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合一肥章~~本章评论有红包包掉落~

“燕儿, 燕儿,天上飞。

易水,汴水, 几时休。”

一个小娃儿拿着块桂花糖,不舍得一口气吃掉, 只敢一点点的舔着,一边舔一边在路边唱着歌。

忽而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速度极快,眼见一双手就要朝小娃儿的头上袭去, 一柄长剑穿胸而过。那身影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散开, 可是那黑雾在接触到路边铺子所卖的瓜果之时,那瓜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叶渐尘收了剑,霆阆抱起那小孩子就朝着踏月阁的方向跑去。

只一街之隔, 便是两个世界。

以霆阆身后的那条街为界, 这边依旧是歌舞升平的闲月城, 而另一面被浓浓的黑雾所笼罩, 如一片死海, 毫无生气。

一炷香前,霆阆正在大利赌馆之内探查的时候, 被他打晕了的小厮身体里的魔气突然被唤醒,成了一个被魔气操控的傀儡。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二人离了柴房, 来到前堂之中时, 才发现被唤醒的傀儡不止一个。

先是靠近中间的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嘴里逸出了腾腾的黑气, 如发了疯一般掀了赌桌开始对周围的客人又啃又咬, 接着之前那坑骗霆阆银两的小厮也半跪在地上,四肢抽搐, 七窍散出黑雾,俨然成了傀儡。

很快,不少人也都出现了异样。

如裴康死前说的一样,他将青萝草卖给了一些赌场里的常客,想必这些人就是他贩卖的对象。

中了术法的人纷纷发作,整个赌馆如同群魔乱舞一般。而且最骇人的是,这傀儡身上的魔气竟然还会传染。二人只稍稍犹豫、,那傀儡身上的魔气就蔓延至了整个赌馆,而沾染了魔气的人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了新的傀儡。

一时间,整个赌馆之中,黑雾弥漫,好比鬼狱修罗。

霆阆面前的窗猛然间被推开,一张脸对上了霆阆,这人脸色青黑,双目猩红,瞳孔涣散,嘴里爆出了尖利的牙齿,干瘦的胳膊冲着霆阆面门而来,被霆阆及时躲闪开。

这青萝草的威力远远超出了霆阆的想象,叶渐尘看到此番景象也极为不解,想来他也是没有预料到。

二人没有犹豫,提剑便要诛杀这些傀儡。但是看到此番景象,霆阆不知为何,又出现了了与那日在酥合斋梦中一样的感受,有些奇怪的记忆自己就钻进了他的脑子里,那些记忆宛如他亲身经历,但是他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霆阆脑海里闪过一个孩子的模样,似乎在对着他哭,那张脸莫名的熟悉。

那孩子一边哭,还一边朝着他喊:“哥哥救我。”

这段记忆并不是什么舒服的记忆,这些一闪而过的景象甚至激起了他的一些负面情绪。在这种时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霆阆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分神,但是越努力,那些景象就越是要往他的脑子里钻。

“清迟。”

叶渐尘唤了一声,霆阆觉得自己的神智瞬间清明。

这好像,是他穿来这个世界之后,叶渐尘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虽然这名字不是他自己的。

叶渐尘气灌全身,掌中太上铮铮作响,霞光盈室,朝着虚空中那么一劈,荡开的灵气瞬间将满庭的黑雾驱散,那些面目狰狞的傀儡如同草芥一般纷纷倒地。

就在霆阆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听得从隔壁传来一声惨叫,腾腾黑雾跨过了院墙弥漫而来。

在那黑雾接触到院内的枣树之时,那枣树的枝桠竟在眨眼之间变得焦黑可怖。

隔壁是……裴家所开的票号。

二人翻身上了屋顶,发现不止这赌馆隔壁有魔气弥散,清水河南岸的各处,都可见到黑气笼罩,哀嚎声四起,而北岸因为大多是贫民的居所,才不见黑气踪影。

这裴康临死前根本没有说实话,情况比他口中说的要严重很多。

霆阆下意识在口中念了个剑诀,然而掌中却空空如也。

他又忘记了,如今他……身边没有剑。

但是叶渐尘却听得清楚。

递来一把剑。

霆阆看到这剑的一瞬间愣住了,但是用灵力稍稍试探才发现并非他想象的那般。

很像。

这把剑像极了他的那把不见万物。

然而却不是。

霆阆突然想多嘴问一句。

“这把剑哪来的。”

这赝品做的还这般以假乱真,若是用的材质再好些,品级再高些,霆阆还真的要以为随着他一起葬身琼海的佩剑又回来了。

“我自己锻的,你先用着。”

霆阆听完一笑,手指在剑柄上摩挲,眼神变得温柔,如同见到昔日的恋人一般。

“现在怎么办?”

