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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皮口袋 游戏在暗示我?

不知怎的, 钟杨的眼神黏在那具骸骨上,怎么也挪不下来。

【可怜的家伙。你在心里唏嘘。】

我在唏嘘?

……好像确实。

钟杨再三确认着自己的内心,的确有一股莫名的怜悯浮动着。

为什么?

我认识他?

钟杨忍不住凑近了尸体,从整齐的牙齿判断, 死去的人应该很年轻, 表皮像是……火烧的痕迹?

他的目光在扭曲的头颅上定格了片刻, 忽的发现死者嘴里似乎有一角白色的东西, 正被牙齿咬着。

若非钟杨靠近, 恐怕会被遗漏。

因为左手举着瓶子, 钟杨便用扎着针的右手小心地揪住那东西,用力地扯了扯。

也不知怎的,刚扯住时还咬得很紧, 他第一下没扯动后, 死者居然配合地松开了牙齿。

【你收获了一张检查小票单。】

提示音响起,钟杨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单子上的信息不太对劲。

“……排队序号:07;

检测仪:一号;

受检查者姓名:钟杨;

检查结果:合格。

已列入消化科室排队名单。”

‘写着我的名字?’钟杨有些莫名,‘检查合格?’

可是他才刚从病房里被拉过来, 医生吓跑前除了和自己说废话外啥也没干啊?

而且消化科室排队名单是什么东西?

他还需要更多线索。

钟杨慢慢退后, 把小票塞进口袋里,回到了自己病床那一侧。

除了这个仪器,检查室内还有柜子, 他那架可滑动的病床正好卡在仪器和柜门中央。

钟杨把病床推开, 拉开柜门,当房内的灯光映亮柜子里的情形时, 钟杨的手微微一僵。

——那里面,是一排整齐的衣架,铁质衣架上黏着可疑的黑色硬块, 钟杨严重怀疑那是血液凝固留下的产物。

原因无他,换作任何一人,看见每个衣架上都挂着一具风干的人类皮囊时,都会这么想。

钟杨突然有点想吐。

衣架很宽,衣柜的深度足够每个死者侧着放进去,但高度不太够,因而它们从腰部对折着,像晾晒长长的浴巾那样悬挂在衣架上。

强忍着恶心,从最里侧抽出唯一一个干净的衣架后,钟杨一一拨弄开垂挂的皮囊,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观察。

……每一个人都是完整的,皮肤和肢体整体没有缺失,只不过内里的肌肉和……血液一类的内容物好像被抽走了,因而它们失去了支撑力,必须靠衣架才能晾挂起来。

——看着像是菜市场的风干腊鸭。

钟杨没来由冒出这么个想法,看来自己以前逛过不少菜市场。

但是没有伤口,内容物是怎么被抽走的?

他继续拨弄皮囊,最终在头发最短的一具男性遗骸上发现了端倪。

这个人颅顶的发旋中央有个隐蔽的豁口,只不过死后肤色蜡黄暗沉,粗看时被自己忽略了。

——看来是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抽干净了这些可怜的家伙。

钟杨用衣架的尖端一一拨开其余骸骨的头发,都发现了那个豁口,看来把它们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一致的。

就在他检查完头发最长的死者状况,用衣架把它的长发塞回去时,轻轻晃动的骸骨上飘下来一张小票。

‘这是……’

钟杨目光凝固在纸条表面的牙印上。

也是从嘴里掉出来的?

“……排队序号:06;

检测仪:一号;

受检查者姓名:——(模糊不清);

检查结果:合格。

已列入消化科室排队名单。”

是6号?

钟杨当即用衣架去探每个死者发黑模糊的头颅正面,果然从它们的嘴里都找到了疑似检查单的白色一角。

‘……不得不用手了。’

钟杨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才把手探到它们嘴里抽出纸条,按照顺序摆好。

“……排队序号:01

检测仪:一号;

受检查者姓名:——(模糊不清);

检查结果:合格。

已列入消化科室排队名单。”

“……排队序号:02”

“……”

“……07。”

【你收获颇丰。】

钟杨一共收获了七张检查单。

除了仪器里躺着的伙计,其余人的检查单都没有明确的姓名。

可是为什么那张单子写着他的名字?钟杨不由得腹诽。

‘总不能那个死者代表的是我吧?’

【你摸不着头脑,打算出去看看。】

室内的其余地方摸上去便触发红色警报,看来是时候到门外看看了。

钟杨心情复杂地回望一眼仪器中躺着的可怜人,他好像隐隐摸到了一点关于怜悯心情的线索。

——————————

侧身从虚掩的门中穿过,钟杨来到走廊里。

他应该在这栋楼的顶层,头上是半透明的塑料材质棚顶,下午的阳光不错,把那层蓝绿色的棚顶色泽透下来,照得走廊幽幽静静的,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医院场景,鼻腔里自动联想出消毒水的味道。

潜意识又开始作祟,钟杨顺从着它沉入肢体记忆里,迅速找到了两间和仪器室相仿的房间。

自己应该来过类似的地方,钟杨看向一左一右两扇隐蔽的房门,确信道。

否则他也不能这么快从贴满瓷砖的墙体上找到伪装成瓷砖缝的门框形状。

钟杨回首看向来时的路,他被推入的检查仪器室处于走廊右侧尽头,而左侧尽头——也就是这两个房间稍微左边一点点的地方,是一道关闭着的铁门。

他装晕时,那两名医生就是从此处将他推进来的,逃跑的医生没关检查室门,却关上了走廊入口,看来这是游戏的安排。

【你发现了安全出口标识。】

钟杨留意到地上有一个绿色的箭头,直直指向最右侧的检查室,真是奇了怪了,他方才在房间里并未看到隐蔽通道,出来前也用排除法把能摸索的地方全检查过,触发一连串的红色警报才离开。

‘是提示?会出现突发危机,必须躲进那个房间里才能逃生?’

