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易强制忍耐了下来,才没有狼狈地后退几步,他明白眼前人是个大人物,不敢造次:“您是?”
谢长老上前一步,挡住仙尊的怒火,给郁安易:“这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无妄仙尊。”
“只是仙尊自那场人魔大战后,一直隐在人世修生养息,在外历练,近几年才回的宗。”
郁安易顿时心生一喜,他念了这位修真界第一人好久了,立即俯身拱手:“仙尊,我仰慕您已久。”
邬钰一言不发。
郁安易心下一紧,看了看谢长老,心下冷嗤一声,谢长老不是偏心这个盛昭,不帮他处理此事嘛,那他就直接禀报给最公正无私的仙尊。
“仙尊,你方才不是问我要像谁讨回来吗?”
邬钰仍旧一言不发。
郁安易深吸一口气,索性将事情全部说了:“仙尊,我师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个小人伤了,此事就不该给个交代吗?”
谢长老何尝看不出郁安易的心思,他面色难看,心下又忍不住发笑。
据他所知,无妄他可最疼爱盛昭了。
邬钰眸微微眯起,语气罕见地冷厉:“你可知,你口中的小人,是我的徒弟。”
郁安易面色一怔,不敢置信,满眼错愕,质问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仙尊怎么会收徒?”
邬钰缓声反问:“我缘何不会收徒?”
他一字一句:“望你之后慎言,盛昭是我唯一的爱徒,不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有资格妄议的。”
宗内将盛昭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几个,都已被邬钰关去了思过崖反省。
他抓了几个出头鸟,宗内人人自危,一下沉静下来。
郁安易面上发烫,他只觉自己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他不甘极了。
凭什么,凭什么这一世的盛昭也这么好运?叫这神仙也入了凡世,收他为徒。
郁安易眼底的嫉妒一闪而过。
“既然你要一个真相,为何不去问问你的师尊?”邬钰淡声,“进来罢。”
他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好像已经等候多时。
来人是江千舟。
他一脸病容,瘦骨嶙峋,腰间不再别剑,却比以往得任何时候都显得更无人情,更像寒冰。
眼中只剩死寂。
只有看见郁安易时,才会有几分波动。
那不是郁安易熟悉的温柔,而是彻骨的恨意与滔天的杀意。
郁安易从未像此刻一样心里发慌,他隐隐察觉到场面可能比他想象中,还要失控得厉害。
在江千舟出声前,邬钰先出口命令:“谢长老,你先下去罢。”
邬钰没有将谢长老当外人的意思。
只是他想,盛昭应该是不愿让其他人知晓他不堪过去的,毕竟连他这个师尊,也不肯透露半句。
在一旁静静看了许久的谢长老松了一口气,他也明白接下来的事是他不该知晓的。
很干脆地退了下去。
谢长老离开后,郁安易愈发不安,他看向江千舟,试探地喊:“师尊,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千舟带着厌恶地冷声斥责:“闭嘴,本尊不是你的师尊,也没有心思这般歹毒的徒弟。”
郁安易神色错愕:“师尊,你怎么了?”
江千舟愈发反胃,他想不通当年自己为何对郁安易宠爱有加,明明是这么虚伪的人。
远不如盛昭坏得坦荡,也让他心悸不已。
江千舟一步一步走近郁安易:“当年我其实也想不透,昭昭的天赋明明百年、乃至千年都难得一见,为何会陨落得如此之快?”
“如今我才发现——”
江千舟单手攥住郁安易的脖颈,缓缓收紧:“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江千舟神色隐隐有些癫狂,他神情也愈发冰冷,一字一句:“是你害得昭昭。”
“你该死。”
江千舟早就疯了,在盛昭离去之后,他就疯了。
唯有念到“昭昭”两个字时,他的眼眸会出现几分柔色,又迅速布满对郁安易的杀意。
郁安易被窒息的痛苦罩住,他脑海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安易神色狰狞,求救地看向仙尊。
邬钰神色漠然,好似从没有关注过这一场闹剧。
郁安易挣扎不能,江千舟的修为比他高了太多,他反抗也没什么用。
等等?修为!
郁安易狂喜,江千舟修为尽废,他怕什么?
江千舟霎时被郁安易的灵力掀翻在地。
郁安易伏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狼狈得不行,什么冰清玉洁的姿态,通通没了。
他嗓音嘶哑,像恶鬼在嘶吼:“仙尊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邬钰不为所动,他问:“我知晓你做过的所有事,你说,是江千舟更想杀你。”
“还是我更想杀你?”
郁安易一下哑然,也不再去装。
仙尊一根手指,就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必要了。
郁安易笑了出声:“那仙尊怎么不杀了我?莫非是对我心软了?”
邬钰没答。
他只是不会越俎代庖。
他杀了人,盛昭要怎么出气?
邬钰意味深长地跟伏在地上、不停咳血的江千舟对视一眼。
江千舟也想明白了,他狂笑出声,胸腔里、喉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也依旧在不停地笑。
郁安易冷声:“疯子。”
“一个废物,也能将大名鼎鼎的元清剑尊弄成这般模样。”
不等邬钰出声,江千舟神色徒地一变,他冷下面,低声:“剑。”
他修为尽废,但剑道大成,即使没有灵力,含着世间法则的剑意也依旧强大。
江千舟随手一招,一把厉剑的虚影猛然现在空中,他轻喝:“去。”
剑影势如破竹,对着郁安易面上的嘴直冲而去。
郁安易神色一变,立刻翻身一躲。
江千舟从地上爬起,撑着虚影站住,他神色冰冷地戒告:“管好你的嘴。”
江千舟又看向邬钰:“思过崖,腾个地方给我。”
他要赎罪。
邬钰淡声用灵力吩咐下去。
待江千舟走后,他又看向郁安易:“既然你要查真相,便出宗去查罢。”
郁安易神色狠毒:“只有长老会才能逐我出宗!”
邬钰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莞尔:“剑宗,我一人说了算。”
当年他若是在,便不会叫盛昭遭受这些烂事,只叹那一场大战叫他受了点伤。
不得不隐在人世休养生息,以免被人抓住机会暗算。
邬钰:“谢琮。”
谢长老连忙进来。
“送郁仙君,出宗。”
“是。”
谢长老二话不说便带着郁安易下去了,他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仙尊的脸色这么差,也收起了对郁安易的好心。
一路无话地领着郁安易到了宗门口,收回了可以自由进出宗门的弟子牌。
最后分离时,谢长老再“好心”地提醒:“仙君之后可千万别去齐家求助。”
“你与齐桦的婚契已经被退掉了。”
“齐桦也不再是齐少主,他脱离了齐家,跟相爱的人私奔去了。”谢长老体贴地隐去盛昭。
他不理满脸不敢置信的郁安易的追问,就转身离去。
郁安易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那个废物究竟怎么做到的?”
