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九琏:“啊?”
她觉得很清楚啊,那么红,一扒衣衫就能看到了,不过楼煜这么说,那她就再咬一次吧。
“那你忍着?可能会有点痛。”
这次得一遍过,她打算咬重一点。
“嗯。”
楼煜微微侧头,将自己的脖颈最大限度地露在祁九琏面前。
眼睫颤动的频率加快,他几乎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拥住她的心,只能攥紧了手,以此警告自己,不要动。
她的呼吸再度染上来,唇刚碰到,他就禁不住张开了口,低哑无声地发出一个音调。
随后刺痛传来,他再也无法克制,手臂揽住她,将她摁进自己怀里,感知到她的唇离开了自己脖颈,抬手抚住她的后脑,按了回去。
他像是处在云端,高悬着 ,想要下来,只能寻求她的帮助。
“继续。”
饶是再神经大条,祁九琏也感觉出楼煜现在状况不对,他的声音和做那啥事情动时的调调一模一样,他不会是又??
但被他摁着,脑袋又起不来,再一想他们的真实目的,只好再张开唇咬上去,一鼓作气做完再看他吧。
为了逼真,特地换了别的地再咬了一口,这次接近锁骨的位置,下巴还能碰到他的锁骨。
祁九琏用力咬了一口,还没松口,绕在后背的手臂猛地收紧,整个人被摁在他怀里,手臂勒紧,都快呼吸不过来。
鼻尖全都是他的气息,他的发辨蹭到她耳尖,带来的一瞬的冰凉与唇下的火热对撞。
祁九琏愣了许久,才挣扎着推他的肩膀,他肩上的衣裳因为推动的动作散落,一手按上了他的肌肤。
那一瞬间掌心下的温度迅速升高,束缚她的人松开了手,却将自己埋在她脖颈间,滚烫的脸颊贴着她的胸口,难捱的呼吸涌出。
祁九琏僵着手,渐渐环住他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后背,轻声哄着:“弄疼你了?”
他其实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胡乱地嗯了一声,露出的那只耳朵已经烧着了,擦到祁九琏下巴,灼热而滚烫。
龙身敏感,但他未曾料到只是这样咬一口,自己都会产生反应。
自小离开家,他不大懂这些,做出的反应都是本能。
面对祁九琏,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但又不想她看到自己被欲望控制的那一面,只能以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不让她看见。
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在情事方面,她一直都是牵着他走的。
即便自己引她上钩,到最后,难捱的人只有他自己。
“够,够了吗?”一低头就能看到他脖颈上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银丝相连,祁九琏看着看着,脸上忽然炸开了烟花一样,刷的一下红了。
怎么会这样!
只是咬一下,也能起反应???
楼煜你是什么做的,这么敏感?
你是敏感肌吗?
他没作声,祁九琏傻乎乎问:“那还要继续吗?”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埋在她怀里,双手禁锢她的腰,不让她走。
祁九琏觉得应该不能再继续了,而且这些痕迹很明显,连她看到了,都忍不住想继续。
想听他在自己身下喘,想看他为情欲沉迷,想知道他真的做那种事情时,是不是比现在还诱人。
祁九琏真心觉得自己被这条龙蛊惑了,他只是这样就能勾引到她,若是来真的,那岂不是魂都没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眼光好,她喜欢的,绝对是块宝。
“你好点了没?”
祁九琏现在又不敢动,想等他自己冷静下去,但他好一会都没动静,低头一看,他闭着眼,脸上和他耳尖一样红。
像熟透了的果实,引人上前咬。
魔怔了一般,祁九琏缓缓低下头,朝他靠近,距离一点点缩近,被他压着的那颗心雀跃地跳动。
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她低头,去碰他的脸颊。
诱人的、不可抗拒的情愫萦绕,她已然忘了最开始时的目的,只想此刻放任自己沉沦。
美色当前,有多少人能抵得住诱惑?
搭在他后背的手渐渐收紧,发丝滑落,如同黑色t?帘幕,遮住他们的脸庞,发丝缝隙透出他绯红的耳尖,靠近的唇若隐若现。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催促自己,立刻吻上去。
不知何时起,心底就藏了这个心思,直到今日,才被激出来,占据理智。
即将碰到之时,楼煜骤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此刻他们的眼中互相倒映出对方的身影,眼里只有对方,眼里的人,成了自己的唯一。
祁九琏看着他,嘴里蹦出一句话:“要亲吗?”
她说完,也没有离开,看到他眼里的错愕,随后满是喜悦。
她又说:“想亲吗?”
不知道楼煜想不想,她想。
视线里他点了头,只那一瞬,祁九琏低下头,吻住了楼煜。
干燥的唇一碰上,火花炸开,体温攀升,情不自禁地收紧了手臂。
唇瓣相贴,起初只是细细研磨,他却觉得不够,张唇咬住,骨子里对她的渴望迫使他用力,却在咬住的那一瞬松了力道,只轻轻吮吸。
她张开了唇,无师自通地伸进去,与他纠缠,与他缠绵。耳鬓厮磨,凌乱了发髻。
也不知是谁的呼吸声那样粗重,响在耳畔,深入心底。
祁九琏稍微退开了些,呼吸间的功夫,他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再度缠上来,咬住她的唇。
她嫌这样累,直接按倒他,趴在他身上,热烈地回应。
胸膛剧烈起伏,低哑性感的喘息从他唇缝中溢出,这样的声音催化了祁九琏身体里某种物质,更为激烈的去吻他,将主导权拿到自己手中。
指尖上移,抚过他无衣物遮盖的半边胸膛,掌心下的身体战栗颤动。
划过凹陷的锁骨,最终落到他的脸颊上,双手捧起。
她睁着眼,将他此刻动人的模样刻入脑海中。
忽然发现,他在情事上尤其羞涩,像是什么都不懂,每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看着很老道,实则比谁都害羞得快。
他的眼眸睁开,发现她一直都在看自己,一点都不专心。
咬了一下她,力道没控制好,祁九琏被他咬疼了。
她嘶了一声,从他口中退出来,碰了碰被咬破皮的嘴唇,朝他瞥去一眼:“属狗的吗?咬这么重。”
他无措地仰起脑袋去看,正巧祁九琏此刻俯回身子,身体撞上,压得他倒回床上。
衣衫被她压住,连着倒下的动作被扯得更下,胸膛彻底露出来,急促地起伏。
发丝铺散,脆弱的脖颈仰起,他被撞得闷哼一声,咬住了自己的唇,不说话。
只盯着她看。
情欲染上的眼尾殷红,长睫颤动,喉结滚了好几下,无法直视她这样露骨的目光,偏过头去不看她。
还未散开热度的耳尖显露,祁九琏没忍住摸了一下,还没松手,就被他一把攥紧。
动情的眸光投过来,他似乎在怪她对他动手动脚。
祁九琏凝视他这番模样良久,也不抽回自己的手,问他:
“你刚才,是在勾引我吧?”
心思被戳穿,楼煜松了她的手,躺回床上,抬手捂住自己被她咬过的脖颈,拙劣地转移话题:“能看出痕迹吗?”
祁九琏没忍住,掰开他的手再次咬了口,听到他毫无掩饰的吟声,内心那一点点恶劣的心思得到满足,这才松开他。
不是很想被咬吗?再送你一次。
瞧着到现在还未消去的牙印,她点了点头,说:“应该可以了。”
楼煜直接伸手去拉衣服,被她压着,没扯动。
祁九琏注意到他的动作,让开了身,看着他将衣服拉到胸口,再站起来,背对着她一片片理好衣襟。
瞧见他背后的图案,才发现他这件衣服上还有个小巧思,若是不束腰,衣衫晃动时,看着如同湛蓝海浪。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转过身,目光在床上搜寻了会,自动略过祁九琏,定格在床尾的腰带上。
俯下身子去拿,衣襟下的咬痕清晰可见,虽是只露出了衣角,足以让人遐想。
祁九琏自己就在想。
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面对自己,双手拿着腰带从腰后穿过,裹紧,系腰带的动作却停下。
楼煜的手指在停在腰带上,双眸却看向了祁九琏。
“啊?你继续,别管我。”祁九琏说完,继续盯着他系腰带。
他身上衣衫的布料很有垂坠感,腰带一系上,衣衫贴合身体,有些看不到的地方,在衣衫的勾勒下就显得有些明显。
“祁九琏——”
他的声音还有未散尽的情欲,喊她的名字时,悦耳又缱绻。
“我在。”
这回轮到她当小爱同学。
楼煜磨了一下牙,干脆抬手拉下帷幔,遮住她。
祁九琏房间里的帷幔是层纱,放下来非但遮不住他的身影,反倒使得更旖旎,身影朦胧,更激发了心中暗藏的无法在白日见人的心思。
听到她的笑声,楼煜有种被人戏弄了的挫败感。
明明是自己勾引她对自己动手,现在窘迫的那个人却变成了他。
飞速将腰带系好,他站在那不动,隔着纱帘朝她说:“该做正事了。”
祁九琏朝他那处看了眼,看不出有什么。
但他的声音比自己的还要不正常,他们这样,能干正事?
“你还行吗?”
楼煜绷紧身子,稍微动了动腿,咬牙出口:“再等一刻钟。”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祁九琏叫住。
“房间留给你,我在门口等。”
她起了身,看也没看他,直接跑出去,把里间的门关好,自己坐在厅堂那等他。
里面没什么动静,她等了会,觉得口渴,倒了杯水喝。
再去倒时,水壶已经空了。
没有东西转移注意力,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她对楼煜的喜欢变质了!
完了!她居然对楼煜有了那种心思。
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就稀里糊涂亲上去了?
什么时候开始对楼煜产生了男女之情?
她还被咬破了嘴唇!
祁九琏一条一条给自己分析,分析到最后,脑子里全都楼煜刚才那副涩气的模样。
她被蛊惑了。
祁九琏如是想到。
等了又等,还不见人出来,自己倒是有了急意,走向门口,刚打开门,就看到兰玉声保持举手敲门的姿势,眼神惊讶。
“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唇上被咬破的位置十分明显,兰玉声的目光扫过,看到她略显凌乱的发髻,视线在她衣领处停顿片刻,这才说:“你想要的法器,我做好了,来送给你。”
祁九琏莫名觉得心虚,之前楼煜还说兰玉声来过,那会他就是来给她送法器的吧。
怕兰玉声听到某些动静,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木盒,嘴里催促道:“先给我吧,等我有时间再专门谢谢你。”
兰玉声正要松手,里间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人。
祁九琏闻声看去,却见楼煜衣衫不整地站在那,脖颈间的牙印极为清晰。
脑子里轰隆一声,直愣愣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是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吗?怎么现在又乱了?
第68章 婚书 今天只有一更~
祁九琏是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此刻两家都在, 他们仨站在正中间,被长辈们打量,落在楼煜身上的目光最多。
几乎谁都要看他两眼。
祁九琏自己偷瞄一眼, 还好他衣服都整理好了,现在看着, 像极了谁家俊俏小伙,不比兰玉声差。
祁九琏:……
完了,她现在已经成了楼煜的女友粉了,脑子想的全都是他的容貌。
被兰玉声撞见后, 祁九琏干脆和他说开了。
这本来就是她和楼煜商量好要做的,兰玉声的出现就是个好机会。
现在两家人都在, 也正好问清楚, 祁娘这么做的原因。
“你们俩……这……琏琏你……唉!”魏沁叹了口气。
三个孩子先在厅堂等着,她被叫过来,在屏风后观察了好一会, 这孩子确实如容兰所说,容貌上不比子随差,身形也没得挑。
就是吧,她肯定是站在自己孩子这边,再说呢,那孩子好看是好看,家世比子随还是要差些。
这说差些,还是委婉表达。
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人,再怎么比,也比不过身后有整个兰府撑腰的兰玉声。
容兰求婚事也是征得过她同意的,现下要取消婚约, 她必然得来。
她倒是要瞧瞧,谁能比得过她家孩子。
魏沁将目光转向祁九琏,问她:“琏琏,你怎么想的?”