黑雾在霆阆脚下翻腾,平地已然没有了落脚之地,

“闲月城是踏月阁的管辖之所,灵气最盛的地方自然是在踏月阁。”叶渐尘掌心聚气,在空中划出巨大的符咒,一道透明的屏障自江岸而起,自城门结束,如一个巨大的穹庐,将半座闲月城罩在其中。

“万一这事情背后就是踏月阁搞的鬼怎么办。”

叶渐尘语气平静,好似在说一桩与他无关的事情,就如同闲下来的时候在庭院中烹茶一般自在。

“那便正好,不用你我费心去查了,今日就当替洞天仙府清理门户了。”

不远处阁楼高耸,有飞鸟掠过天际,天地间有乌云席卷而来,其中似是有金戈铁马之影。

“我们得快些,这里是踏月阁的地盘,我的灵力受到压制,范围又大,这结界撑不了多久。”

说完太上便漂浮在空中,叶渐尘翻身而上,立于剑上。

“上来。”

每把剑都有自己的个性,太上随了叶渐尘,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别说是这本书里,哪怕是在上一本书里,霆阆都没有乘过太上。

而如今倒是奇怪,他翻身而上,这太上的反应竟相当温和,只抖了一抖,便不再折腾了。

二人朝着踏月阁的方向飞去,脚下雾气蔓延,以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将无数房屋楼阁吞噬其中。

酥合斋,药房,还有他和叶渐尘曾经游过的街巷,此刻已是一片肃杀之景。

还未被黑雾吞噬的地方全是慌乱的人,都朝着城北尽力的奔逃,哭喊声,呼救声,隔着很远传进霆阆的耳中。

霆阆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如今赶到踏月阁,让他们撤了这城中禁制,施法净化全城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霆阆最是见不得这种场景,只觉鼻头一酸。

但是恍惚间霆阆觉着这景象,这份情绪,似曾相识。仿佛多年前早就经历过一番,如今就如同旧事重现。

可是这又是何时发生过的?

叶渐尘从怀中掏出个纸人,那纸人被他洒向身后,落地变成了一个个持剑的道童,逆着人群,阻止着魔气的蔓延,护住奔逃的人们。

突然之间,霆阆在一条街道旁看见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手中拿着桂花糕,还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黑雾已然要触到他的衣角,转瞬之间就会将他拉入其中。

不知为何,在赌馆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忽然间就涌上心头,看见那孩子就如同看见了那记忆中朝他拼死呼救的孩子。

霆阆脑中的理智荡然无存,慌忙间跳下了太上。

然而就在霆阆抱起孩子往踏月阁的方向跑的时候,他怀中的孩子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能发出来的。

叶渐尘立刻察觉不对,但是已经晚了,那孩子手中的桂花糕化成了一柄匕首扎进了霆阆的胸膛。

那孩子的声音尖利,刺耳。

“有人跟我说,你从不会吸取教训,我当时还不信,现在果然应验了,没想到啊,同样的当,你竟然会上两回。”

那孩子伸了伸脖子,身体逐渐变大,面容剥去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霆阆的面前。

辜楠。

叶渐尘挥剑要砍,但是立马就有无数扭曲的手朝他伸了过来。叶渐尘双肩一抖,周围叫声高扬,十步之内的傀儡尽数化作了齑粉。

叶渐尘却被牵扯住了脚步,霆阆就在他的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霆阆在倒下去之前,又听见叶渐尘喊了他的名字。

不过这一次喊的是——

“霆阆!”

妈的,我不是演技挺好的吗,这智障师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发现了怎么也……不告诉他一声,害他……演了那么久-

“哥哥,你吃桂花糕吗?”

霆阆面前出现了一个已经被舔得形状有些不规则的糕点,若不是面前这小孩自己说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这是桂花糕。

小娃儿长得煞是可爱,脸肥嘟嘟的,说话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如同充了气一般。只是衣裳有些太过破旧了,鼻子上还蹭了灰。

霆阆忍不住摸了摸小娃儿的脑袋,顺便还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然后问道:“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财。”

霆阆从腰间摸出银子塞在阿财的手上,“阿财真乖,哥哥不吃,你多吃点,不够吃就把钱给妈妈,让妈妈再给你买。”

阿财目光呆滞,又转而问一旁的叶渐尘:“哥哥吃桂花糕吗?”