让这一个两个都放弃了身家,甚至江千舟都已经疯魔了。
不等郁安易想个明白,就感受到凌然的杀意猛然袭来,太过突然,即使郁安易及时避开那炳利刃,也依然受了点轻伤。
他的身侧顿时出现十几个身着黑色劲装,面带黑金面具,每一位都有不下分神期修为的杀手。
郁安易面色一沉:“你们是齐家死士?”
他之前在齐桦那里见过这种打扮的人。
这些人肯定已蹲守多日,不然不可能郁安易一出宗,就遭到了截杀。
郁安易心神俱震,齐桦怎么会派死尸来围杀他?不!等等,齐桦退出了齐家。
这些人不是齐桦派的,而是齐家家主!
他与齐家家主无仇无怨,对方为什么要杀他?难不成是因为盛昭?盛昭何德何能!
郁安易迅速推测,他暗骂一声,该死的,他今日遭受的种种一定会从盛昭的身上找回来!
刚出关且信息闭塞的郁安易自然不知晓,与齐桦私奔的人正是盛昭,而齐家家主也早就换了人。
死士无人说话,他们骤然出手攻向郁安易。
郁安易险险躲过,灵器不要钱地撒。
如果不是因为他融合了灵骨,修为突破到分神期大成,这些年还积攒了这么多的灵器,今日他也在劫难逃。
郁安易灵器撒空了,才得出半分空隙,捏碎了一枚移位符,迅速逃离。
这枚移位符并不能将郁安易传到多远,很快,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死士就会追上他。
可郁安易却没急着逃,他反而急着去买消息。
买有关盛昭一切的消息。
郁安易迫切想得知敌人的近况。
百晓楼里都是来卖消息的人,郁安易一个接一个地问,但他提到要买盛昭的消息时,每一个人都讳莫如深。
没一个敢接这笔单子。
郁安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敢接的,对方却出价极高:“一万灵石一条?!”
怎么不去抢呢?那个废物也配这个价!
对方见郁安易不愿,面色也沉了下去:“爱买不买,不买就滚。”
“你难不成还不知晓仙尊对这位的相关谈论可是下了禁咒,我冒着生命危险卖呢,你还嫌贵。”
“买不起就边儿去。”
若是在这之前,郁安易肯定是买得起的,可是他现在正遭受齐家死士的追杀。
灵器在刚刚为了保命都用光了,剩下的灵符他也要在后面逃命时用,身上的灵石他虽然也有不少,但谁知道他之后会不会为了保命而花出去。
郁安易没有世家,也活得不久,他的身家反而比其他人要少得多。
他咬了咬牙:“我买一条。”
付了一万灵石后,郁安易立即问:“盛昭如今在哪?”
“这个倒还算能说出口,先前齐桦不是找剑宗退了郁仙君的婚嘛,因为他跟盛昭好上了。”
“之前还去剑宗找仙尊订婚契呢。”
“那个郁仙君可是丢人哦,齐桦退了婚契,那齐家主也不接,这剑宗与齐家喜结连理的传统就在他这断了,推来推去,尴尴尬尬,不上不下地晾着。”
果然是盛昭。
郁安易已有猜测,不算意外,听到这一番话,脸黑了一瞬:“闭嘴,那盛昭在哪?”
“之后,齐桦不是脱离了齐家,他就是同那盛昭私奔去了,我这可是小道消息,你賺大发了,有一个小宗的少主可是亲眼所见!”
“现在,盛昭就同齐桦在一起。”
确实只有一道消息,他说了这么多话,其中大部分都是人尽皆知的,唯有那条“亲眼所见”。
只是他不知晓,面前的人刚闭关出来,这人尽皆知的东西,对方反而一概不知。
郁安易赚了。
这人却是亏了。
郁安易不依不饶:“地址呢?”
“我哪知道?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郁安易咬牙,觉得自己被坑了,他被逼无奈,准备再付一万灵石。
那人却大叫道:“不能说了不能说了,禁咒生效了,我的嘴开始发烫了!”
郁安易只好闭上嘴。
他不甘,他嫉妒,他怨恨。
因为这一世的盛昭,比上一世好运得太多。
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有些人生来就在泥泞里。
天道不公。
郁安易独自冷静了一会儿,算着那些死尸也快追上了,才下定决心去联络裴戚晏。
他只剩下裴戚晏了。
郁安易找了许久,才找到那枚耳钉,他往耳骨上扎了进去,鲜血流下也毫不在意。
用灵力催动后,便静心等待。
他等了好一会儿,心下不安,这时灵力才波动起来。
郁安易维持着冷静,问:“裴戚晏,你在哪?”
“我来寻你。”
令郁安易意外的是,裴戚晏沉默了很久,才出声:“你出关了?”
少年人的声线,裴戚晏应该是正处于少年形态,魔尊一般以成年形态掌控魔界,而少年身形时,便是他身处修真界的时候。
郁安易松了一口气,裴戚晏在修真界,那他们就能快一些见面,那些死士是悬在郁安易脖颈上的一柄刀刃。
他需要裴戚晏将那些死士击退。
郁安易“嗯”了声,“要不小戚你来寻我?我会等你。”
裴戚晏这次回得很快,是否认:“不行。”
裴戚晏顿了下,他喉间干涩,低声解释:“安易,我这里有要事处理。”
要不……你晚一些再来寻我?
不等裴戚晏说出口,郁安易微叹:“看来我闭关百年,小戚同我生分了。”
裴戚晏报了一个地址:“我在这里。”
说完,裴戚晏迅速收回魔气。
他摸着耳骨上的黑金耳钉,心乱不已,犹豫了很久,也没有把耳钉摘下。
裴戚晏手里还拿着方才买的食材,他站了很久,等见了黄昏,才神思恍惚地走回家。
是的,他跟照玉的家。
这个家,要被他自己亲手破坏了吗?
裴戚晏刚推开门,就见着神色担忧的照玉,照玉恐怕是瞧见他的神色不对,温声问:“怎么啦,怎么那么晚回来?”
“有人欺负你了?”
裴戚晏沉默不语,他近乎是贪婪地看着照玉温柔的面容。
盛昭揉了揉裴戚晏的发顶:“怎么不出声,还是那些魔族追过来了?”
裴戚晏摇了摇首,他突然扑进盛昭的怀里,说:“照玉哥哥,如果我做了错事。”
“哥哥会不会抛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二更,今天的更新,合在一起了。
第67章 重逢【一更】
盛昭沉默了一会儿。
裴戚晏突然有些心慌。
盛昭揉了揉裴戚晏的发顶:“只要不是杀人放火。”
裴戚晏神色一僵, 他自己都数不清他手上沾过多少条人命。
裴戚晏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他跟照玉,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本该一生都不会有半分交际。
他眉眼晦涩。
那又如何?他不会因郁安易而放手。
他拼尽全力, 也要将照玉拉入他的世界。
谎言,只是第一步而已。
裴戚晏下了决心, 他不再贪恋现在美好却一戳就破的虚幻美梦。
盛昭勾唇:“小晏七,你老实交代,方才背着哥哥犯了什么事?”
裴戚晏深吸一口气:“我有一个朋友, 他要来找我。”
裴戚晏说完,便仔仔细细去观察照玉的神色。
盛昭怔了下, 有些惊喜:“朋友?”