“魏姨,婚约一事我今日才知道,还是在陌生人口中得知。”祁九琏说这话时,平静了许多,没有刚知道那会气愤:“我想知道,你们为何要瞒我这么久?”
若是提前跟她好好商量,她可能也就没那么气。
偏偏祁娘每晚都来,可每次都没说。
而现在,魏姨都来了t?,祁娘却不在。
厅堂内容柏代表容兰接待魏沁,容竹与容雪不方便参与,只有他们几人在。
魏沁瞧了眼兰玉声,她也不知道,当初是容兰登门来说这门亲事,她还问了琏琏是否同意,但容兰的意思,只需问他们愿不愿意。
问过子随,他愿意才答应的。
现在么,看来琏琏不愿。
“这事我倒是不清楚,待你娘回来,问问她便知。”魏沁朝容柏笑了笑,摸到手边的茶盏就去喝水。
一口水还没吞下,就听到把她家子随比下去的那孩子开口:“我想求娶祁九琏。”
厅堂内寂静了片刻,魏沁一口水咽下,失声道:“你说什么?”
楼煜再度说出这句:“我要求娶祁九琏。”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也提前知道楼煜会这么说,可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祁九琏还是会禁不住朝他看去,还是会因为他这句话而心颤。
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娶她。
这种感觉很新奇。
先回应他这句话的人是容柏。
“你拿什么娶?你有什么能给她的?”他一拍桌子,这是祁九琏第一次看到他动怒。
魏沁波澜不惊,审视三人的表情变化,真就给她看出了些端倪。说是要求娶,只有那孩子在说,琏琏却没什么太大反应。
那孩子背脊笔直,并未因这句话而退缩,只一句一句将他能拿得出来的说出,不过都是些假大空的东西,在这世上,任何承诺都比不了真金白银。
承诺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比不得能实打实拿在手里的。
“我会以命守护她。”
说这句话时,楼煜并未去看祁九琏,在这里,只有他拿出百分百的诚心,才能让祁九琏相信他。
虽然这只是为了退婚的说辞,但他不愿自己与兰玉声一样,只能短暂地拥有几天,就会被她松开。
他想要堂堂正正与祁九琏在一起,与她成婚,成为她的夫君。
“我死,她都不会死。”
而这一句话,不仅是对祁九琏的承诺,还是对她家人的提醒。
提醒他们一同谋划好的计划,提醒他们履约。
而这一切,都是瞒着祁九琏进行的。
以容兰求来她与兰玉声的婚事为饵,让祁九琏去反抗,最终按照他们的计划,走到他身边,答应与他成婚。
现在已经走到退婚这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稳稳踩在他们设置的道路上,一点都不能偏移。
“你说的这些,我也可以做到。”兰玉声忽然开口,侧身一步面向楼煜,目光灼灼。
他还是想争取一下,为自己无处着落的喜欢,再最后博一次。
两人目光相接,谁都不服谁,谁也看不起谁。
祁九琏看着他俩对峙,还是不明白兰玉声在坚持什么,也想不出兰玉声怎么会喜欢她的。
她想要说话,此刻侍从传来话:“家主回来了。”
下一秒容兰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呼吸声,显然是一路赶来的。
“琏琏要退婚?”
祁九琏一转身就看到她走进来,却在半路上停下,看着自己,眸光复杂。
“嗯。”祁九琏自己朝她走去,一步一步,想直接问,却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问。
毕竟,这些她梦寐以求的亲情,是她偷来的。
最后她在容兰面前站定,轻声问她:“这么久了,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琏琏,我……”容兰的目光阴晦地扫过楼煜,她伸手去拉祁九琏的手,祁九琏也不反抗,由着她将自己拉着走回去。
“此事太过仓促,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容兰朝魏沁报以歉意的笑,拉着祁九琏走到魏沁那,和魏沁说了句辛苦她来容府这一趟。
魏沁站起来,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我原以为我们俩家能结成亲家的,琏琏刚出生那会,我们俩可是说好了结亲的。”
“是啊,那会说好了的。”
可变故来得太突然,她送琏琏离开上京,依旧无法避开那场浩劫。
“你的意思是……”魏沁抬起了手,最终垂下。
容兰将祁九琏拉到自己身后,对魏沁说了声抱歉。
魏沁明白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错步向前,面向兰玉声,唤了声子随。
那一刻谁都知道魏沁是答应退婚了。
这一声呼唤在告诉兰玉声,他该放弃了。
他在楼煜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驱逐之意,那是胜利者的对失败者的驱赶。
让他离开祁九琏。
他自嘲地笑了笑,走向祁九琏,被他拦住。
“我只与小九说说法器的用途。”
楼煜依旧未收手,兰玉声转而看向祁九琏,张口要说,终究还是把那句话咽下去,拿出早已写在纸上的使用说明递给她。
“具体要怎么用,我都写在上面了,小九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祁九琏说了声谢谢,看着他与魏沁离开。
她没有对兰玉声说抱歉。
这场婚事本就不是她的意思,她与兰玉声都是受害者。
解决完婚约,接下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这婚事退得轻而易举,比她想的还要快。
那是否,她就不用与楼煜成婚?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
“你与兰玉声的婚事是我向君上求来的,现下子随答应退婚,君上那边怕是不好过。”容兰拉着祁九琏坐下,没理楼煜,他还是站在那。
余光一瞥,看到楼煜衣领处露出的牙印,容兰有一瞬的错愕,随后不露声色地收回目光。
“我已说过,我会娶祁九琏。”楼煜话音刚落,容兰就质问他。
“你拿什么来娶?用你身上与旁人暧昧的痕迹吗?”她的声音少有地刺耳,祁九琏离她近,在她身上感知到了怒火。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祁娘是爱她的,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受欺负,站在她面前,成为保护她的盾牌。
祁九琏有点想哭。
觉得自己和楼煜这样做,有点对不起祁娘。
但是她不想被不喜欢的东西束缚,她是一定要摆脱身上的枷锁。
“那是我弄的,我们——”
“我们有了肌肤之亲,所以祁九琏必须要嫁给我。”
此话一出,茶盏砸到楼煜面前,碎了一地。
祁九琏立刻站起来,却没有挡在楼煜身前,也没有走。有些事一旦走出第一步,就无法回头,产生的所有结果都得自己承担。
“将她与兰玉声的婚事换成她与我的,君上那边自然就能解决。”楼煜面不改色,依旧坚定自己的态度。
他面向容兰,言辞恳切:“我与祁九琏已经互相表明心意,心里只有对方。”
此刻他说这些话时,与几个时辰前被逗弄得害羞的他完全不一样。
祁九琏听着他这么说,震惊得转身看他:“我们什么时候……”
楼煜朝她扬起笑。
那晚她梦游来看自己,他已经问过她,问她喜不喜欢自己,她说喜欢。
恰巧,他也喜欢她。
祁九琏转回身,说:“是的,我和楼煜有了肌肤之亲——”
“琏琏,”容兰打断她,真切地问她,眸光隐隐含着悔意:“你喜欢他吗?”
祁九琏被问住了,她听到容兰还在说:“你若是喜欢他,我不拦你。”
她喜欢楼煜吗?
慢慢转身去看他,他还是朝自己露出了笑,笑得那样好看。
初见他时的那一幕忽然闪过,却没法和眼前的人重合了。
他不再穿黑色衣衫,很少再抽出那把刀,也没有书里那样经常割伤自己放血后留下的疤痕。
一切都在改变,她却忽然觉得不安。
这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吗?
“琏琏?”
祁九琏听不见容兰的声音,眼前恍惚了一瞬,好似回到与楼煜接触的每一分每一秒。
好像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好几次都是楼煜救了自己。
这一次还是靠他帮忙,退了与兰玉声的婚事。
祁九琏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有一点喜欢楼煜的,他长得好看,谁不喜欢。
这么一想,她点了头,想说喜欢他,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觉得违心。
觉得还没到那种喜欢的程度,可能只是有一点点好感。
可若只是好感,那她主动吻楼煜算什么?因为他刻意用美色勾引?
祁九琏脑子很乱,没有说话。
她这副模样被看作是害羞,默认她喜欢楼煜。
容兰沉默了会,看向容柏,他只点了头,意思是由她们自己决定,他不会插手。
“琏琏,你想与楼煜成为夫妻吗?”
她还是要问一句,比起不告诉琏琏她求来了婚事,现在要做的,才是真正要瞒着琏琏的。
她怕琏琏知道真相的那天,会怨她。
即使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琏琏好好活下来。
“嗯。”
祁九琏没说想不t?想,只点头。
她的手被容兰握住,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容兰半晌都没说话。
祁九琏也说不出来话,一想到这是骗祁娘,若是祁娘知道他们其实并非因为喜欢对方而说要成婚,祁娘会不会对她失望?
“我……”
“好了琏琏,只要你喜欢,我不会拦你。这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容兰扬起了笑,视线却朦胧起来。
她松开了祁九琏,背过身子擦了眼泪,调整好情绪,才转回身。
重新握住了祁九琏的手,容兰深深吐出一口气,继续说:“君上给了半个月时间,扣除那七日,八日后就是婚期,琏琏,你得好好准备。”
“这么快?”
祁九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看向楼煜,见他朝自己点了头,还是觉得太突然了。
“就不能再推迟几天?”
她以为只是和楼煜弄个婚约的事,谁知道真就这么快成亲。
“不行的,君上一言九鼎,发出的话不会收回。”
祁九琏没办法,只好答应。
只要把成亲的那一天熬过去,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要出嫁,该有的还是得按照规矩来。”容柏适时出声,话音刚落,楼煜上前一步,拿出了叠得规整的纸张。
“我已经准备好婚书。”他瞧着祁九琏的眼里满是对她的喜欢,浓郁到谁都能看得出来。
容柏与容兰都站起来,走向楼煜。
他手里的纸张展开,鲜红的那面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遒劲有力的字迹显现,笔迹与上京城门上那块牌匾上的“上京”二字一模一样。
这是君上所写,祁九琏并不认得。
她只觉得这字很有风格,更为楼煜准备充足而诧异。
他竟然连这个都准备了。
鲜红的纸张被轻轻放到桌上,容柏唤了一声,让侍从拿来笔墨。
镇尺压在纸上,这张婚书被平铺开,显露它的全貌。
祁九琏站在它面前,一字一句看去。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他们的姓名还没有写上去。
祁九琏愣愣看着,久久未能回神。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束缚,野蛮地要霸占她的整颗心,要在她心上刻下楼煜的名字,
在婚书上写下他们的姓名,再拜堂成亲,从此他们就会成为夫妻,接纳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
从此夫妻为一体,共患难,不分离。
祁九琏仰头,看向楼煜。
他还在笑着,笑得那样开心。
“琏琏,你愿意吗?”
祁九琏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愿意,可她却说不出口。
他说的并不是简单作假给他们看,他还拿来了婚书。
是她不清楚这个世界成亲的流程,还是他做得太多了?
见她久久不回答,容兰担忧道:“琏琏,你再考虑考虑?”
