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中原中也立刻靠了过去,他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月见里无月身前,但又侧身让出了一点空隙,留出供咒术师观察的余地。
“你看到了什么?”他下意识握住月见里无月的胳膊,压低声线询问道。
“一个帐,哦,还有一个……”
月见里无月轻轻抖了抖手臂,示意中原中也松开手。
在他视线正前方,一只肥胖的咒灵正在半空漂浮。
它一身痘包,密密麻麻的甚至占据了眼睛的位置,像是把皮扒了换成一层泡泡纸,还是风干的那种,抖一抖就掉下来一堆碎屑。可能是年纪太小,它没有腰,硕大无比的头颅下面跟着的不是脖子也不是身子,而是直截了当的衔接上一个蝌蚪尾巴似的小脚,远远看都不知道是脚上长了个大水泡还是头下面黏了个畸胎瘤。
多亏了在盘星教的“辛勤工作”与夏油杰的“耐心教导”,月见里无月一眼就认出这是只功能性咒灵。
比如伏黑甚尔,他随身挂着的大肉虫具有储物的功效,比如夏油杰,他就有只专门给月见里无月传话的三脚□□,而眼前这只……
月见里无月搓搓手指,根据长相,咒力波动与周围路过行人的反应筛选了下脑子里的资料库:应该有着驱逐普通人与屏蔽咒术师感知的能力。
虽然这些功能型咒灵大多奇奇怪怪,像深海鱼一样随便长出个脑袋就开始四处游荡,但如此姿容未免过于罕见。实在是让人好奇促成它诞生的因素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它长出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
比丑陋外貌更丑陋的是咒灵此时的神态,它正撅着自己肿胀的嘴唇,和缺水的鱼似的不停开开合合,好像面前有一个奶瓶在等着它吮吸。
咒灵没有发现月见里无月的注意,依然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它的小独脚随着动作左摇右晃,一道钝钝的银光在脚踝处闪过。
“先别和我看一个方向。”月见里无月悠悠道。
年轻人拍拍异能者,咒力从他指尖渗出,只是轻轻一抹,异能者的手臂上便爬满了连绵不绝的红印。
中原中也调整呼吸,悄声道:“怎么了?”
月见里无月没说话,他下意识捏住中原中也的胳膊,先是抚摸,而后又用指甲蜻蜓点水地挠了挠,最后,在中原中也快因为他一连串的骚扰别扭到要甩开他的手时,月见里无月终于下定决心。
他将手指交给本能,屈着它们并拢着夹住一小块肉,还左右扭了扭。
中原中也吃惊地看过去。
他知道月见里无月想表达什么意思,问题是,现在的月见里无月怎么会知道?
这是一个来自横滨时期的小小的暗号,由月见里无月的死缠烂打催化而来。当他察觉到自己可能需要保护时,他就会靠近中原中也,而作为回应……
中原中也的重力缠住月见里无月,揠苗助长似的托举起他,带着诅咒师不轻不重的向上踮了踮脚。
这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做完一切后,按以往的经验,应该是月见里无月用他的神奇项链躲起来,然后中原中也去排除危险,可等了半天,月见里无月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与中原中也对视了片刻,脑袋默默往一边偏了偏,还晃了晃。
月见里无月脸上写满迷茫。
一部分迷茫来自刚刚不由自主的浮空,看得出来他更喜欢脚踏实地,一部分则来自中原中也投来的目光……他有点看不懂。
在他空洞地回望过去时,中原中也的目光显得更复杂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误解,脸上好不容易退潮的红又一次成功登顶,把耳朵烧得快冒出白烟。
好消息是,这次的颜色不再与月见里无月的头发相似。
坏消息是,它更贴近中原中也的发色,也没浅到哪里去。
“好吧,不看就不看,”中原中也说,“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中原中也的本意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月见里无月还思考起来了。
“你让我想想……”他喃喃自语,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被眼前的发现搅打成一团浆糊。
“啊,中也,”月见里无月的声音轻飘飘又滑腻腻,“我们又牵到一起去了哎。”
中原中也像只角卡栏杆的山羊,勉强脱身后吃草又被草料卡住嗓子,不仅脑袋气得嗡嗡响,还被呛得差点要打嗝。
沉思良久后,他决定狠狠拍掉月见里无月的手。
第86章 听妈妈的话,妈让你受伤 月见里无……
月见里无月拿中原中也当挡箭牌, 在他背后探头探脑。
这很难评,虽然中原中也称不上小巧玲珑,但也不能被划入高大强壮的行列。虽然拥有给人满满安全感的底气, 但却没有将人彻底藏好的实力。月见里无月在他背后努力了半天,发现还不如找根电线杆自然。
他缩在中原中也背后的模样像极了把脑袋插进胸毛里蜷缩成一团的夜鹭。区别在于月见里无月长相清秀, 缩首弄脖没有夜鹭那么猥琐。
虽然对月见里无月在他背后小鸟依人的举动颇有微词,但乐于助人的异能者还是向诅咒师伸出援手。
“如果你需要……”他斟酌道,“我会帮你。”
“不……等一下,”月见里无月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再开口时语调明显下沉了不少,“我总觉得……”
很眼熟。
真的很眼熟。
他的眼神闪烁, 目光追随着咒灵的舞步。
说是舞步其实已经算抬举了, 咒灵只是在有规律的单脚跳而已。它摇摇晃晃地踩着拍子,像只一戳一蹦跶的残疾□□。
说起来,月见里无月恍恍惚惚地想, 志怪小说里也存在不少像眼前咒灵一样的独脚怪物:百年纸伞所化的唐伞小妖,常在山林出没的片脚上腊,饱受小妖崇拜的智慧之神,还有源于他国传说的吐火神鸟与鸣雷神兽,他们都只有一条腿,或坚强或滑稽的在他儿时听过的故事里一闪而过。
那些故事是谁告诉他来着的?
咒灵独脚上的铁箍一闪而过。
月见里无月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了,他夸张地瞪着咒灵的独腿,铁箍上的金属冷光刺一样扎进眼球,他的眼睛立刻水汪汪的涣散开来,像颗被戳烂的溏心蛋,金黄的蛋液流了一眼眶。
月见里无月闭上眼,眼球在眼皮下虚弱的挣扎, 他弯下腰,学着咒灵打起了颤,裤腿上的花朵也跟着舒展起来。
明明布料挡住了咒具上的刺,可他的小腿依然感到一阵幻痛。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虚弱道。
中原中也眉头一跳。
灵能者的第六感是一种应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存在。
你很说他们的不安到底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确有其事,毕竟就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是巧合还是乌鸦嘴,自己的随口一说会不会在下一秒就一语成谶。
他们清楚不该轻信自己的预感,但他们也知道:从平安京贵族帐中催生的妖怪到战国战场上横死的亡灵,亦或是江户町人家宅中潜伏的付丧神与大正时期肆虐的食人鬼,若不是依靠血脉遗传下来的那点玄之又玄的直觉与灵感,他们很难逃过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将家族残存的火种一次又一次点燃。
中原中也的身体逐渐站直——他的防备心被彻底点燃了。
由于一些不可言说的历史原因,越来越多过去的大家族选择走入俗世,这也导致他们的预感大多没有自己的先祖那么可靠,但月见里无月显然不在此列。
确切的说,与其他遇到问题就高呼有坏事发生的人不同,月见里无月只会在真的感觉不妙的时候才开口。
中原中也就见识过月见里无月张口就来的威力。最开始他不当回事,直到他发现,每当月见里无月捂着肚子一脸胃疼的说感觉不太美妙时,过不了多久总会发生些讨人嫌的事情。
要么,是天降大任于中原中也,大量任务突然从天而降指名道姓需要他去完成,以至于月见里无月失去了他的夜宵好搭档。
要么,是中原中也屋漏偏遭连夜雨,事情还没处理完自己的爱车爱酒就惨遭毒手,这种组织内部的个人纠纷身为局外人的月见里无月又不好插手,只能在一边看着。
所以为什么月见里无月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大多却是应验在中原中也身上呢?
