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你怎么能让他这样抱着你!你要离开,是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闻灵玉却抬眸看向了天空,喃喃道:“今日十五,月亮真是圆啊……”
李玄州心中顿生异样,只见闻灵玉双手结印,口中低声念动咒语,悬挂在空中的月亮如同分身一般,缓缓变幻出了第二轮明月。
明月从天空而落,分明是天与地的距离,可在眨眼间,明月已将李玄州笼罩其中。
闻灵玉强行运转了法力,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他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几步,堪堪站稳身形。
闻灵玉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去,云知尘纵身一避,他虽然躲开了这一击,心中却痛苦不已:“师兄,你宁愿忍受药力反噬之痛也要对我出手?”
云知尘话音刚落,闻灵玉便是一口鲜血吐出。
云知尘不知在茶水中下了什么厉害的药,不仅能压制他十之八九的功力,就连剩下的两成,也是下了极厉害的禁制,不论他使出几成功力,自己都会受到同等的反噬。
但即便他只剩下了两成的功力,云知尘也不是他的对手,前提是,他真的能对云知尘狠下心来。
想到云知尘方才所说种种,几乎是叫闻灵玉伤透了心。
闻灵玉撇开心中种种纷乱,再度忍住体内剧痛,结印施法,周身光芒大作,发丝飘荡。
“清霄,你知道为师给你取的道号意味着什么吗?”
“弟子不知,还请师尊明示。”
“清霄,意味天空中的云,为师希望你如云般自在缥缈。”
“那师弟的道号又是什么意思呢?”
“清妄他心思太深,极为偏执,若能引上正途,世间便又多了位真人,可为师担心清妄他会因一念之差而行差踏错,所以给他取道号清妄,希望他能清楚心中妄念,一心向道。”
“清霄,你是师兄,你一定要留意他,莫要让他走上这一步,要好好待他,明白吗?”
“弟子明白!弟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弟!”
师尊的话还言犹在耳,闻灵玉看着眼前几乎被白光淹没的云知尘,心间骤然一痛,他到底还辜负了师尊的期望,难道还要让云知尘死在自己的手下吗?
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体内的剧痛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压得闻灵玉弯下了身子,单膝跪在地上。
云知尘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方才经历的生死一线,在那一瞬间,他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闻灵玉的杀意,那铺天盖地的杀意又在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云知尘木然地站在原地,闻灵玉就在他的几步之外,咳出了阵阵鲜血。
云知尘猛然回过神来,脸上惊喜若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兄你舍不得!你舍不得杀我!你心中有我!”
“我带你回去,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闻灵玉抬起头,忽然对云知尘露出了一个了却一切的笑容。
“是我无能,没有教导好你,更有负师尊的期许,也不知道见到师尊后,师尊可会怨我……”
云知尘身体顿然僵住:“你要做什么?”
鲜血顺着闻灵玉的嘴边缓缓流下,闻灵玉一手撑地,一手结印:“我救不了你,也杀不了你,永不得自由,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掌教!”
一声带着哭腔的童声响起,小道童一路追赶至此,便看见闻灵玉满身带血的模样,当即在原地了大哭起来。
片片破碎的光从闻灵玉的衣角剥落,闻灵玉喉咙血腥气翻涌:“你怎么来了?”
“掌教!”
小道童又是一声大喊,迈着小腿朝闻灵玉跑了过去。
云知尘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擒住了小道童,声音颤抖得威胁道:“你……你若是敢这么做,我便让他也一同去死!”
小道童哭得满脸通红,小手伸向闻灵玉不停地挣扎着。
云知尘双手像铁钳一眼紧紧地勒着小道童,越发狠厉道:“你听到了吗!你再不住手!我马上掐死他!他要是死了,便是因你而死的!”
闻灵玉看着不停哭喊的小道童,轻轻地闭上了眼,大片的光从他身上剥落,化为道道流星,遁向了天边。
闻灵玉这是将自己魂魄逼出了体外!
十五月中的李玄州双眼一紧,毫不犹豫一根发簪打出,拦下其中一枚。
云知尘拼命地想抓住那些光,口中不住地喊道:“师兄!师兄!”
其中一道光忽而又折了回来,然而光从他掌缝穿过,飞入了小道童的体内,消失不见。
云知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闻灵玉毫无气息的身体,神色木然。
一颗血泪从云知尘的眼角滑落,他的头发如同腊月落雪,满头青丝瞬间变成了伤心白发。
李玄州在十五月中,看到最后的一幕,便是云知尘撕心裂肺般地呐喊,十五月随着闻灵玉魂魄的离体渐渐消散,白光倏地浓缩成了一道光束,待李玄州再一看睁开眼,他已然身处云知尘那间秘密的石室之中。
十五月的施展,于李玄州来说,让他终于想起了种种。
那一晚的经历被云知尘封存在他的记忆中,只到他再度经历一遍,才想起那些遗失的,关于闻灵玉的记忆。
于云知尘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但此时他的记忆中,却多了一个人,一个当晚抱着闻灵玉离开的蒙面青年。
云知尘倏然间神情冷冽,白发如雪:“原来那一晚的人,是你。”
第56章
“若不是因为你身上有师兄的残魂, 我早就杀了你!”