钟杨一边揣度着,一边推开了门。

这个检查室几乎是复制版,中央摆着仪器,柜子里挂着尸体,除了仪器内没有烧焦的死者以及缺了张钟杨自己的病床外,就连尸体的数目都是一致的。

柜子里六个,每个嘴中都衔着一张检查单,序号也是01到06,只不过检查仪器换成了“二号”。

钟杨叹了口气,把检查单揣进口袋里,举起点滴瓶继续前往最后的房间。

这回不太一样了,房间里除了空仪器、皮囊陈列柜子外,还有一张零零散散放着注射器材的桌子。

钟杨先略过它,搜查了一番仪器和柜子,收获了6张序号01到06的三号仪器室检查单后,才将目光转向桌面。

【你笑了笑,觉得很有意思。】

果然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第一个房间柜子里的惨状让他不适,到第三个房间后,他已经能从容地弯着嘴角找线索了。

桌面上有个托盘,盘中放着一瓶碘酒,一瓶酒精,一根土黄色的橡皮筋,一捆医用胶带,还有棉签和一根注/射器。

钟杨拉开抽屉,两个圆鼓鼓的玻璃瓶咕噜噜滚出来。

瞥了眼标签,也是葡萄糖注/射液。

【你获得了不少东西,怎么办,要带走吗?】

‘手上不太方便啊……’

钟杨想了想,果断开始仔细搜查三号房间。

不出他所料,门后的角落里果然有两个轻便的点滴支架,而绕开锁死的桌柜门,把上面的夹板抽出来,他还收获了一架手推车。

这间屋子既然有全套的点滴设备,那就没道理会缺这两样东西。

钟杨把支架固定在推车两侧,挂着自己的点滴瓶,收拾起一整套工具,施施然推回了最初的检查室。

——既然游戏都这么暗示他了,提前到安全出口的指向处岂不是更好?

“你说对不哥们?”

钟杨坐在病床上,边给自己换点滴瓶,边对着仪器床上的干枯烧焦死者说道。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玩家兴致勃勃,精神不错。

钟杨掂了掂空瓶子,估摸着现在大概快到15:00了,他搜查动作不算快,游戏好像故意等他似的,直到现在也没触发下一个任务提示。

“话说回来,这个点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趁着闲暇,钟杨忽然琢磨起其他细节,按理说这么大瓶的葡萄糖,自己不可能灌进去一小时都没有去洗手间的冲动。

第一个疑点冒出来后,他的脑子像从雾蒙蒙的雨天里忽的被冷风吹醒,打了个激灵。

等会,他为什么会给自己换点滴瓶?

钟杨愉悦的心情骤然遍布阴云,他又一次触摸到潜意识对自己行为的影响力。

【你心中微起波澜。】

‘在第一个任务的搜查时间里,我曾经试图拔针。’他复盘起关于点滴的记忆。

‘发声代表沟通能力回归,标志第一个任务的完成,也就是医生逃跑后才结算为任务完成。’

之后……瓶子变得可移动了,甚至现在滴空后能够进行更换。

结合起自己连心跳都能停止的死人伪装手法……钟杨忍不住摸了摸脸。

该不会这点滴是用来维持生命体征的吧?自己拔针就会死,第一个任务刚好需要“死掉”,所以潜意识推动他拔针?

而现在更换瓶子,是因为这回不能死?

就在这时,虚掩着的房门外忽然传来柔和的女声。

“消化科室医生即将外出检查,请检查自己的序号,配合检查。”

是刚才的护士!她的声音有些失真,是通过广播传讯的吗?

而且……

‘消化科?’

钟杨眯起眼,迅速从上一段思维抽离。

除了他之外拥有序号的人都变成了挂在柜子里的皮口袋,按照这游戏的画风它们应该都经历过了“检查”,那岂不是说现在轮到了——

自己?!

——————————

被映照成蓝绿色的走廊无比静谧,连最左端锁死的铁门都仿佛睡着了。

只是它的午觉似乎不怎么沉稳,沉重的鼻音越来越大,呼噜噜呼噜噜像抽水机打出闷雷。

声波带着铁质的门一块儿颤抖,隔着这一点点屏障,那抽气吸水声响得走廊顶棚都快掀翻了。

“吱哑——”

终于,在铁门支撑了30秒后,那可怜的金属夹板放弃了抵抗,被声音的发出者缓慢地推开。

一只水泵接管似的玩意从门后探进来,一寸寸摸索地面,在撞到墙角后终于找到了方向,异常兴奋地高高举起,躲在门后的剩余躯体连绵不断地跟过来,抱卷成消防管道似的厚厚一团。

它像预备狩猎的蛇一样弓身瞄准着。

而狩猎前夕,最重要的是保持安静。

它耐心等着,等到长廊末端传来的空气振动终于微弱下来,在猎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一刹那。

“唰——”

整条长廊的空气骤然被贯/穿,像捕食昆虫的蜥蜴弹射而出的长舌,黏腻的条形怪物牢牢地吸住末端捕获的食物,铁门后藏着的部位咕噜噜向后收/缩起来,试图把食物内部的汁水抽走。

“咕噜?”

怎么……血液抽不出来?

消化科的医生有些疑惑。

它又努力地蠕动了几下口器,连管内圈圈螺纹状排布的锯齿都翻出来啃咬猎物,试图把口子再开大一点,却依然徒劳无功。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视觉的怪物有些茫然。

——————————

钟杨谨慎地躲在仪器后方,观察着陷入迷茫的怪物。

【你明白那些可怜虫为何是那副死状了。】

那象鼻般的怪物正被卡在门外,努力啃咬着铁质的床架子。

“嘎吱嘎吱——”

或许要不了多久,它的螺旋锯齿就能咬穿病床,伸到病房里找到自己。

然后从天灵盖那里戳个窟窿,吞吃掉血液和肌理,变成空荡荡的皮口袋挂在衣架上。

钟杨瞥了眼手上,他正握着柜子里唯一干净的铁衣架,看来是游戏为自己准备的容身之处。

先前听到广播时,钟杨立即把自己的病床横过来摆在门外,比门框稍宽的床体刚好充当了阻挡,为摸不清状况的自己提供掩护。

现在要做的便是趁着这点喘息之机找到应付消化科检查的对策。

怎么办?