祁九琏一把握住容兰的手,目光定在婚书上,声音坚定:“我愿意。”
忽然就想与楼煜走这一遭,不想他的准备落空。
此话一出,只有楼煜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容柏与容兰对视一眼,皆是把目光投向楼煜。
楼煜不管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都包含了什么情绪,只拿了笔,蘸了墨,递给祁九琏。
“写下你的名字。”
祁九琏攥紧了手中笔,在他指定的地方,俯下身去写自己的名字。要做就做到底,不要犹豫。
凑近纸面,墨水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鼻中,她嗅了嗅,那味道有几分熟悉。
摒去杂念,她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在他们或是期待或是紧张的目光下,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地书写自己的姓名。
写完这三个字,所耗的时间极短。
但这一刻,楼煜等了许久。
待祁九琏写完,楼煜接过笔,蘸墨,写他自己的名字。
他好像写得很吃力,每一笔每一划都要耗费比正常书写多几倍的时间。
这还是祁九琏第一次即将成为楼煜妻子的身份,看他写他自己的名字,格外新奇。
以为他写这么慢是在紧张,怕说话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等待他写完。
最后一笔落下,楼煜直起了身,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人。
她还在看婚书,眉梢上扬,面上是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喜色。
楼煜禁不住在心里想,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不然在他拿出婚书时,她就会拒绝。
“好了,婚书有了,剩下的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容兰等婚书上的字迹晾干,祁九琏就一直盯着婚书上两个名字看,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瞧见她脸上笑意的三人,神色各异。
待字迹干了,容兰折叠好,却给了楼煜,叫来侍从撤走笔墨。
祁九琏瞧见侍从拿走的墨汁上浮现一抹深红,直接上前拿过来,鼻尖凑近去闻。
先前在婚书上问到的味道太淡,现在这么一闻,浓重的血腥味刺鼻,立刻将墨汁拿远。
楼煜接过她手里的墨汁,递给侍从拿走。
“这里面怎么会有血腥味?”
楼煜没有开口,只有容柏解释了一句:“许是时间放久了,放坏了,才会有类似血的味道。”
祁九琏不疑有他,这方面她也不是很懂。
与楼煜签了婚书的雀跃感袭上来,她朝楼煜眨了眨眼,小声说:“我们成功了!”
楼煜轻轻嗯了一声,说:“成功了。”
他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好了琏琏,有些事你可能还不太懂,去我房间,我与你仔细说说。”
容兰拉走还想与楼煜说话的祁九琏,给了楼煜一个眼神,直接带祁九琏离开。
祁九琏啊了一声,猜到祁娘应该是要讲婚事这方面的,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朝楼煜眨了眨眼,跟着祁娘离开。
厅堂内只剩下容柏与楼煜。
容柏瞧了楼煜许久,突然出声问:“你的法子,真能奏效?”
祁九琏走后,楼煜眼眸里的情绪都被他隐藏,只余下平静。
“我会保护好她。”
容柏还要说些什么,最终叹了口气,手掌重重按在他肩上。
“你小子,够狠的。”
松了手,容柏起步离开。
到最后,厅堂里只剩下楼煜。
他抬起手,摁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脏在跳动,一同跳动的,还有他在祁九琏之后写下自己姓名后,缔结的契约。
其实想让他为一个人甘愿去死,很简单。
只要他爱她,就足够了。
他将婚书再次展开,纸张上的红比之前还要深,血一般的颜色。字迹逐渐转变,由证词,转变成他为她而设的契约。
他愿以自己的命,换来祁九琏渡过劫难。
他看着她亲手写下的名字,想要触碰,却怕会影响了字迹,只用双眼去描摹。
真好,他的琏琏,愿意嫁给他。
楼煜笑了起来,那是他展露过的最纯粹的笑意。
单纯地为这件事而开心,心雀跃地升起,这是他两世以来,最开心的时刻。
因为被辜负了太多次,所以仅仅只是一次的善待,就足以令他痴迷,令他向往。
然而短暂的触碰,对他来说只是饮鸩止渴,他要一直碰到她,一直被她的气息包围,才会觉得自己真的会有人在乎。
他看着“祁九琏”这三个字,心中默念。
祁九琏,你来的正是时候。
在我还没有重复遭遇前世那些恶心的事前。
他将婚书叠好,珍藏在怀中,离开厅堂,继续守护她。
夜幕再度降临,这处本是有众多侍从的府邸,此刻冷清到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人在其中穿行而过。
那些侍从,在这几日里,都被杀得差不多了。
每日都会有新的一批侍从进来,身段却要比先前的硬朗很多。
楼煜抽出骨刀,再度将夜袭的死士杀死。
浑身被血浸透,他未曾退开。
只因身后亮着灯的那间屋子里,有他要守护的人。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对他不公的,前世控制他将自己的血肉献给别人。
今生好不容易有人为他而来,却要抹掉她的存在。
可他不会答应,就算是死,也不会任由世界意识杀死她。
无数死士围攻过来,楼煜掀开眼帘,骨刀化为锁链,横扫而过。
整个苍穹骤然闪亮,一道惊雷划过。
祁九琏扭头看向窗外,树影摇曳,狂风骤起,很快雨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响起。
她低声呢喃:“变天了。”
第69章 您说,我听着呢 二合一
“琏琏?我们继续说?”
听到容兰唤自己, 祁九琏回神,听她说。
“这婚嫁之事,须得认真筹备, 一应事宜我与你舅爷爷都会安排妥当。”容兰见祁九琏心思不在这,无奈道:“琏琏, 可有在听我说话?”
祁九琏连忙看向她,含t?糊一句:“您说,我听着呢。”
说实话她没听进心里去,满眼都是自己和楼煜写的婚书, 心情到现在都没平静下来。
虽然说这是他们为了退了婚事而做的,但真就这么做了, 总有几分不踏实感。
人好像飘在云端, 轻飘飘的,一股风刮过来就会坠落。
容兰见她这个样子,将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换个话题:“琏琏可有喜欢的婚服款式?”
她似乎早有准备,拿出册子递给祁九琏,翻开一看,各式各样的婚服映入眼帘。
祁九琏这回来兴趣了,仔细翻看。
款式都很好看,看花了眼,也挑不出最喜欢的。
一合册子,抬头看向祁娘。
“如何?可有喜欢的?”
祁九琏摇了摇头,说:“我挑不出来。”
不仅挑不出来,还有种负罪感,莫名其妙觉得心慌。
祁九琏心道自己现在很是奇怪,他们是假成婚, 并非是来真的,但心底却又隐隐期待成婚的那天。
“我——”
刚起了个音调,一声脆响从屋顶传来,祁九琏立刻仰头望去,房梁好像错开了些位置。
“方才是什么声音?”
容兰面上闪过慌乱,眸光迅速朝窗外看了一眼,立刻道:“许是风太大了,瓦片松动,我去叫人看看,你在这等我。”
祁九琏想和她一起去看,刚起身,被她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祁九琏扭头朝她看去,走出里间,身影消失。
容兰步履匆匆走向房门口,一打开门,呼啸的强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涌进来,楼煜的身影落下,手里的骨刀还在滴血。
容兰皱眉看他,一扫地上的尸体,低声道:“快些处理干净。”
只说完这句,她关了门。
楼煜甩了甩骨刀,血液甩出,洒了一地。
他转身,再度迎上攻过来的死士,一刀挥出。
身上穿的那件孔雀服满是血迹,上半身白色部分被雪浸透,衣衫破裂之处,伤口溢出血。大雨冲刷,血掺着雨水淋下。
击退一波后,楼煜站着缓了口气,神色越发凝重。
这些死士,一次比一次厉害,一对一不是他的对手,但一群死士同时围攻过来,他难免会招架不住。
必须全方位保护,漏掉一只,都会对祁九琏造成伤害。
很快有侍从上来,动作熟练地将地上的死士抬走,静默地收拾残局。
楼煜抹了一把脸,浑身湿透,转身凝望这间屋子,微微笑了一下。
他又拦住了一次。
只要每次来袭时,他都能拦住,琏琏就能安全。
大雨冲刷了这片土地上的血腥味,带走了一切不安的因素。
他的身影消失,只余下被雨水拍打的草木。
轰隆一声,惊雷乍起,祁九琏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屋外倾盆大雨,听着这愈发重的雨声,祁九琏有点愁待会要怎么回去。
容兰瞧了几眼,忽然开口道:“今晚琏琏就歇在我这吧,我们母女俩,已经许久未这样相处过了。”
祁九琏想拒绝,说实话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睡,和祁娘睡,总有点别扭感。
就像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睡,长大了后自己一个睡,都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突然和妈妈睡在一起,不太适应。
但看到容兰脸上的期待,祁九琏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头。
容兰笑着说了声好,片刻后侍从拿来饭菜,两人面对面而坐,容兰一直在给她夹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祁九琏就一直吃,碗里刚空了,又被填满。
吃着吃着在,祁九琏就想哭。
要是她真有阿娘,那该多好。
洗漱过后,祁九琏被容兰拉着又聊了一会,夜深之后,烛火熄灭。
祁九琏躺到床上,心头忐忑了会,容兰走过来,让她睡里边。
身子往里边挪了挪,容兰躺下来,顿了会,说了一句话:“琏琏,你喜欢楼煜吗?”
这个话题再度提起,祁九琏心头一跳,顿了一会,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
屋外的雨声渐弱,轻打在屋檐上,宛若摇篮曲,催着她入睡。
给人安全的气息涌来,祁九琏睡着了。
呼吸声均匀后,容兰起了身,将被角掖好,出了房间。
清晨醒来,祁九琏先是伸了个懒腰,才睁开眼,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躺了会,掀开被褥下床。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想了想,直接回自己房间。
门一开,雨后空气清新,地面清扫过一般,干净整洁,祁九琏深吸了口气,心情还不错。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还想着要不要去楼煜那,签下婚书的那股子新奇劲还没有散去,想了想还是先回自己房间,看看兰玉声送来的法器。
拆开木盒,两枚银色的手镯静静躺在丝质绒布上,祁九琏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的款式,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用来控制人,倒像是拿来送人的首饰。
两个手镯上都有同样的开口,以及一个小小的凹槽,那里应该是用灵石驱动的地方。
拿出昨天兰玉声给自己的纸条,展开一看,法器的名字写在最前端,子母镯。
母镯上刻有“九”字,以此来分辨子母镯。母镯佩戴者可按下母镯上凸起的按钮,子镯即会收到讯息,吸收储存的灵气转化为禁锢阵法,控制子镯佩戴者的身体。
距离越近,反应越快,控制的时间越长,但最多只可控制半个时辰。启动一次便会消耗其中储存的灵气,需要重新补充。
“小九,我已帮你填充满灵气,随时都可以用。”
看完纸条,将其叠好放在木盒里,拿起手镯仔细摸索,找到了母镯。
拿着母镯看了很久,还是没考虑好要不要给楼煜戴上子镯。
当初拜托兰玉声造这个,是为了不让楼煜乱跑。
但是现在他们没几天就要成婚了,再戴这个,还有意义吗?
想到这,祁九琏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立刻拿着手镯去找楼煜。
有意义!
万一楼煜又被控制着去救桑葵,那她就可以用这个阻止楼煜去救她,只要桑葵没受到重创要死的地步,楼煜应该就不会呕血吧?
还是得给他戴上!
这回着急给楼煜戴上,而且昨天还和他亲了,心下对他的距离近了许多,就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但她没看到人。
上次也是这样没看到他,结果找了一圈他人就在房间里,就没出去,仔细找了一圈,骤然在他床上发现了一条盘着的小蛟,昨日那件好看的衣衫破烂,染满鲜血,盖在他身上。
祁九琏忽然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其实并未穿到这个世界,也没有改变楼煜的境遇,他还是会受伤。
轻轻走过去,衣衫盖住了他一半的身躯,小蛟脑袋露出来,头上的银色龙角上沾着一丝丝红痕,也不知道那是血迹,还是丝线。
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飘散在空气中,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他回应的声音。
伸向他的手不知道何时开始颤抖,掀开衣衫,终于瞧见了他身体的全貌,那些漆黑的鳞片上,处处都是锋利的划痕,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血线。
祁九琏觉得,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不然不会在昨晚他们才签下婚书,今早他就伤成这样。
再一次唤了他的名字,他没有醒来的征兆,祁九琏站起来,迅速环视四周。
他需要抹药膏,他得疗伤。
没看到有用的东西,祁九琏直接往外跑。
她要去拿药膏,还要去拿灵石。
他吸收灵石伤会好得快。
可是容府里她不知道有没有灵石,之前捉妖堂发的几块灵石都用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捉妖堂拿。
把门关好,快步跑到府门口,正要让侍从备马,被侍从一把推开。
“二小姐小心——”
那侍从抄起木板就往外扔,随后一把拉着祁九琏往府里面跑。
后背发凉,祁九琏匆匆回头,看到数名黑衣人提刀砍过来,门口的侍从与他们厮杀,但人数太少,根本敌不过。
拉着她的侍从突然停下脚步,张手就挡在她身前。
祁九琏迅速反应过来,听到前方动静,抬手射出袖里箭,对方似乎没料到她手里还有武器,被一箭击中胳膊,后退数步,但这解决不了眼前的危机,只能拖延片刻时间。
“我娘呢?”祁九琏一把扯住侍从躲避死士攻击,箭矢射出,一名死士瞬间倒下。
侍从立刻回答:“家主与族长清早就离府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他们去干什么了?”