“可你竟然敢碰他,你怎么敢!”
云知尘神情一滞,忽而死死地盯着李玄州:“你说, 你是不是早就遇到了他,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想要得到他, 拥有他,占据他!”
李玄州冷声回应:“我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哈哈哈——”
云知尘大笑道:“李玄州,即便我再厌你,你也是在我眼下长大的, 你心中所想,以为我当真不知道?”
“师兄一颗心通透至极, 实则根本不懂情为何物,你就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 他也是不懂。”
“你是不是也想锁住他,让他日日夜夜只能看见你一个人?”
“对了, 师兄的生魂只有你一人能看见,这种独占他的滋味,你是不是很满足很享受?”
李玄州的眼如天山之巅的雪一般冷冽, 阴沉沉地站在原地, 一言不发。
云知尘心中更畅快,几乎迫不及待地把这一切说予闻灵玉听:“师兄他看,他和我无甚区别。”
闻灵玉只是摇了摇头, 毫无保留地交出了自己全部的信任:“他不一样。”
闻灵玉的倾心交付让云知尘体会到阔别已久嫉妒的滋味, 李玄州不过下山才多久, 为什么闻灵玉就这么信任他!
云知尘嫉恨的目中几乎化为了实质, 他盯着李玄州, 恨不得把李玄州千刀万剐!
“是,他是和我不一样……”云知尘压低了声音,如恶鬼低喃:“死人怎么会和活人一样呢?”
一阵寒意涌上了闻灵玉的心头,只见云知尘双手结印,指尖快速变换着动作,密闭的石室內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带来了海水湿咸的味道。
闻灵玉所处的位置如水中涟漪般变幻莫测,墙面上的石块在大块大块地掉落。
可是落掉以后,传来的却是坠入水底的沉闷声响。
掉落的石块后是一望无际的蓝,天边与水边在尽头处相接,此处竟是云知尘施展的无垢之空!
云知尘漂浮在水面之上,白发飘飘,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指尖如跳舞般一挥,滔天巨浪骤然而起!
“哗啦啦——!”
巨浪打在海面上,豆大的水滴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雨。
这场漫天的雨却连云知尘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同样的,云知尘身后那张冰床上,闻灵玉的肉身睡得安稳,毫无影响。
水滴过后,大雾缓缓从海面上腾升而起,隐去了海面上的一切。
云知尘轻飘飘地一挥衣袖,一阵大风吹来,雾气散尽,李玄州手持桃木剑,半跪在水面上。
他浑身都湿透了,发丝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无垢之空的海水中蕴含着云知尘毫不掩饰的杀心,李玄州方才受了那一击,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是毫无血色。
闻灵玉的情况更糟。
他因为魂魄齐全才能用尽所有的法术施展出十五月,可没想到在十五月消失之后,他齐全的魂魄又少了一片。
即便巨浪是冲着李玄州去的,闻灵玉的魂魄还是在巨浪的余波中,被冲击得险些消散。
云知尘嘴角扬起一抹讥笑,冷冷地看着。
三道巨浪再次高高地掀起,其来势之凶,便是淹没一座城镇也是绰绰有余!
李玄州将木剑挡在身前,掌心覆于木剑之上,一道蓝色的光晕如幕帘一样在他身前出现。
可巨浪滔天,又岂能是李玄州一柄木剑能抵抗的?
在巨浪即将与蓝色幕帘相撞的那一刻,一道透明的人影突然出现,他身姿决绝,带着毫不回头的气势飞身而下,挡在了李玄州的身前。
“轰”的一声,巨浪轰然坠落,砸在湖面之上,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浪花。
水花过后,闻灵玉站在李玄州的身前,遥遥地与云知尘对峙。
云知尘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师兄,你的魂魄还能支撑你用几次法术?你再怎么做,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闻灵玉:“眼睁睁看着李玄州在我面前死去,你叫我怎么忍心?”
“好好好!”云知尘连说三个好字,咬牙道:“你不忍心,那我就非要让你好好看看!”
说罢云知尘再次抬起了手,冷漠的双眼不带一丝温度。
巨浪迎风而起,如同银蛇一般在空中旋转,将闻灵玉与李玄州围在其中。
只听见巨浪中隐隐响起一声龙吟,巨浪中缓缓幻化出龙尾,继而是龙爪,龙身,最后是龙头!
云知尘竟招出了一条威风凛凛的水龙!