钟杨转了转眼珠,凝固在仪器上躺着的干枯尸体上。

‘写着我名字的检查单就在它嘴里叼着。’

钟杨想着想着,眉头渐渐挑起,

‘每个死者都叼着检查单,但谁说死者就一定是检查单上的人?’

游戏在暗示自己,用这个家伙替代检查?

钟杨目光定格在死者焦黑的痛苦面容上。

第262章 “感激” 他却好像能解读出死者的心情……

尖齿啃噬床板的声音异常刺耳, 怪物似乎发现了猎物的不对劲,开始摸索着试图绕过铁架床的阻拦。

然而藏在室内的猎物目光仍然紧紧钉在那具焦黑的尸体上,对自身的处境仿佛并不关心。

【你陷入了犹豫。】

钟杨感觉很微妙,明明他找到了破题方式, 直觉也告诉他这么做是对的, 他凭空蒸发的记忆藏在暗地里提示他, 一切都在推动自己将这具尸体送到怪物嘴中, 但他忽然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

他说不上来, 硬要分辨的话, 大概是缺少危机造成的紧迫感,以至于他觉得还能找到更正确的破题方法。

‘更何况这家伙牵动的情绪还没解密。’

打定主意放过这具陌生尸体,钟杨便开始搜索别的线索。

眼睛扫了一周, 他忽的起身。

——————————

啃下来的金属碎片顺着长管搅动着, 收缩吞咽回长廊那端藏在虚掩铁门后的身躯里。

总是找不到新鲜的血肉,怪物有些许烦躁,象鼻般一拱一拱地蠕动起来。

‘?’

它忽然扑了个空,探到没有讨厌的金属阻挡的地方。

怪物疑惑地探了探前方, 发现这儿空荡荡的, 原来它嚼进去的东西不是墙体,而是挡在门前的障碍物啊。

来检查的医生被堵在门外没头没尾耽搁了半天,怪物颇有些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失去些许医生的威信, 赶忙正了正形象,竖起进食管就要狩猎。

那节橡皮白色的灵活口器像沙虫般蛰伏起来, 聪明地利用了方才阻挠自己的掩体,安静倚靠在啃碎了的铁架床后。

里头的病人不太配合,它需要主动出击。

怪物回过味儿来, 不该出现的东西想必是病人制造的阻碍,不过没有关系,它是专业的,能够克服各种突发状况。

医生怎能畏惧不前?

尖牙蠕动一圈,将最后两块铁片吞进肚里。

怪物撩起铁架床上惨白的床单,蛇一般悄然从豁口探出,滴落的涎水啪嗒啪嗒有些收不住,不过没有关系,等它抓到不听话的病人,一切都迎刃而解——

‘?’

怪物有点懵,它好像突然被卡住了。

不对,它啃出来的洞……应该足够自己穿过呀?

‘什么东西?’

怪物还没搞明白,忽然口器末端迟钝的感光器官又发觉了一些不对。

似乎……有东西挡住了室内的灯光?

口器茫然地转了个圈,龇出尖牙摆出防御的警惕姿态来应对突发状况。

没有眼睛就是这点不好,只把嘴巴带进检查室的医生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其实是病人挡住了灯光。

钟杨站在怪物面前,铁质衣架牢牢卡紧铁架床的洞口,将试图钻进来的怪物勒在原地。

“来试试这个,味道应该比死人好。”

穿蓝白条纹病服的人居然对怪物微笑着说话,顺势拉过手推车,姿态娴熟地举起土黄色橡皮筋。

“你应该能忍住吧?可能嘴上扎针确实比较痛,但看你啃铁的样子,耐受度应该比人类高很多。”

钟杨手指穿花蝴蝶似的将怪物口器捆了个结实,橡皮筋把大张着耀武扬威的尖齿牢牢束缚在一起。

怪物应该不太舒服,那圈牙齿互相嵌在一起,也不知是否戳破了口器内壁,扭动个不停,活像被钉了七寸的蛇。

“别担心,一下就好。”

钟杨露出温和的笑容,拆开针管的塑封。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为何动作如此娴熟……大概是久病成良医?也可能他学过注射的手法?

总之,病人角色的玩家将葡萄糖点滴瓶和针管顺利连接在一起了,然后给怪物医生来了一针——

在怪物坚决的抵抗中,无视它的抽搐挣扎,顺利让它也挂上了水。

“!!!”

怪物震惊于穿刺瞬间的微妙痛感,又对冰凉而带有供能成分的奇异液体输入感到疑惑不解。

它翻卷起口器的末端,似乎想要触碰液体输入点,但没有用——

钟杨扎针的地方就在它最灵活的那块肌体上,就和食指不能摸到自己的甲床一样,它徒劳无功地扭了半天,还是没能碰到针眼。

更何况还有个不停往上缠绕胶带的家伙施加阻力。

“看着还行,大概……不会掉针了吧?”

钟杨将最后一截医用胶带黏上,戳了戳被捆成粽子的怪物。

现在它半点儿没有恐怖的气质了,也完全失去消化科医生的威严,哪有医生被病人抓住输液的先例!

“放轻松。”

怪物挣扎的力度带动得铁架床哗哗作响,它万分不解,自己到底是抓住了猎物还是失败了!

如果成功,为什么没有血腥气?为什么嘴巴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吞咽时的饱腹感?

如果没抓住,那这些带着能量的美味是什么啊!