左前方寒光一闪,祁九琏心头猛地一跳,射出的箭矢被死士斩断,她立刻去用束缚咒限制死士的行动。
“家主和族长神色匆匆离开,并t?未说明要做什么。”
束缚咒被睁开,祁九琏遭到反噬,身体抽痛,却突然平息。
重物横扫,撞击双腿,祁九琏猛地摔倒地上,掌心擦破,火辣辣地疼。
还没爬起来,寒毛倒立,迅速翻身抬手将剩余的袖里箭全部射出,箭无虚发,全都射中死士的脖颈。
死士的身子压下来,祁九琏下意识紧闭双眼,肮脏腥臭的血液淋了一脸。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一把刀砍过来,心脏骤停。
束缚咒甩出,撑着地面起身就要跑,被重击的双腿一站起来痛了一下,祁九琏一顿,疼痛消失,背后死士已经挣脱束缚咒,高举手里的刀朝她砍下来。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祁九琏往边上扑去,身后响起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
卡擦一声响,祁九琏扭头看去,死士的刀陷入了石板地上,暂时拔不出来。
她拔腿就跑。
死士直接扔了刀,朝她追过去。
前方不知何时冒出两名侍从,朝祁九琏招手,让她往他们那跑。
他俩冲上来,齐齐拦住追来的死士。
余光瞥见了他们从腰间抽出的剑,祁九琏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府里的侍什么时候配上了剑?
祁九琏不敢再多看,她要回自己房间取来弓箭,这是她唯一会用的武器。
这群死士神出鬼没,杀了一波还有一波,她只能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回去,刚拿到弓箭,就有数名死士冲出来,眨眼间就包抄过来。
自上次遇到茧蝶过后,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接近死亡。
来不及射箭,抓住弓朝后方狠狠砸过去,加了重字诀的弓箭带着千斤重,一把砸断了死士的手。
与此同时祁九琏借着身体转动的惯性,另一只手抄起箭矢就往高处跑。
对于这个院子,她要比这些死士熟悉得多。
脚下不停,箭矢搭上弓,使劲一拉弦,转身看准死士瞬间射出,距离太近,都不用花时间去瞄准。
这次加了引字诀,就算被躲开也会被牵引着射中死士,即使没法给予致命一击,也能制造伤害拖延时间。
但死士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刚一剑射出,前方一刀砍下来,祁九琏察觉到时,只能拼尽全力侧着身子,胳膊一凉,转眼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紧接着刺痛从被伤到的地方蔓延全身。
祁九琏整个人从长廊上栽倒,手臂承载身体的重量,伤口裂开,痛得都说不出话。
另外一只手按住地面要起来,纷乱的脚步声传到耳朵里,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要死在这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人忽然被提起,熟悉的气息涌来,心瞬间安宁。
仰头看到他尽抿的唇,身子被他带动,视线里升起的骨链,此刻她竟然会觉得,他如同天神一般,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出现,来救她。
骨链横扫而过,重击死士,却能杀死他们。
楼煜的眉头皱起,收回骨链,松开祁九琏,让她保护自己,大踏步向前,骨链化为刀,被他扔出,正中一名死士胸口。
他上前抽出骨刀,朝另外一名死士砍去。
死士围攻上来,一部分被楼煜牵制住,一部分攻击祁九琏。
祁九琏背靠墙壁,举起弓箭,精神紧绷,注意力全在死士身上,她未曾注意到被伤到的那只手臂,此刻竟然没有一丝痛意。
一箭射出,重字诀加大了冲击力道,死士被击中,后退数米才倒地。
祁九琏再次射箭,手里动作就没停下来过。
好在追过来的死士不多,加上楼煜,暂时脱离危险。
她刚要走向楼煜,他的身影骤然倒下。
“楼煜——”
她冲过去,抱住他的身体,他却已经闭上了眼。
身后脚步声响起,祁九琏瞬间攥紧箭矢,尖锐的那端往后扎去,看到来人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快救他——”
医师收回手,皱眉看向两人,起身走出去。
祁九琏连忙跟上,走过站在一旁的兰玉声,再次医师:“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师一点一点给她说。
兰玉声的目光停留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瞥见他胳膊上的伤口,伸手去看。
还未碰到,身后脚步传来,他收回了手。
“医师给他开了药,我得去抓药,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他?”
兰玉声转身,看到医师还在门口等着,目光掠过祁九琏焦急的面庞上,顿了顿,开口道:“我去吧,你照顾他。”
祁九琏立刻说了谢谢,想要再说些什么,他却笑了笑,转身走了。
她无声地再次说了谢谢,扭头就去看楼煜。
先前医师给他看的时候,她特地嘱咐医师查看他身上的上,衣服一掀开,伤痕遍布,虽然都是些淤痕,但到处都是这样的淤痕,仅仅只是一夜,他身上怎么会怎么多伤?
明明昨天她看到的时候,都没有这些伤。
“楼煜……”
“你又干嘛去……”
身子没了力气,蹲在床边看他,怎么也想不通他身上的伤,还有突然冒出来杀自己的人,都是哪来的。
分明相安无事了八天,怎么今日她还没出门,就遇到袭击?
所以不让她去见楼煜,不让她离开院子,是在保护她?
祁九琏忽地想起来,走到府门口的时候,那些侍从一看到有袭击,就带着她跑,还有带刀的那两名侍从,以前有吗?
所以祁娘这几日忙的,是与她的安危有关。
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通了。
祁九琏站起来,想到什么,去找自己带来的手镯,身上没找到,这才想起来看到楼煜变成小蛟后,她急着去给他拿药和灵石,放在他房间里了。
只好作罢,等楼煜醒了她再去拿。
兰玉声回来得很快,祁九琏见他两手空空,还没问,他便解释了:“药已经拿去煎了,煎好了就会端过来,你不用担心。”
祁九琏愣愣哦了一声,又说了句谢谢。
兰玉声笑道:“小九与我说什么谢谢,这么多年的情谊,这点小事不用说谢谢。”
祁九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巧这个时候楼煜醒了,她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他身上,蹲下去看他。
胳膊伸出去摸他的额头,先前被割破的位置暴露在兰玉声视线里,破裂的衣衫沾了血。
他刚要去问祁九琏胳膊有没有处理,再次看到楼煜胳膊上几乎是同样位置,也有一处伤。
兰玉声看了许久,出声打断祁九琏的关心:“小九,你胳膊上的伤,可处理过了?方才医师在,怎么不说?”
此话一出,楼煜一把攥住祁九琏的手,要去看她胳膊。
祁九琏自己左看右看,想起来是之前躲死士攻击的时候伤到了,伸手一摸,倒是没什么感觉。
“现在不疼了。”
心里想着楼煜的伤,加上胳膊上的伤不疼,就忘了,现下被兰玉声这么一提醒,颇为奇怪。
“这么快就好了……”
她小声说着,没注意到兰玉声与楼煜对上的视线,相互试探,最后齐齐移开目光。
“我去看看药有没有好,小九你……”兰玉声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祁九琏连忙起身,等他出了房门,才转回去看楼煜,却见他脸上带着笑,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你还笑得出来。”
祁九琏指着他身上的伤,问他:“我早上来你房间,看到你变回去了。”
楼煜的笑收敛了些,发现自己在她房间,正要起身,被她按了回去。
“伤成这样,还想跑哪里去?”
祁九琏笑不出来,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却无法理清楚,张开口几度要说话,最终只问他:“我没见你的这几日,你有受伤吗?”
见他要摇头,祁九琏一摁他身上有淤青的地方,看到他疼得皱眉,松了手。
“别说你没有受伤,你这回骗不了我,我都知道了。”
楼煜心中慌乱一瞬,扫了一眼身上散开的衣襟,再一瞧祁九琏的面色,想明白她所说并非是知道自己的计划。
“像刚才的死士,这几天是不是经常有?”
祁九琏问他,在他的沉默里得到答案。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你们都不和我说?”
楼煜动了动手,将她的手掌握紧,轻轻说:“怕你会担心。”
“我——”
“你会担心我,”楼煜顿了顿,继续说:“担心你娘,担心整个容府的安危,与其让你担心,不如我们扛下来。”
前一句是他的私心,后一句,是容兰所说。
祁九琏攥紧了他的手,喉咙发涩,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
她不想好不容易得到的再度失去,楼煜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可祁娘她们也是。
她真的一个都不想失去。
“楼煜,你——”
“琏琏?”
猛然间一道声音传t?来,祁九琏扭头去看,容兰已经跑过来,抓着她仔细检查,看到她胳膊上的伤,立刻问她:“伤到这了?可还有哪里还有伤?叫过医师来看了吗?”
真切的关心扑面而来,祁九琏一瞬间忘了要去回答祁娘的话。
“这次是我疏忽了,原以为——”容兰的声音戛然而止,瞥了眼床上的楼煜,刚要换句话说,她的话被祁九琏接下去。
“之前你们击退过几次袭击,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结果今天……”
不用再说,她已经在容兰脸上看到了答案。
“可是有危险,你们可以告诉我的,为什么要瞒着我?”虽然知道父母都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可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想被蒙在鼓里。
求来婚事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我也不想看到你们受伤。”
祁九琏刚说完,就被容兰抱在怀里。
“我想保护你。”
那些死士的身份根本查不出来,君上都注意到,派遣护卫军扮成侍从进入容府,杀了一波又一波,毫无止境。
今早只是出去处理些事,昨晚处理掉那一波袭击,府内的护卫军几乎全覆没,楼煜应是昨晚重伤回去休息。
哪知只是这片刻的疏忽,竟然还是被钻了空子。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七日后琏琏成婚那日,怕是不会太安全。
思及此,容兰松开祁九琏,只说了声好,随后去看楼煜,见他要起身,说了句让他好好躺着养伤,拉着祁九琏往外走。
出了房间,犹豫片刻,说:“琏琏,你还想愿意与他成婚吗?若是不愿——”
“您不是说君上已经定好了婚期?”
“话是如此,你若是不愿,我去求君上收回成命。”
祁九琏等她说完,认真回答她:“既然已经答应了的事,我会做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祁娘好像对她与楼煜说的已有肌肤之亲并未很在意。
反倒是在顾虑旁的。
“那就依琏琏的。”容兰笑了一下,笑得勉强:“我会加派人手来保护你们,这几日你若有需要的,直接与我说。”
祁九琏嗯了一声,说了声谢谢。
容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出来:“傻孩子,与我说什么谢谢。”
此时走来两人,兰玉声打头,后面跟着端药的侍从,祁九琏连忙跑过去,问:“药煎好了?”
兰玉声朝边上错步,冒着热气的汤药晃动,还没靠近就闻到苦味。
祁九琏立刻拉着侍从进去。
容兰站在门口,朝里瞧了一眼,目光转向兰玉声,谢道:“今日多谢你及时赶过来帮忙,否则琏琏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兰玉声摇了头,温声说了句这是他应该做的。
这句话一说完,整个人愣神。
记忆里有人说过,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他低头笑了笑,已经说习惯了。
“小九目前安全,我就先离开了,炼器阁还有些事要处理。”
容兰连忙走过去:“我送送你。”
两人离开,院子里安静下来,片刻后侍从端着空碗出来,祁九琏坐在床边上看着楼煜,问他一句:“痛不痛?”
他摇了头,说不疼。
祁九琏才不相信,闷声问他:“那你现在需要灵石吗?吸收灵气,你的伤应该会好得更快吧?”