中原中也对此也很疑惑,他仔细揣摩过,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因为他一忙起来,月见里无月就不能来找他玩。
好吧其实也有月见里无月倒霉的时候,中原中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刚说完感觉不太美妙就从楼梯上呲啦一下滑到楼梯下,想来找中原中也说话都只能拄着拐杖小老太似的一撅一拐地挪过来,说完了再晃晃悠悠地挪回去。
后面中原中也对他的持之以恒实在看不下去,勒令他这段时间不许走路来见他,结果月见里无月不知去哪里诉苦得来一个代步用的咒灵,于是挪过来挪过去就变成了飘过来飘过去。
介于这些前车之鉴,中原中也握住了月见里无月的手。
现在他们是真的牵在一起了。
看得出来月见里无月的预感相当强烈,他没借机插科打诨说点什么,而是反握了回去,胳膊甚至因为这个动作被绷得笔直。
“你知道吗?”月见里无月突然开口道,“一般来说,把一只有着屏蔽作用的咒灵放在大庭广众下只意味着一件事。”
“他很急切,急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来掩饰自己的意图。”
月见里无月的眼睛凝固了,被刺破的蛋黄在他脸颊上红晕的熏烤下变得焦黄而枯竭,在眼球中留下一对滑稽的,干巴巴的,不规则的圆,他试图滑动瞳孔,但显然无济于事,他的目光依然软不起来,依然笔直笔直的刺向那只旋转的咒灵。
咒灵的舞步摇摇晃晃,咒灵的身体摇摇欲坠,它呆板的跳跃着,箍住单腿的铁箍倒影出二人模糊而扭曲的身影,而铁箍之下链接的锁链明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却在月见里无月心中摔出一叠接着一叠的啪哒声。
不详的预感真的是越来越浓了……
“趁对方还没注意,我们只要目不斜视的离开,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根据一些刻板印象,会用帐与咒灵来掩饰行踪的人一般都很讲规矩。
这就很好办了,只要如他所愿,不探究,不好奇,不声张,默默离开便不会被麻烦找上。
月见里无月催促着用胳膊怼了怼中原中也,比划了下示意他向前开路,自己则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退了几步,决心站在后方殿后。
他们决定按原路返回,在彻底走出这片街区前,月见里无月下意识的往后看去。
很快他就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了。
俄耳甫斯在带着欧律狄刻返回人间时忍不住回头,违背约定后他化为夜莺,悲伤到日夜啼鸣;月见里无月在推着中原中也离开危险时同样忍不住回头,虽然中原中也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被吸入冥府,他也没有因此变成一只难过的朱鹮每天以泪洗面,但他看见了更糟糕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一位许久不见的陌生人……正缓步从咒灵掩盖的空隙中走出。
日向夏希……月见里无月清楚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诡异的是,与惊慌一同诞生的还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许久没有孩子在膝下骚扰,日向夏希看着都年轻了不少,连额头的缝合线都变得舒展,远远瞧着像一张微笑的大嘴。
她梳着一个规整的发型,也不知用了什么洗护产品,那头如稻草般毛躁的头发柔顺得不可思议,每一根都像丝绸上的金线,影影绰绰的发着微光。
“啊,瞧瞧你,见到妈妈就这种态度吗,连招呼都不打就想走?”哪怕月见里无月转回脑袋加快脚步,日向夏希还是发现了月见里无月的身影,她拍了拍独脚咒灵,滑腻腻道,“我的好儿子,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这和你没关系吧?”
现在倒是变成月见里无月挡在中原中也面前了。
“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女人看起来伤心极了,她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继续挑自己儿子的刺:“看看你的头发,怎么搞成这种颜色,还有你的衣服,老天,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真是灾难……”
“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但是——”
她啧啧道:“你为什么又开始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月见里无月顿感窝火。
他当然知道日向夏希不是自己的妈妈,她只是一个可恶的寄生虫,他不该对她有过多的关注,他要做的只有忍耐,转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但看见她摆出一副合格的月见里夫人的模样进行规劝时,他差点没忍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蓄满了火焰般的尖叫。
日向夏希从不会这么说话,她就像一只停在草叶上的螳螂,简单,直白,从来都学不会拐弯抹角。
可现在,螳螂薄薄的皮囊下有一只铁线虫在操控着这具肉身。
月见里无月阻止不了螳螂的溺亡,他对此心知肚明。
“那是谁?”中原中也的声音打破了这塘死水,“你的母亲……?”
虽然声音犹豫,但中原中也的身体依然紧绷,没有一丝放松。
月见里无月被声音唤醒,将自己从一团乱的思绪里抽离开来。他咳嗽一声,见中原中也目光关切,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月见里无月微抬起眼,打量了下周围,大街上行人众多,如果羂索真的不管不顾发起袭击,他与中原中也很难讨得了好。
不管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实际,我应该用话稳住他……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他说话……
与月见里无月的抗拒不同,羂索一直在努力挑起话题。
“别这样沉默嘛,我们都好久不见了,”羂索轻柔道,“我都没怪你离家出走呢,你发什么小脾气啊?”
说真的,羂索对自己扮演的好妈妈形象万分满意,尤其是当他发现每当自己这样装模作样后,他的好儿子就会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
多可怜的小狗,被打骂后满怀怨恨又不敢上前,只能缩在角落里,弓着脊背窝囊的哈气。
小孩子真好玩呢。
羂索愉悦地想。
这种反复在月见里无月底线上横跳给他咒术提供养料的行为注定不长久,月见里无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学生了,他把手指抵在唇边,冷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呀,遇到熟人打打招呼不是很正常吗?”羂索保持微笑,“况且我们还不是一般的熟人。”
“你别装了……!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
“别这样好吗,你怎么能这么苛责一个想跟自己孩子说话的妈妈……”
趁羂索还在懒洋洋的拖长语调,月见里无月猛地抬脚往下一锤,从手背开始一直蔓延到脖颈处的红印消失殆尽,他一个鞭腿,将炸起的石块尽数甩向羂索。
“真的是越长大越不乖。”
烟尘中,羂索发出一声叹息,他一甩锁链,拽着咒灵作为自己的肉盾挡下了试探。
“你可真是个傻孩子,”羂索的语气里带了点诡异的恨铁不成钢,他示意躁动的咒灵停下,随后又道,“这可是在街上呢,你该庆幸我带着只能让普通人忽略我们的咒灵。”
羂索本想接着说点不中听的话,可突然他又住嘴了,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嘶,用手指扫过面颊,发现指腹上沾上了一丝血迹。
他抹掉脸上被气浪划开的伤口,脸色中无喜无悲。半响,他欣慰道:“看来傻人还是有傻福的,至少你这次选择的保镖不错。”
“他不是保镖!”
“也是,没有哪个雇主会站在保安前面的。”
“喂月见里,”莫名被点名的中原中也啧了声,“你确定不要我帮忙吗?”
羂索正准备开口,他还想继续说些不讨喜的闲话,可还没张嘴呢却突然一愣,像收到了什么信息似的,整张脸变得面无表情。好像刚刚有人拿熨斗往他脸上烫过,卷曲的嘴角被烫平,上挑的眉毛被烫直,整张脸顿时变得寡淡起来。
“看来我该走了,我的好儿子,”羂索开口道。他的语调亲昵,月见里无月却一脸难以言喻,他不自在的哆嗦了下,只觉得自己脸上被人泼了三斤蜂蜜,糊满了耳鼻口不说,还又湿又黏。
“劳驾,借过。”
羂索轻快的向前,全然不顾月见里无月防备的目光与面前升起的咒力护盾,他甚至昂起了脑袋,被月见里无月老母鸡似的把中原中也拦在身后的举动给逗得呵呵笑。
羂索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月见里无月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更糟的是,他的咒力不受控制的飘散出去大半,这让他的身体变得又空又冷,像穿了双破洞还浸水的袜子,黏腻的湿冷感正缓慢的顺着脚底往上爬升。
“别伤心,”见月见里无月脸色惨白,在被新召唤出来的咒灵带离现场前,羂索咧开嘴,他的牙齿白森森的,一看就知道特别适合啃噬什么东西,“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铁线虫便控制着螳螂落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还好吗?”中原中也问。
月见里无月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盯着自己的手看。
见他一声不吭,中原中也心中响起警报:“你不会又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吧?”