裴戚晏:“嗯。”
盛昭笑:“小晏七的朋友我肯定欢迎,他是这些天要来我们这玩吗?什么时候到呀?”
“你提前跟我说好, 我好准备准备,以示欢迎。”
裴戚晏确定了。
照玉是真心实意的开心, 因为晏七并非孤僻得可怜, 也是有几位友人的。
照玉是为晏七没有那么可怜而高兴。
裴戚晏想明白了,喉间便愈发涩得厉害。
他在心里不断的念,疯魔了般,照玉照玉照玉——
这人也不多想想,一个被追杀的落魄魔族怎么会跟人修交朋友?
善仙这般好骗, 就不要怪他将人拉下神坛,砸了神庙,毁了坐莲。
裴戚晏眉眼间愈发阴郁, 那就再多渡他一点罢。
裴戚晏的恶劣刻在了骨子里, 心虚与愧疚, 即使会有, 停留的时间也会短暂的让裴戚晏来不及反应。
他抱紧盛昭,深深埋进盛昭的颈间:“好,他是人修,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友人。”
“以前,帮过我。”
“哥哥,我的朋友大多都像你一样帮过我,但更多的,却是离开我。”裴戚晏说着似真似假的话,他的嗓音很低,闷闷的,好似难过到极点。
小兽一般可怜兮兮地哀求:“照玉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盛昭叹了口气,拍着裴戚晏的肩,以示安抚:“好,照玉答应你。”
他的嗓音温柔,眉眼却是冷的。
裴戚晏,你怕了。
你陷进去了,可就没有什么照玉了。
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动作是亲昵的,嗓音也是亲昵的,脸上却都是怪异的冷漠,想着对方怎么才能万劫不复。
荒诞,可笑。
盛昭缓缓勾起了唇,是略有些疯狂的笑,迫不及待与压抑的激动浓缩在一双乌眸里,他微微垂眸,又是一副温柔似水。
他好期待啊。
不止是裴戚晏,还有郁安易。
“好了。”盛昭拉开裴戚晏,“别冲着我卖乖,你仔细说说,你的友人何时要来?”
裴戚晏:“就这几日,他会提前跟哥哥说得。”
盛昭:“那就好。”
盛昭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裴戚晏继续撒谎:“他当时误入过魔界,拉了受伤的我一把,就此结识。”
盛昭感叹:“也算妙缘。”
裴戚晏这句话,三分真七分假。
郁安易的确误入过魔界一次,入了当时正在欣赏屠杀的魔尊得眼。
魔界生灵涂炭,死尸遍地惯了,在血色肆意挥洒时,突然闯入一位天仙儿似的人。
眉眼清丽,白衫不染一尘。
一眼误终生。
裴戚晏巴巴上前送人回了修真界,还隐瞒身份,不惜涉险跟着人去了剑宗。
对人百般讨好,捧着宠着。
裴戚晏现下想起,都觉着当时的自己走火入魔了一般,可再想起那一眼,又有几分心悸。
但百年过去,记忆终究淡了许多,如今翻来覆去地想,又觉寡淡。
远不如……
远不如见照玉的第一眼。
·
裴戚晏今日来接郁安易时,便起了几分找回从前那一眼的感觉。
重逢的那一刻,却是有些失望的。
“安易?”裴戚晏用了个疑问句。
郁安易也没有重逢的喜悦,他被一刻不落的追杀弄得心烦气闷,只冷淡地抬眸,看了裴戚晏一眼:“嗯。”
郁安易是称的上好看二字,他眉眼偏淡,不浓墨重彩,是清丽俊逸的长相。
当冷着脸,穿着白裳时,就有股远人的距离感,清冷的气质又再给相貌添了几分。
他的名声也好,出身大宗弟子,又是剑尊的宠徒,天赋上佳,年少成名,即便有几分心高气冷,众人也愿意捧着他。
裴戚晏近乎没见过郁安易狼狈的时候,后者在人前,一向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但今日,却狼狈地不像郁仙君了。
风尘仆仆,墨发凌乱,显而易见的疲惫与不耐。
没有半分出尘脱俗。
天仙入了世,便也是一个凡人了,裴戚晏想。
“你这是怎么了?”裴戚晏皱眉,无论如何,他也见不得别人去把郁安易拽下来。
郁安易神色恍恍,无奈地轻叹口气:“小戚,我一出关,便想来寻你小聚。”
“可是齐家的死士不知为何,在我出宗后便一直在追杀我,我灵器与符箓都耗费一空,才见到的你。”
裴戚晏戾气凸显:“齐桦也是个废物,他自家人也拦不住,无事,我会替你将那些人解决。”
郁安易眉眼一喜,又立刻故作忧愁地一叹:“多亏有小戚在,不然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裴戚晏眼尖,瞧见了郁安易浮在脸上的喜悦,突然觉着有几分反感。
但他心知肚明,在郁安易眼中,他属实是个好用的工具。
可照玉,却见不得晏七受半分苦难。
裴戚晏闭了闭眸,将一直挥散不去的小善仙抛在脑后。
他与郁安易等了片刻,等到追来的齐家死士,裴戚晏近日心恼得厉害,火气一直没处发。
有出气的机会,下得手也愈发地狠。
等他将人全部杀完,此时附近也成了一片血狱,裴戚晏喘着气,回过神时,郁安易正站在血液沾不到他身上的远处。
结束了,也不肯过来,等着裴戚晏向他走去。
郁安易谢道:“小戚,幸好有你在。”
裴戚晏言简意赅:“嗯。”
因为郁安易道谢时,也离得裴戚晏很远。
在他眼中,浑身沾满鲜血的裴戚晏是某种污秽的存在。
裴戚晏以前也是同意的。
这也是他甘愿默默伴着郁安易的缘由。
可……
裴戚晏不受控制地去猜测,若是照玉会怎么做?是会扑过来,着急地问他有没有受伤罢。
等裴戚晏用了个清洁术,郁安易才上前来:“小戚,你到此处来是有何要事?”
裴戚晏想了会儿,道:“散心。”
郁安易一噎,眉角抽了抽:“你可知晓齐桦与我师尊是怎么回事?”
裴戚晏道出他知道的,跟郁安易了解的没太大差别:“我也在找盛昭,只是到处都没他的消息,想下手也寻不着踪影。”
郁安易也想盛昭去死,但在裴戚晏面前,却不能露出半分:“下什么手?我只是想寻他问问,他对齐桦跟江千舟做了些什么。”
“若是因他而起,盛昭自要付出代价,若不是,你也不要乱帮我出头。”
裴戚晏低低应了,他这次没有再夸郁安易心善,因为照玉远比郁安易心善太多。
晏七都差点掐死照玉,这位善仙还能一笑而过,将人好生收养。
恐怕,照玉无论怎么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会像郁安易这般,拿“杀人”当“代价”的。
裴戚晏紧皱着眉:“我同我一位友人出来散心,在他面前,你称我为晏七。”
“他心善,你不要同他谈一些不该谈的事。”
郁安易神色一僵:“什么叫,不该谈的事?”