楼煜依旧摇头,睁着眼一直看她。
祁九琏被他这也摇头那也摇头给弄得浑身烦躁,想要说什么,却压在心底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说:“你放心,婚事会继续的,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先把这次渡过去。”
楼煜躺了一上午就走了,祁九琏在房间里待到吃午饭,才想起来子母镯还放在楼煜那,想着要去拿,却被容兰叫去试婚服。
她们今早出去,就是为了定制婚服。
“不用喊楼煜来一起试吗?”
换了好几件,到最后人都累得趴在桌子上休息,容兰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你选好了,对应的款式给他送过去就行。”容兰又挑了一件,去拉祁九琏试:“琏琏看看这件呢,颜色要深一点。”
祁九琏觉得都行,但容兰非要挑出一件最适合的,说她第一次出嫁,绝不能敷衍。
这么一说,祁九琏忽然觉得自己的确该正经起来,虽然只是和楼煜商量着作假,但内心还是会期待那天的到来。
而且……
祁九琏看着手里的婚服失神地想,她对楼煜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再试了好几次,容兰让她自己挑。
数十件婚服一一挂起,认真地一件一件看过去,最后在一件绣有孔雀的婚服前站定。
想到了他衣衫散开,倒在床上的旖旎模样,像那高贵的孔雀朝着心仪对象张开羽翅,只为获得她的关注。
“这件吧。”
祁九琏忍不住心中的雀跃。
走一步看一步,不管结果如何,先享受过程。
决定好婚服,容兰让侍从把男款的那件给楼煜送过去,正巧祁九琏要去他那拿手镯,便自己拿了婚服往他那送。
这次走到他房间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他喊自己进去。
祁九琏扬了唇,一把推开门,见着他靠在床上,正朝自己看过来,瞧见她手里的婚服,愣神看她。
“喏,来试试?”
祁九琏将婚服展开给他看。
金丝线绣着的孔雀随着衣摆垂落而舞动,撞入楼煜眼中,他应了声好,却没有动。
祁九琏眼神询问他。
他却抬手指了自己,说:“我身上有伤。”
祁九琏:“哦。”
然后就要去叠婚服。
楼煜盯着她手里的动作,面露疑问。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是,帮他穿吗?
刚叠好要放一边,祁九琏就听到他说把衣服给他,他要试试。
“嗯?你刚才不还在说你身上有伤?”
见他已经伸手,祁九琏心里哼哼笑,面上还得一副疑惑的模样,把婚服递给他。
他接过来,却没立刻穿,反倒是看向她。
祁九琏站着不动,等他换衣服。
“你要看着我穿?”
她点头:“嗯嗯。”
绯色染上耳垂,楼煜攥着婚服一角,垂眸看着上面绣的孔雀,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去解自己的腰封。
祁九琏看着看着,就看到他的胸膛,再看一会,就是他的腰。
“你干嘛脱衣服?”她猛地朝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脸,露出指缝往外看。
楼煜的动作一顿,嘴角飞速扬起,被他压了回去,一副不解的样子看向祁九琏:“不是要试婚服么?”
祁九琏呆滞了一会,想起来这是她要楼煜干的事,她是脑子被敲了,才会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
“哦,那你继续。”
楼煜手指一顿,继续脱,上半身没了衣衫的遮盖,伤痕淤青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看着,祁九琏移开了遮住自己脸的手,朝他走近一步,看到他胳膊上那块的伤痕。
之前被万刃丝伤到的那块已经长好了,仔细看还是会看到伤疤蜿蜒的痕迹,烙在他身上,一看到这些伤,就会想起他曾经遭遇的一切。
即便她来了,他还是会受伤。
“别换了。”祁九琏一把抢回了婚服,帮他把衣服穿好。
他像个瓷娃娃一样任由她摆弄,衣襟合上时,问她:“为什么不穿了?”
祁九琏停了手里的动作,声音忽然哽咽:“你穿着肯定好看,不用试了。”
她收回了手,去把子母镯拿在手里收好,不敢再待下去。
“你好好养伤,我等会再来看你。”
脚步飞快,到最后跑了起来。
楼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知道她为何情绪低落,婚服被她留下,叠放在床头。
还有七日,他们就要成婚了,真好。
他笑了笑,还是换上了婚服。
可惜她不在,看不到他穿婚服的样子。
将婚服脱下,细心叠好,目光掠过胳膊上快要愈合的伤,他伸手按了一下,有些疼。
他的琏琏这儿伤到的时候,很疼很疼吧。
幸好他的计划成功了,他可以保护好她,一切妄图加害她的,他都会为她拦住。
他要他的琏琏,好好活着。
祁九琏回去把子母镯放好后,就去问容兰今早来袭击的死士,得到的答案依旧是那样,查不出来。
上京城内只有容府日日被袭击,惊动君上后,派护卫军帮助协查,一无所获。
祁九琏不想往那方面想的,但这样怪异的事,和楼煜被控制着要救桑葵一样,都是无形之中的力量作祟。
如果是这样,那根本就查不出来。
要杀她的人,不是这个世界活生生的人。
祁九琏心沉了下来。
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那她,怕是破不了局。
“家主,郡主来了,说要见见二小姐。”
容兰立刻让人去把安陵莹阳请来,拉着祁九琏的手拍了拍,说:“别管这些糟心事了,去和莹t?阳说说话。”
正巧这个时候容雪来看祁九琏的情况,三个人坐在祁九琏房间,祁九琏被她俩盯着看,搞得她都快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我没事,真没事。”
容雪倒是没说什么,安陵莹阳扯着她胳膊上沾血的衣衫,哼了一声:“你这也叫没事?”
祁九琏低头一看,摸了摸胳膊,还真就没感觉到有任何不适,但的确是被死士划伤了的。
“现在好了。”
容雪也跟着瞧过去,见着那么大一块破洞,心有余悸道:“幸亏你反应得快,这要是再往上偏一点,那可就是你的脖子了。”
“你命大。”安陵莹阳松了手,坐回去。
祁九琏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怪沉重的,刚要转移话题,安陵莹阳直接就问她的婚事。
“你回去后,与容家主说了吗?”她面上一副八卦的模样。
祁九琏转头看她,张口欲说,却在她万分期待的目光下闭了嘴。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位护卫军统领,还有这么一颗八卦的心。
“说清楚了,退了。”
安陵莹阳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退了?”
“退了,但没完全退。”祁九琏说出她会与楼煜成婚的时候,这俩人没一个惊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她们也没多问,讨论了几句成婚那天要做的事情。
“放心,你成婚那天,我们都会来,人多热闹嘛。”安陵莹阳起身,两手一摊,哎呦一声:“来的时候以为你你不高兴,没带新婚贺礼来,你等着,成亲那天我必送上一份大礼。”
祁九琏提前说了谢谢。
“我们也准备了,等那天到了,再给琏琏。”容兰朝祁九琏眨了眨眼,柔柔笑道。
要说有多感动,那其实是没有,但是心里暖暖的。在这里,她收获了亲情,友情,虽然还不知道对楼煜的喜欢到底有没有那么深,但现在,她是满足的。
这是她在原本的世界都没有的。
她很喜欢这里的人。
“谢谢你们。”
她们俩离开后,祁九琏又拿出了子母镯,决定还是要把子镯给楼煜戴上。
这样她才能安心。
去的时候,他人正在休息,双眼闭着,呼吸均匀,就没叫醒他。
特地看了有“九”字的那只镯子,拿到一边,把分辨出来的那只子镯打开,穿过他左手腕,然后扣紧。
银色的手镯稳稳戴在手腕上,祁九琏没忍住拨动了一下,手镯转了一圈,头顶响起他的声音:“送给我的?”
祁九琏吓了一跳,窜起来看他,心虚地把母镯藏到背后,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你想吓死我吗?突然说话。”
“你自己没注意到我醒来,怪我么?”
楼煜直起了身子,抬起左手,将手镯悬到眼前,转动手腕,手镯随之旋转。
他盯着瞧了许久。
祁九琏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见他这样盯着看,心虚得心跳得都比平时快。
救命,希望楼煜别看出来。
千万别看出来。
听到他再次开口的瞬间,祁九琏心猛地一跳。
“你特意去打的镯子?”
“嗯嗯?”祁九琏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说:“嗯嗯!”这是没看出来吧?
有听到他问:“只有我有吗?”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说:“是一对的,这个给你,我自己还有一个。”
听到她这么说,楼煜抬手去碰自己手腕上的手镯,被祁九琏一把按住。
他抬眸不解地看她,听她胡扯:“这个……打造手镯的师父说了,给你戴上去就不能随便拆下来,不然容易坏。”
楼煜凝视她良久,她眼里的慌乱被他看清,勾起唇笑着说:“我只是碰一碰,并非要拆下来。”
顿了顿,他又说:“我很喜欢。”
祁九琏听着这四个字,缓缓笑了出来。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打的,还带有别的目的,但听到他说喜欢,她很高兴。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送东西给楼煜?
他这么高兴,祁九琏一冲动,脱口而出:“等下次,我再送你一件别的。”
亲手做一件东西送给他。
楼煜指尖摩挲手镯,碰到凹槽,面色不改,依旧笑着,抬眸与她欢喜的眼眸对上,说好。
等她送给自己。
“另外一个呢?”
祁九琏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另外一个手镯,拿出来给他看。
“怎么不戴?”
祁九琏又心虚了,刚才一直忙着给他弄,谁知道他突然醒了,没来得及戴。
他朝她招手,让她把镯子给她,说:“手伸过来。”
祁九琏明白了他的意思,伸出手,被他握在手心里。他的手掌温度好像比她还要高,直接就拿着手镯往她手上穿。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给看笑了,拿回镯子打开,两瓣半弧状的手镯摊在他手心里。
楼煜拿起来,给她戴上。
动作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手镯贴上,咔嗒一声,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个和他一样的手镯。
祁九琏忽然觉得,她帮他戴,他帮她戴,像极了她那个世界结婚时,新人互相交换婚戒。
喜滋滋笑了起来。
“真的好像。”
“像什么?”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
祁九琏刚要直接说出来,想到会被屏蔽掉,换了个说辞:“像新婚夫妇向对方承诺,会一直在一起。”
她笑了笑,说:“说不定有这个,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是祈愿,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着,活到老,活到死。
楼煜只嗯了一声,垂眸去看两只手镯,扬起的笑一直没有落下。
这几日祁九琏白日就在院子里练箭,吃完饭去楼煜那遛一圈,除此之外就是紧张刺激地射杀突然冒出来的死士,她现在两只手都绑上了袖里箭,弓箭不离手。
奇怪的是每次受伤,不过一会就感觉不到痛了,不过这样也好,不会影响她射杀死士的动作。
离成婚那日只有两天的时候,容兰把她叫到了祠堂,容柏容竹他们都在,还有楼煜。
容兰让她和楼煜一起跪在牌位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她看见容兰哭了。
祁九琏看得恍惚,眼前的一切好似与曾经经历过的一幕重合,此刻她像是在祠堂里,又像是身处他地。
府里装扮得很喜庆,每次路过,祁九琏都要看好久好久,现在好像变成了她真的要与楼煜成亲,而不是因为退掉与兰玉声的婚约,假意在一起。
她也在期待,两天后的到来。
如果不是看到侍从把那些死士破坏的红绸换掉的话。
即便他们婚期在即,死士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成亲前一天,容兰告诉她,明天会有护卫军把手,会保护好她。
祁九琏瞧着她脸上的疲倦,觉得自己给她添了很多麻烦,因为要保护自己,她应该有很多天没休息好了。
“您别怕,我最近都有好好练箭,法术也没落下,他们杀不死我的。”
祁九琏想了想,要是明天之后,死士依旧不断,她就带着楼煜去别的地方,怎么都不能让容兰出事。
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祁九琏笑了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已经把容兰当成自己的亲人,贪恋她身上的温暖,很想就这么一直和她一起生活,陪伴她到老。
晚上吃完饭,她回了房间,心血来潮换了婚服。
她还不会弄成婚时的发髻,披散了头发,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祁九琏。”
她喊自己的名字。
“你明天,就要成亲啦。”
“和楼煜成亲。”
“和你喜欢了三年的角色,成亲啦!”
