兄撑着锦被的手,猛地用力攥紧,锦被被扯得褶皱横生,更显出那扎眼的泛白指骨。

他敛眸垂眼,望着自己的衣袍下摆处的抖动摇晃,下意识滚动干涩的喉结,仿佛里面藏了只顽皮偷腥的猫。

忽然,李兄的气息变得急促几分,胸膛剧烈起伏,脖颈仰起,低吼了一声。

偷腥的小猫溜了出来,连嘴都没来及擦。

李兄眯着眼,“贤弟可品出什么韵调来了?”

小贤弟伸出手指,不急不慢擦着嘴,眼含挑衅回道:“谈不上什么丝竹雅乐,呕哑嘲哳之音,勉强入耳。”

李兄眼眸深邃,抬手捏住小贤弟的下巴,凑到小贤弟耳边,轻声道:

“贤弟这音律修得着实一般,为兄来教上一教。”

小贤弟面容旖旎,笑着就转身要躲。

李兄长臂揽着,一手从后箍住小贤弟的腰,将他一把拽入怀中,紧紧相拥。紧接着,他猛地一个翻身,便和小贤弟换了个位置。

手轻轻一推,小贤弟迎着被面倒下,

小贤弟头埋在被中,他偏了偏头,鬓边几缕碎发洒在白皙的脸上,衣衫顺肩头滑落,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

欺霜赛雪,莹白细腻如瓷般映入眼帘。

李兄气息陡然一变,像是被一只羽毛堵住了咽喉,轻柔的像似不存在,实则却瘙痒难耐。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指尖在空中虚晃几下,终究是落在了那片白瓷之上。

从耳垂缓缓向下,沿着微微凸起的颈椎,一路滑至肩头。

小贤弟颤着身子,缩了缩肩。

“……痒……”

小贤弟好似唤了谁,声音如河边春风,丝丝缕缕,语调婉转,却听不大真切,李兄俯首轻哼:

“嗯?”

小贤弟缓缓转头,藏着万千星子的眼瞧向他,那双桃花眼似勾子一般,扯住了他的魂。

萧淮川瞳孔一缩,望着他无比熟悉的那张脸,身体骤然一滞,他下意识握拳,指尖却触碰到一片细腻顺滑,酥麻之感顺着指尖直抵心尖。

他垂眸看去,已不知何时,李兄便成了他。

心底湖水被风卷起,溅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白日里的马车所见所感,瞬间涌入萧淮川的脑中,迷雾彻底散去。

那人拢了拢肩头散落的衣服,稍稍遮住了那片扎眼的白,转眸唤着他:

“淮哥……”

“阿元!”

萧淮川惊醒,陡然坐起身,皱褶丛生的锦衾顺势滑落,一半耷拉在床边,摇摇欲坠。

萧淮川凤眼微睁,脸颊滚烫,浑身燥热。

“嗬嗬……”

夜深寂静中,独留萧淮川急促的喘息声。

他眼眸中带着红丝,迟缓地转头,紧紧盯着一旁的墙。

萧淮川的手放在绸缎床单上,下意识攥紧,像是要攥紧方才那起幻梦,绸缎床单上早已经留下深深浅浅的手印。

不知道看了多久,被里湿漉之感愈来愈明显,萧淮川身子顿了顿。

他的眼眸于黑暗中暗沉如水,眼底是难掩的不可置信和羞愤。

他不是什么懵懂的孩童,自然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做了那等旖旎之梦。

若是一般的情况,其实萧淮川并不在意。他不近女色,难免冲动。

梦中景象他亦不陌生,正是他今日在翰墨轩随意抓到的那册书,讲的便是两至交好友科考,雨宿寺庙,巫山云雨。

是本男风旎情之作。

可他又梦了什么,梦中之人居然在最后一刻,变成了……阿元!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马车上瞥见的肩头,梦中小贤弟的风流之态,在萧淮川脑中一一闪回,怎么也赶不出去。

萧淮川抬手掩住眉眼,想要遮挡住眼底还未削减的欲色,又好似想要遮掩他肮脏龌龊的心。

窗外,偶有一丝冷风从软烟罗纱窗缝中挤入,拂过萧淮川滚烫的肌肤,却吹不熄他那灼热难忍的燥意。

“啪!”