“啊,没有……”月见里无月喃喃道。
还没等中原中也稍微高兴一点,月见里无月开口了:“这次是稍微好一点的预感。”
“你还记得在横滨发现的模拟咒灵吗,我当时还在它身上下咒来着。”
他轻飘飘道:“那个诅咒一直断断续续的,有时候我甚至感受不到它,当然我知道它一直在没被清除,只是宿主太顽强它见效有点慢……”
“你别告诉我——”
“——就是你想的那样。”
中原中也的眼睛瞪圆了。
第87章 论嫉妒的可持续发展 在『咒术·月……
在『咒术·月百姿』中, 以嫉妒为核心的『前灯』一直处于一种很尴尬的位置。
主要是,诅咒在咒术界实在太常见了,咒术师对此略知一二, 诅咒师则表示不会怎么对得起自己诅咒师的名头,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人手必备的技能, 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和外人的术式比,『前灯』明显卷不过,而与『月百姿』中剩下的那几个相提并论的话,『前灯』又显得有些多余。
论泛用性, 它比不过提升速度的『黄昏』与加持力量的『点寒』,论实用性, 它敌不过以厌恶诞生的护盾和用眼泪换来的治疗, 论杀伤力,作为唯一的攻击手段,『無月』的地位可比它稳固多了。
到最后, 它也只能和『有明』掰掰手腕,可问题是人家的专长正好是化解负面状态,根本就是撞上克星。
当然,这些只是月见里们面对外人的说辞,要是真的没什么作用的话,他们也不会把这个术式一直传下去了。
『前灯』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最契合所消耗情绪的术式。
因为我嫉妒了,所以我要诅咒你。
当嫉妒开始萌芽时,少有人会不管不顾的曝光自己内心的酸楚,大多会选择打碎牙齿和血吞,独自消化的同时独自消耗,直到这份不见天日的扭曲情感彻底将自己取代。
而这正是『前灯』的特点, 缓慢且隐蔽,有时候就连发起者也很难确定它们到底还在不在目标身上。
就像一只寄生虫,在宿主身上耐心潜伏汲取营养好填饱自己空瘪的胃袋,等到吃饱喝足才选择破肚而出。
这联想让月见里无月很是反胃。
他发出一声嫌恶的“嘟”,半蹲下来抓着脑袋嘀咕道:“难怪我一直没感受到反馈,感情是因为我诅咒了我妈妈……呃,真是见鬼。”
可能因为接受不了事实,也可能只是想发泄心中愤慨,月见里无月发出数声浮夸的怪叫:“天呐,抛弃族人,私奔远走……现在还多了个诅咒血亲!”
如果把这一连串动静录下来传到网上,说是专家复原的古代翼手龙捕猎叫声,说不定会有不少人相信。
他快把头发刨出花了:“这可都是要除名的大罪,我何能何德一下犯这么多个!”
过了会,他又自言自语地安慰起自己:“算了,反正月见里就只剩我这一代了,都没未来了叛逆点又怎样。”
再说那家伙也不是我妈。
他在心里冷漠地补充道。
中原中也慢慢挪到月见里无月身边,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月见里无月如此抓狂的模样。
“呃,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有血缘关系,所以你对付不了……吗?”见他冷静,中原中也才选择过来说话。介于月见里无月刚刚过激的表演,他贴心的把“妈妈”一词从话里删去。
“咒术师的血缘联系没你想得那么紧密……”月见里无月抬头瞥向中原中也,见对方关切又疑惑地望过来,他像被那双蓝眼睛里的蓝火烫到似的,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力道大到中原中也恍惚听见嘎巴一声脆响。
月见里无月愣住了,他面无表情的用手推了几下自己的脖子,再慢慢靠锤打让脖子复位,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中原中也刚刚所听非虚。
等脖子修好,月见里无月才愿意继续说话。他声音含糊,也不知道是给中原中也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不管是杀妻弑母还是手足相残,在咒术界都算得上稀松平常,很少有人在自己的子女伴侣身上做限制的……”
“很不巧,月见里就是那个少数,为了保证安全,我们会与伴侣缔结契约来确定彼此的真心,以付出一个术式的代价换取不会背叛的承诺。”
月见里无月长叹一口气:“契约是彼此感情的结晶,越是喜爱,契约就会越沉重,绝大多数月见里的契约到死都不过是一个传话筒,但我父母不一样……”
他唏嘘道:“哪怕他们都死了,那个契约依然在身体上运转啊。”
月见里无月脸上的伤风悲秋仅仅维持了一瞬,中原中也才眨了下眼,他就将惋惜换回了无所谓:“对了,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话题切得太快,中原中也明显没反应过来,他“哈?”了声,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是水——一头雾水。
中原中也甩甩脑袋,确定脑子里的“雾水”都倒干净后,才斟酌着选了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丢他身上的诅咒刚刚反客为主抽了我一堆咒力打算破釜沉舟冲破契约完成我伟大的目标,”或许是因为头一次出来做生意,急于积攒口碑的月见里无月选择开业大酬宾搞买一送一强买强卖。他顺道把坏消息也吐了出来,“坏消息它估计还是会蛰伏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月见里无月大出血,不仅买一送一还给赠品,“本人咒力被掏空现在腿软到站不起来急需搀扶——”
月见里无月冲中原中也伸手。
他腿蹲麻了。
中原中也任劳任怨的把人扯起来,他本想过去搀扶一把,可看月见里无月“呜呜呀呀”地蹦来蹦去,试图靠跳跃来缓和腿脚,这边弹弹那边颠颠像个被踩到尾巴的跳跳虎,心里那点靠近的念头很快烟消云散。
经过数次分分合合,他俩的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一路上,二人相继无言。中原中也在想什么我们可能不知道,但月见里无月在想什么就不一定了。
他的眼珠好似两只被喜鹊追着跑的麻雀,在有限的空间里惊慌失措的扑腾,眉毛像被水烫开的紫菜嘴巴像倒进锅里的罐头西红柿,被思绪一打一搅就变得烂糊扭曲不忍细看。
除了毫无管理,情绪反馈直白的表情,月见里无月的肢体语言也一塌糊涂,先不说那两条化冻豆腐一样走一步僵走一步弹的腿了,关看他手上的小动作就足以了解他内心的波澜了。
此人先是伸手,虚虚抓握住脖子。大拇指抵住喉结,其余四指则靠在脖子边缘,动作或急或缓,像小猫在无规律的踩奶。
揉了半天后,月见里无月终于不再试图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掐死自己,而是调整角度把脖子上的项圈换了个方向。
“所以,你打算送我回去吗?”在折腾完身上所有可以给自己摆弄的小物件后,月见里无月终于开口了。
那不然呢。中原中也用眼神示意道。
“那你接下来还会在这里,不回横滨吗?”
月见里无月唉声叹气,脸上唯一有血色的地方是他的头发。
那当然了。中原中也微微抬起下巴。
“……你能不能说点什么,走路好无聊。”
月见里无月垂头丧气,头发都差点褪去色彩。
那可不行。中原中也把头扭到一边去。
“求你了,说点什么吧,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会理会回答的。”
月见里无月灰心丧气,不抱希望张口就来。
那也可以。中原中也垂下眼睛,开始思考如何用最少的问题换来最多的答案。
他思来想去许多开场白,但最后发现果然还是直接了当更符合自己。
于是中原中也决定听从内心的声音。
他先是铺垫了几句等下吃什么明天干什么的废话,趁月见里无月放松警惕迅速抛开一句:“回到咒术师的大本营的感觉如何?”
月见里无月看起来像被噎住了,他埋怨地看过来,慢悠悠道:“首先这里不算我的大本营,别忘了我是个诅咒师,之前还参与了对这个‘大本营’的强拆活动,于情于理我都好不起来。”
“其次就算抛开这些只谈感觉,那感觉也是一般。虽然在这里每天都能看见小朋友跑跑跳跳方便我追忆青葱岁月,但那些东西我早就忘了个干净,我也没办法通过他们移情。”
他顿了顿,还是选择说实话:“而且比起呆在原地,我更喜欢到处溜达。”
……是到处留情吧。
中原中也在心里吐槽。
即使心里吐槽,但表面依然风平浪静。中原中也点点头,过了会又随口道:“刚刚那个家伙真的是你妈妈吗?”
月见里无月瞪了他好几眼,抱怨出声:“你还真是不客气……好吧,硬要说的话算一半,具体什么情况你可以找五条问问,他们都肯放你过来了,就说明Port Mafia与咒高应该达成了一些协议,情报共享是合作的基础,他不会不同意的。”
“呃……别看我,”月见里无月嘀咕道,“我也想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情况啊,但我对他的印象太淡了,如果今天没见到他我可能都回忆不起来他给我的压迫……估计是因为有段时间我超怕他的,为了克服弱点,那时的我把这份给恐惧拿走了。”
“滥用术式真的不太好,对吧,有些东西明明很重要,但就因为一点小事,它们就在我脑海里烟消云散了。”
这次中原中也没有接话。
他沉默了好久,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提问,不过问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从调查问卷上节选的。直到他拍了拍衣角,用一种很假的,超级不经意的调调道:
“话说回来,你家所谓的那个契约……是只有和你们成为伴侣的人才会有的吗?”