她捂住自己的脸,好似做梦一般。
想起了自己和楼煜写婚书时,婚书上的证词,那般美好的冀愿,承载着一对新婚夫妻,两个家庭的祈望,许是他们今生唯一一次在婚书上写下姓名。
祁九琏瞧着镜子里笑得停不下来的自己,开始期待明天。
而明天的到来,必定要经过漫长的黑夜。
还没把婚服脱下来,嘈杂的声响骤然惊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房屋震动,桌上水杯摇晃,久久未曾停歇。
祁九琏迅速扭头朝外看去,漆黑的夜里看不到有什么东西,但那些声音还未停。
她脱了宽大的婚服外袍,只穿着鲜红的婚服里衣,抄起弓箭往房门口跑。
银色的手镯晃动,随着手腕抬起滑落到小臂上。
祁九琏只开了一扇门往外看,大红灯笼透出的光照亮了始作俑者。
那是祁九琏看到过的最大的妖邪,比坑洞里那只茧蝶还要大。
因为身形过大,才会让人有种他无处不在的错觉。仔细看过去,它其实离这很远。
它一动,房屋塌陷,大地哭嚎。
祁九琏远远看着,想起来t?已经快被自己忘记的原书结局。
死洱子写的那一章,桑葵突然冲上去挡伤,因此重伤快要死,她挡的,就是一只妖邪的攻击。
“那是他们遇到的最强的妖邪”,这是原书所写。强到重创他们和楼煜,最后死洱子以楼煜挖心救活桑葵,桑葵与沈清珩成亲这样的剧情作为大结局,连前面埋的BOSS线都没有解释清楚。
而今,在她要与楼煜成婚的前一晚,这只妖邪在上京城内出现了。
她该说这是巧合,还是被安排好的?
周遭又是一震,妖邪调转了方向,不过一会,远处的夜幕染上了红,缕缕红光自地平线升起,侵占夜空。
祁九琏立刻去找容兰和楼煜,刚跑出院子,就被人拉着朝另外一处跑。
“情况紧急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上京。”
容兰攥着她的手力道太大,几乎是扯着她走。
不等祁九琏问,容兰直接告诉她:“那只妖邪现在在朱雀街,离我们这还有段距离,我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祁九琏刚想说带着楼煜一起离开,骤然想起宫阙楼就在朱雀街那,而桑葵,应该还没离开。
刹那间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妖邪在朱雀街,桑葵也在朱雀街。
如果桑葵出事,楼煜必然要被控制着去救桑葵。
不——绝不能——
楼煜这一次绝不能再出事——
“楼煜呢?他在哪?”
周遭人影攒动,她看到了那些侍从拿出武器,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死士,刀刀见血,刀刀致命。
灯笼晃动,光源时隐时现,让人的心随之颤动。
这次的袭击比之前还要猛烈,扮成侍从的护卫军几乎是以命相搏,鲜血洒落一地,身体坠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祁九琏只能靠肉眼所见的范围内分辨出死士,挣开容兰的手,箭矢射向前方乍然冲来的死士。
箭箭附了重字决,巨大的冲击力将其击退数米,狠狠钉在墙上。
与此同时容兰抽出腰间软剑,闪身避开死士一击,轻盈的剑身一转,割破死士脖颈,鲜血喷洒。
解决完面前的阻碍,容兰一把拉住祁九琏继续跑。
刀枪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响,祁九琏看着容兰奔跑的背影,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来,这一次,她们怕是凶多吉少。
“我来之前已经派人去找楼煜了,我们先去后门,他会去那和我们集合。”
容兰又挥出一剑,抽出空隙对祁九琏说。
“我们——”
容兰话音骤然一顿,箭矢擦着她的脸射中死士的肩膀,她瞬间反应过来,转身甩剑,绷紧的剑身刺穿死士的身体。
猛地抽出剑,容兰拉着祁九琏继续跑。
“琏琏,我们——”
容兰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手猛地一拉祁九琏,已经止不住脚步,整个人身子竭力地要去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祁九琏只看到长枪从她腹部刺出,枪尖沾着她的血。
长枪收了回去,还要往她身上刺,想要将她们刺穿。
瞳孔颤动后骤缩,祁九琏猛地把容兰拉向自己,袖里箭对准黑暗中潜伏的死士射去,时间太短,都来不及施加法术。
卡擦数声,箭矢被长枪击飞。
祁九琏拉着容兰想跑,她听不见容兰的声音,听不到周围一切的声响,那根用来传达声音的神经断裂,她只知道要跑,必须得跑。
这一刻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跑,不管遇到什么,发生什么,都必须要跑!
第70章 阿煜,吃饭啦 原书的结局
眨眼间枪尖冷芒冲到身后, 祁九琏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推力,意识到容兰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扭回身子,一把推开容兰。
祁九琏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幸好容兰受了伤, 推的力气弱了很多,不然她就会因为救自己而死。
长枪捅穿胸肺的一瞬间,祁九琏射出了双臂所有的箭矢,已经存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 袖里箭射出,死士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
鲜血溢出, 祁九琏满意地看到那人被十数支箭矢射中, 扎透了头颅。
死士倒下,还未松开的手攥着长枪,拉力带着祁九琏往地上坠, 长枪捅得更深了。
枪身上全都是黏糊的血。
“琏琏……琏琏……”
容兰虚弱的声音呼唤着她。
祁九琏抬起头,寻找容兰的方向,她想说自己在这,可一张口,全都是血。
我在这……
她费力地招手,恍惚间看到容兰站起来,却没找到她在哪,走错了方向。
她挣扎着大喊,我在这——
可却发不出声音。
“琏琏……琏琏……”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脸上,将她从阎王殿里拉回来。
看到容兰,她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以为容兰找不到自己。
握住长枪, 祁九琏咬了牙,抽出来。
沾满血的长枪掉到地上,她的身体倒下,已经痛到说不出话。
走到今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收获了很多,那些在原本的世界无法得到的情感,在这都得到了。
只是她好像没法再拥有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终于能说出话。
容兰搂住她的身体,咬着牙要拖她走。
“不会死的……我带你去找医师,不会死的……”
祁九琏能感觉到她逐渐减弱的力道,她也受了伤,她们此刻都没法再保全自己,谈何保护对方?
“琏琏不会死的,阿娘不会让你死的。”
拖着她的人猛地摔倒在地,再也没能站起来。
她的呼吸渐渐减弱,手还死死抓着祁九琏,从没松开过。
祁九琏伸手去摸她,她想哭,不想容兰死。
曾经多么渴望的亲情,还没有享受够,这才多久,就要失去了?
手指扣着地面,满手的污泥,挣扎着爬到容兰面前,看到她还睁着眼,可是眼皮已经快要睁不起来了。
“你别死……”
她想说,可不可以不要死。
这一切都是她招来的,那些死士都是冲着她来的,只死她一个就够了,别人可不可以都不要死。
她只是穿个书而已,又不会死,可他们不一样。
祁九琏伸手去捂她腹部的伤,按到满手的血,流出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被晚风吹凉,一会就冷了。
她慌乱地去扯衣服缠住容兰的伤,被容兰按住了手。
“别管我,琏琏,跑,快跑……”
她已经没办法再站起来,那么大的伤口,血已经止不住了。
祁九琏不想听这些,依旧要为她包扎,可不管缠多少圈,布上的颜色还是那么深,比灯笼的红还要深。
但她不想放弃,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外袍用完了,她拖住她的腋下站起来。
那一瞬她都没有想到,自己被重伤,还有力气再站起来。
容兰只往她的伤口处看了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想到之前楼煜与自己说的计划,终是放了一半的心。
这样踉踉跄跄地走着,根本走不快。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
祁九琏还在拖着容兰往后门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胸口的痛在逐渐减弱,力气恢复,脚下速度慢慢加快。
迅速朝胸口看了一眼,分不清胸口的红是婚服自己的颜色,还是血。
她不敢停,耳畔属于容兰的呼吸声还在减弱,视线几次模糊,都被她使劲眨眼恢复清晰。
只要出去了,离开这,他们就都会活下来。
容兰也好,楼煜也好,他们都必须要活下来!
“琏琏,别管我了,你快跑……”
祁九琏不说话,装作没听见,一直往后门那走。只希望自己到那里时,楼煜已经在了。
一定要在。
然而她们的前路被堵住了。
死士不理会护卫军的攻击,一个个都不要命地冲向祁九琏。
那一刻祁九琏的心坠入深渊,听不到任何声音,脑海里像是被水灌满,咕噜咕噜地响。
袖里箭全都用完了,近距离作战弓箭的优势极低。
她只来得及用弓箭挡住砍下来的刀,咬紧牙关,双臂用力掀开死士的刀。
更多的死士围攻过来,她们已经没有退路。
祁九琏倾身挡在容兰身前,只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施展束缚咒。
只要她能将这些死士控制住,后面的护卫军马上就能过来援助她。
无形的力量笼罩一个又一个死士,但她的力量不够。
她根本做不到同时控制这么多人。
一口血喷出,容兰凄惨地喊了一声琏琏,想要帮她,但怎么都起不来。
那柄长枪将她的身体捅穿,血都快流干。
她只能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女儿七窍流血,还挡在她身前,从没有一刻要丢下她。
忽然后悔,当初要不是自己执意去修习武t?术,荒废了法术,也许现在就能帮得上琏琏了。
危险来的那般突然,容兰想都没想,身体忽然爆发,撑着从地面站起来,扑向祁九琏。
力道大得收不住,带着她一起撞到在地上。
撞击带来痛感还没有消失,尖锐物体刺入身体的刺痛再度侵袭,祁九琏呆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死士抽出刺穿她们身体的刀,再度狠狠穿刺下来。
容兰紧紧抱住她,以自己的身躯卸去这一刀一半威力,穿透她身体的刀尖堪堪没入祁九琏后背。
后颈贴上近乎冰凉的肌肤,祁九琏绝望地想,她们好像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束缚咒被轻而易举挣脱,她没法控制这些人。
就像她没法改变楼煜会受伤一样,她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看不清地上有什么,她只知道继续施展束缚咒,挥下来的刀停滞了一瞬,继续斩下。
这一次,涌出的血直接坠到她后颈上,滚烫得发疼。
她费力仰起头,视线里只有森冷的刀尖。
一墙之隔的街道上,人群四处逃窜,孩童啼哭、人们惊呼悲嚎,这一幕,像极了十年前那场浩劫,所有人都被妖邪的阴影覆盖,几乎看不到生的希望。
火焰冲天而起,这条被命名为朱雀的街道,此刻被火光包围,远远看去,真就像极了朱雀。
但却是坠入人间大地,无法再振翅飞翔。
宫阙楼已经塌陷,火苗舔舐废墟框架,无数人影逃窜,被火焰吸附在身上,怎么都摆脱不了。
先一步察觉到危机的桑葵早在宫阙楼着火前,就喊陆浔知离开,但他们躲过了这场火,没躲过这只妖邪。
这只妖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自从梦到那些事,如今再看到这只妖邪,桑葵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没办法与这只妖邪抗衡,他们都没有办法,梦里她被妖邪差点杀死,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解决了这只妖邪。
但现在他们必须得跑。
陆浔知抓着她的手,带她往妖邪出现的反方向跑。到处都是逃跑的人,那些从火海里跑出来的人四处寻找可以灭火的东西,有人在地上翻滚,可那火咬上了他,灭不了,根本灭不了。
“那火很诡异,不能碰到!”陆浔知匆忙看了一眼,拉着桑葵在人群中穿梭。
桑葵回头望着被那诡异的火折磨的人,心中骇然。
叫喊声一声比一声惨,她看得心慌。
他们真的能逃出去吗?逃出这处炼狱?