水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无垢之空都为之一颤,它睁开金色的双眼,看着湖面的人类,渺小得如同蝼蚁。
水龙重重地吐出一口鼻息,龙须飘荡,只见它张开了巨大的龙嘴,俯身而下,冲向李玄州。
水龙掀起了一阵飓风,湖面层层叠叠的涟漪,暗藏深涌。
“闻灵玉,快回来……”
李玄州的呼喊声淹没在龙吟声之中,闻灵玉发丝飘荡,衣袂猎猎作响,足尖一踏,化为一道白光,迎向水龙!
闻灵玉的速度快得只见虚影,水龙一爪重重地拍在水面上,又是一场大雨落下。
可这一击并没有消灭那个讨人厌的人类,水龙恼怒地仰天一声长啸,鼻尖一口龙息喷出,如寒似冰,那些尚未来得及落下的水滴,刹那间凝结成了冰块,坠入水面之中。
闻灵玉苦撑着最后的法力凝决念咒,可无论他怎么念动咒语,都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闻灵玉要引开水龙,还得躲避水龙的攻势,还得凝决念咒,一心三用,这是打斗之时的大忌!
若闻灵玉回到了肉身,这条水龙对他说不算什么,可现在,却是极为棘手。
突然一阵大风吹起,闻灵玉回眸望去,之间巨大的龙尾掀起了层层巨浪朝自己打来!
闻灵玉双手维持着结印的动作,无法念咒逃开,眼看龙尾即将扫到脚下之时,另一道人影的速度更快,如流星般划过,抱起闻灵玉避开了龙尾的扫荡。
闻灵玉魂体淡薄的厉害,他强撑着结印不松开,运转着体内仅剩的法力,聚集在这一点当中。
此时水龙再次俯身冲下,闻灵玉陡然睁开双眼,伸出食指,在龙头上轻轻一点,如同平静无波的水面掷入一颗石子,水龙顷刻间化为漫天大雨落下。
冰床上那具闻灵玉的身体,那具沉睡的身体,手臂突然滑落,跌在了床边。
“师兄!”
云知尘一声呼喊,闻灵玉身子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李玄州一把搂住闻灵玉,看着对方淡薄透明的身形,声音颤抖得厉害:“灵玉……”
“师兄!你快回到肉身里来,十五年了,你再不回来便撑不住了!”
云知尘守在冰床边,源源不断地往闻灵玉的肉身注入着法力,维持着闻灵玉肉身不腐,尽管他已经做了十五年了,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害怕过。
闻灵玉摇了摇头:“师弟,你住手吧……”
“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的!”
云知尘又哭又癫:“我不要你离开,不要你投胎,我就要你!我要你的身体,要你的魂魄,要完完整整的你!师兄!你快回来,我求你了!”
云知尘突然间又神色狰狞,眼神仿佛变成了刀子,狠狠地看向李玄州:“是你……是你!若不是你,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因为你!”
李玄州充耳不闻,他看到闻灵玉的发丝幻化出点点星光,而星光正在慢慢飘散。
李玄州喉头堵得厉害,语不成调:“灵玉,我带你回到肉身中……”
闻灵玉攥着李玄州的手臂,声音很轻:“魂魄不全,我回不去的……”
魂魄不全……魂魄不全……
李玄州喃喃重复这四个字,心中猛然想起十五月那天!
李玄州颤抖着从怀中拿出木簪,带在了闻灵玉的发间:“带着它,灵玉,你带着它,很快就能好了。”
发丝亮起一道微弱的光,仿佛顺着发丝而下,与闻灵玉融为一体。
此时云知尘已双目通红地冲了过来:“早该杀了你,我早该杀了你!”
李玄州纵身一避,怀中却突然一空,再一看,发现闻灵玉的魂魄已漂浮在半空中,盈盈往肉身处飞去。
云知尘动作一顿,又惊又喜:“师兄,你终于要回来了!”
闻灵玉轻声问道:“师弟,你看破了吗?”
云知尘罔若未闻,只喃喃重复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师兄终于能和我在一起了!”
闻灵玉心中为之深深叹气,云知尘仍是陷在迷网之中,再也无法寻到出路。
闻灵玉飞身而下,一步步走向云知尘,指尖凝起一点星光,缓缓点在云知尘的印堂之上。
云知尘怔怔地看着闻灵玉,任由对方动作。
“师弟,没能救你走出请障,终是我对不起你。”
云知尘突然惊觉,想要后退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师兄,你要做什么!”
星光缓缓从闻灵玉的指尖没入云知尘的额间,闻灵玉轻声叹道:“师弟,忘了我吧。”
“不要!师兄!”云知尘哭喊着:“不要这么对我,师兄,我不能没有你!”
“也许没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结局。”
光芒渐渐亮起,闻灵玉的声音也随之被淹没在光中。
李玄州被光芒刺得一个踉跄,脚下踩到了硬物,低头一看,自己不再身处无垢之空的水面上,他依旧在云知尘的密室之中。
闻灵玉呢,闻灵玉在哪里?
李玄州抬眸四下寻找,在看到冰床上闻灵玉的肉身时,动作猛地一顿。
冰床上,闻灵玉的手跌在床边,他双目紧闭,长睫似羽,如仙人般睡去,沉静而平和。
可……魂魄呢,魂魄在哪里?