现在轮到月见里无月沉默了。
“不一定吧,随便找的保镖也有,契约就是个确保双方不会背叛的工具,”他磨蹭许久,直到确认咒高近在眼前,自己拖不下去了才斟酌地开口,“不过因为保镖会长时间呆在我们身边,长年累月的共同陪伴外加一些机缘巧合的吊桥效应,慢慢的我们就变成恋爱关系了。”
“哦,是吗?我怎么感觉并没有什么用啊。”
月见里无月总觉得中原中也话里有话。
由于对其好脾气好人品的信任,月见里无月不觉得中原中也在阴阳怪气,不过出于一些趋利避害的本能(月见里无月总觉得伏黑甚尔好像传了句警告过来,但他仔细感受时又发现这貌似是自己的错觉),他并没有继续介绍契约的功能,而是开始撇清关系:“其实契约也不是万无一失,它不仅会动摇,它也可以被解除。就是过程有点麻烦,不仅要确保你不爱人家人家也不喜欢你,还要把咒力提高到与立契人同样的水平,还有……”
不知为何,月见里无月眼皮一抽,好像有什么东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又好像有什么正对他嘶嘶吐气,让他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
他立刻把剩下的话给甩出来:“在解除前最好找一个新欢。”
月见里无月说完,大气都不敢喘,见中原中也看过来,还不忘咧嘴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中原中也,感觉对方好像还想他继续说,思来想去决定把他刚刚的问题回答完整。
“毕竟术式如此,”他道,“失去对一件事一个人的热情是我们生活的常态,失去对一件事一个人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为了避免因为副作用出现误差,立起一个锚点就显得至关重要,这也是契约……”
才说到一半,月见里无月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还没等他找补点什么,点中原中也打断了他:“其实,在知道你用对我的感情换取活下去的机会之后,我就没有那么生气了,但是——”
他抱着手臂道:“你不可能一辈子都拿我忘记了当借口,假装这件事从来都没发生过。”
“别忘了我可没忘记。”
说完,中原中也越过月见里无月,面无表情地走掉了。
月见里无月默默把头折下去,试图把脑袋埋进颈窝里。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拉开了衣服,露出白皙的皮肤与附着在其上的红艳咒纹。
不知从何时……不,自从与伏黑甚尔分居,自己离开横滨后,它们便渐渐暗淡了下去,像被抠掉呼吸灯那样静静蛰伏在他的皮肤上,蜿蜒起伏间透着股半死不活的暮气。
在盘星教的时候,月见里无月打扮时还需要刻意避开透气的布料,免得这些雷击纹似的图案在衣服上透出来给自己惹麻烦……可现在,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了。
哦呼。
月见里无月慢悠悠地回忆了下往昔。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刚刚叽哩咕噜说的话。
月见里无月的脸色也跟着契约一起黯淡了下去。
第88章 三个臭皮匠,啥也用不上 熟悉月见……
熟悉月见里无月的人都知道, 这家伙相当擅长冷处理。
他奉行着一套“逃避可耻但有用”的理念,虽然很大程度上这种畸形的价值观的产生与其术式带来的潜移默化有很大关系——毕竟遗忘已经快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了。别人逃避问题可能还会受到内心记忆的反复折磨与个人素养的灵魂拷问,他逃避那是真的一忘皆空, 如果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那就直接解决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出问题的自己。
换句话说, 就是把问题通通交给未来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
这方法的好处很难考证,但坏处是显而易见的,至少此刻的月见里无月是真真切切尝到了点过去自己种下的苦果。
但他又不知道该不该责怪那个自己,为了强大刻意去付出真心, 又为了生存把真心当成一次性武器。
强行把难以衡量的情感放在天枰上去等同成具象的力量就会这样,好像什么都能拿去交换, 以至于最后身后空无一人。
……其实还是有人的, 至少月见里无月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等着他把过去拼起来的中原中也。
月见里无月顿时有些心虚。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手指敲在某个头像被设置成贝雷帽的号码上,没多久就把手机默默息屏;他掏出用于传讯的咒具, 折好兔子又把兔子还原成纸,好一会又将它偷偷重新塞回裤兜;他从零钱里数出枚硬币,一边向上丢一边胡乱猜落下的那面是图案还是数字,过了阵还是选择让它悄悄溜回钱包。
要不然还是……
这个念头才抽出根小芽,月见里无月的直觉就呜呀呜啊地打过来占领了脑海。
不可啊月见里!他的直觉在叫嚣,在呐喊,在试图把月见里无月本尊抓起来疯狂摇晃:汝需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若逃避,汝定死!
为了防止自己在被打死之前先被预感吵死,月见里无月哈了口气,他跑到五条悟的办公室, 拉开抽屉摸出一个骰子。
比起自己决定,他更喜欢把一切交给巧合与命运。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们都叫过来的原因?为了你糟糕的感情状况?”
夜斗任由张大的嘴巴拖到地上。他看起来摇摇欲坠,肩膀都跟着垮了下来,全身上下唯一没被打击到下垂的是他的手,此刻它们正笔直的竖在胸前,比划出一段长长的距离——那是夜斗为月见里无月的情史丈量出的厚度。
其实那段厚度应该再拉大一点,毕竟里面也有夜斗的一份力。但介于他俩的关系起源金钱交换,开始于月见里无月需要一个不介意被他一直忘记的单方面暧昧对象……夜斗私以为,把自己的零头抹掉再正确不过了。
“要是知道你找我是为了这个我就不来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什么啊……”
月见里无月推了一叠五元硬币过去。
“呃……说起来你当时分享欲的确挺旺盛来着,给我点时间让我回忆一下。”
好了,收买了一个好朋友。
月见里无月转过身,目光灼灼。
“我是没意见,”见躲不开小黄眼珠投来的可怜巴巴视线,夏油杰露出标准的眯眼笑,“但出于对你我安全的考虑,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夏油杰把一张印有月见里无月大脸的通缉令的递过去,那可是他的珍藏:“悟知道你离开咒高是为了找我吗?”
月见里无月老实点头,但手却不老实的把夏油杰递过来的通缉令折成小方块。
他信誓旦旦道:“我和他说我要出去找朋友,他同意了,还冲我点头呢。”
“希望他没误会你所谓的朋友不是指男朋友。”
夏油杰不紧不慢地刺了一句,咳嗽了几声后,他的目光轻轻停在月见里无月脖子上滑稽的项圈上。
月见里无月被五条悟赶进咒高,约等于在逃囚犯被警察抓进监狱。
但现在,这位囚犯未经任何审查批准,只是草草向典狱长打了个报告就获得了外出放风的自由,他的周围没有一个监视者,脖子上圈着的用于限制犯罪的镣铐甚至是一个装饰性的假货。
夏油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回不回去根本就是全靠自觉……悟真该庆幸无月没有意识到这点……
“难以想象,”他用手盖住眼睛,垂下的刘海差点被捋回脑门,“看来悟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利用一切……他居然对你这么客气。”
“什么?”月见里无月疑惑地歪过脑袋。
夏油杰无奈地把月见里无月歪过来的头推回去,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像个辛辛苦苦拉扯一家老小的单身父亲,而月见里无月则是自己那叛逆又早恋的大儿子:“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好了别一直看着我,事先声明,关于你在横滨发生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夏油杰敷衍得摆了摆手,随便找了个烂借口转移话题。
“我说,你们还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月见里无月邀请的第三位情感专家——江户川乱步隔着屏幕发话了。与其他素人不同,这位横滨名侦探名声在外,贫穷的月见里无月付不起他的出场费,只能借助科技的力量与他沟通。
老实说,在发现自己手机里居然有江户川乱步私人号码的那一刻,月见里无月是震惊的。
我什么时候存的?
他完全没印象啊。
见月见里无月不说话,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威胁起来:“你的感情状况可不止我一个人关心哦,再不说话,小心本侦探投敌哦!”
“好了好了,我会给你寄零食的啦!”
“那能弥补我被无视的痛苦吗?”
“再加五大盒和风牛排味的美味棒!”
电话那头的江户川乱步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不管不顾的爆发出来了:“那个味道芥末味太浓了!送礼物讨好别人之前至少先了解一下对方的口味吧!”