萧淮川抬手便抽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瞬间红了一片,他却不甚在意。

火辣的疼痛提醒着萧淮川,这一切是多么的荒唐。

他就这么坐着,不动不睡,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

贾敬睁眼时,懒散的伸了伸懒腰,昨晚睡得好,起来精神气十足。

他像是想起什么,捞起旁边挂好的衣裳,兀自穿了起来。

素雪进门时,贾敬已然将衣服穿好。

“诶,二爷醒了怎么不唤奴婢?”

素雪将手中的洗漱盆具放下,就要上前帮贾敬整理衣物。

贾敬摆摆手,迈步就要朝外走去,“我去瞧瞧淮哥醒了没有。”

素雪听闻连忙道:“二爷,太子殿下天将将亮时,便已经回了宫了。”

贾敬一愣,脚步顿住,转头看向素雪,“回去了?一大早?”

素雪点头:“是,说是宫中有急事,速寻太子殿下回宫。”

贾敬一听,心中不禁一紧,语气透露着焦急,“宫中有急事,可说了什么急事?可有给我留什么话?”

“殿下说,让您好好休息,其余的,殿下便没说了,奴婢也不清楚什么事。”素雪摇头。

贾敬心中的焦虑未消,想着会是什么急事。

难道是天丰帝寻萧淮川有急事?

还派人来宁国府通报,天丰帝是知晓萧淮川昨晚未回宫,歇在了他这儿?

一想到这个可能,贾敬就更加急了,朝食吃的都敷衍了许多。

素雪见了,忍不住劝道:“二爷,您今日还得当差,下值都到傍晚了,可多用些吧。”

贾敬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紧接着,他不死心地又问素雪:

“太子殿下走时,神情可有什么异样?”

其实,萧淮川平日里是喜怒不形于色,惯是从容不迫之态,想从他的神情看出一些事来,不可谓不难。

贾敬这么一问,也没指望素雪真的能答什么。

若不是待会儿他急着去翰林院当值,恨不得现在就去寻萧淮川。

贾敬扯了扯嘴角,只当自己关心则乱犯了蠢,刚开口道:

“算了,就……”

谁知素雪当真迟疑了一番,贾敬脸色一肃,追问,“太子殿下有不同以往之处?”

他的心不由得沉了沉,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素雪张了张嘴,面露纠结,想了一会儿措辞,语气里带着些不确定道:

“太子殿下倒是没什么异于平常之处。”

素雪其实也没见过萧淮川几次,只是萧淮川瞧着并没什么异样,还嘱咐自己好好照看自家二爷呢。

但要是其他异样之处,那还是有的。

“但是,有一处显得很是怪异。”素雪的秀眉都皱在了一起,“太子殿下离开后,奴婢便领着几位小丫鬟去收拾厢房,谁知那间厢房里,奴婢所准备的床单被褥,统统不见了踪迹。”

“啊?”贾敬闻言,亦是一愣。

什么?床单被褥不见了踪迹?

素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贾敬,声音颤颤,“二爷,那被褥定然也不会是太子殿下拿走的,咱们院不会是……”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我听闻有专门吃被褥的床头小鬼……”

“别瞎说!”贾敬伸手敲了一下素雪的脑袋,心中则是想着,这被褥究竟去了哪里?

贾敬也不觉得和萧淮川有关,只当是府中进了贼。

东宫

萧淮川步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寝宫,将自己关在了书房,让太监给他告假,身体不适,今日早朝和户部那边他便不去了。

忍冬得了话,没多问,便听萧淮川的吩咐去了。

过了好半晌,书房外有个身影鬼鬼祟祟靠近,却好似犹豫一般,不敢靠近,萧淮川掀了掀眼皮,沉声问道:

“都处理了?”

小德子虚着声音道:“殿下,都处理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做梦了,哈哈哈哈哈

第69章

忍冬跟御前那边通报了一声, 便回了东宫,一眼便瞧见垂首站在书房门口的小德子,颔首走了过去。

小德子很是机警, 刚听见脚步声,就连忙抬头,见是忍冬, 躬身陪笑道:

“忍冬公公, 您来啦!”

忍冬朝小德子抬了抬下巴, 似笑非笑道:“殿下让你在这守着的?”