……

静静站在原地欣赏怪物表演的病人慢条斯理地清理着手指,虽然扎针时他的动作非常小心没有沾上任何可疑液体,但钟杨心里总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

见怪物的挣扎逐渐变了频率,他咦了一声:“原来你有思考的能力啊。”

“消化科医生,请抓紧检查进度。”

也不知是发现医生的异样还是怎的,外头广播里又响起护士温柔的声音。

怪物猛地僵住。

这句平平无奇的提醒仿佛催命符,钟杨注意到它开始颤抖,并难以遏制地瑟缩起来。

【你觉得很有意思。】

钟杨挑起眉毛,目光越过长廊,顺着怪物狭长的口器往后,落在潜藏在对面门后厚重阴影里的那头。

——是从那儿传来的颤抖,并且幅度越来越大。

“唰——!”

在钟杨扬起眉头的瞬间,怪物猛然收缩,像它来时那般迅猛地撤回了长廊对头,只不过这口器上还卡了张铁床,一路砰砰砰的撞上走廊墙壁,震得墙皮落了一地。

怪物恐惧得奇怪,它根本顾不及这些,仿佛再留在这儿会被吃掉似的,为了尽早离开,在铁床撞上铁门后它竟然扛着口器撕裂的伤势直接从洞口硬扯了回去,连带着钟杨贴心的包扎都被剐蹭了下来,只带走了点滴瓶。

——不过看那一地玻璃瓶的碎渣,估计钟杨的一番苦心是白费了。

“……”

钟杨缓缓吐出一口气。

危机莫名其妙地解决了,而且没有牺牲检查仪上的那位死者朋友。

他其实也有赌的成分,上一个任务直觉指引了自己正确做法,而这一局直觉则给了双向提示。

——虽然觉得能把那具死尸推出去,但这并非唯一的解题思路不是吗?

他没来由触发的探究欲就是潜意识在告知自己,再找找别的思路。

现在很好,他找到了,同时获得了又一个暗含的信息。

‘……那位护士女士不太简单啊。’

钟杨从门内探出头张望一番,没找到广播的痕迹,不知安装在哪个楼层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回眸的瞬间余光似乎看见焦黑死者脖颈后皮肤闪了一下。

等钟杨目光凝聚过去时,这点异样又消失了。

【你发现这具尸体似乎在散发某种情绪。】

有点儿意思。

钟杨走近它,分明是焦黑扭曲的模样,和刚才没有分别,度过一次危机后,他却好像能解读出死者的心情。

——‘感激’。

第263章 鱼脸 但病好了……不是应该出院吗?……

“感激我?”

钟杨有点想笑, 但他忍住了,只是平和地俯下身,在死者身旁坐下。

“借个地方朋友,我的病床被医生啃烂了。”

钟杨一边说着, 一边蹭上检查仪的位置, 所幸死者朋友的体积不大, 给他预留了不少空位。

这床还算宽敞, 钟杨瞥了眼, 欣喜地发现床沿也有点滴支架的插口。

他顺势把推车上的支架转移到仪器上来, 同时观察起这个疑似核磁共振仪的大块头。

……虽然医生自认为检查完毕跑路了,但病人为了自身状况着想,趁着任务还没推进, 再研究一下情景也很合理!

万一发现什么隐藏彩蛋呢?

正当钟杨兴致勃勃地在仪器上摸来摸去, 触发一大片红色警报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软糯的猫叫。

“喵~”?

钟杨讶异回头,赫然发现本该躺在他身后的死者朋友消失了。

一只毛乎乎的黑色小猫留在原地,见他回头, 舔了舔爪子, 冲钟杨眨了眨眼睛,又叫了一声:

“喵。”

【你认为自己找到彩蛋了。】

“小猫?”

钟杨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并随着猫咪主动的贴近弧度变得越来越大。

他伸出没有扎针的左手, 虚虚地悬在半空。

黑猫主动抬起头来蹭他的掌心, 葡萄似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在眼神交汇的短短数秒里,钟杨确定了猫咪的身份。

——就是那位死者朋友。

【你认为这个彩蛋很棒。】

“看来没把你交出去是对的。”

钟杨顺着小猫撒娇的动作揉了揉它脑袋上的毛, 软乎乎的,半点儿没有焦黑尸体的遗留痕迹。

小猫享受般的竖起尾巴,尾巴尖勾着他的手腕, 后腿一跃蹿到钟杨怀里来。

它像是在故意展示什么,特地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钟杨眼皮底下,确定他看见后,才又一跃跳到门口。

“喵~”

猫咪回头冲他告别般喊了一声,紧接着消失在门外。

【你看清了那个银色闪光。】

钟杨手里还残留着猫咪绒毛柔软的触感,但他的思绪完全定格在方才眼前所见的景象——

那只猫的后背,有一道蝴蝶般的银色纹身。

不对称的,仿佛翅膀存在残缺般的蝴蝶。

——————————

哒哒哒。

硬底平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延伸了好长的距离,最终在某间门口挂着“检查室”牌子的病房门口停下。

“你看起来情况不错。”

梳着整齐盘头的护士再一次出现在病人面前。

只不过这回病人的形象有些古怪,他正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仪器顶上,一手挂着针,一手点着奇怪的朱砂珠子,蓝白条纹病服的口袋上还别了支笔。

“谢谢夸奖。”

病人平静地收起珠子,居高临下对护士说道。

护士的脸庞像被轻纱遮住,但即便如此,也依然能从话语中感到她的莞尔:

“你的主治医师提交了报告,认为你的状况不容乐观,但消化科医生觉得你特别健康,很适合出院。”

她交叠双臂,倚靠在门框上,把矛盾抛给了病人本身:

“它们意见相左,我不知道该不该为你办理出院手续,该怎么办呢?”

“比起手续,我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气定神闲的病人在仪器上方作修仙状,双手拈指虚放于膝盖,“我的住院费交齐了吗?”

护士乐了:“为什么担心这个?我既然没催就代表这方面没有问题,况且就算暂时遇到困难,医院也不会随便把你赶出去的。”

“哦,我是有点担心走廊外面那些破掉的墙,”病人冲外头扬了扬下巴,“还有那边那个……卡在门上的病床?”