“呃,明太子和纳豆怎么样?”
“以己度人是个好品质没错,但麻烦这个时候就不要了好吗……你说玉米浓汤或者糖皮面包我都不会这么抓狂,对了,你现在在东京,那我要肉桂苹果。”
“好的哦……话说这味道好吃吗?”
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在服务业多年深耕换来的包容与忍耐,区区小猫侦探喵喵咪咪讨价还价,已然成熟的月见里无月早已不放在眼里。
他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感叹:真是托了大侦探的福,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东京原来藏了这么多地区限定口味。
现在万事俱备,终于到了揭晓月见里无月情感纠纷的时刻。
此刻,卧龙凤雏皆在左右,三大军师保驾护航,更别说月见里无月还藏了一手锦囊妙计——伏黑甚尔可是随时待命,只要月见里无月凭借契约一声令下,他定会慷慨陈词将所知尽数娓娓道来。
……在横滨闲逛的伏黑甚尔莫名打了个冷颤。
他翻翻钱包,没少,摸摸咒具,没丢,看看天气,没变。明明一切正常,可他却偏偏感受到了一股邪门的寒意。
“哈哈,总不可能是月见里在想我吧……”
伏黑甚尔猜对了,但没奖励。
因为月见里无月的奖励早就预留给江户川乱步买零食了。
好了,月见里无月用眼神示意在座的两位,又轻敲手指提醒不在座的一位,你们谁先来。
首先是夜斗,此人生怕别人说了自己就没得说,毕竟真的没什么好说,张嘴的速度快得像晚七点后去超市与大爷大妈一同竞争打折商品的身姿,语速快到整句话都黏在一起,拿镰刀刮估计都刮不开。
“事先声明那个时候你很少找我仅有的几次都是诉苦。”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就算是神也略感缺氧。夜斗缓缓鼓起腮帮,吞了口气下去缓缓,结果差点打嗝。
夜斗咕噜了声,在月见里无月的注视下,他两手托腮,同时将头向上仰,试图靠灯光让自己水蓝色的眼睛更加水汪汪。
而后,夜斗捏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大串咕叽咕叽。
“你当时是这么说的,”他模仿起月见里无月的声线,又尖,又细,还极尽浮夸与幽怨,“哦,为什么,总有些不长眼的人要跳出来打扰我幸福又甜蜜的约饭……哦,约会时刻……”
月见里无月被他这死出搞得一脸无语。
被眼刀一扫,夜斗恢复正常:“我当时还好奇怎么了呢,和你说总是被打扰的话就不要约人家吃饭了,换种方法吧。结果你说就是因为其他办法不管用你才会选择借助一同分享夜宵来拉进距离的。”
“呃……”听了半天也没获取什么有用信息,月见里无月缓缓扶住额头,“那你知道我用的其他不管用的方法是什么吗?”
“我想想……”夜斗捏住下巴面露沉思,可谓吊足了胃口,“哦!”
一声哦,好似惊雷,一声哦,如同天籁!
月见里无月立刻扬起身子,一脸殷切地看了过去。
只听夜斗道:“你没告诉我耶!”
月见里无月顿时萎靡下去,一脸绝望地低下脑袋。
他缓缓把目光投向夏油杰。
夏油杰:哈哈。
夏油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当然,这份慈爱不是给月见里无月这个叛逆又早恋的混小子的。
他轻哼出声:“你知道的,我向来劝分不劝和。”
横滨期间,他与月见里无月的通讯一般通过咒灵传递,按理来说他又不像夜斗需要亲自见面,感受到的应该只有余波才对。可问题是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手机,而手机既可以下软件拉群组聊天又可以拨电话发短信,好巧不巧月见里无月正好存了夏油杰的号码,于是,一场比线下互动更糟糕的线上交流降临了。
万幸夏油杰是个不能靠嘴炮打败的大反派,知道怎么过滤垃圾信息。
最开始,月见里无月针对自己的伙食发表意见。
隔天夏油杰回复:阅。
过了几天,月见里无月对自己独守空房落下眼泪。
隔天夏油杰发送:去追。
消停一段时间后,月见里无月开始疯狂发送各种他偷怕到的模糊照片
这次夏油杰终于不隔天了,但消息依然简洁明了:够了。
随后他向月见里无月推送了自己养女的个人账号,他真情实意的觉得他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我对参与别人的感情问题并无兴趣,”回忆起过去那段岁月的夏油杰说话不疾不徐,“奈何你像小狗给朋友捡树枝那样积极向我分享,以至于我只能忍痛打破我的规则。”
“呃……”月见里无月像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特别委屈的冲夏油杰眨眼。
“可能我那时真的有点过激……”他打着哈哈道。
夏油杰:“不是有点,是非常。”
随后夏油杰开始大发牢骚——至少在月见里无月听来是这样的:“有一次你好不容易以感谢的名义把中原约出来请吃饭,又因为听信他人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于是你挑了一家以酒类料理闻名的餐馆,吃了一堆醉虾酒酿又灌进去不知道多少杯黄汤,大晚上的一个跑一个追,硬是绕着横滨跑了十几圈。”
“你说,跑完后不仅腰酸背痛,腿还一直抽筋,我想,既然如此,吃到教训的你下次应该不会这么莽撞,结果没几天你就开始向我询问哪个酒庄的酒适合当礼物。”
“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投其所好,买点酒送给对方收藏,顺便道歉说那天我不该和你一直喝酒什么的,结果你不知道怎么搞的两个人又开始喝酒,然后又绕着横滨跑了十几圈。”
“如果不是看在你忘记的份上,我真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吃一堑不长一智,继续跟人家喝了一晚上的?”
月见里无月思考了一下,大概猜到了。
以中原中也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酒品差到那般地步,而作为追求者,自己肯定会无条件相信他的话。然后,为了证明自己,中原中也会开始吨吨吨,同样,为了陪伴对方,自己也会跟着咕噜咕噜。
一个人喝酒,说不定喝着喝着醉意上涌想上床睡觉,两个人喝酒,保不齐喝着喝着酒冲大脑开始互相比较。
夏油杰和看白痴一样的看过来,语气冷飕飕的:“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你原来对跑步有这么大的热情,那为什么在盘星教的时候不好好操练一下自己?是觉得横滨大够你自由撒野?还是嫌我们的地盘太小不够你自由发挥呀?”
“我记得那段时间横滨并没有申报要举办马拉松比赛吧,这么努力的练习,练到连自己有个能驱散负面状态的术式都忘掉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俗话说忠言逆耳,可问题是夏油杰的话既不是忠言又相当逆耳。
“还有一次,”夏油杰将身体往后仰,声音被拉得很长,吐出的每个单词都好像从地狱里跳出来,滚了一身火气,“你和中原出任务,确切的说是他出任务,你当陪护。结果回来后你们两个的头发被敌对的异能者变长缠在一起,用尽各种办法也没法分离。”
“后来你找上我,让假想咒灵·食发鬼弄开了你俩的头发。不过可能因为你身上的咒力颇得咒灵的喜爱吧,”说到这时,夏油杰轻蔑地哈了一声,“中原半点事没有,你的头发却变得像只被雷劈过的绵羊,又蓬又炸不说,还无端短了一截。”
“你呜呜哇哇地大叫,菜菜子也和我说你这次是真的很难过,本来我想着要不要让你回来散散心——毕竟这也算我御咒灵不严,结果你转手就把自己的悲伤套到中原身上了。”
夏油杰冷哼道:“真不错,是吧,无辜受牵连,又有了借口可以黏在人家身边。”
月见里无月被他说得瑟瑟发抖。
所以说恋爱期间不要分享欲过旺,到时候分手了面对亲朋好友真的很尴尬。
……话说自己和中原中也到底算不算分手了啊。
月见里无月陷入思考的泥沼。
偏偏夏油杰的话给了江户川乱步启发,他倒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内情,根据新得知的信息稍稍串联了下前因后果,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江户川乱步像只漏气的鸭子气球,一边嘎嘎嘎,一边嗤嗤嗤。幸好他为了听故事专门找了个隔音好的房间,不然就他这快断气的笑声,保不齐会召唤出扛着电锯的死亡天使对他的嗓子进行贴心关怀。
“噗哈哈哈哈哈!”他快笑死了。
月见里无月的手指停在挂断键上,露出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江户川乱步早就预判月见里无月想这么干了,他连忙把笑意压扁吞下去,憋着口气道:“噗……哎哎,别生气嘛,我就是没忍住。”
“我寻思你不会提供什么帮助。”月见里无月愈发觉得自己找他就是个错误。
“才没有!”江户川乱步急道。
江户川乱步深呼吸几口气,话音一转,端起架子来:“这事我略有耳闻,要不要求求本侦探给你讲讲?”