下一刻,李玄州看到,闻灵玉的眼睫,轻轻颤抖着。
一年后。
李玄州回到三星观,他今日从山下置办了些物件回来,路上偶遇了一名身穿蓝袍的观中弟子,这弟子一看见李玄州,便恭敬地对他颔首:“明衍师兄。”
李玄州摇摇头:“我已经不是三星观的弟子,只是暂住在静室中的过客罢了,你们无需再这么喊我。”
蓝袍弟子听到李玄州话中的拒绝之意,有些不舍地问道:“那你能住久一点再走吗?我们都舍不得你。”
李玄州动作一顿,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能呆多久,我在等人。”
“等人?等那人来了,你就要走了吗?”
李玄州点头:“是。”
蓝袍弟子更奇怪了,问道:“既然你们约好在此相见,难道没有约定何时相见吗?”
李玄州:“没有。”
“那你等他作甚,万一他不来呢?”
李玄州垂眸,沉声道:“不管多久,他总会来的。”
言下之意,却是李玄州自己也不知所等之人到底会不会来。
“那……”蓝袍弟子犹豫地问道:“你等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第57章
已经一年过去了, 闻灵玉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李玄州坐在床边,指尖搭上闻灵玉的脉搏,依旧是沉稳平缓的脉象, 闻灵玉的脸色不再如冰床之上毫无血色,他嘴唇殷红,胸口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着。
指尖下的脉搏跳动着, 皮肤温热,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证明闻灵玉已经回到了肉身之中,眼下, 只是睡着了而已。
李玄州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睡着的人, 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李玄州并没有刻意地等待,最开始的时候, 他以为不过一个时辰,闻灵玉便会醒来。
于是李玄州满怀期待地守在床边, 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想着,闻灵玉醒来后会是怎样的光景。
早在狐妖的山洞中,李玄州就曾幻想过, 闻灵玉成人时的模样。
如今李玄州看到了, 却是这般情景。
把完脉之后,李玄州把闻灵玉的手放入被褥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便起身收拾着方才买回来的东西。
李玄州带回来了一盆君子兰。
翠绿的叶子弯弯着垂下, 叶片又亮又新, 两朵白色的花苞藏在叶片之中, 透露着鲜活的生机。
李玄州把君子兰放在闻灵玉的床头, 末了又后退几步似乎在比划着什么,然后他又把花盆微微转了转方向,再一细看,才满意地点点头。
君子兰很配闻灵玉,很好看。
虽然不再是三星观的道士,但李玄州偶尔还会在山下捉鬼降妖,或是替人做法。
久而久之,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三星观中有个冷淡俊美的李道长,道行深厚,凡是他去过的地方,均无鬼怪作祟。
导致李玄州每每去镇子上置办东西时,镇上的百姓或是热情地同他打招呼,或是拿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东西相赠。
都不太贵重,或是精心择好的粮食,或是自家母鸡半月来下的鸡蛋,更有甚者,还有媒婆要替李玄州说亲。
要知道道士本就可以娶妻成家,更何况李玄州现在已经不是三星观的道士了。
不过都被李玄州一一拒绝了。
他之所以做这些自己以前从来不会管的闲事,只是在想着一个人罢了。
可直到镇子上的妖邪都被清光了,也仍不见闻灵玉醒来。
李玄州静坐在蒲团上,心中默念着清心诀,以此来缓解无边等待的苦寂。
六个月后。
李玄州站在三星观的天梯下,数百台阶上,是巍峨耸立的三星观,香烟袅袅,念道声不断。
蓝袍弟子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明衍师……李道长!”
李玄州闻声回头,发带飘荡,神情冷然。
“李道长,你要走了吗?”
李玄州点头:“是。”
“你等到那个人了吗?”
李玄州抬眸眺望,末了又收回视线,静立不语。
蓝袍弟子四下一看,这才发觉李玄州独自在此处等候,他负手而立,不知道已等了多久。
“怎的就你一个人,你要等的人,还没来吗?”
李玄州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蓝袍弟子匆匆赶来,是听说李玄州要走,特意来为他送行的。
可真到了面前,见李玄州神情飘然,好像种种离别团聚,都无法乱其心神。
蓝袍弟子顿时生出一种李玄州明明尽在眼前,实则在遥不可及的天边的感觉。
李玄州只是对他摆了摆手:“回去吧。”
除此之外,连一句离别的话也不愿说。
一如既往的疏离凉薄,从未改变。
蓝袍弟子征征地转身,满脸失落,心中那个念头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李玄州在等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风忽起,有谁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他一身白衣,黑发如墨,奔跑在数百阶的天梯上。
“李玄州!”