裴戚晏这个魔尊怎么可能在修真界结交朋友?!还称对方心善?
这个词,从前都是用在他郁安易身上的!
究竟是什么人?趁着他闭关之时,学着他的模样,去勾裴戚晏的心!
郁安易突然想到了跟盛昭召开大典的江千舟,与盛昭订下婚契的齐桦,这次,莫非也是盛昭?
裴戚晏正说着:“譬如杀人放火……也不要将我的事同他说——”
郁安易却面色一白,急忙打断:“他唤什么名字?”
裴戚晏轻声:“照玉,他唤照玉,照亮的照,暖玉的玉。”
他一直紧皱的眉放缓,戾气渐消,杀意也褪去,念着“照玉”时,是满目的温柔。
郁安易面色彻底沉下:“你一向很少结交好友,我倒是很期待何许人有此等本事。”
裴戚晏笑:“安易,他不知晓我是魔尊,你可莫要说漏了嘴。”
郁安易冷声应下:“自然。”
他催促:“不若现在就带我前去见他?”
裴戚晏无奈:“你等我将这身衣裳换了,他鼻子一向灵,可不能让他闻着我身上有血味儿。”
“不然,我可不好解释了。”
裴戚晏忧心这担心那,在乎极了这照玉,也完全忽视了郁安易。
郁安易咬牙:“好,我等你。”
他倒是要见见这照玉是何方神圣。
若不是那一万灵石一条的消息,郁安易知晓盛昭此时大概率还跟齐桦在一起,裴戚晏也不会轻易被人骗过去。
因此,郁安易觉得照玉不太可能是盛昭扮的。
否则,他见到人的那一刻,郁安易就将人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可郁安易不知晓,消息是迟的,裴戚晏也因齐韧被骗。
他最想杀的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天天晃悠。
盛昭比郁安易还要期待。
出关这么晚,恐怕灵骨也是强塞进去的罢,也不知这百年闭关,究竟是让郁安易更上一层,还是让郁安易因融合灵骨而入了魔?
他的神智,还保持着百年前的清醒吗?
盛昭勾着唇,哼着轻缓的小调,语调温柔,听着却有几分诡异,他趴着窗。
远远就看见裴戚晏同郁安易相伴走来,有说有笑。
裴戚晏还扮着一副无害的少年模样,走近时瞧见窗旁的盛昭,还特地偷偷冲盛昭眨了眨眸。
张着唇,无声地喊:“照玉哥哥!我跟我朋友回来了。”
盛昭笑着对裴戚晏微微颔首,便故作好奇地细细去打量那位“晏七为数不多的朋友”。
扫了几眼,露出几分满意的目光,便准备合上窗,下高楼去迎。
这也叫裴戚晏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在怕,郁安易的到来,会毁掉晏七与照玉平静的日子。
而郁安易察觉到什么,他抬眸朝高楼看去,只见到一扇缓缓合上的雕花紫金木窗。
他与窗背后的人隔着层纱纸对视。
盛昭停了哼着的小调,笑容也一霎收敛,面无表情。
他终于等到郁安易了。
他很好奇,究竟是郁安易先杀了他,还是他先让郁安易奉他为神。
作者有话要说:
郁安易的攻略模式不太一样,我知道你们好奇,但我就是不说哼哼
二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尽量补(小声)
隔壁水仙的开头我都写好啦,你们点一下收藏嘛,亲亲我的宝们~
第68章 上钩了【二】
郁安易见到照玉的第一面, 控制不住地怔了下,因为后者一点都不像他。
红裳层层叠叠地堆在如玉雪肤上,五官是浓墨重彩的漂亮, 张扬的艳色扑面而来, 但垂落的墨发,与唇角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笑意却柔和了那份锐意, 生出几分柔和。
照玉乌眸微弯,他的嗓音也是轻的,与这南边的水乡如出一辙的柔软:“你就是晏七的朋友?”
郁安易出神过后, 脸色又淡了一分,颔首:“我姓郁, 照玉道友。”
他为自己轻易被这分美色所惑而耻,又放下了一路提着的心。
因为, 这人绝不可能是盛昭。
郁安易微眯起眸,道:“小戚性子一向凶煞, 能与照玉你结伴而行, 也算奇事。”
“我替他这些时日叨扰了照玉,而致一声谦。”
两句话,看似在寒暄致歉,实则全都在宣示主权,郁安易替裴戚晏做主, 就把照玉当成了他们二人间的外人。
也在暗地里嘲讽,照玉与裴戚晏的相遇也只不过是个意外。
盛昭笑了笑,抬眸与郁安易对视一眼。
郁安易能确信, 照玉听懂了他言下之意, 与若有似无的刁难, 但只淡然处之地一笑, 没有放在心上。
照玉这份大度,在郁安易看来,却是明晃晃地嘲笑自己肚量小得可怜。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少。
盛昭微俯身,去捏了捏裴戚晏的脸,取笑道:“是挺凶的。”
裴戚晏拂开盛昭的手,不满。
盛昭哄他:“在我面前,也还算乖巧。”
裴戚晏露出笑,满意了。
他们话语间与对话的亲昵是郁安易完全插不进去的,郁安易脸上的笑愈发地僵。
盛昭摇首,点了点裴戚晏的额头:“说好了要提前同我说,郁道友什么时候来的。”
裴戚晏:“太过突然,便忘了。”
“郁道友也别在门外站着了。”盛昭侧过身,“进来罢。”
盛昭侧脸轻声对裴戚晏道:“我先带你的郁道友安排一下寝室,你去主厅将我前些日买来的茶饼弄些下来,给泡了。”
裴戚晏颔首:“好,要给哥哥拿些点心吗?”
盛昭犹疑,在客人面前总不能太过放肆,但他最后还是屈服于欲望:“要好看的,甜一点的。”
裴戚晏心底无奈一笑,面上乖乖应下。
郁安易在观察这处高楼,应有三、四层之高,很是空旷,应该搬进来不久。
四周都镶金嵌玉,价钱也不低。
盛昭与裴戚晏耳语完,忙上前几步,与郁安易并肩而行:“一层是我与晏七平时用膳待客之地,不过也只待过郁道友这一位客。”
“听晏七说,郁道友会久住。”
郁安易嗓音冷清:“劳烦。”
盛昭笑:“二层是藏书玩器之地,房间都在三层,最顶上是一处玉池。”
郁安易开着玩笑似的问:“照玉一介散修,是如何租得起这等——”
盛昭打断:“不是租,是买的。”
“我虽是散修,也还算小有积蓄,郁道友可别乱猜测。”
郁安易咬牙:“……”
郁安易吸了口气,随手在三层选了处寝房,等他与盛昭都进去后,他直接将门阖上。
盛昭听见,面色平平地回首看郁安易,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出的镇定。
郁安易撕下了假面,仅剩的几分伪善一扫而空,面沉如水,眼中是勃发的恶意。
他居高临下,一步一步往盛昭走去。
盛昭笑:“有话不妨直说。”
郁安易一言不发,直至他走到盛昭面前,盛昭也没退后一步,甚至是游刃有余地瞧着郁安易。
郁安易低声:“他说你心善,以前,他都是拿这个词来夸我的。”
盛昭好整以暇地挑眉:“晏七喜欢你?还是,你喜欢晏七?”