了解了病人的忧虑,护士温和地辩道:“这些已经从消化科医生的工资里抵扣了,放心,不是你的错。”

“那就好。”病人这才松了口气,“我还担心医保没法报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嗯?”护士怔了下,“什么?”

“没什么。”病人理了下略皱的病服,从仪器顶端小心地爬下来,“还有下一步检查吗?”

见他跟个爬了高却不敢下的猫似的,护士无奈叹气,上前搭了把手将病人搀扶下来:

“没有了。我不是说了卡在出院手续这一步上吗?你现在觉得如何?”

“我的家属怎么说?”

兴许是做惯了体力活,护士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病人苍白瘦削的腕骨放在她虎口钳似的手里随时跟要断掉似的,但对方相当顺从,没有丝毫的反抗,这也让搀扶进行得异常顺利,虽然看着像是被护士搂下来的。

“家属?”

护士定定地看着被她扛下来的人类。

“嗯,对。”

钟杨拍了拍裤腿,回过身,这才注意到护士相当高大,二人视线几乎是齐平的,钟杨甚至需要略微向上看才能和她对视。

不过目光交汇只是钟杨的猜测而已,毕竟这个脸上糊得打了马赛克似的家伙也不一定长了个人类样子,万一和刚才的吸尘器消化科医生类似呢?

“家属……”

钟杨认真听着她说话,分辨声音是从这家伙身上的哪儿传出来的。

“她没有意见,所以我只能来问你。”

护士遗憾摊手。

钟杨再三确认了护士声音是从喉管部位发出,尔后才道:

“那我就再缓缓吧,等她来接我,就能办理了。”

护士似乎对此感到不解,有些不赞同地偏过头:

“你自己不能签字吗?”

“啊……忘记告诉你了,”钟杨无辜地眨了下眼,露出纯良无害的虚弱笑容,指着自己的脑袋道,“那两位检查完外科内科,但我好像在精神科出了点儿更严重的毛病。”

“可能……需要家属签字才能奏效了。”

钟杨小心翼翼地抱歉了一句,做足了怕被驱赶出去的无助姿态。

护士一时竟没了言语,好半天才缓缓回应道:

“……那好吧,你等我一段时间。”

——————————

钟杨斜躺在平整的大床上,对面投屏正在播放一部星际背景的亲情片,剧情挺没劲的,但碍于整个搜索列表里只有这部能放,他就勉为其难地观赏一二了。

话说回来,也不知医院是怕钟杨用精神出意外来讹钱还是怎的,护士上报他的状况后竟然将他直接送入了VIP病房。

躺着的人试图翻身,但一牵动右手又看见了针管,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将枕头扯过来垫在脑后,权当换过姿势了。

“……你好好休息,晚上不要随意出去。”

护士离开前,特意这么叮嘱了病人一句。

钟杨揣摩着意思,觉得大概是指白天剩余的时间都是安全的,可以留在这间病房里养精蓄锐,下一场危机恐怕要到晚上才会降临。

【你觉得她的言语里有提示。】

钟杨支起左手垫在脑后,眼神不住在投屏和天花板间游移。

‘晚上不要随意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

随意不可以,那做好万全准备就可以出去?

他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影片的情节上,剧情正推进到在星际间驾驶飞船逃亡的两兄妹找到了新家园,飞船降落后哥哥牵着妹妹走出船舱,在影片全程中头一次摘下头盔呼吸新鲜空气。

这个星球看来和他们的故乡相仿,连空气氧含量都类似。

看着他们俩给星球原住民传播知识,主线逐渐偏离到基建上,钟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认为接下来大概是灾难再度降临或者原住民背刺之类的无聊把戏。

如果让他来写剧本,兄妹俩反目成仇可能更有看头。

然而出乎观众意料的是,影片直到结尾都没有出现所谓的“反转桥段”,他们竟然真的在新星球上度过了平静的一生,被传授文明火种的新人类也逐渐发展起文明社会,一切美好得不够真实。

【你感到荒谬。】

钟杨嘴角下压,啪嗒一声按掉了影片投屏,接着整个人倒在被褥上,也不知生什么闷气。

“奇怪的反应……”

他嘟囔着,左手按上胸口,心脏压抑的跳动声铿锵有力,比上蹿下跳搜查线索时还要剧烈。

‘为什么会牵动我的情绪?’

他想着想着,盯着天花板的双眼逐渐空茫,白皑皑一片的素净色泽仿佛摄取了平躺之人的灵魂,让他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梦乡。

门外,有一只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见屋内病人的双眼阖上,才悄然离去,消弭在阴影中。

——————————

夜幕笼罩了整间医院,零星的路灯昏昏沉沉的,从上空几乎看不出这里还有生命存活的迹象。

只有一楼,某个连着小花园的房间还亮着暖黄的灯光。

从窗户外头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仿佛湿漉漉的水汽黏花了玻璃,只能辨认出模糊的人影。

而现在,一只爆出血丝的眼睛正从外面窥视着那个人影。

“凌晨十一点半,我的眼睛在哪里?”

眼球咕噜噜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恋恋不舍地从玻璃上扒拉下来,塞回自己该回去的地方——一个腐烂的坑洞,或者说,从漆黑大衣和黑色宽檐帽的包裹中露出来的那一小半张脸上。

那是一张鱼的脸,腐败的,脸颊密集生长着鳞片的巨脸。

然而大衣的立领和帽子的阴影起到良好的遮蔽作用,让它依稀看起来像个人,若不是眼睛乱跑的样子太过惊悚,恐怕直接去敲门都能蒙混过关,被警惕心不强的人放进去。

事实上,它已经尝试过敲门了,现在病房门外还黏糊糊地挂着一坨鱼腥味儿水渍,但势在必得的怪物没有获得它想要的结果,于是便趴在窗台向内窥探。

“十一点半还在睡觉……?”