有人慌了神,四处冲撞,被推倒的人还没站起来,就被逃窜的脚重重踩下。
护卫军出动,却没法控制局面,士兵们大部分被拨去吸引妖邪注意,面对这样的巨兽,只有尽力减少伤亡,根本无法做到将其杀死。
逃窜的人慌不择路,一下撞过来,拥挤的人群将桑葵和陆浔知分开,等陆浔知回头去看时,只看到她上半张脸,一瞬间就被挤过来的人撞到后面。
“阿葵——”
他立刻转身扎进人群缝隙,朝桑葵的方向伸手,紧紧攥住她,猛地将她拉向自己。
“我抓住你了!”
乍然爆开的尖叫震耳欲聋,两人一抬头,就看到被火焰吞噬的高楼倾倒,被砸中的人连一个音调都没发出来,就被压在废墟之下。
黑压压的人群仓惶往一处跑,推挤着他们俩往前。
陆浔知只能把桑葵抱在怀里走,根本无法调转方向。
“阿葵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但他的身体素质都比不上逃窜的平民百姓,被迫裹挟着,脚尖刚碰到地面,不得不再提起。
如此这般,根本跑不了。
遮盖天幕的妖邪调转头颅,幽绿的双眼离地数尺,看着如同高悬在夜空中,比圆月还要大。
这双眼刚出现时,有孩童新奇指着喊:“天上有两个绿绿的月亮。”
在这句话说出后不到一刻钟,整个朱雀街成了炼狱。
这只妖邪仅仅只是一脚踩下,房屋瞬间粉碎,而它现在正朝着这里走来。
每走一步,地面上的人身体颤动一次,五脏六腑都在抖动,震得人头昏眼花。
人群立刻调转,朝街道反方向跑。
这次桑葵他们在后方,比前方的人快一步掉头。
护卫军的身影出现,有序地分散人群,但他们已经慌了神,必须得有人拖着他们走才能控制好局面。
黑夜之中一道箭矢破空,红色烟火炸开,发出爆响,吓得所有人都呆滞了。
炸开的烟花阻挡了妖邪的视线,这是针对妖邪专门研制的火药,在十年前那场浩劫过后,上京就在研制如何扰乱妖邪视线,以此来争取生机。
制作时没人希望真的会用上,而这次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一声爆响终于将人们的理智拉回来,听从护卫军的命令逃离。
“把他们都分散开,带到玄武街,那里最靠近城门——”
安陵莹阳一声令下,自己带着一队人马去疏散人群。
夜空的烟花熄灭,周围骤然黑下来。
她拔出箭矢,抬手将引火线点燃,双臂飞速抬起,箭指云霄,箭矢带着火药再度穿上云端,巨响再度炸开。
人群纷纷弯腰躲避,护卫军高喊:“不要停,继续跑。”
烟花再度照亮周围,艳红的烟花缓缓坠下,照亮了半边天,恢复了光亮,人群继续往前冲。
安陵莹阳逆着人群逃跑的方向,视线捕捉到一处还未被火波及的高处房屋,往那间高楼挤过去,踩在窗户上翻身上了屋顶。
此刻烟花再灭,她伸手又是一箭射向天空,烟花炸开的瞬间,她看清了妖邪的动向,瞳孔骤缩。
“跑——都跑——快跑——”
嘶吼声被淹没在人群嘈杂的尖叫里,没有一个人听见。
右手掏出三支箭矢,对准天空那颗幽绿的眼睛飞射而出,三个火药同时炸开,好似太阳一瞬间就升到苍穹之上,所有人都被这极亮的光晃了眼。
妖邪的动作只停滞了一瞬,但偏移了要下脚的位置,踩到烧着的废墟上,将房屋烧穿的火攀上妖邪的腿,却伤害不了它丝毫。
它举起了手掌,一拍而下。
安陵莹阳顿时收了剑,跳下屋顶,脚瘸了一下,朝前跑。
支支箭矢射出,一次又一次照亮苍穹,却只能拖延几息的时间。
整个地面好似被拍打得鼓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炸开的声响传出来,最靠近妖邪手掌落下的人,听到了那个声音。
他们呆若木鸡,睁大的瞳孔里满是血丝。
亲眼看到身边一起逃跑的人被拍成肉泥,大脑已经没法再运转,恐惧占据身体。
不行,跑不了了,他们跑不出去了。
安陵莹阳刚跑出去,眼角余光瞥见那只手掌刚举起来,再次拍下。
视线一转,那些尸体肉泥里面,爬出了一个幼童,她背上的尸体足足有一人高。
那些人即使在死亡来临时,还存有善心,去保护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孩童。
她伸手就去掏箭矢,却摸了个空。
低头一看,箭已经用光了。
安陵莹阳毫不犹豫,拔腿就往那跑。
妖邪的手掌还在下落,眼见就要压塌尸体,她直接将弓箭插在尸体上,以此来争取妖邪压下来的时间。
她的弓是由硬金属打造,没那么容易坏。
双臂抄起孩童的胳膊往外拉,尸块散落,一拉出孩童就扛在肩上,掉头就跑。
只卡擦一声,弓箭被压弯,承受不住这重量,断裂成两半,一半飞射而出,正中她胸口。
安陵莹阳的脚步一顿,还想再迈步往前。
她不想停,她想要把这孩子带出去。
身体倒地,孩童睁着迷茫的眼看她,不明白她怎么了,为什么和她的爹娘一样,都倒在地上不起来了。
妖邪的手再度抬起来,这一次,轮到她了。
人群逃窜开来,妖邪周围空了一半,要么都死了,要么跑出去了。
孩童啼哭的声音在这被死亡蔓延的街道上响起,响在每一个人心上。
桑葵的脚步一顿,偏头看到身后不远处坐在地上哭泣的孩童,孩童身侧还有名身穿盔甲的士兵,金属物体刺穿她的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阿葵?”
陆浔知的呼唤响在耳畔,桑葵记起来,在梦里,她为什么要挡住妖邪的攻击,那个时候是因为沈大哥和陆哥哥重伤,只剩下自己。
现在她再度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局面。
那名哭啼的孩童已经没有了父母,死亡降临,没有人会为她挡住危险。
那晚祁九琏对她说的话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样讽刺的话语,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
她在祁九琏那,t?是只知道靠别人存活的弱女子。
桑葵觉得自己不是,她为了阿爹的病,四处奔波,去找药材,去找秘宝,她只是弱了点,法术学得不够精湛,并不是只会依靠别人。
她一把挣开了陆浔知的手,转身朝孩童跑去,这辈子学的威力最大的法术压在妖邪的手上,即使收到了反噬,胸腔混作一团,也没有停下。
陆浔知眼睁睁看着她跑回去救那个孩童,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去救。
连他们自己的命都难保,反而要回去救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何不想着自己活?
他在看到桑葵转身回去时,下意识追过去。他的行动推翻了他的理念。
桑葵喊了他那么多年哥哥,这一次,他该履行自己做哥哥的职责——把她安全带回家。
桑葵扑过去抱起孩童就往回跑,法术断开,猛烈的反噬涌向身体,她没法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一口血呕出来,孩童的哭声更大了。
灭顶的危机感袭上来,桑葵跑了几步,软了腿。
眼前一道身影闪现,直接撞开了她,她护着孩童的脑袋滚了数米远,一抬头,陆浔知下半身被妖邪压住,痛苦地呻吟。
桑葵无助地想,她好像因为自己想救一个人,害了另一个人。
她艰难站起来,将孩童往前推,嗓子都快说不出话。
她对孩童说:“往前跑,那里有人会救你。”
孩童似懂非懂地点头,朝着她指着的方向走了一步,再走了一步,开始大跨步跑。
她一边哭一边跑,嗓子哭哑了都没停。
桑葵最后望了一眼自己救出来的孩童,扭头跑向陆浔知。
其实谁都知道,这样厉害的妖邪出来,想逃命,几乎是不可能的。
它仅仅只是动动手动动脚,就能将人压成肉泥,谁能跑得了?
妖邪抬起了手,桑葵拖出陆浔知的身体,倒退着拖他走。
陆浔知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他看着自己已然分不清是肉还是土的下半身,意识模糊,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让桑葵快跑。
妖邪的手掌再度拍下来,这一次只冲着桑葵。
她有想过自己要是不去救那个孩童,就这么和陆浔知跑了,是不是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但所有的决定都没法后悔。
她不想变成那个用别人的命来救自己的无能之人。
可她却没能力救下陆浔知。
像是有堵墙撞过来,清晰地感知到身体粉碎的声音。
和梦里一模一样。
她记得,梦里自己挡下这一击,躺在沈清珩怀里,说自己疼,好疼好疼。
沈清珩抱着她,一直在说,他会救她的,要她忍一忍。
现在,她的半边身体破碎,只能睁开一只眼睛看陆浔知。
她好像看到他绝望的面庞。
“陆哥哥……我好疼……”
好疼好疼,为什么会这么疼?
我后悔了,我后悔去救那个孩童了。
陆哥哥,我怕疼,真的好疼。
阿爹都不会让我受伤的,我只要一受伤,阿爹就会心疼地抱着我,哄我。
可是这一次,没有阿爹抱了。
眉心的莲花印记开始燃烧,温度滚烫,纹路却在一点点消散。
桑葵睁着那只带血的眼,喉咙里的话淹没在空气中。
“我好疼啊……”
心脏猛地抽动,无形的丝线绞住,鲜血淋漓。
脑中一直在响他这辈子最厌恶的声音:“救桑葵——救桑葵——”
楼煜呕出一口血,再次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刺痛令他清醒。他还在抵抗世界意识的控制,眼前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清。
鲜血蒙盖了他的眼瞳,一滴一滴洒落。
胸口处的窟窿里血还没止住,他的腰背再度溢出血,伤口悄无声息地出现,却根本没有人在他背后捅刀。
拖在地上的骨链沾满了血,浓稠的鲜血顺着他胳膊上的伤缓缓流淌,滴到骨链上。
他在找祁九琏。
他要找到祁九琏。
他要带祁九琏离开这。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一直坚持到现在。
与她结下的契约今晚一直在生效,浑身多出来的伤告诉他,祁九琏现在很危险。
他开始庆幸自己早在七日前与祁九琏缔结了契约,要是留到明天成婚之时,怕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世界意识在干扰他的感知,强迫他去救桑葵。
他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很快赶过去,去救祁九琏。
但只要他不死,就一定会找到她,保护她。
一次次的伤被转移到他身上,他必须要快点找到祁九琏,赶走她身边所有的危险。
他身上的伤没法短时间愈合,新伤加重,他就会死。
那样就没人帮她承受伤害。
她就真的死了。
楼煜的脚步忽然一顿,朝着反方向而去。
他的身形诡异,每迈动一步,都要耗费很久一段时间。
骨链被他收回来化作刀,由他的意志力控制,在自己身上再划下一刀。
痛,令他清醒,身体立刻调转,继续往自己要去的方向前行。
他死死咬着牙,承受契约转化过来的伤痛,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会留下血痕。
数不清的尸体堆积,脚上踩到一具尸体,楼煜顿住了脚,低头去看。
视线猩红一片,他都分不清眼前是红还是黑。
但那不是祁九琏。
不安的心平息了一瞬,随后猛烈跳动。
契约没断,她还没死!