一道男声骤然响起,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一颗石子扔进了李玄州的心中。
李玄州在一瞬间因为紧张而猛然顿住,他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去。
阳光照在闻灵玉的发丝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他的发间,依旧别着那根木簪。
闻灵玉一身白衣,衣袂飘飘,就像床头那盆已然盛开君子兰。
鲜活,灵动,富有生机。
闻灵玉跳下了最后一阶台阶,抬头一看,正看见李玄州带着浅浅笑意,立在风中。
李玄州一身简单的素色轻衫,因为不再是道士,他没有再将头发束在冠中,长身玉立,背脊挺直。
闻灵玉干咳一声,刻意停下了欲盖弥彰的奔跑,只是脚下依旧速度不减,快步向李玄州走去。
“下山吗?”闻灵玉笑着问他。
李玄州也是笑着的:“对,你呢?”
闻灵玉还是在笑:“好巧,我也是,一起走吗?”
李玄州但笑不语,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闻灵玉刚迈出一步,突然停了下来:“虽说我们都要下山,可你要去哪呢?万一不同路怎么办?”
“你要去哪?”李玄州问。
“嗯……”闻灵玉露出一副颇为苦恼地模样:“我要去的地方太多了,高山深谷,四海九州。”
李玄州点头:“好。”
闻灵玉蹙眉,有些不满意:“什么叫好,是你想去的地方吗?”
“灵玉。”毫无征兆的,李玄州突然喊着闻灵玉的名字。
声音很轻很淡,刚一出口,便消散在风中。
可闻灵玉还是听到了,明明是一声呼喊罢了,偏让闻灵玉心跳如雷。
闻灵玉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会跳得这么厉害。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从李玄州唇齿间念出,带着让人沉醉眩晕的魔力。
可还是没有听到李玄州想去的地方,闻灵玉问道:“你也说一个你想去的地方给我听听。”
李玄州抬眸,淡褐色的眼眸冷淡而深邃:“天涯海角,与君同行。”
短暂的惊愕后,闻灵玉垂眸一笑,再抬眼时,他牵住李玄州的手:“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罢!”
李玄州更用力地回握住对方,向前一步,与闻灵玉并肩而行,走向他们的天涯海角。
第58章
下了山以后, 闻灵玉决定第一站去镇上的酒家吃上一顿。
他先是当了十多年生魂,然后又在冰床上躺了那么久,闻灵玉都快忘记食物的味道了!
然而很快闻灵玉便苦起了脸, 嘟囔道:“这里真是大变样,我从前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有个客来酒家怎的不见了?”
“我知道在哪, 跟我来。”
李玄州牵着闻灵玉,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客来酒家。
刚一进门,原本正在低头拨着算盘的掌柜一瞧见李玄州,连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热情地和李玄州打写招呼。
“李道长!好久不见了李道长!”
在看见一旁有些好奇的闻灵玉时,掌柜的声音一顿, 马上越发热络道:“旁边这位可是李道长的朋友?那我可不能怠慢了,李道长里面请, 今天这顿我请!”
李玄州仍然冷淡地点点头,掌柜的浑然不在意, 反而还亲自去后厨交待好好招呼李玄州。
闻灵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等两人走进雅间后,闻灵玉一脸稀奇地问道:“李玄州, 你干了什么, 竟然人家对你如此感恩戴德?”
李玄州淡淡道:“只是做了几场法事罢了。”
一旁斟茶的小厮道:“客官不知道吧,李道长道行深厚,将镇子上的邪灵妖祟都赶了出去, 可是我们镇子上的大恩人, 就叫镇长的女儿也是李道长做了法事之后才好起来的!”
闻灵玉亮晶晶地看着小厮, 满脸期盼:“还有呢!”
也不知怎么的, 闻灵玉这一问, 似是把小厮吓了一跳,茶水都洒了些出来。
小厮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低着头不敢看,却又总忍不住想再瞧闻灵玉一眼。
结果刚一抬眼,就对上了李玄州冷冰冰的视线,小厮动作一顿,一顿收拾后,连忙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闻灵玉嘟囔道:“你把他吓跑做什么!我还想再听听关于你的事呢!”
“我就在这里,你问我便是,何必问他人?”
闻灵玉:“我问你,你不就是以做了几场法事打发了我吗,我才不信你。”
李玄州一手搭在桌子上,重新跟闻灵玉沏了杯茶:“你还想知道什么?”
闻灵玉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张嘴正要发问,突然声音卡住了一样,竟不知该问些什么。
李玄州轻声问道:“怎么了?”
闻灵玉摩挲着茶杯,低低问道:“你不是一向不管凡人之事吗?”
闻灵玉记得很清楚,李玄州从前是怎样行事为人,可为什么如今愿意背上凡人的感恩,牵扯上这些最嫌麻烦的因果缘分?
李玄州避开闻灵玉的视线,淡淡道:“没有原因,想这样做,我便做了。”
闻灵玉不高兴了:“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敷衍我。”
“不是敷衍你。”
见闻灵玉转过身子,李玄州又换了位置,和闻灵玉面对面坐着:“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我知道?”闻灵玉指指自己:“难道还和我有关?”