怪物疑惑地转了转眼珠,两只鱼鳍从宽大袖口里探出来,险之又险捂住了即将脱落的眼球。

难怪没有开门。

这届病人太懒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它才能换完整个身子!

鱼脸圆溜溜的眼珠子又瞪向窗内,瞪完了,仿佛出了口恶气,又转过来正脸张嘴朝着窗户,开始剐蹭雾蒙蒙的玻璃。

“嘎吱嘎吱——”

有些食肉鱼类长着相当锋利的牙齿,从玻璃不堪重负的牙酸声音来看,它能长到穿长风衣这么高,以前吃掉的肉恐怕数量不少。

“凌晨十一点四十,我的眼睛在哪里?”

玻璃很快被卸掉,怪物用别扭的姿势试图挤进来,为了让腐败眼睛发挥功效,它甚至摘掉了自己的帽子——

光秃秃的大脑袋侧对着床上陷入沉眠的人类,鼓出去的眼睛像鱼类呼吸般颤动着,看了又看,满意的不行。

“凌晨十一点四十五,我找到了眼睛。”

啪嗒。

啪嗒。

两只腐败的眼睛一前一后掉下来,砸在房内地面上。

不过怪物顾不得这么多了,它在眼球脱落前就确认好了人类的位置,现在只要按照记忆爬进去,取下新眼睛,就能再次看到东西了。

依仗着鱼类滑腻外表的功劳,从玻璃渣子里面穿过来虽然相当费劲,但怪物仍然在十分钟内完成了这项工作。

就在……五米之内……

它趴俯在地面上,陆地游鱼般的左右摆动细长尾巴,按照记忆选定的轨迹往大床上游去。

尖锐的牙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了床垫柔软的触感,怪物知道自己到了,便想着立起来——

‘?’

它忽然发觉视野稀里糊涂地亮了起来,但只亮了一边,另一朝向塌上病人的位置黑漆漆的,因而也就没发觉,床上那块位置有什么不对。

一只骨节分明的瘦削人类手掌,隔着两张纸巾,正捻着从地上刚捡起来的眼球观察。

【眼球?为什么你的潜意识连眼球都会感觉熟悉?】

【你皱起眉头,怀疑自己以前扮演的不是正面阵营的玩家,而是什么副本BOSS一类的混邪角色。】

“混邪不至于,”

钟杨顺手想把眼球也揣进口袋里,想了想觉得恶心,又抽了好几张印花抽纸包起来,才低头去看被他踩在地上的鱼怪,

“只是眼球而已,每个人身上都长了,怎么能说兴趣爱好独特呢?”

“你说是不是?”

病人笑眯眯的,显然充分的休息让他养足了精神,此刻才能气定神闲地压制住旗鱼似的巨大怪物。

迷茫的怪物搞不懂,这回看上的猎物怎么力气这么大。

是病好了吗?但病好了……不是应该出院吗?

第264章 我的右手 扭曲挤压

“再把歌谣唱一遍。”

房间内, 钳制着怪物的神奇玩家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发令道。

他坐在床上,怪物在床下,刚好被一只脚踩着,动弹不得。

画面有些奇怪, 画面中的二位同样也觉得奇怪。

鱼怪搞不懂这回的猎物怎么如此棘手, 而钟杨还在适应自己新苏醒的能力。

——在这间病房里休息的这么几个小时, 似乎比一场改造手术还要有效, 他甚至觉得如果以现在的状态回到游戏最开始, 他能按着三个医生转着圈儿花式自我介绍, 争先恐后痛哭流涕希望他选对。

“……凌、凌晨十一点五十五,我的眼睛找到……我的眼睛在哪儿!!”

来自颅顶的巨大压力使得鱼怪的脊梁骨发出可耻的崩碎声,它果断选择滑跪。

歌谣听起来很传统, 格式是时间与触发点的结合, 只不过在怪物自身的恐惧下,见到玩家本人后应该使用的歌谣又被擅自改回搜寻中应该使用的句式。

【精确的时间和所指部位?】

“你要拿到我的眼睛是不是?”

钟杨瞅了眼摊平在地上的没出息怪物,脚尖略微用力。

“……是是是!——啊不对,不敢不敢!!”

怪物先承认, 又飞速否决, 企图以这种方式既表明游戏要求,又能摆脱玩家的惩罚。

“那过了太久没拿到你会怎样?瞎掉吗?”

钟杨戏谑地托着腮,从口袋里掏出包裹好的鱼眼睛。

——幸好他早有准备, 这玩意居然开始烂了。

粘液里散发出腐败的恶臭, 摊开的纸巾中,和它接触的那几面居然纤维化了, 像是腐烂的同时也要带走身边的东西一同下地狱。

……钟杨默默抬高了脚掌,改成用房内的高脚凳卡着它脑袋。

必要的谨慎才是存活的关键!即便现在有了很奇妙的力量,但他总觉惴惴不安, 好像还缺少最精准的武器。

“会……”鱼怪下意识摆了摆尾巴,险些把高脚凳顶翻,紧张得它半响不敢吭声。

腐败的眼睛终究还是影响了视力,在看不清钟杨神色的状态下,它根本没有胆量擅自活动。

所幸,玩家似乎不介意这一点点冒犯。

“怎么不说?”熟悉的音色响起,但不是宣布要击杀它。

鱼怪心中大定,一股脑儿把能说的全说了:

“过了关的玩家会活下去!我没杀过人,我只会拿走眼睛!每来一个人我都会取下他的眼睛,等过了十二点我就回到水池里去了!”

像是生怕玩家追究过往责任,它甚至开始辩白自己的行为:

“都是医院的指令让我做的……我只是、只是跟着命令行事……不这么做我也会被惩罚!我没杀过人!”

“没杀过,但取下眼睛?”