小德子点头哈腰地应道:“是。”

忍冬的目光朝萧淮川的书房瞥了一眼, 见门关着,又看向小德子,笑眯着眼道:

“殿下既然在里头处理事务, 那你便在这儿候着, 若殿下有什么吩咐,也好及时听从差遣去。”

忍冬面对这位最近在萧淮川面前露脸的小太监,嘴上叮嘱着,心里却难免有些吃味。

“既然在殿下面前得了脸, 就该好好伺候着,这往后……”忍冬说着顿了顿, 才接着道, “好日子少不了你的。”

小德子何等机灵, 自然是瞧出这位东宫总管太监神色间的微妙, 眼眸稍稍一转, 脸上堆笑恭维道:

“多谢忍冬公公指点, 您在东宫多年, 办事稳妥, 小的一直对您敬仰有加, 往后还得多跟您学着点儿,就算是些皮毛,也能让小的在这东宫好好当差了,不给您丢脸。”

小德子说着,又朝忍冬躬了躬身,“您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小的以后就依仗公公您,还请您多多提点了。”

“哼。”忍冬听着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脸色稍缓,嘴角微微翘起。

小德子这一番话说得巧妙,先是恭维忍冬说他在东宫多年,能力超群,他自当跟着后面学着,随后又点了忍冬是萧淮川的心腹,地位稳固,最后,将自己的地位放低,朝忍冬示弱,望忍冬以后能够照拂于他。

忍冬心中对这小德子的戒心,倒是减了几分。心想这小子若能一直这般谦逊,倒也不是不能容他。

“得殿下青睐,这是你的造化,好好干着吧。”忍冬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小德子的肩膀。

小德子忙不迭地称是。

忍冬与小德子并排站着,站了一会儿,忍冬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小德子一句,

“昨日跟着殿下,可有遇见什么事?”

忍冬看似云淡风轻,眼睛却微眯起紧紧盯着小德子。

殿下一大早回宫,便让他去告了假。

小德子闻言心下微动,感觉如芒在背。

忍冬自小跟在殿下身边伺候,东宫太监总管的位置亦不是他人可以动摇的。

小德子摸不透忍冬问他这话的用意,可也清楚,殿下吩咐他做的那隐秘事,轻易不得让人知晓。

他脸上却堆满着笑,嘴上说道:

“一切安好,殿下昨日接了二爷后,便一直跟二爷在一起,小的在旁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忍冬微微点头,可目光并未移开,“昨夜殿下……”

小德子立刻明白了忍冬的意思,接话道:“昨夜是小的一时失误,看岔了时辰,错过了宫门落锁,殿下便宿在了二爷府上。”

“以后这样的事儿,紧着皮些。殿下的安危可不是小事。”忍冬扯了扯嘴角,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不然,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小德子被忍冬的话吓得一颤,脸上瞬间渗出了冷汗,神色带着后怕,“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谢公公提点!”

忍冬瞥着小德子,“以后,若是有什么情况,莫要藏着掖着,也好让咱家知晓,咱家才能更好地协助,莫要误了殿下的事。”

小德子:“诶,小的知晓。”

“忍冬,进来。”

此时,书房内传来萧淮川的传唤。

小德子听着忙推开门,请忍冬进去。

忍冬一进门,只见萧淮川端坐在书桌前,低垂着脑袋,微露的眉头皱起,似是被眼前的折子所烦忧。

萧淮川抬眼看着忍冬,开口问道:“跟御前那边说过了?”

忍冬上前一步,“回殿下,奴婢跟陈总管回禀了,陛下让您好好歇着。”

他说完稍稍抬眼,细细观察着萧淮川的脸色,见萧淮川一侧脸颊泛着薄红,语气不禁带着担忧,

“殿下,您若是身子不适,可要奴婢去请个太医?”

萧淮川闻言,凤眼眯起,随后朝忍冬扬了扬下巴,“去传刘兆。”

刘兆便是太医院的副医正,亦是萧淮川的心腹。

忍冬听萧淮川要传刘兆刘太医,神情忍不住一肃,“奴婢这就去。”

真当萧淮川身体有了什么严重不适。

萧淮川:“嗯。”

忍冬又试探着开口问道:“奴婢可以避着些人?”