李玄州道:“我想如果遇到那些事的人是你,你一定会帮他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所以只能做一些你会做的事,以慰相思。”
“如此,你明白了吗?”
还没给闻灵玉想明白的机会,小厮已经端着热腾腾的菜推门而入,一阵碗筷相碰的声音后,两人的面前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李玄州把筷子给闻灵玉递过去:“吃吧。”
闻灵玉本以为这顿饭会大饱口福,但等他吃完之后,连方才尝过的味道都忘记了,满脑子只有“以慰相思”四个字。
可,相思何解?
闻灵玉可不忍心李玄州一直这般相思下去,虽说如今两人已说好要去天涯海角,可闻灵玉总觉得,李玄州对自己还是克制而隐忍的,那些越来越烈的相思,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苏醒而有半分缓解。
比如现在,明明杯子都空了,李玄州还是在那低头饮茶,看也不看闻灵玉一眼。
这种刻意的躲闪,实在是欲盖弥彰。
闻灵玉一伸手,把杯子夺了过来:“酒足饭饱,我困了。”
然后闻灵玉再说:“此处既然是个酒家,那我们便再此住上一晚。”
李玄州点头,正要下楼,就听见闻灵玉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对了,我们只要一间房就好了。”
屏风的那头,不时传来哗哗的水声,没多久,水声停了,闻灵玉取下搭在屏风上的里衣,赤着脚从水里站了出来。
他草草地系了下衣带,连鞋袜也不穿便就走了出来。
李玄州皱了皱眉,闻灵玉此番形象可算得上是衣冠不整。
宽松的衣领露出了白皙精致的锁骨,微湿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身后,也许刚沐浴完的缘故,闻灵玉双眼都湿漉漉的,整个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水气。
闻灵玉心头也是一阵忐忑,他这模样,会不会太孟浪了些。
这头心头正思忖,闻灵玉身体骤然失重,李玄州已经拦腰把他抱了起来,大步忘床上走去。
闻灵玉:“!”
等到被稳稳地放在床上,就见李玄州果断地背过身子,声音有些低沉:“你先休息,我……我去沐浴。”
呼……
听到李玄州要去沐浴,闻灵玉不由莫名放松了下来。
方才李玄州抱着自己的时候,隔着薄薄的单衣,闻灵玉都能感觉李玄州身上传来的温度和紧致有力的躯体。
那些从发尖滴入衣内的水珠,蒸腾滚烫,烧得闻灵玉一阵干渴。
要是李玄州还呆在这,闻灵玉可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闻灵玉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着床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屏风后的潺潺水声有着催人欲睡的神奇效果。
没多久,闻灵玉就难掩困意地打了个哈欠,慢慢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闻灵玉察觉仿佛有人在看着自己,他迷蒙地睁开眼,看见李玄州正坐在床头,垂眸看着自己。
闻灵玉对他抿嘴一笑:“小道士。”
李玄州压低了声音问他:“吵醒你了?”
闻灵玉摇摇头,伸手攥李玄州的衣领,往下一拉,李玄州就顺着他的力道弯下了身子。
然后闻灵玉扬起头,在李玄州唇上落下一个吻,笑盈盈地看着他。
李玄州眼神深沉,哑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闻灵玉不答,只说道:“我只想亲亲你。”
“你呢,你不想亲我?”
李玄州双臂撑在两旁,几乎是把闻灵玉禁锢在自己怀中。
闻灵玉就躺在身下,满心满眼地看着自己,说着一些他永远都不明白,自己是用了毕生的力气才能克制住冲动的话。
但现在……李玄州有些克制不住了。
李玄州淡褐色的瞳孔冷冷淡淡,可内里的眼神灼热惊人:“你不明白我到底想做什么。”
闻灵玉手中用力,李玄州又微微俯下了身子,两人的鼻尖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交融。
闻灵玉轻声道:“你可以试试。”
李玄州垂眸,伸出食指,抵上了闻灵玉的唇。
带着薄茧的指腹搓揉着闻灵玉的嘴角,不轻不重的力道,却带着烫人的温度,让闻灵玉生出一种已被烫伤的错觉。
等到那一块白皙的肌肤微微泛起了红,李玄州才松开手,抬起眼,深深地看着闻灵玉。
明明是自己说的试试的话,可现在闻灵玉却一动也不敢动了。
李玄州的眼神暗涌,深邃,仅仅是看着,就已将闻灵玉吞食入腹。
“我不会试,我一旦做了,便永远不会放手。”
李玄州的目光盯在那片发红的皮肤上,沉声道:“闻灵玉,这是你最后一次可以拒绝的机会。”
闻灵玉紧紧地攥着李玄州的衣袖,再次仰起头,贴上了李玄州的唇。
这一次,还没来得及退开,后脑勺已被牢牢扣住,鼻尖的呼吸被掠夺,闻灵玉已彻底落入了李玄州的掌控之中。
第59章
第二日, 小厮端着早点在房门徘徊许久,犹豫要不要进去。
昨日那位李道长可是特意吩咐过,按时把早点送上去, 可现在已经快到巳时了,仍旧是无人出来开门。