“郁道友醋了?”
郁安易笑:“晏七?”
他高高在上,满眼不屑:“他连真名都没同你说吗?”
盛昭笑:“名字罢了,我一直都清楚他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他不杀人放火。”
“我就当不知,也不会去问。”
“郁道友也犯不着来我这找面子。”盛昭轻笑了声,“你怕是不知道,小晏七抱着我,喊了我许多次娘亲。”
“我也就真把他当儿子养。”
盛昭拂袖,抬手:“坐。”
他见郁安易不理,便自己坐在美人榻上。
“你不用怕我与你争,你喜欢他,我是真心高兴。”榻上放着小桌,盛昭托着腮,抬眸望郁安易,弯眸笑了笑。
他几句话营造出的强势,被这个动作毁之殆尽,露出几分娇气,但又带着矜贵。
郁安易神色莫测,心内复杂。
因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裴戚晏腼着脸,撒娇卖疯喊“娘”的场面,连带着心中的争抢欲都降了几分。
本来,他对裴戚晏就无所谓情爱之词,从始至终都只有利用而已。
一个好用的工具。
郁安易也分得清照玉是当真对裴戚晏没有别的心思,不然被他如此蹬鼻子上脸的质问,也不可能还眼中噙笑,带着几分欣慰感。
若是照玉真信了裴戚晏的话,身家不俗、天赋也不差的照玉怎么也不会对一个落魄魔族而动心。
再说,人修与魔族,本就云泥之别。
这人当真是出于心善,抑或者逗弄的心思,收养裴戚晏的。
郁安易想清楚了,便收敛起那份敌意。
若非必要,他也不想树敌。
盛昭看出来了,再次邀约:“坐。”
郁安易接受了这份示好,施施然坐下。
郁安易:“既然照玉道友无意,今后便离晏七远一些。”
盛昭指骨轻敲桌面:“那我的乐趣,岂不是少了很多?”
郁安易微眯眸:“你不答应?”
盛昭勾唇:“非也,你不让我同他玩,那便由你来陪着我,否则我一天到晚都没什么乐子瞧。”
“实在无趣。”
“你把我当乐子?”郁安易冷下脸。
盛昭轻叹:“你们吃我的住我的,陪我玩一下都不肯。”
郁安易不语,他最好面子,不可能任人玩弄。
盛昭眨了眨眸,笑:“同我下下棋,煮煮茶也不肯吗?”
郁安易错愕,好一会儿,才出声:“好,我应你。”
裴戚晏推门进来,他端着木盘,盘子上放着壶茶与一小蝶糕点。
他一进来,就对上盛昭亮晶晶的眸子,看来对点心是馋得不行了。
郁安易也有些意外,魔尊也有心甘情愿端茶送水的一天?
裴戚晏走进:“哥哥怎么把门锁上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们。”
盛昭懊悔:“我与郁道友谈了些事,下次不会了。”
裴戚晏将木盘子随手放到桌上,茶壶也不拿出来,就坐到了榻上,只不过是坐在盛昭的身旁。
他手里拿着糕点碟子。
盛昭伸手去拿。
裴戚晏先一步拿起,喂在盛昭唇边:“哥哥不许多吃,等下就用膳了。”
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向郁安易诉说着他们有多亲密无间。
郁安易正怒气渐起,就对上盛昭看似无意斜过来的那一眼,带着笑,在让郁安易安心。
看似无意间的一眸对视,是满满的缱绻悱恻,带着只有他们二人懂得意味。
明明……明明照玉还在同裴戚晏亲昵着。
郁安易骤然心跳快了一霎,不禁羞恼,说好离裴戚晏远一点,现在这么亲密,这人莫非是想反悔了?
下一瞬,他就看见盛昭偏过脸,握住了裴戚晏的腕骨,将那只手连带着糕点推到了裴戚晏自己的唇边。
盛昭温声:“你也吃。”
盛昭说罢,自己去拿了块糕点。
他拿过那碟子,放在郁安易面前:“郁道友,试试?我亲手做的。”
郁安易与盛昭对视。
他透过照玉的眼,听见照玉用眼睛在说。
我没有反悔。
在他跟你之间,我选了你。
郁安易有一瞬的口干舌燥,他莫名地去倒了杯茶,不怕烫就一饮而尽。
喝完了,才去吃那点心。
裴戚晏看了眼盛昭,又看了眼郁安易,他觉着哪里有些古怪,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甚至因为他一开始忽略了郁安易而有些不自在,讪讪吃起了糕点。
这点心碰过照玉的唇,倒比平时好吃了几分,裴戚晏想。
他没有半分注意到,郁安易一直在看着盛昭,目不转睛。
而郁安易也没有注意到,裴戚晏吃的糕点碰过了照玉的唇。
他甚至也没去想,自己为何盯着照玉不放。
而盛昭至始至终都在淡淡垂着眸,顶着两个如狼似虎的目光,慢慢吃着点心。
一时之间,周遭安静得出奇。
盛昭突然抬眸去看郁安易:“如何?”
郁安易真心实意地夸赞:“不错。”
盛昭笑了笑。
不错,上钩了。
第69章 哀求【一】
“今日晏七也出门了?”盛昭听着声, 抬眸问。
郁安易正推开门,轻轻扫了盛昭一眼,颔首。
齐家死士在被裴戚晏杀了一轮之后, 第二日便派了修为更高的, 再被裴戚晏杀了之后,第三日, 齐家学聪明了。
让死士隐匿踪迹,伺机而动。
也就是等郁安易落单时动手。
郁安易无时无刻都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他最初还反感同照玉待在一起, 如今,裴戚晏每每出门去寻暗地里的死士并歼灭时。
他都不得不跟照玉共处一室。
郁安易手持玉简, 打开,问:“你会丹术?”
玉简上是一味丹方。
盛昭摇首:“此乃我偶然得之。”
郁安易不信:“这等珍稀的灵丹, 别说散修,就连我也很少见。”
盛昭撑着额, 不紧不慢:“是吗?”
他轻笑:“此物是齐家家主赠予我的。”
齐家?
郁安易神经瞬间紧绷, 他大跨步至盛昭面前,逼问:“你怎么会跟齐家有关系?!”
他近些日被那些死士逼得日夜难眠,听到半点有关盛昭的消息,都杯弓蛇影。
盛昭不急不缓,扯过郁安易手里的玉简:“随手结交, 齐家主也便随手送的。”
“怎么,一纸丹方也算珍贵?”
这丹方是盛昭从齐桦给他的芥子空间里拿的,他放了不少在二楼的藏书阁里。
就等着郁安易见饵上钩。
盛昭似笑非笑:“散修有不得?”