萧淮川:“不用,就正常去请便是。”

忍冬退至门外,又听萧淮川吩咐道:

“后面就让小德子跟在你后面办差,你多带带他。”

忍冬头低了低,“是。”

他一出来,在门口静静候着的小德子便笑迎着,“公公。”

忍冬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尾音拉长,“在这好好伺候着吧。”

说完忍冬便一挥手中拂尘,迈步走了。

小德子目送着忍冬离去,稍一转身,就撞见了萧淮川,他连忙躬身,“殿下。”

萧淮川盯着小德子看了一会儿。

“你去给阿元带句话,”萧淮川说着,面色滑过一丝怪异,顿了顿道,“今早不告而别,应当是吓着他了,是孤的不是。”

“这几日或许会有些外界的传闻,让他不必担忧,这一切孤自有安排。”

小德子:“是,奴婢知道了。”

萧淮川又道:“你等会儿去小厨房拿些点心,到翰林院给阿元送去,让他当差时垫垫肚子。”

“是,奴婢知道了。”

小德子又等了一会儿,见萧淮川不再出声,便准备告退去小厨房命人准备点心,谁知,萧淮川冷不丁地开了口。

“那件事,孤希望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萧淮川语气淡然,却让小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德子扑通跪倒在地,“奴婢定会守口如瓶,绝不敢有丝毫泄露,殿下放心。”

他额头触地,声音微微颤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

萧淮川微微抬眼,目光在小德子身上停留片刻,“如此便好。”

小德子待萧淮川进去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心扑通扑通跳着,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怎么就那么不凑巧,早起发觉萧淮川已经醒了,便出声询问:

“殿下,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小德子听到:

“嗯。”

当小德子望着那被褥上的一摊湿漉后,他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自戳双目。

他居然撞见太子殿下行那等事,他还有命活?

可也不知道是他运好还是萧淮川心善,居然只是吩咐他将那一床被褥小心处理了。

小德子战战兢兢的将事情办了,心中则是将自己的下场都想了一遍。好点儿也不过是被拔了舌头,若是差点儿,这条贱命也就搭在这儿了。

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些年,小德子早已经对很多事都看得分明了。

却不曾想,萧淮川竟然只是问询了一句。

不仅如此,小德子还因此得了一个近身伺候的机会,可谓是一朝飞升了。

“小德子定然不会辜负太子殿下。”

小德子心中念着,脚步不停去了小厨房。

·

贾敬这头刚在翰林院官署下了马车,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这边小跑而来,正是小德子。

因着萧淮川一大早不告而别的事情,贾敬便一直忧心忡忡。

“淮哥那边可有什么急事?”

小德子只是将萧淮川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贾敬。

贾敬闻言,心中虽有疑惑,可到底是放下了心来。

看来是萧淮川自己有了什么计划。

“二爷,殿下说向您道个不是,让您别恼。”

小德子笑着将手中的食盒奉上,“这是殿下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点心,生怕二爷您当值饿着了。”

贾敬看着小德子手中的食盒,眸光柔和了几分,瞧着很是适用,嘴上却道:

“把我当孩子哄呢?”

手上却极为自然的接过了食盒。

贾敬提着那一食盒进了屋,坐在了昨日他擦干净的椅子上。

食盒放下,立刻吸引了宋子虚的目光,他嗅了嗅鼻子,“呀,好香。”

他挠了挠脸,眼巴巴的看着贾敬。

坐在贾敬另一旁的程一序也凑了过来,盯着贾敬的食盒,“唔,我刚巧没吃朝食。”

贾敬手按在食盒盖上,盯着面前的两人,没说话。

谁知坐在他前面的薛琼此时也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培元,我也没吃朝食。”

贾敬扯了扯嘴角,显然不信他们三人的话,“你们三个昨晚商量好的?”

但他也没真的那般小气,嘴上刺着,手上动作却没停,将食盒打开。

刚做好的点心还带着温热,香气浓郁。

程一序率先伸手拿了一个。

贾敬眉毛轻挑,神情有些怪异,他和程一序有那么熟吗?

“果然香!”宋子虚塞了一个到嘴里,夸赞道。

薛琼也伸手拿了一个点心,慢慢吃了起来。

三个成年男子,你一个,我一个,没一会儿就将最上面的一层点心吃了个干净。

贾敬连忙盖上盖子,“你们三个还真没吃啊!”

宋子虚擦了擦嘴,一脸诚恳和感激,“是啊,多亏培元的点心,不然我们真的要饿肚子了。”

“昨晚我们三个畅聊太晚,这才睡过了头。”

贾敬一愣,“你们三个?畅聊?”

第70章

贾敬目光在宋子虚、程一序和薛琼三人之间来回扫视着, 接着目光定格在宋子虚身上,扬了扬眉道:

“子虚兄和谦之兄不是说好一起去逛书市了吗?”