钟杨啧了一声,眉头微蹙,转头细看一番被他丢在茶几上的腐败眼珠子,“还真是人的。”

“所以说正确的通关方法就是藏起来等十二点过后?你走了玩家就安全了?”

在生命安全的威胁之下,鱼怪可耻地承认了。

【这不算难。】

钟杨垂下眼帘。

确实,如果关掉灯在玻璃后面加装一些机关,这头脑子不太好使的鱼怪应该能被蒙骗过去。

他算是例外,因为苏醒后发觉自身力量的异变才想试试放鱼怪进来会发生什么。

结果也如刚才所见,相当可喜,睡了一觉养精蓄锐后这种级别的怪物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鱼拥有人眼睛……

这个游戏之前来过不少人?

钟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自打失忆以来并未见过其余活人,包括他那莫名其妙的潜意识,都指向着他大概是个孤独的玩家。

“十二点之后呢?会来什么东西?”

给自己打上标签不影响钟杨审问的进展,他沉声向鱼怪发问道。

“会……”

鱼忽然张开大嘴,呼哧呼哧猛吸着空气,像快下雨时窒息的鱼类蹿上水面,又像有什么东西掐住了它的脖子让它无法发声。

异变令钟杨警觉地站起,单手拔/起点滴支架,试探着靠近。

——对了,他醒来时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护士给他拔了针,一整套点滴设备都被收走了。

而他先前推测的点滴“维生”功能也伴随着强大力量的复苏而消退,他现在就像个降落的巡航舰,不需要在空中飘着当风筝那会儿的纤细牵引绳了。

“……会!”

鱼怪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情报。

它头颅后面连接脊椎的那块突兀地多了两个牙洞,紧接着高脚凳投下的阴影像是活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将鱼怪叼了起来。

【哇哦,你见到了你的死者朋友。】

钟杨扬眉,上下打量着几个小时不见的黑猫,它不知吃了什么,膨胀似的长大了好几圈,现在甚至能叼起巨大的鱼怪。

【它阻止鱼怪说出真相,但你决定信任它。】

“我想要的答案……不能说吗?对不对?”

钟杨试探着伸出手,在黑猫变得柔和的眼神中抚摸上它的头顶。

“喵~”松开鱼怪,黑猫凑过来先蹭了蹭人类。

尔后它扭头冲来时的方向低吼了两句,鱼怪迅速干瘪下去化作一滩腐水,从狭窄的地缝淌下去,没留下丝毫痕迹。

——甚至没有鱼腥味儿。

【干得漂亮,它知道你讨厌恶心的东西。小猫咪真体贴。】

钟杨这回笑出了声,在黑猫示意他挠挠的地方用力抚了两把。

“好了,好了,看来你也不能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让事情接着发展下去吧。”

黑猫乖巧地点点脑袋,一股脑儿扎进钟杨脚旁的阴影里,它似乎带着魔力,一沾染黑暗便融化在里面,半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

病人安静地坐在床上等,被鱼怪钻了个大洞的玻璃窗本该呼呼往里灌风,但外头的天气看上去不错,安静得一丝风声也无。

“午夜十二点,我的右手哪里去了?”

准时准点,在越过这一天的刹那,又一道声音从窗外传来。

——————————

浑浊的声音像雨水滴答滴答落下,糊满外墙从四面八方传来。

“……”新来的怪物好像不太讲究。

对比一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的体面鱼怪,钟杨对触手乱飞的新怪物表示批判。

——看它窗外垂落下来的长触须,这家伙该不会是从天而降的吧?

落座在这个房子的上方?

钟杨观察着吸盘,显然它们正在工作,两个圆盘状的玩意把窗户扣得死紧,不过有一点好处是,这回的怪物应该没有进入房间的想法,只是想要把房间整个囫囵吞下。

是的,也不知这家伙怎么做到的,他所处的这个房间竟然能被庞大的触手单独拎出来,抱在怀里进食。

【你搜索一番记忆,确定没有听到楼房倒塌的声音。】

把这么大一个房间连着承重墙一块儿扣出来,医院应该会塌一大片吧……

钟杨不太确定地揣度着。

“这回好像有些棘手啊……难怪赶紧给我睡眠充能。”

钟杨思考半响,忽的唉声叹气道。

阴影里迅速睁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是为了安定他的心神那般“喵”了一下。

猫咪为了安慰人类而发声,却恰好看见人类眼底兴奋的光。

“正好试试能力上限,”钟杨十指互相摩挲着,微勾的唇角露出尖牙的一角,见猫咪出声,他扭头安抚地笑了笑,

“不用担心,你在这儿躲着就好。”

“……?”黑猫疑惑地偏了偏头。

它在安慰人类。

……但好像被人类安慰了。

——————————

窸窸窣窣。

不断有碎土块和破砖瓦掉下来,怪物的吸盘深深嵌入墙体,在剧烈的抖动中被包裹在墙体中的钢筋都渐渐显露出来了。

“吱哑——”

令人牙酸的怪声挤压着耳膜,像在给房内如待宰牛羊般的玩家以压迫感,从天而降的巨怪在拆房子的艺术表演上相当尽职尽责,坚决不让玩家有虚假的体验感。

嘎吱——

即使是最坚硬的罐头,拿凿子硬撬也能收获里面的美食,现在上演的就是这番景象,虽说放大了无数倍,但声音是一样的。

——像罐头被挤扁的声音。

“凌晨十二点十五分,我的右手在哪里?”

快散架的房子嗡嗡呜呜地传着声。

这位的耐心不如鱼怪,绅士的穿风衣者在敲门未果后便绕去了窗口不请自入,但新来的连流程都不走,也不问问屋内人愿不愿意访客进入,便擅自拆起人家的房子。

“凌晨十二点二十分,我的右手在哪里?”