郁安易蹙眉:“齐家主比你年岁大了几个来回, 你与他怎么随手相识?”
盛昭怔了下, 这是照玉在为郁安易不知晓齐家家主早已换人一事而惊讶, 随即他就温声解释:“如今的齐家主, 名唤齐韧。”
郁安易记忆中根本没有齐韧此人,他万万没想到,齐桦下位后,家主之位竟被无名之士夺了去。
这也在指,照玉清清白白,跟他脑海中的盛昭一点关系都没。
郁安易面色难看,是他风吹草动了。
他连致歉也不肯低下头颅半分,轻飘飘一句:“是我失态。”
盛昭很是大度:“无碍。”
他善意提醒:“我能瞧出来,郁道友这几日都在提心吊胆,防备着什么东西。”
“晏七他这些日子也在帮你处理。”
“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东西,我不会过问半分。”盛昭笑,他委婉地警告:“但郁道友也不可将气性都发在我身上。”
“泥人,也会生气的。”
郁安易眯起眸去看照玉,虽然不管是他突然的到来,还是他的步步逼迫,照玉从始至终都是顺从忍让的。
但这人明明处于劣势,却无论何时何地都云淡风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镇定自若。
郁安易不可避免地起了些好奇心。
他撑着桌面,身下是坐在榻上,身形清瘦的照玉,郁安易微微俯身垂眸看去。
盛昭不躲不避,直直抬眸看回去。
没有丝毫怯意。
郁安易很好奇,照玉的底气究竟是什么,他私下里对照玉几乎没有过好脸色,对方为什么不怕自己伤害他?
是美色吗?笃定他不忍心动手。
照玉这身皮囊属实少见,郁安易每每见之,也不禁恍惚出神,但也仅限于此。
他忍心得很。
还是因为有裴戚晏在?
照玉笃定,裴戚晏一定会在郁安易跟照玉之间选照玉。
郁安易省视着盛昭。
他们对峙,一人平淡如水,一人满是恶意。
良久。
郁安易微微一笑:“照玉说得对,我记下了。”
盛昭也勾起唇:“那就好。”
话音刚落,没阖上的门前就出现一道身影。
裴戚晏笑容僵在脸上,轻声问:“哥哥同郁公子在干什么?”
裴戚晏不在照玉面前喊郁安易的名。
他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照玉柔若无骨地半倚在桌面上,撑着额温柔地看着郁安易。
而郁安易一手撑着桌面,将照玉压得微微后仰,微弯着盈盈一握的腰。
两人挨得很近。
若是他不来,这两人下一瞬会不会就抱上亲上了?裴戚晏眼中晦涩暗涌。
盛昭侧过脸,透过郁安易去看门边的裴戚晏:“小晏七回来了。”
“我让你买的糖葫芦买了吗?”
而郁安易,正慌忙站起身,挺直了脊背,眉目清冷,一派正直。
装得像刚刚快要一亲芳泽的人不是他一样,裴戚晏将一切收入眼底,照玉淡定自若,恐怕还不知晓郁安易想对他做什么。
裴戚晏怎么也没想到,郁安易会对照玉起这种心思。
盛昭:“嗯?”
裴戚晏:“买了。”
盛昭眉眼弯弯:“快给我。”
裴戚晏目不斜视地走到盛昭面前,全当没有郁安易这个人。
糖葫芦到了盛昭手上,他迫不及待地咬下一个。
裴戚晏带着些怒气,在郁安易面前,弯下身用唇去够盛昭手上的糖。
莫名其妙的,是裴戚晏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炫耀。
裴戚晏对郁安易都是他自己在强求,后者没有半分旖旎之情,他不怪郁安易将他当工具。
毕竟是裴戚晏自愿。
但裴戚晏早就将照玉看做他的所有物。
照玉是他的,只能亲近他,也只有裴戚晏能亲近照玉。
就连郁安易也不准觊觎他的东西。
裴戚晏恶劣极了。
裴戚晏要让郁安易明明白白看清楚,他跟照玉之间,郁安易伸不进一根手指。
还没等裴戚晏咬到。
盛昭挪开手,笑骂:“走开,你要吃自个买去,这串是我跟郁道友的。”
裴戚晏僵在原地,冷眼看向盛昭。
盛昭却没再看裴戚晏,他站起身,将那串糖葫芦抵在郁安易唇上,背对着裴戚晏,笑意盈盈地挑眉:“吃。”
郁安易却在跟裴戚晏对视,隔着盛昭这个人,裴戚晏的眼神是毫无遮拦的凶煞。
这份杀意,是冲着郁安易来的。
郁安易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阖了阖眸,再看过去,裴戚晏却已冷静了下来。
杀气全收敛起,只是紫眸暗如黑渊。
盛昭不满地拖长嗓子:“怎么不吃?”
他微嘟起唇:“你嫌我咬过?”
郁安易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唇。
还没等到咬下,裴戚晏就一把夺过盛昭手里的糖串,面色沉得出奇。
裴戚晏发怒也得控制着那个度,只为了不吓着盛昭,他闹脾气般,将糖串掷出了窗外。
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
裴戚晏一个数一个数地数。
四步,五步——
照玉怎么还不叫住他?
九步,十步——
裴戚晏跨出了门,照玉怎么还不来拉住他?
十五步。
裴戚晏出门走了几步,停下来,不动了。
他听见照玉对着郁安易说:“别管他,小孩子气性,一会儿就消停了。”
裴戚晏深吸一口气,抬步离去。
他逼自己去面对,一个早就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在郁安易来了之后,照玉就愈发不在乎晏七了。
不会再给晏七枕着腿入梦,不会再教晏七识字学棋,不会再吃同一样东西。
他们也鲜少再亲昵地抱在一起。
裴戚晏扪心自问,他后不后悔去救郁安易?
后悔的。
裴戚晏红了眼眶,难受得想杀人。
他的照玉,是不是想抛弃晏七了?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裴戚晏眼神狠厉,就不要怪他出手了……
郁安易抿了抿唇,吃下黏上去的糖渍,冷声问:“你什么意思,挑拨离间?”
盛昭无辜地问:“你不是要我远离他吗?”
他促狭地眨了眨眸:“我做得不好吗?你快些追上去,去哄哄你的小戚。”
郁安易在心里暗骂,哄?裴戚晏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
郁安易冷嗤:“你也离我远点。”
盛昭眉梢微挑:“好,那你明日可别来寻我。”
郁安易不出声了,有齐家死士在,他怎么可能去独处?