贾敬说着朝程一序瞥了一眼,语气透露着嫌弃, “怎么还和他畅聊一夜了?”

宋子虚被贾敬的眼神一瞧,先是朝程一序看去,见他面不改色, 没生气, 才朝贾敬讪讪一笑道:

“这事儿也是缘分, 我和谦之兄昨日是去了书市, 正巧碰上了程兄,这才一道的。”

薛琼朝贾敬笑道:“确实如此。”

贾敬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道, 还真就这么碰巧让他们遇见了?

自己昨晚也和萧淮川去了书市, 虽说迟了些,可还真没遇见他们。

谁知,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程一序却忽然开口道:

“培元兄可是好奇?”

贾敬自然好奇他们三人凑一起聊了些什么,可他并未在程一序面前承认。只见他掀了掀眼皮, 勾唇朝程一序笑着,不说话。

程一序也不在意, 俗话说, 吃人家的嘴软, 拿人家的手短, 他方才吃了贾敬的点心, 自然不该这般卖关子。

“我与谦之兄、子虚兄是在翰墨轩碰见。”

贾敬一听, 心中暗道:果然是翰墨轩。

可念头刚冒出, 贾敬便直觉不对, 程一序是怎么肯定, 自己一定会知道东市书市这家新开的书肆翰墨轩呢?

贾敬眸光闪了闪,略显犀利的目光射向程一序,“翰墨轩?”

他尾音上扬,似是不知道翰墨轩,又似是惊讶他们于此处碰见。

程一序对上贾敬的目光,缓缓一笑,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的宋子虚便急着解释道:

“培元,就是我昨日与你说的那家书肆,你昨日没和……没去?”

宋子虚说了一半没说出的人,自然是萧淮川,他下意识避讳。

贾敬没说去,也没说没去,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程一序身上。

见程一序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贾敬的眼皮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宋子虚说到昨日的事情,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培元,你是不知道,昨日我们去的时候,凑巧碰见翰墨轩到了一批新书,你猜,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贾敬抬眸看着宋子虚兴奋的模样,心中有了一丝猜测:

不会是他昨日翻看过的那本《京华策林新纂》吧?

下一瞬,宋子虚从一旁书箱里掏出一本书,证实了贾敬的猜测。

熟悉的封面,熟悉的“佩云斋”落款,正是《京华策林新纂》。

贾敬心中也有了一丝了然,宋子虚、薛琼和程一序在翰墨轩碰见,应当早于自己许久。

“哦?”贾敬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这书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着,贾敬就作势翻开,认真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宋子虚手上动作不停,居然又从书箱里掏出了几本书,依旧是“佩云斋”落款。

“培元,这位佩云斋先生当真厉害了得,这些书编得相当好。”

“嗯。”

薛琼也跟着点头,他们这些精深举业、从科举路上走来的,何人不清楚这几册书的重要?

贾敬动作很快翻看完,也跟着意犹未尽地感慨道:“当真了不起。”

宋子虚:“我昨日就是在看这书时,恰逢程兄,得程兄邀请,我们便寻了间雅间坐下,这一聊就……”

他挠了挠脸,朝程一序看去,程一序莞尔一笑。

贾敬将他们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看来昨晚三人的畅聊还真是话很投机。

薛琼伸手拿过一本,轻声喃喃道:“佩云斋……何许人也?”

贾敬目光瞥向一旁不说话的程一序,刚要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过来。”

几人闻声看去,见方海峰正站在一旁,手指了指他自己面前的桌案。

“方大人。”

四人站至方海峰的桌案前,朝方海峰作揖,眼神则已经偷偷朝书案上那几摞不容忽视的书看去。

方海峰手一伸,将那几摞厚重的书就推到了贾敬他们几人面前,直接发布命令道:

“这些日子,你们就将这些书整理出来吧。”

“不懂得,这屋子里的书都可以自行查看。”

方海峰这话一出,贾敬几人视线又不约而同的朝别的角落看去,是那三位典籍的位置。

他们想要翻看,这些老典籍愿意给他们翻吗?

“看书的时候注意着些。”

方海峰丢下这么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宋子虚张了张嘴,“他、他就这么走了?”