这可为难起了小厮,李道长素来就冷冰冰的, 但从前的时候,与他说上两句话,他会礼貌疏离的回应。
可昨日同那名俊美的公子一起出现后,一向能察言观色的小厮敏锐地察觉到, 李道长对那名俊美公子十分的在意。
就连旁人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李道长眼中冷意几乎快结成了冰渣子。
偏偏那名俊美公子无所察觉,转头又是简单几句话就能将李道长哄好, 这让小厮不禁猜测,这名俊美公子和李道长是何关系。
镇子上的人对李道长敬重不假, 但无人敢真正亲近他,说是惧怕也不为过,而那名俊美公子不仅不怕, 还对李道长嗔笑怒骂, 真是引人多想。
小厮一手端着托盘,思虑良久,刚抬起手打算敲门时, 房门突然从里被人打开。
“李……”
小厮刚要开口, 就连李玄州无声地摇了摇头, 示意不要说话。
小厮点头表示明白, 这才发现李道长今日与往常大不一样。
李道长从前都是一丝不苟的穿着, 神色冷淡,冷清又禁欲。
今日仅在白色的里衣外披了件外衫,而且这外衫看起来不大合身,因为肩线小了些,看起来更像是随手披了件别人的衣裳,头发也随手束起,显得凌乱而散漫。
昨日那名俊美的公子在哪?
小厮这一怔愣间,李玄州已经伸手接过了托盘,他转身折回屋内,小心地将房门带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隔绝了门外小厮意欲打探的视线。
李玄州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朝床边走去。
床上的被子鼓鼓的,仿佛还有人在酣睡。
李玄州刚在床边坐下,被子里的人不满地蹬了几下,又转了个身,满头青丝倾泻铺在床上,一只雪白的手臂从被子里滑了出来。
手指长而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美玉,此刻正柔软无力地搭在床边,任由李玄州握着,细细地把玩。
像是把玩着什么名贵玉器一般,李玄州从手背处缓缓抚过,最后在指甲出轻轻一按,指盖上的粉色瞬间更浓了些,随后又很快地散去。
“李玄州!”
闻灵玉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大一片肌肤露了出来,在那片雪白的肌肤之上,几个暧昧的红印格外显眼。
他瞪着一双眼睛,又生气又不满,抽回那只被李玄州把玩的手,握在胸口处:“你不会连我的手也要吃吧?”
李玄州替他拉好衣领,答非所问:“先吃早点。”
闻灵玉又侧着躺了下去,闷声道:“不想吃。”
“方才不是还说饿吗,怎么又不想吃了?”
闻灵玉伸手摸了摸肚子,正欲说话,李玄州看见他这个动作,手已经覆了上去:“不舒服?”
闻灵玉神色有些局促,慌乱地拨开李玄州的手,抿着唇点头,就是不肯说话。
李玄州再次把手覆了上去,轻轻地搓揉着闻灵玉的腹部:“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闻灵玉带着李玄州的手稍稍往下移了一点:“感觉这里有东西在顶着我。”
李玄州:“……”
“咳咳……”李玄州松开手也不是,不松开手也不是,他掩饰性地咳嗽几声,说话竟有些吞吐起来:“那,那等你好些了再吃。”
闻灵玉挪了挪身子,靠在李玄州的腿边,像是在埋怨道:“而且我还好疼。”
李玄州:“……”
“我昨日明明都哭着求你了,你嘴上应得好好的,结果都是骗我。”
想到昨日两人折腾了一夜,闻灵玉最后溃不成军的模样,李玄州更加百依百顺:“好好,不吃,都听你的。”
一听这话,闻灵玉眼睛一亮,抬眸看他:“真的吗?”
看这闻灵玉神采奕奕的模样,丝毫没有方才的蹙眉难受,李玄州动作一顿,还是接应下来:“自然是真的。”
“那在我疼痛没消之前,你……你都不许那样了。”
说完这句话,闻灵玉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昨晚的疼痛不过只有片刻而已,闻灵玉是被李玄州那惊人的体力和自己过于美妙的体验给吓着了。
整整一夜,明明两人都是初尝此事,但这一方面李玄州的天赋,丝毫不亚于闻灵玉于道之一字上的天赋。
想到自己在李玄州身下失了神的模样,闻灵玉就是忍不住捂脸。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闻灵玉算是深有体会。
闻灵玉并不反对此事,否则昨日也不会主动吻上李玄州,但也不可像昨日那般毫无节制。
李玄州看着闻灵玉不停颤抖地眼睫,心虚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他不由勾唇一笑,口中却还是应了下来:“好。”
待两人用过早点之后,有人上来传话,说是镇长得知李玄州来了镇上,特意相见,现在已经到了楼下大堂里。
李玄州却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想见。
闻灵玉却说道:“人家专程来找你,你便去看看吧,到时回来你说与我听。”
见闻灵玉一副催着自己快去的模样,李玄州纵使不愿也下了楼。
刚下楼梯,果然见到镇长在等着,一瞧见李玄州,镇长和昨日的掌柜一样的热情客气,连连拱手道:“李道长,好久不见,我今日来得知你下山来,来晚了一日,你可莫见怪。”
李玄州只淡淡问道:“找我何事?”