盛昭摇首,笑得乐不可支:“郁道友,我不问,不代表我瞧不出来。”
“你现在可离不开我。”
郁安易深吸一口气,气得攥紧双拳。
经过这一出,恐怕裴戚晏不会再对他那么乖顺了。
该死的。
郁安易甩门离去。
入夜,盛昭沐浴完,他披着一头湿发敲响了裴戚晏的门。
“叩叩——”
盛昭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动静后他转身就走。
刚转过身,便听见身后房门被打开,里边的人硬生生将盛昭拖了进去。
刚拽进去,就“砰”得合紧门。
裴戚晏将盛昭压在墙面上,动作强势,一双紫眸却要哭不哭,红了眼,还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盛昭愣了下,笑起来:“哭鼻子了?气成这样。”
裴戚晏:“哥哥这些日子为什么疏远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照玉哥哥你说,我都改。”
“你别不要我。”
裴戚晏抱住盛昭,吸了口气:“说好的,只要我不杀人放火,哥哥就不会离开我。”
“你答应我了的。”
裴戚晏的嗓音有多可怜,他的脸色就有多沉,他给照玉最后一个机会。
照玉要是真抛弃他,他立刻就将人绑回魔界。
盛昭不笑了,沉默了一会儿:“是,我是答应了你。”
裴戚晏心一凉,因为照玉说话时不是平日的柔和。
平静得可怕,是决绝的语气。
所以,哥哥是反悔了吗?
第70章 机会
“可我也提了要求。”盛昭轻叹一口气, 他双手搭在裴戚晏肩上,缓缓推开,“晏七, 无论你犯了什么错, 只要不是杀人,我都可以原谅你。”
“不抛弃你。”
“可是, 小晏七。”盛昭紧紧盯着裴戚晏的紫眸,他的琉璃瞳里莫名有些哀伤:“为什么自从郁道友来了之后,你的身上每天都有血腥味呢?”
照玉的眼里没有责怪, 也没有厌弃,仅仅只是探询与若有似无的哀伤。
裴戚晏却垂下眸, 不敢再与其对视。
盛昭一字一句:“晏七,我不是傻子。”
这句话在这些天一直认为照玉好骗的裴戚晏耳里, 就是活生生在他脸上打了一耳光。
裴戚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明白。
他每次杀完人都有好好沐浴过, 洗去一身血腥, 还换了一模一样的新衣,干干净净地回来见照玉。
为什么照玉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污秽。
裴戚晏怔了许久,才恍恍惚惚听清照玉在说什么。
盛昭:“我一句话也不问你们,是因为我信你,我信晏七是不会骗我的。”
裴戚晏耳鸣目眩, 心脏突地鼓胀,胀得难受,因为, 他见照玉的第一面, 说得就全是谎话。
裴戚晏深吸一口气, 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他是魔, 随心所欲的魔。
骗了便骗了,杀了便杀了,怎么可能会去后悔,难受,愧疚,怅然……
裴戚晏不懂。
所以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深究,而是硬生生冷静了下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去圆这个谎。
盛昭眼尾轻轻垂下,很难过地说:“小晏七,你让哥哥失望了。”
裴戚晏可以预料到,照玉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无非是分离二字,他会被照玉驱回魔界,再不得相见。
盛昭张了张唇。
裴戚晏骤然打断盛昭的话:“照玉哥哥,我可以解释!”
他发了狠,咬牙道:“我没有杀人。”
盛昭怔了下,应了:“好,你解释。”
裴戚晏松开盛昭:“哥哥,你等一下我。”
半刻钟后,裴戚晏拽着郁安易回来了。
兴许是因为心性不稳,裴戚晏手下也没个轻重,郁安易骤然被叫醒,拽离。
被裴戚晏推进门时,郁安易甚至踉跄了下。
郁安易站稳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披着柔顺的湿发,身着亵衣,仅披着件松散外袍的照玉,满脸懵然、无措。
又活像个大半夜上门投怀送抱的妖精。
不待郁安易出声嘲讽。
裴戚晏就厉声道:“我杀的是魔族。”
裴戚晏指着郁安易,眼神凶煞,是濒临发疯的恶鬼,一字一句喃:“那些魔族,是他带来的。”
等他看向盛昭时,一双眸又成无害的浅紫:“当时郁道友误入魔界,碰巧从魔族手上救下我,但郁道友也被追杀我的魔族记住。”
“他此次来寻我,正是因为那些该死的魔族也在追杀他!”
“此事皆因我的连累,哥哥,我不能放任他不管,我又不敢叫你担心。”
“便只能,日夜瞒你。”
裴戚晏深吸一口气,咬了下唇,又轻声道:“可哥哥一日比一日的疏离我。”
“我今日,很难受。”
裴戚晏指的是响午那串糖。
盛昭看了眼扮可怜的裴戚晏,又看了眼错愕的郁安易,掩下眼底的趣味。
有意思。
裴戚晏见盛昭不说话,徒然按住郁安易的手臂,手劲很大,暗地警告郁安易别说出不该说的。
郁安易疼得紧皱起眉,又生生忍下,微微颔首:“晏七说得没错。”
“照玉是因我,错怪了晏七吗?”
盛昭沉默半响,轻叹一口气:“我晓得了,郁道友,你先出去罢。”
“我跟晏七谈谈。”
裴戚晏刚松了一口气,又被吊起,他徒劳地松开手,看见郁安易手臂上那一圈黑色的淤青。
怔了下,又别过眼。
郁安易看在眼底,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心凉了半截,心底又止不住地好笑。
照玉啊照玉,你可真是个妙人。
明明是无意,却能从他的手上,将裴戚晏钓成这幅失了智的模样。
郁安易垂下手,白裳遮住伤痕,他忍怒,咬着牙转身就走,还未跨出门,就又被人拉住。
不同于裴戚晏的粗鲁,是极其轻柔的力道。
郁安易回眸。
盛昭很无奈地笑:“郁道友,还是先留下吧。”
裴戚晏皱着眉想说些什么,盛昭撇了他一眼:“站着,不准动。”
裴戚晏又装成孩子气,不服气地闭上嘴。
盛昭拉着郁安易在桌边坐下,拂开郁安易的宽袖,拿出一盒玉肌膏。
用指尖抹了点,缓缓在那圈淤青上研磨,涂匀。
盛昭神情专注,垂下的眼尾平白添了许多温柔,完美的侧颜让房中的两人目不转睛。
裴戚晏盯着盛昭跟郁安易肌肤相亲的地方,眼神愈发凶狠,生了妒。
早知道他就避着照玉的眼,让照玉看不见这伤。
裴戚晏全然忘记,还有对郁安易下手轻一点这个选项,亦或者,他现在该嫉妒的人是盛昭才对。
是嫉妒盛昭怎么跟郁安易这么亲密。
而不是嫉妒郁安易怎么跟盛昭这么亲密。
郁安易注意到裴戚晏的目光,大半夜被追过来质问的憋屈莫名消散许多,安心理得的享受起照玉的上药。
等涂完药,盛昭将玉肌膏塞进郁安易手中,叮嘱:“每三日一次。”
郁安易颔首:“嗯。”
盛昭又站起身,他对郁安易拱手,又直起:“郁道友,你救了晏七一命,我代他向你说一声谢。”
“你以后可随意向我提一个要求。”
“这几日,你因晏七遭受的连累,我也代他向你致一声谦。”
“我便欠了你两个要求。”
郁安易面色一沉,照玉这四句话,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郁安易的刁难全还了回去。
可郁安易看得清,照玉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没有宣誓主权的意思。
可郁安易还是生了怒。
他头一次见到能有人蠢到这个地步,裴戚晏几句谎言就能让照玉肝脑涂地。
郁安易莫名不爽。
他身在局中,看不见他的眼里跟刚才的裴戚晏一样,全是妒意。
与之相反,裴戚晏却高兴极了。
照玉是真真切切在乎他的,即使晏七说了谎,照玉也没有放弃晏七。
裴戚晏又矛盾极了。
因为郁安易平白得了照玉两个要求,郁安易怎么配?