薛琼若有所思地望着昨日脾气最火爆的老典籍,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说话不可能听不见。

“看来方大人一切都已经谈妥,那我们便做事吧。”薛琼朝贾敬三人建议道。

贾敬点头,伸手捞过一本书,翻开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原来是各地方收录上来的地方志史料。

程一序边看边道:“这些史料太过零碎,有的也显得不甚考究。”

怪不得方海峰让他们弄不明白的去翻书,想将手上这些地方志史料梳理出来,还真不容易。

贾敬看着桌案上几大摞书册,有些傻眼,他还真没梳理过这些。

薛琼显然家学渊源,他将书册大致分成了四份,“我这是按照地域大致分了一下,我们一个负责一部分,先将……”

待薛琼说完,几人皆没有问题,便拿着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回了座位,开始梳理。

这屋子里其余三个角落,同意是安排了差不多的活计,只是那三个角落有三位老典籍当监工,时不时便要弄出些动静来。

相较之下,贾敬这处便要安静许多。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枯燥又有趣的梳理工作中度过。待贾敬站起身时,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和腰部,酸涨感让他的脸瞬间一抽。

宋子虚几人亦是差不多的神情。

几人姿势古怪的出了翰林院官署,知道的是梳理史料,不知道的,还以为翰林院里面打架了。

程一序不知何时走到了贾敬什么,贾敬斜了他一眼,直接开口道:

“你知道我昨天去了翰墨轩。”

程一序似是没预料贾敬会这样直接开口,先是一愣,随后轻笑道:

“偶然看见一道似培元兄的身影,没想到还真的是。”

贾敬微微侧身,嗤笑着看向程一序,这人还真是狡猾,明明已经知晓是他,嘴上还谦虚的说着什么好似。

不过是逛书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贾敬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这两日当差,独留阿玦一人在家?”

贾敬像是想起什么,向程一序问起了皇甫玦。如今距离国子监开课,还有些日子。

“他?”程一序挑眉,“他可是个大忙人。”

贾敬忆起那位灵动活泼的小公子,心中起了一丝兴致,“他在忙什么?”

程一序听贾敬这样问,犹豫了一瞬,便道:“培元兄若是好奇,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贾敬看了看天色,残阳如熔金般染红了天,想着今日也无其他安排,便点头应了。

一来,他确实想要去见见皇甫玦,二来……

贾敬偏头看了程一序一眼,他总觉得,这个程一序接近他的态度和目的,有些刻意,显得怪异。

程一序抬手朝前方指了指,“我家就住在前面巷口,步行前往便可。”

贾敬颔首,让府中马车先行回去,只留了阿福一人跟着。

确实如程一序所说,住处距离翰林院官署不远,出了巷口便到了。

贾敬看着眼前的二进独院,“程兄阔气啊,在翰林院门口这寸金寸土的地儿,还能找到这么一个清静地儿。”

程一序邀请着贾敬进去,“比不得国公府,这院子是赁来的。”

贾敬没说话,对于程一序的话,他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进了院落,就有一位中年嬷嬷迎了上来,“少爷回来了。”

嬷嬷看见贾敬,眼睛一亮,“诶呦,少爷竟然带好友上家中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热情的架势让贾敬一懵,可到底还是礼貌的朝嬷嬷笑了笑,迈步进去。

程一序:“李嬷嬷,这位是宁国府的二公子,亦是我如今翰林院的同僚。”

李嬷嬷点头,笑得一脸灿烂,“晓得了,晓得了。”

“诶呦,我要去厨房看看,今晚的菜可备足了。”

说着,李嬷嬷便腿脚麻利地朝后院走去。

“诶……”贾敬伸出手,有些呆,他何时说要在程家用膳了?

程一序亲自给贾敬倒了杯茶,“李嬷嬷是从小跟在阿玦身边伺候的,阿玦只爱吃李嬷嬷烧的菜,便也跟着我们来了京。”

“算你有口福,待会儿你也尝尝。”

贾敬眨了眨眼睛,他说要留下用膳了吗?

可刚刚李嬷嬷的兴奋劲儿,贾敬这时也不忍再拒绝,只好点头应下。

“阿玦呢?”贾敬四处看了看。

程一序脸上笑意深了几分,“他应当在后院,你去瞧瞧?”

贾敬有些迟疑,“合适吗?”

“自然。”

贾敬只好跟着程一序去了他家后院,刚迈进后院,就听到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音量不小,富有节奏。

“这是在……”贾敬话没说完,目光忽的顿住。

下一瞬,一堆东西迎面朝贾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