它愈发不耐烦。

房间整个拆得七零八落,除了还算完好的地板能支撑家具陈设的存在,上到天花板下到每个墙面,都仅剩钢筋和附着的些许砖石在抵御怪物的入侵了。

那铺天盖地的庞大触手像是给房内人塑造了一座新的血肉囚笼,大大小小的密集吸盘攀附在钢筋上,似乎在啃咬着。

但房内玩家的态度很奇怪,他淡然地坐在床头,抬着头不知观察着什么。

看来怪物再次吃了眼睛没法发挥作用的大亏,它还在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施加压力的台词,企图引导玩家的情绪。

……丝毫不知晓自己快被玩家观察透了。

【有点恶心,但能接受。】

比起柜子里挂了一排人皮的冲击力,钟杨竟觉得非人生物的诡异感还算能够接受。

——也可能是力量回归带来的底气,让他能够放手去搏更多可能。

他正抬着头观察,从下往上看,这怪物应该是章鱼或乌贼的一种,除了不断工作的吸盘,还有藏在肉瘤般的大脑袋底下的小嘴,里头裹着不少牙齿。

仔细去听,能从吸盘故意制造的恐怖动静里发现一丝端倪。

——摇摇晃晃的四面墙体是假,顶上的攻击恐怕才是真的。

它很聪明,在几处都埋了雷,但虚虚实实只有一处是致命的。

“凌晨十二点半,我的右手去哪里了?”

怪物再次絮絮低语。

但这次,房内忽然有人回应了它:

“你的右手在这里。”

‘……?’

怪物蠕动了片刻,似乎在做出用眼睛观察的动作,可惜它翻转了半天那个肉瘤似的大脑袋,都没能获取足够的视觉信息。

【看来它是个近视眼。】

钟杨挑了下眉,也许不只是近视眼。

他站起身,竟然以身饲虎似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生怕怪物够不着似的,还踩在案几上往上送去。

“怎么样,是不是忍不住了?”

“要试试看吗?”

玩家轻声诱/哄道。

……

画面僵持住了。

拆得只剩个骨架的房间顶端盘桓着疑似来自深海的巨怪,而破碎牢笼内部的囚徒却一副兴高采烈要献祭自己的模样,举着手呼唤怪物来取。

但怪物,似乎不太愿意。

“怎么不动了,”钟杨皱着眉,翻转着手掌检查了一番,确定是右手没错,“你不喜欢吗?”

“你不喜欢你喊什么话,”玩家越想越气,竟然冲动地抄起椅子往怪物口器上一砸,“不试也得试!给我下来!”

高脚凳材质不错,愣是把怪物砸了个机灵。

眼见玩家又搬起一个高脚凳往案几上怼,并试图踩上去够着天花板,阴影里躲着的猫咪终于忍不住了:

“喵嗷——!”

在他送上自己右手的刹那,黑猫嗷的扑上去,四爪颤颤巍巍地撑在人类一只手掌上,边努力维持平衡边凶狠地抬头瞪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威胁着怪物不许乱来。

“没事,让它试试。”

哪知奋力保护人类的小猫却被受保护者背刺,钟杨左手捞过猫咪夹在腋下,右手接着送上去,一副不白给不罢休的模样。

“喵——!”

在猫咪凄厉的尖叫中,人类的右手终于触碰到了怪物的口器。

那圈尖利的锯齿互相敲击几下,发出类人的絮絮低语:

“凌晨十二点四十分,我的右手……找到了?”

味道没错……就是这个……是人类。

它需要的右手……就在这里!

就是这个瞬间……他在屋内外的交界处!

怪物掐准时机,锯齿猛然呈翼状张开,就要咬住人类的手把他拖出去时,口器中忽然传来巨大的拉扯感。

“……?”

什么东西抓住了它?

是人类?

怎么可能!

“午夜十二点四十一分,我的右手找到了。”

在钟杨右手稳稳握住刀/片般的尖牙时,怪物深邃的口器内又幽幽传来一句类人的话语。

紧接着,它在无法抗衡的巨力拉扯下,被狠狠从天花板拖进了房内,像被迫挤入过于狭隘的下水道的可怜老鼠,完全被扭曲挤压成灌/装香/肠的碎肉烂沫了。

第265章 放水?奖励? 今夜是平安夜……

“嘎吱嘎吱——”

令人耳膜发麻的牙酸声音再次回响在屋内, 只不过这回发声的主体变成了怪物本身。

在口器被牵扯着挤入天花板缝隙的同时,怪物便对触须失去了掌控,从室内能清晰看见它们狂乱地舞动着,像一群脑袋钉在一起只能挣扎扭动的蛇, 抽搐着渐渐失去生机。

被夹在腋下的猫咪惊恐地瞪大眼, 眼睁睁看着人类玩家做出相当凶残的行为——

就在口器被拖进天花板内侧的刹那, 原先被拆烂了的房顶不知为何变回了完好的模样, 只除了人类拖动口器进入的那条裂缝。

整个庞然大物就这样被硬生生从裂缝里生拉硬拽进来, 稀稀拉拉落了一地, 变形成一张软烂的饼。

噗呲。

当最后一个吸盘也被裂缝挤爆,被彻底扯进来后,人类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不错嘛。看上去还能吃。”?!

小猫圆溜溜的眼睛倏忽转向钟杨, 似乎对他的发言感到无比惊恐。

“嗯?这样看我干什么, 给你准备的,去吧。”

说罢,钟杨将猫咪往怪物尸首面前一摆。

黑猫:“……”

“喵嗷!”

炸了毛的黑猫唰地蹿上大床,弓着身子试图离怪物……以及这个怪物人类远一点。

“诶?这个你不能吸收吗?”钟杨用干净的左手挠了挠头, 遗憾道, “我还以为你长大了的是吃了鱼怪导致的……原来不是吸收怪物变强的路线啊。”

“……”黑猫眯起眼睛,应该是听懂了人类的自言自语。

因而它脸上的情绪便情有可原了:你这是什么恐怖发发言!哪有让小猫吃掉比房子还大的怪物的!

【逗过猫,你的心情更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