第89章 黑历史大放送 月见里无月发誓,以……
月见里无月发誓, 以后再也不会听信江户川乱步的喵喵咪咪。
不可否认,比起走读生夜斗与外校生夏油杰,本地人江户川乱步的确占据了天然优势。
与另外两人取之于月见里用之于月见里的消息不同, 江户川乱步的身边坐满了亲身经历者,找个人随口一问就能挖出条新的消息渠道, 能提供的视角也更丰富多彩。
甚至有时候,江户川自己也会被迫卷入这场恋爱战争,为月见里无月提供一份来自他本人的第一视角。
所以,在听见对方愿意不计前嫌提供情报的那一刻, 月见里无月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终于有救了。为此他还专门谴责了一下数月前对黑头发眯眯绿眼抱有偏见的自己。
然后他发现,江户川乱步讲故事的能耐真的太差了!
就比如月见里无月与中原中也头发打结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是这么说的:
“我记得那一天, 社长收走了我的零食,但他没有收走我的零钱!所以我准备背着他大肆采购,把失去的都补回来!
“我好不容易溜出去, 还没感受一下自由的阳光,你们两个就一脸抓狂的从我身边路过——还挡住了我的阳光!”
“不是我说……”作为在横滨呆过一段时间,且对三人都有过一定接触的神明大人耿直道,“你确定他们两个能挡住你的阳光吗?”
感觉有被攻击到的月见里无月偏头看向夜斗,搓着手指考虑要不要比划一个没礼貌的动作。
对于这两个心理年龄明显小于生理年龄的家伙的互动,夏油杰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江户川乱步没忍住笑出声,组织好语言继续欢乐地开口:“这就是长头发的坏处了!你俩的头发就像被口香糖粘住一样搅成一团……话说月见里,你知道吗,其实口香糖没有泡泡糖好吃哦,泡泡糖更软更好嚼,而且还更甜……”
月见里无月下意识比较了下,良久才反应过来现在好像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呃, 我觉得重点应该不是泡泡糖……”
“别急嘛!我继续说咯!你们也就烦恼了一会儿,很快就不当回事继续去巡逻了,这时的你们绝对绝对没有想到……”
江户川乱步嘻嘻一笑:““两个人头发粘在一起还弄不掉,晚上要怎么睡觉呢?”
“显然那时的你们谁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以至于第二天我在偶遇到你们的时候,一个脸上挂着黑眼圈一个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本侦探看一眼就知道,昨天你们肯定对此进行了相当漫长的争执——”
所以是怎么争执的呢?
在场的三人皆悄悄竖起耳朵。
于是,他们听到了:
“很明显嘛,想积极解决问题,又因为解决不了烦躁的只有帽子君,月见里你估计尝试了一次发现没办法之后就直接开始摆烂了。你这无所谓的态度可是让他相当生气哦,我再次看见你们的时候,他完全是把你当挂件一样拖着走呢。”
“你问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哎呀,本侦探对你们两个晚上的闺房之乐毫无兴趣,所以我没怎么探究……”
闺房之乐……
什么鬼形容啊!
月见里无月露出一副遭雷劈的灰白表情。
更美妙的是,在场的另外两人嘴角已经开始无规律的抽搐了。
想笑就笑吧,不用顾及我……
月见里无月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色彩都在消失,自己快碎掉了。
哈哈,早知道我就一个一个问了,我就不该图方便把他们三个都聚在一起。
但即便内心如此绝望,月见里无月还是坚守在倾听的第一线。
“嘛,不过后来我有听太宰吐槽过这个事情来着,他说那天小矮子大晚上不睡觉也不怕长不高,拉着月见里去审讯室找工具剪头发,两个人一会用锯子锯,一会用斧子劈,乒乒乓乓半天也没弄好,小矮子都快气死了,好不容易想到个办法,结果转头一看,月见里因为太晚了一直在犯困,最后没忍住直接靠着他肩膀睡过去了。”
终于说到关键,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愈发兴致勃勃,或许他的语调太有感染力,也可能因为月见里无月对自己想追回失去的记忆过于迫切,他的大脑似乎触发了什么回忆机制,居然开始尝试模糊掉叙事的边界,将人格代入到故事中去了!
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呈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中原中也憋屈的面庞——
审讯室里的灯很亮,但中原中也的脸却黑得不像样。他丢开手里断齿的手锯,胸口依然不规律的上下起伏着——很明显,他被气到了。
“可恶,这是什么见鬼的异能!”中原中也不信邪的又抄起一把锯子,用重力控制着狠狠推拉,结果都磨出火星子了,二人搅和在一起的头发团依然稳如磐石。
真是称得上一句:不屈不挠还坚硬,任尔前后左右锯。
但凡能锯下来根毛,中原中也都不见得会如此火大。
“拜托,月见里,”中原中也推了推从刚才起就毫无动静的月见里无月,“能不能不要一直是我在努力,你也出点主意呀?”
“嗯,嗯……”
月见里无月的声音轻飘飘。
“月见里?”他用手肘朝后怼了怼。
“呃……”
月见里无月的声音断了气。
见月见里无月还是无动于衷,中原中也顿感胸闷气短。他正准备说点什么谴责此人不出主意也不出力,耳朵突然捕捉到一声轻且短促的鼻息。
“呼……”
“不是吧,你怎么睡着了!”
哪怕很抓狂,中原中也还是放低了音量。
月见里无月的脑袋一点一点,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挣扎。
他的眼皮还没有锁死,细看还能看见包裹在其中的眼珠正在艰难地转动,一切都说明月见里无月还没放弃,他不想这样温和的走入那个良夜!
可睡意实在是太难缠了,月见里无月只觉得自己的生物钟好像具象化了。它变成了一只挂在墙壁上的大钟,固定的螺丝突然松脱,以至于它从高处跌落,然后不偏不倚如同精准瞄准牛顿颅顶的苹果,哐啷一下砸到月见里无月的的脑壳上。
月见里无月被自己的生物钟砸晕了。
中原中也只能重重地叹口气,把手里报废的锯子拧成一团。
现在,中原中也要考虑的问题又多了一个:他要怎样把月见里无月带回房间?
以及,今天晚上他们要怎么分配床位?
后一个问题很好解决,大不了两个人背靠背中间用枕头被子隔开。但前一个问题所面对的阻碍未免有点过多了。
由于月见里无月的头发更长,受异能牵连也更多,以至于他只能呆在中原中也的后方。倘若要让他上前几步,两人相连的头发就会因为动作被迫撕扯起来。
中原中也对此挺无所谓,扯头发就扯头发呗,他和太宰治打架的时候对方可不会放过他的小辫子。经历长时间的锻炼,中原中也的头皮□□,头发坚韧,这点问题可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可月见里无月没有他这种丰富多彩的经历,在被迫体验一回头发拔河后,这位身娇体软的少爷差点飙出眼泪 。
那看来是不能把他抱起来了。
中原中也怕自己的动作会扯到头发,决定还是维持原状。
他任由月见里无月倚着自己,走出去几步路后到了台阶口。
中原中也盯着阶梯,短暂思考了一会,果断借助重力让月见里无月在他身后漂浮起来。为了让他睡得更安稳些,他还特意把月见里无月凹成了平躺的姿势。
可能因为晚上气温骤降,也可能是因为折腾一天过于疲惫,中原中也浅浅打了个喷嚏。
他皱起眉,操控着背后的月见里无月又进了审讯室,等出来后,他的背后多出一个披着白布的漂浮物。
“嘛……大晚上的一个人飘在半空,还盖着白布……据太宰所说,那天不少人被吓到了呢。”
随着江户川乱步的讲解结束,从回忆中脱出的月见里无月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就这啊”的荒诞之感。
他突然发现,江户川乱步的思维有时候比他跳得还快。
江户川乱步擅长推理,擅长捕捉细节,也擅长把自己推导出来的线索进行完整的串联,但他似乎……不太擅长将自己的观点灌输给他人。
好吧,确切的说,江户川乱步不太会讲故事。
归根到底是因为江户川乱步过于以己度人,哪怕成长后对一般人所拥有的智慧有了确切认知,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遍地都是聪明人,这个习惯也依然没怎么变化。
月见里无月是个很谦虚的人,比起一些死犟着不认输的家伙,他承认自己有时候脑子的确转不过来。问题是江户川乱步可不这么觉得。
在江户川乱步看来,敢把中原中也列入恋爱名单并付诸行动的月见里无月绝对当得起一句有勇有谋。
于是,信息差就这样出现了。
江户川认为:聪明又勇敢的月见里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未尽之言,那为了节省时间让他多多思考,自己没必要说那么多话。
可月见里却巴不得江户川乱步把事情铺开了嚼烂了,最好像个cp头子那样针对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盯帧似的进行过度分析,然后把得出的结论一股脑往他脑子里灌。
“啊啊……”
月见里无月一下趴到桌子上。
他无力地看向夜斗,神明大人也向他回以无助的目光。
他朝夏油杰发出绝望的哼唧,宗教头子也对其回以无望的微笑。
只有江户川乱步还沉浸在自己快乐的小世界,圣诞老人发糖似的抖出不少月见里无月不知道的小故事。
比如和中原中也扎同款发型买中原中也同款衣服啦,拉着中原中也去喂乌鸦和海鸥啦,掰花确认中原中也对自己的感情结果被对方抓包啦,搜集中原中也的喜好过火导致Port Mafia以为内部混入间谍啦……
他越说,月见里无月越觉得自己之前和伏黑甚尔跑回横滨就是个错误。
怎么会有一座城市完美的承载了他所有的黑历史呢?