镇长无奈笑道:“李道长还是这般直来直往,罢了,我也直说了,半年前李道长替小女做了场法事之后,小女的身体已然大好。”
“小女听闻是李道长昨日来了镇上之后,便求我邀李道长过府一叙,吃顿便饭,以谢李道长的救命之恩。”
待李玄州将此事说与闻灵玉听之后,闻灵玉却是显得很是高兴:“有人真心实意的感谢你,我倒是很想去。”
李玄州不懂:“他们感谢我,你为何想去?”
“你怎么这都不懂。”闻灵玉道:“当然是因为你,他们若是感谢旁人,我才不去呢。”
李玄州哑然一笑:“好。”
三日之后,李玄州和闻灵玉如约出现在镇长的府中。
镇长和一名双九年华的粉裳女子在门口等着,一见李玄州从马车上下来,镇长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李玄州只点头附和,已做回应。
粉裳女子看见李玄州俊美非常,又冷然出尘,非常人能比拟,当下心中微动,脚步轻挪,福身道:“小女子孙诗画,见过李道长。”
此时马车上突然传出细微的动静,只见一只纤长的手指挑起车帘,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李玄州几乎是立刻握住了那只手,车帘里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搭在李玄州的肩上,李玄州搂住了那人的腰身,轻轻一带,便把人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闻灵玉拍了拍衣袖,笑道:“贸然来访,叨扰了。”
孙诗画当即愣在了原地。
她本以为李玄州的容貌已是难得一见,待看见这位从马车里出来的白衣男子后,才明白什么叫龙凤之姿,清雅出尘,世无其二。
孙镇长不由问道:“这位是可是李道长的朋友?”
李玄州刚要说话,就听闻灵玉道:“正是,不请自来,还请莫怪。”
“哪里哪里。”孙镇长连忙道:“李道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者是客,两位快快请进。”
孙镇长领着闻灵玉二人往里走去,走在前头的孙诗画忍不住频频回头往后看去,只见这两人无一不是时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一时间叫她心跳加快,难以抉择。
李玄州却在听到闻灵玉承认他二人是朋友时,眉头已经蹙起,再见到孙诗画频频看向闻灵玉时,心头更是不满。
闻灵玉却捂嘴一笑:“李玄州,你看,这个小姑娘一直看着你呢。”
李玄州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半晌,才沉声道:“我不喜她。”
闻灵玉却道:“孙姑娘娇俏动人,我看着倒是很不错。”
李玄州莫名有种被噎住的感觉,闻灵玉有时敏锐得很,可有时又迟钝得厉害,李玄州心中无奈,而后又觉得庆幸他对情之一字是这般的不懂,算是了却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两人上了桌,孙镇长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虽然客气,但都是他真心实意的感谢,李玄州救了他唯一的女儿,孙镇长是实打实的万分感激。
孙诗画也敬了李玄州一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举杯时眼神却不住地看向闻灵玉,却又察觉到另一道不悦地视线在看着自己。
孙诗画回望过去,才发现是李玄州。
李玄州正在给闻灵玉夹菜,可眼神却淡漠非常,又冰又冷。
孙诗画当即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抿了抿唇,才道:“小女子多谢李道长的救命之恩,都说救命之恩乃是天大的恩情,小女子有一事,斗胆想同李道长说。”
闻灵玉回答得很快:“你说说看,什么事?”
孙诗画声音顿了顿,见李玄州没有出声反对,才徐徐说道:“明日小女子会准备抛绣球选亲,小女子想请李道长……还有李道长的朋友也留下来,一同热闹热闹,喝杯喜酒。”
“抛绣球选亲?”闻灵玉当即拍手说道:“这么热闹的事,我当然要看看!”
李玄州依旧没有出声回应,孙诗画不禁问道:“不知李道长愿不愿意?”
“他会答应的。”闻灵玉说着,扭头看李玄州:“对吧?”
李玄州蹙着眉头,冷淡地应了一声。
孙诗画看着这两人说不上来的关系,实在不大像朋友,犹豫地问道:“你们二人,恐怕不是朋友关系吧?”
“我们当然不是朋友。”
闻灵玉说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对李玄州一挑眉,笑着搬出了自己从未用过的身份:“我是他师叔。”
李玄州无意识地握紧了手,眼神微动,唇齿间带着某种意味地吐出了那两个字:“师、叔?”
轻飘飘地两个字却让闻灵玉顿觉不妙。
完了,自己好像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