楼煜继续向前,循着搜寻到的气息,艰难地迈出一步。
每一步,都是他与世界意识抗争胜利的成果,每一步都是他以自伤的代价,换来了自我意志的坚定。
这一次,他不会再被世界意识控制去救不相干的人。
他的命由自己掌控。
他要救谁,他自己说了算。
终于,他看到了成群的死士,感知到他的靠近,一批死士转身,直直盯着他。
他看不到里面的人怎么样了,但他知道,他必须得杀光了这群狗东西。
骨刀甩出,他的身形朝前奔跑。
死士齐齐围攻过来,刀枪棍棒无一不是裹挟着巨大威力。
楼煜操控骨刀转化为骨链,绞住这群死士的胳膊,他劈手夺走死士的刀,一把割断死士的脖颈。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留一个活口。
有死士挣开骨链,朝着他挥刀,楼煜躲都没躲,被砍中肩膀,召回的骨链成刀,就着死士靠近的距离,捅穿死士的心脏。
楼煜抽出刀,猩红的眼睛盯着这群死士,仿佛回到了前世,他被控制去救桑葵,被围攻之时,境遇也是如现在这般,周围只有他一个人抵御攻击。
不同的是,这次他为自己在乎的人而战。
鲜血洒落,数不清受了多少伤,每次身体冒出新伤,他的心就急切一分。
他喜欢的人受尽伤害,他却不能立刻赶到她身边。
楼煜喘了口气,身形一滞,脑子里全都是嘈杂的声音。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碰到祁九琏,只有她才能给自己带来安宁。
杀尽死士,他拖着自己破烂的身躯,继续前行。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他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身影,血覆盖的视线里,他看到了自己想要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的人,此刻被残忍地虐杀。
他忽然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契约,祁九琏身上的伤全都会转移给他,因此只要不是致命伤,她都不会死。
所以她会无数次承受刀刺进身体时带来的痛,一次又一次。
她怎么能忍得了的?
混杂着血的泪滑落,楼煜失神地走过去,世界意识趁机控制他的身体,调转回去。
楼煜清醒过来,死死咬住自己的舌,用骨链勒紧自己的脖颈,直到无法呼吸,直到能抢回身体控制权,他猛地化作龙身。
本可以翱翔天际的蛟龙伤痕累累,鳞片早已没了光泽。
龙尾横扫,死士的刀刺破鳞片,深深扎进他的血肉里。
愤怒的龙鸣声直穿云霄,唤醒了祁九琏。
她好像听到了楼煜的声音,那样凄惨。
手指扣紧地面,土腥味混着血腥闯入鼻腔,她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朝外跑。
用力的手指节苍白,指甲缝隙被泥土扎刺,这细小的刺痛已经比不上身上的伤带来的痛。
她好像麻木了,一点一点扣着地面,指缝里都出了血。
“阿……”
摸到容兰身体的那一瞬,祁九琏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爬过去,去喊她。
却只得到了满手的冰凉。
有人朝这里跑过来,细小的颗粒展开,只困住了部分死士。他被拦住了,连楼煜都没法保证从这群死士手里活着出去,兰玉声就更不能。
星月十三被从外部击破,只剩下万刃丝能用。
射出的万刃丝是带着血回来的。
他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满地的尸体,一个一个地翻找,每次看到死的t?不是祁九琏,心里的希望就更多一分。
看到那条盘旋在半空中的妖邪,他知道那是楼煜,也只能是楼煜。
楼煜给他指明了方向,赶过去时,最坏的预料发生了。
这群死士比之前难缠数倍,连星月十三都知道如何破解,他的万刃丝之前可以杀死妖邪,在这却起不了太大作用。
他的法器所有的弱点被看穿了一般,如果不是出其不意攻击死士,全都被破解了。
龙尾扫过来,清扫了他面前的障碍,兰玉声立刻往前,万刃丝开路,即使杀不死他们,也能为他争取时间。
等他终于看到她的身影时,气血倒流。
他的脚步不停,直直冲着她而去。
他想起了祁九琏还没离开上京的时候,会喊他哥哥,每次都会眼巴巴看着他,等他拿出手里的糖,她就会笑弯了眼。
那时他只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是什么时候起了喜欢她的心思呢?
在去接她回上京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祁九琏会死在一个名叫楼煜的妖邪手里。
梦境变化,全都是她与楼煜亲昵的画面。
她与楼煜相知,相守,那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充满了恋人向往的美好。相爱的人儿为对方担忧,会因对方难过而忧心。
他看着自己快十年没见的妹妹,喜欢一个人。
他看到长大后的她,绽放了她所有的美好。
可笑的是,他竟然因为一个梦,喜欢上了对别人充满爱意的她。
他喜欢上了她满眼看着爱人的专注,喜欢上了她被逗弄时的娇俏,喜欢上了她长大后的模样。
那个声音告诉他,只有他娶了祁九琏,才能避免她被楼煜杀死。
可是他们那么相爱,怎么会被杀死呢?
兰玉声从梦中醒来,盯着黑夜,直到天亮。
自此,他在心中为那近十年未曾见过的妹妹画了一副画,直到在龙潭镇,祁宅门口,看到来接他的祁九琏。
鲜活,灿烂,明媚。
像个太阳。
这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她长大后,一点都没变。
他撕碎了自己臆想的她,照着她的模样,重新画了一副。
而现在,这幅画最后落笔的颜色,却是血色。他心里为祁九琏画的那幅画,已经被血染透,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应该在龙潭镇时,杀了楼煜的。
但他不忍心。
小九那么喜欢一个人,要是被他杀了,她该多难过。
刀刺入他的胸膛,万刃丝绞断对方的脖颈。
一命换一命,他用这种几乎没有退路的方式,去保护自己的妹妹。
十年前他没保护好她,十年后,他还是没有做到。
无法再站着,他跪倒在地,看到还有死士要杀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射出万刃丝,杀死了一个,却还有一群。
哥哥还是没法保护好你。
他只能朝她喊:“小九,快跑——”
有人在叫她跑,祁九琏茫然地回头,看到一抹倒下的身影。
那好像是兰玉声。
她想了会,身体再次被捅穿。
视线里倒下一个尸体,胸口上连着一道血线,那是沾满血的万刃丝。
她认出来了,那是兰玉声。
他也死了。
阿娘死了,兰玉声也死了。
楼煜呢?她呢?
为什么都要死呢?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本来就要死,活到现在,所有与她相关的人都得死吗?
捅穿身体的刀被拔了出去。
死士似乎收到了什么命令,不再折磨祁九琏,而是挥刀砍向她的脖颈。
那一刻,空气凝滞,可怕的灵力炸开,所有的死士瞬间四分五裂,血雾炸开,如同降雨。
周围安静了。
祁九琏仰起头,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她看到有人朝自己走来,
他好像站不稳了,一下摔到地上。
昔日好看的容颜,已经辨认不出来,像是被剥了皮,只剩下肉和骨头,鳞片粘着血肉,没有一处完好。
祁九琏看到他睁着那已经看不出来的眼睛,看到他朝自己爬过来。
“你不要,你不要……”
双手用力,她想自己爬过去,爬到楼煜身边。他已经伤成那样了,他不能再动了。
他不能再死了。
她已经失去了阿娘和兰玉声,不能再失去他。
可是他还要动,他还要朝自己爬过来。
祁九琏想阻止他,却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双手瘫在地面,仰起的脑袋狠狠砸下来,她忽然看到了手上的镯子,立刻去开开关。
母镯可以控制子镯佩戴者,她可以控制楼煜不要动!
可她按下去,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楼煜还在朝自己爬,他的血满地都是。
莫大的惊慌一下砸下来,砸得脑子嗡嗡响。
她继续按,不管按多少次,都没有任何作用。
母镯失效了?
楼煜丢了子镯?
可他手上明明能看到那么一点点银色亮光。
祁九琏没了力气,连呼吸都难以做到。
她觉得很冷,身子很冷,人好像泡在水里,越来越窒息。
而他,终于来到她身边。
楼煜想握住她的手,但自己现在太难看太脏了,会弄脏她的手。
他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穿上了婚服。
楼煜在心中想,他的琏琏是喜欢他的,是想嫁给他的。
想朝她笑,却见她一直在哭。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不是太可怕吧?吓到他的琏琏就不好了。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调,但祁九琏就是知道,他说的是这句话。
可这次她已经没力气再碰他,再和他说话了。
“琏琏,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祁九琏捕捉到回去的字眼,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她已经睁不开眼了。
她没法再听楼煜说话了。
她现在好想睡觉啊。
“睡吧琏琏,等你醒来,已经回去了。”
楼煜一次又一次尝试催动骨刀,身体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已经没法再凝聚出骨刀。
他想了想,想到了前世,“为桑葵而死”的时候,他好像是用自己手挖出了自己的心。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浑浊的眼看向他喜欢的女孩儿,那一刻,他心底是雀跃的。
能为自己喜欢的人死,是他愿意且希望的结局。
这一次是他自己的选择。
“琏琏,别怕,我会送你回去。”
这个世界给你带来了太多伤害,而我,却无法给你百分之百的安全,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即使那里没有我,你也能好好活着。
他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血肉脱落,露出白骨。
白骨穿进了自己的胸膛,前世遭遇过的痛,这一世再次承受。
世界意识想控制他,再一次用他的心去救桑葵,可他偏不。
他就是要救自己喜欢的人,就是要将自己的心给祁九琏。
送给他最喜欢的琏琏。
痛苦的嘶吼声无法控制,将祁九琏的意识唤回了半分,和要消散的意识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看到的却是永生难忘的一幕。
唇都在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双手死死扒住地面,拖着自己的身体往他那爬。
看到他的动作的一瞬间,祁九琏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她要阻止楼煜。
当初看到他死的结局,难过得一想起来就想哭,而现在,他竟然在挖他的心。
“不许,你不许——”
身体忽然被困住,无法动弹,而她清晰地看见,楼煜动了他手上的手镯,随后她就无法再动弹分毫。
刹那间先前母镯失效得到了解释。
祁九琏发不出声音,喉咙疼得连呼吸都刺痛。
你骗我,你和兰玉声合伙骗我!
写了“九”的根本不是母镯,是子镯!
楼煜再次笑了。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白骨穿透保护心脏的那部分,整个手掌没入,小心地、轻柔地握住他的心。
脸上已经看不出来表情,只有他那沙哑的,痛苦的嘶声。
祁九琏看得目眦欲裂,恨不得自己被死士杀了,也不要看着他将自己的心掏出来。
为什么要让她看两遍楼煜惨死?明明他都已经那样惨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才要这样折磨他们,恨不得他们去死?
楼煜从自己身体里,拿出了那颗玲珑剔透的心,它泛着金色的光,柔柔地洒在地面。
“琏琏,我送你回家。”
他终于清晰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将他的心送给他喜欢的女孩儿,他想要送她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那里一定充满善意和祥和,才能养出这么好的琏琏。
所以琏琏,不要难过。
我想要你好好的。
他在祁九琏悲戚的目光中,松开了自己的心。
那颗金色的心顺着主人的意志,承载着主人万斤重的爱意,落在了主人心爱的女孩儿身上。
那一刻,祁九琏身上涌出了金色的光芒。
楼t?煜愣神看着,忽地欣喜若狂,那双分辨不出瞳孔的眼里激动,高兴,抑制不住地疯狂。
他在祁九琏身上感知到了自己的气息,属于自己身上逆鳞的气息。
原来我的逆鳞不是不在了,而是早已经送给了你。
不知在何时,在何处,已经送给了你。
他笑得放肆。
这样的笑,若是在他还没有伤成这副模样的时候,一定会很好看。
心融入到祁九琏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抽取她的灵魂,但她没法阻止。
眼里泣出的泪洇湿土地,母镯的控制时间还没结束,她还是不能动。
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黑暗。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阻止,当视线里所有的光都熄灭,她的世界瞬间被黑暗占据,意识消失。
世界开始坍塌,大地凹陷,一条蜿蜒整个上京城的灵矿脉显露,妖邪贪婪地吞噬灵气,丝毫不知足。
身体膨胀,最终炸开。
尸块如雨坠落,混着粘液,腐蚀一切。
这个世界亦如她开场那样,出现得火爆,消亡得灿烂。
楼煜趴在血泊里,抬起的手垂落,他的头枕在胳膊上,好像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小女孩,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带食物。
可那些人类食物,他没法消化。
但他还是都吃了。
因为小女孩每次来,都会说同样一句话,那是他没了自己的家后,再也未曾听到过的呼唤。
“吃饭啦!”
他还记得,阿娘每次收集好甘露和灵气,就会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阿煜,吃饭啦。”
【原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