“我觉得你不用这么纠结,”可能是怕月见里无月的怨气把咒灵吸引过来,夏油杰施施然开腔了,“可能那时的你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你每次遇到喜欢的人不都是那一套流程吗?”他轻声道,“先看眼睛,再看举止,觉得满意,奋起直追,永远无所顾忌,永远百无禁忌。”
“可以肯定的是你确实喜欢过对方,对方也的确因为你的死缠烂打而喜欢上了你。”
夏油杰放缓语调,声音像从丝绸上滑过:“现在纠结自己怎么喜欢上对方是没有意义的,毕竟你的喜欢说白了就是一见钟情,你现在要考虑的只有……”
他伸手戳了戳月见里无月的胸口,像一只试图教会小狐狸捕猎的老狐狸:“这个。”
“考虑什么……”月见里无月把手按在夏油杰刚刚狠狠戳过的地方,金眼疑惑的眨巴着,连带着语气也迟疑起来。
他下意识接话:“我的胸?”
话才出口他就反应过来祸从口出,连忙改正道:“哦哦,我的心?”
夏油杰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嘟囔,好像看见小狐狸卡进稻草垛:“考虑你要不要回应他对你的感情!如果你选择接受,那你要就要好好想想,自己还能不能拥有之前对他的感情。”
“爱是纯粹的,掺杂太多就不算爱了。”
月见里无月微微张开嘴,他感觉自己可能捕捉到了什么——
夏油杰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下意识想多说几句让他更快明悟,可随着一声铃响,月见里无月眼底的智慧之光一下沉寂下去。
“这样吗,好的,继续吧……抱歉。”
夏油杰按灭手机:“看来我不能继续陪着你讨论感情了。”
他起身时还不忘揉了揉月见里无月的脑袋,相比起之前在外漂泊时的毛糙,找到地方安顿后的头发补足了营养,不像是挂在树上的红毛丹,倒像飘在水里的红毛菜,滑溜溜的,又柔软又张扬。
“术式是很重要没错。但你别忘了,你我咒力的本质与我们所怀有的情感息息相关”夏油杰叹气道,“总之你先想一想吧,你的时间还很多,不必急于一时。”
月见里无月与夜斗对视一眼。
夏油杰走了,江户川乱步的电话也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现在这个小组里只剩他俩,一个懵懂一个无辜,半响后两人齐齐叹气,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看来你以后不能拿钱收买我当你的暧昧对象了。”夜斗道。
“确实,”月见里无月回他,“而且我现在也没有钱。”
第90章 月见里心说我只是个中杯 告别一众……
告别一众狗头军师后, 身心俱疲的月见里无月准备返航。
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他的逃避,特意在他的返乡之旅中加入不少游荡的小情侣,试图刺激出他内心的潜能。
月见里无月可受不了这个刺激。
生活对他拳打脚踢, 只会让他变得酥松软糯。
在又一次从不分场合亲昵的男男女女中间穿过后,月见里无月头顶的阴云都快具象化了。
人在遭受重大打击时, 总会忍不住呼唤母亲谋求安慰,月见里无月也不例外。
啊,妈妈,恋爱真的好难……
月见里无月唉声叹气, 苦水才泼洒了一半,日向夏希头顶缝合线唇弯扭曲弧度眼放诡异光芒, 展现出一副ooc到爆的尊荣大摇大摆的在他眼前浮现, 如此突然,如此迅速,吓得他差点踩空摔进绿化带。
月见里无月干脆在绿化带边上坐下, 头上沮丧的乌云正逐渐变成一串代表沉默的省略号。
他开始回忆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夜不归宿,第一次上学,第一次逃学,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创业,第一次经历破产……
对了,还有第一次被恋爱对象缠上。
哪怕撇开这些第一次不谈,他的前半生也足够波澜壮阔。从英雄预备分子变成反派手下的狗腿子,从万贯家财的继承者切换到没有袜子的小精灵,从不及格的花花公子转变为即将迎来柴刀结局的倒霉蛋……
他的立场左摇右晃,仔细一算, 他好像和谁都能攀上点不正当的关系。
他的身份千变万化,现在是阶下囚不假,可难保未来五条悟借机搞出个大新闻,比如以人手紧缺为由把他塞进咒高当老师。
他的未来黑白分明,要么是黑,两眼一黑死翘翘的黑,要么是白,纯白无瑕上天堂的白,总之一眼就能望到头。
月见里无月唉声叹气。
他颓废的回到咒高这间大囚笼,希望里面的所有人的看脸色技能在他离开的短短时间里修炼到登峰造极,最好远远瞥他一眼就察觉到不对赶忙离开。
很可惜,他的妄想不可能实现。用屁股想都知道,五条悟带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学得会看人下菜!
月见里无月才踏入咒高的大门,虎杖悠仁像个被鞭子抽远的陀螺,咻的一下杀到了他的面前。
“哦哦哦!月见里前辈!终于找到你了!”虎杖悠仁擦掉额头的汗,激动道,“我想请问你能不能……”
月见里无月的目光里充满了年轻人看不到的疲倦与忧伤。
这可与虎杖悠仁之前见过的不一样。月见里无月的眼睛是黄色的,亮晶晶的,看久了会让人觉得自己在和一只肚皮溜圆的守宫对视。但现在,这只守宫饥肠辘辘,没有营养又缺乏维生素,蜕不下来的死皮层层叠叠,满满当当的糊了一眼眶。
更糟的是,月见里无月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心累的意思,他歪了歪头,脖子好像被什么给突然折断了,整个脑袋被迫卡在颈窝里,像死机似的一顿一顿。
他的目光悠悠,头上的乌云也幽幽,虎杖悠仁那欢天喜地的声音被这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吓得一紧,音量也从大猫似的嗷呜嗷呜变成了小猫的咪呜咪呜:“呃,抱歉……前辈你是不太舒服吗?”
理所当然的,虎杖悠仁没得到回应。他掏掏口袋,将一颗薄荷糖放在月见里无月手心:“要不要吃颗糖?”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仰着脑袋,以一个不会带给人压力的姿势去瞅月见里无月的脸色,想了想又开始继续翻口袋。
算了……
月见里无月默默把刚刚发布的针对性恶评撤回。
月见里无月稍微收拾了下脸上的烦闷,示意虎杖悠仁站直,见他脸上的担忧稍稍褪去,这才选择开口。
他先是小声嘟囔:“为什么突然叫我前辈啊……算了肯定是五条悟搞的鬼。”
而后才切入正题:“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虎杖悠仁挠挠头,他仔细端详了阵月见里无月的脸,确定这只蜥蜴已经顺利蜕完皮,眼神清澈明朗后才谨慎的端出自己想说的话:
“因为五条老师说这样称呼比较正式!”
“……啥?”
“拜托了月见里桑!请教教我如何控制与感知咒力吧!”
虎杖悠仁一鞠躬,月见里无月浑身抖;虎杖悠仁二鞠躬,月见里无月遍体寒;虎杖悠仁三鞠躬,月见里无月连忙喊:“别这样,受不起!先停下来听我说!”