盛昭继续道:“今夜扰你安眠,是因我而起,这次,是我向你致歉。”
裴戚晏拉住盛昭,小声说:“可以了,三个要求太多了。”
盛昭没有去理裴戚晏,他笑了笑:“这药膏就送予道友了。”
“我给不起第三个要求了。”
盛昭每一步都处理地滴水不漏,郁安易自然没什么不满,他只是好奇,盛昭一介散修,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事了,郁安易就被裴戚晏迫不及待地请了出去,郁安易一走,盛昭就收起笑。
他招了招手:“过来。”
裴戚晏乖乖地站到盛昭面前。
盛昭抬眸仰视着他,眼神很是平静。
裴戚晏心下又不安起来,他已经知道照玉不好骗,先前之所以轻轻揭过,全因为照玉不想细究,因为照玉怜爱他。
裴戚晏反反复复地去想,他的谎言里有什么漏洞,魔尊自认为他这个谎圆得很好。
可他忘了一点,他要怎么解释为何追杀他的魔族能轻而易举深入到修真界内部,对修士下手。
他是魔尊。
自然不会站在人修的角度上思考。
盛昭却不打算开这个口,他眼里藏着深意,裴戚晏以为是他在给照玉机会。
但照玉何尝又不是在给晏七一个机会。
而现在,裴戚晏已经错过了。
盛昭吸了口气,勾了下唇。
主动跟裴戚晏破冰。
盛昭双手又捏又扯裴戚晏的脸,以示惩罚,很认真地说:“没有下次了,晏七。”
裴戚晏总算放下心,他也不明白自己这么紧张做什么?暴露了直接将照玉绑回去就好,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同照玉解释?
裴戚晏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还没玩够。
盛昭眼里盛满了笑,亮晶晶的:“嗯?”
裴戚晏心悸一瞬,胸腔跳得厉害,他口是心非,心里想着自己在“玩”,口上却认认真真地应下:“我不会再骗哥哥了。”
盛昭眉眼弯弯:“好。”
照玉笑得很开心。
裴戚晏见着照玉的笑,心脏又胀起来,这次与先前的不太一样,并不难受。
鼓胀得很满很满,裴戚晏想了许久,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最终下了决定。
要将郁安易的事在明日解决好,千万不能再露马脚了。
翌日入夜。
在照玉熟睡后,裴戚晏再一次对郁安易露出强硬的态度,让郁安易跟他同去面对齐家死士,今夜一击歼灭后,留一个活口,让其回去跟齐韧打一下商量。
齐家莫名其妙追杀郁安易,可能是盛昭授的意,据裴戚晏所知,齐桦同盛昭定了婚契,齐韧又跟齐桦是兄弟,齐韧还得喊盛昭一声“嫂子”。
齐韧给了这“嫂子”一个面,出手去杀郁安易,但裴戚晏想,齐韧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裴戚晏可以从齐家手上,买下郁安易这条命,也买他跟照玉的一个清静。
裴戚晏沉目:“等此事解决。”
“……安易,你回剑宗罢。”
郁安易不可置信:“裴戚晏,你赶我走?!”
他深吸一口气:“也对,百年过去了,你移情别恋也算正常。”
郁安易:“我不怪你。”
他想了想,有些不甘心:“你喜欢他什么?”
若是别人抢了郁安易的东西,郁安易不让那人还一层皮都说不过去,可这人是照玉。
郁安易愤怒是有的,真要去伤照玉,他又有些不忍,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划伤了岂不太可惜?
蛇蝎心肠的人,也有一天会不忍。
郁安易自己也怪异。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死缠烂打,是舍不得裴戚晏这个好用的工具,亦或者是舍不得始终云淡风轻的照玉。
总之,郁安易不想走。
裴戚晏沉默良久,再出声时,嗓音都哑了:“我不喜欢他。”
郁安易冷笑,他没怎么好心,打破砂锅去问到底,让裴戚晏明白对照玉的喜欢。
他好整以暇地闭上嘴。
裴戚晏正出神,刀枪破空声骤然炸响安静的黑夜,他迅速反应过来,魔气化为利刃,挡住一击。
猝不及防。
裴戚晏退了半步。
此处是远离镇子的树林中。
黑金面具在月光下一闪而过,又立即掩在暗中,裴戚晏双目如刃,一寸寸扫视而过。
下一瞬,他出手了。
一击便毙。
今夜的死士修为又加强了,出窍期顶峰,齐韧真舍得下大本钱,裴戚晏勾唇,出窍那又如何,在他眼中,也如蝼蚁。
但裴戚晏今夜还带了一个郁安易。
偏偏带了一个郁安易,裴戚晏不得不束手束脚,护着区区分神期的郁安易。
郁安易也在刀光剑影中白了面色,冷着脸抽出剑,在裴戚晏反击中的空隙去下暗箭。
但在裴戚晏眼中,依然是个麻烦。
死士以多围少,长久打斗下来,裴戚晏也受了轻伤,死士也死了十几个。
除了郁安易毫发无伤之外。
他保命的东西多着。
随着时间拖长,裴戚晏逐渐有心无力,郁安易一个分神期,根本抵挡不了出窍期的任何一击,他甚至差点断了一只手。
黑云遮月,世界上最后一点光亮也被吞噬。
唯余偶尔在漆黑中划出一道白刃的刀光剑影。
齐家有千百年的余韵,支撑着密密麻麻的死士前去裴戚晏的手上送死。
裴戚晏不知晓杀了多久,紫眸泛出血红。
等郁安易察觉到死士们的气息逐渐变少变稀时,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差点让他命丧黄泉!
刀刃与剑气飞过来的一霎,郁安易呼吸一滞,黑金面具在他眼中不停放大。
千钧万发之刻,乌云乍散。
郁安易眼前乍然闯入一抹浓烈的红。
盛昭鞋尖一点袭向郁安易的剑尖,在半空中翻了个身,他面朝着郁安易的脸。
红裳在翻飞中落下时,便是盛昭的眼、鼻、唇,张扬肆意的艳色,突如其来地闯进了郁安易的心中。
他们在危机中对视。
郁安易瞳孔紧缩,右胸腔控制不动地剧烈跳动着,它急速充着血,将郁安易送上了云巅。
生死攸关之际,突然出现,给了郁安易生机的盛昭,就这般深刻进郁安易的心底。
盛昭落了地,勾了勾唇。
他要做郁安易的救世主,他会无数次将郁安易从泥泞里拉出来。
在郁安易奉他为神地那一刻,再狠狠将郁安易踹回去。
给予希望,又灭绝希望。
这是盛昭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