见虎杖悠仁停止了动作,月见里无月松了口气。
他把虎杖悠仁扯到角落,左顾右盼一阵后抬高语调尖声质疑:“这是什么迟到的惊吓吗?”
“我没有开玩笑!”虎杖悠仁表情认真。
“你确定你没有听信某人的谗言吗?”月见里无月依然深陷怀疑的漩涡,“找一个逃犯教书,小心被连坐哦。”
虎杖悠仁摇摇头:“这和五条老师没关系,是灰原老师建议的,而且,其实……”
五条悟你真该反思一下,我还没说是谁献上谗言呢,你的好学生就自觉把你摆上奸臣的位置了……
月见里无月无力的吐槽道。
可惜虎杖悠仁并没有发现身边人空洞的双眼与空茫的内心,他继续耿直发言:“五条老师给我看了一些……资料,上面显示你在盘星教一直负责的是后勤。”
如果后勤是指在把众人甩到身后,第一个跑到食堂里勤劳的吃饭,那我的确是一个称职的后勤。
关于月见里无月到底在夏油杰的伟大事业里有过什么贡献一事,当事人心虚的打了个哈哈。
“更别说,你还有很长一段空窗期,在此期间没有参与教会的任何活动,根据窗发回的消息,那段时间盘星教与多名咒术师发生了些不愉快的摩擦。”
空窗期应该是指去横滨的那段时间吧,窗……直接说那群高层嘛,他们居然认定我只是逃避而不是藏起来酝酿阴谋,好可怕的偏见。
“至于百鬼夜行那件事,老师们没怎么说,但是他们给我看了很多对该事件的报告,基本都说你攀不上主犯的位置,最多算是……”
这孩子顿了顿,舌头舔着牙齿,吮吸似的发出一声含糊的“叽”。他抹抹额头,搜肠刮肚半天才吐出一句:“帮凶。”
该词一出,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如果你没协助夏油杰逃跑的话,你可能都算不上从犯,五条老师说,你当时只是走进学校,坐一边看着,然后顺带做了件五条老师年轻的时候最想做的事情。”
月见里无月眼神死。
倒也不必把炸学校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一旦一句话句首多了个“五条老师说”的前缀,那这句话的可信度就会大打折扣。
或许五条悟是真觉得月见里无月没做什么呢,毕竟强者总喜欢拿自己做参照,和战力版本T0五条悟一比,只有在特定场合才能贡献伤害的月见里无月的确刮痧得可怜。
整个对话下来,最得月见里无月心的只有“帮凶”一词。
身为帮凶,月见里无月自觉自己应该有些气量。他勉为其难的为五条悟岌岌可危的形象惋惜,又装模作样为咒高老师们松松的口风叹息,最后才支楞起耳朵,决定听听灰原雄到底给咒高的小花朵喂了什么洗脑包。
“好吧,不过灰原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居然怂恿你来找我开小灶?”
月见里无月像只发现嫩叶的蜗牛,感兴趣的探过头。
才听了几句,这只蜗牛惊恐的发现,叶子上抹了层厚厚的盐!受到惊吓的蜗牛连忙把脑袋塞回壳里,试图平复自己受伤的心灵。
可平复半天,也不过把不知所措变成了莫名其妙,将惊讶与迷茫换为了不解与惶恐。
诽谤呀!污蔑呀!造谣呀!
我要是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就不是一个辅助咒术师了呀!
月见里无月拍拍胸脯,似乎想把胸口的郁气拍散,啪啪几下后,气没拍匀,他倒是快被自己的巴掌打断气了。
灰原雄把他形容得那叫一个绝无仅有,一会像某种能学会预知未来的宝可梦似的,只要掐指一算,就能感知到接下来会降临的所有灾难,一会又像只继承了搜救犬记忆的大象,只需轻轻一闻,方圆百里潜伏的咒灵的痕迹尽收鼻底。
“啊,月见里!”灰原雄在唱咏叹调,“敏锐发现咒灵,敏捷躲避危机!”
“呀,月见里!”灰原雄在念赞美诗,“精打细算的第一名,苦战结束依然有余力,虽然他扛不动你,但他能保你性命~!”
面对虎杖悠仁敬佩中夹杂崇拜,崇拜里又透露向往的纯粹目光,很有自知之明的月见里无月猛猛咳了数声,整张脸都快和头发一个色调了。
这红来得太快,太夸张,也不知道是憋气憋出来的,还是单纯给气出来的,亦或者是听到夸张言论后过于羞耻涌出来的。总之,这些成分复杂深浅不一的红色混合在一起,把月见里无月的面容映衬的鲜艳夺目,像一颗被农协评级为优的上品番茄,合该被放进成城石井或皇后伊势丹之类的贵妃超市里接受灯光照耀。
如果此时有人掐住他的脸颊往下一拧,估计能挤出一大滩红艳艳的番茄汁。
“所以,你能教教我吗。”
虎杖悠仁诚恳道:“我对咒力的运用太粗糙了,根本就是靠蛮力驱使,灰原老师说,他们那一届里,你对咒力的控制是最好的。”
好了,现在这个番茄被丢进了榨汁机,与羽衣甘蓝呀胡萝卜呀猕猴桃呀之类的果蔬混合一起,然后被日的一下榨成了汁。
月见里无月的脸色变成了健康果蔬汁的颜色。
我为什么会特别擅长精细把控咒力……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个需要出任务的辅助术式者!
不是所有人的咒力储备都能像五条悟,乙骨忧太那样富裕。华丽炫酷的招式固然精彩,但自身咒力能否支撑也至关重要。
力大砖飞是强者与天才的专属名词,省吃俭用才是寻常者的必经之路,为了避免战斗到一半油尽灯枯,咒术师们恨不得把一份咒力劈两半用。
他们尚且如此,作为需要时刻看顾队友把握时机的辅助术式者,他们对咒力的需求更加迫切。为了关照到所有需要支援的对象,咒力会被他们撕成条,拆成线,一缕一缕分开码好,只为了能在战斗时支援到更多人。
更不要说这世上还有个体差异,同样的力量提升,加在特级和四级身上所呈现的效果肯定有所不同,只有初出茅庐的小菜鸟才会一视同仁,有经验的辅助者更看重按需分配。
作为大家子弟,还是少有的传承了辅助术式的大家子弟,月见里无月不知接受了多少有关控制咒力分流咒力的训练,理论拉满后,他又积极投身实践,不仅课余时间利用好同学大肆练习,还根据任务所遇情况精进改良。
也由此,在校期间月见里无月开发出不少运用咒力的小窍门,不过他那时正值中二(其实现在中二病也没有痊愈),小技巧的名字就显得相当……难以启齿。
后来随着阅历提升与实力进步,少年时引以为豪的技巧要么被精进要么被淘汰,那些长到说完舌头会打结的名字也逐渐消失在记忆里,成为青葱岁月中的一个个被遗忘的小小墓碑。
被勾起回忆的月见里无月装模作样的捂住额头。
……为什么是装模作样呢,因为他其实也没想起来多少。
不过这点颓废与怀念应付虎杖悠仁还是足够的,月见里无月捏住一缕垂下的头发,卷着手指一点点缠上又放下,等手指都勒出痕迹了才微微偏过脑袋去看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是自愿的虎杖悠仁是认可的虎杖悠仁是自己找上门的……
五条悟默许了五条悟同意了五条悟放任他做决定了……
灰原七海也掺了一脚灰原七海也是知情人灰原七海还故意引他过来找我……
月见里无月默念三声。
做足心理准备后,他才仰起脑袋,将下巴抵在曲过来的胳膊上,露出一副僵硬又倨傲的姿态。
“事先声明哦……”黄眼睛对上了金眼睛,在灼灼日光下,哪怕是宝石也会被烧化,月见里无月偏头的动作更明显了,“我能教你的只是辅助术式者的那一套哦……”
“可别想指望我能告诉你要怎么融会贯通,我对战斗一窍不通,对教学更是毫无经验哦。”
也不知道虎杖悠仁有没有听进去月见里无月的免责声明,他看起来高兴得快化了。
他激动地抓住月见里无月的手,道谢的话语有些颠三倒四,估计是灰原雄建议的时候给月见里本人树了个难说话的人设,不然小伙怎么会和打败大boss似的兴高采烈。
……我打赌他绝对会后悔。
月见里无月不言,只是在心里默默泼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