这孩子有些痴傻,并不能完全理解霆阆话里的意思。

叶渐尘看了阿财一眼,没有说话。

霆阆替阿财擦了擦脸上的灰,“这个哥哥也不吃,阿财自己吃吧。”

说完霆阆站起身来,对着叶渐尘说道:“你啊,怎么天天板着一张脸,人家小孩挺可爱,你就不能哄哄他。”

“师尊和师兄未曾教过。”

霆阆听了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这师弟,是不是脑子有些轴。

“这附近都仔细探查过了,并未发现异常啊,那魔气最后是消失在这附近,应该没有走远才是。”霆阆摆弄着手里的寻魔石,生怕是半路把宝贝磕着碰着了才会导致它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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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玄鉴宗内的星辰演有一粒银珠掉落,指向西南方向。推算出牛家村附近有魔物出没的迹象,然而霆阆和叶渐尘一路探寻过来,却未曾发现异样。

然而一点异样都没有却是最大的问题。

这说明魔物已经会隐藏自己的形迹了,比寻常魔物要难对付很多,而且会危险很多。

这村庄地处偏僻,三面环山一面邻水,与世隔绝。

太阳落山前,二人还是未寻到魔物的踪迹,只得在阿财的家暂时住下。

阿财的母亲是个一看就十分精干的女人,一个人照顾四个孩子,阿财排老三。丈夫是个猎户,靠打猎养活这一家老小,附近山上林子很大,时常三五天才回一趟家。

霆阆二人来的时候正巧逢上阿财的父亲满载归家,家里甚少来客,更别说是仙山上来的客人。夫妇二人见到霆阆和叶渐尘就如同见到天上的仙人一样,恨不能将二人供奉起来,当夜还为他们宰杀了家里的一头猪。

阿财的母亲甚是热情,饭菜相当的丰盛。

“两位仙人啊可千万不要客气,多吃一些,我们家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就只有一些自家种的野菜。”

这饭菜相当合霆阆的口味,而叶渐尘顾忌修行只在一旁饮茶。

“婶婶你莫去管他,我这个弟弟娇贵得很,不食人间烟火。”

阿财的母亲看着叶渐尘玉雕一般的脸也是说道:“这位仙人长得确实,哎呀,我也说不上来,真的就像过年时去庙里上香时候供拜的仙人一样。”

阿财父亲放下筷子,有些恼怒,“你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仙人之姿怎么能是你这种人随便指点的。”转而又赔着笑对霆阆说道:“贱内是乡村野妇,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说话,两位仙人可莫要怪罪。”

“叔叔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婶婶明明是在夸奖我这弟弟,我们高兴着呢,不信你可问他。”说完霆阆凑到叶渐尘面前,“刚刚婶婶夸你是个俊俏的玉面小郎君,你可开心么。”

叶渐尘将头撇到一边去,“没有的事。”

霆阆瞧见叶渐尘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瞧,我这弟弟都害羞了。”

阿财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说:“两个哥哥都好看!”

阿财母亲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着阿财背后拍了两下,“你这孩子,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叫哥哥,得叫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婶婶这是做什么,孩子这样叫我欢喜得很呢。”说完从腰间拿出个玉佩来,递给阿财,“来,哥哥送你个东西玩,好不好。”

阿财母亲连连推辞,“仙人这般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敢收,仙人快快拿回去。”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能抵挡一些普通的魔物邪祟,最近这附近有些不太平,让孩子拿着也好。”

几番推辞,阿财母亲才将东西收下。

阿财父亲听完这话有些担忧,“二位仙人此番前来,也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叔叔这话问到了点上,我也正巧有话想要问问叔叔。”

“仙人何必这么客气,仙人有什么问题就只管问我,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肯定不敢有丝毫隐瞒。”

霆阆琢磨半晌,问道:“不知这些日子牛家村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最近……”阿财父亲细细回想了一番,说道:“如今快要入冬了,家家户户打猎的大多都回来了,不过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啊,孩儿他娘,你跟屋前屋后的关系好,你听说过没有。”

阿财母亲想了想,也是摇了摇头,“最近村子里可太平了,除了两位仙人,这两年连别的客人都没来过,根本没人说有什么奇怪啊。”

霆阆看了看身上的寻魔石,仍旧没有什么动静,又继续问道:“那不光近几年,从前牛家村有没有发生过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屋子里又是安静了一会,末了阿财父亲突然说道:“也不知仙人说的奇怪的事情指得是什么,我倒是想起个事儿,可是不知道算不算。”

“您尽管说。”

“我说了仙人您可别笑话,我是个猎户,靠着牛家村背后这几座山吃饭的,一年的温饱就靠着这秋天能从这山上带多少东西回来,我记得有一年,这山上的动物就像疯了一样的往山下跑,那一年光鹿我就抱回来了六头。”

“然而,就在那年冬天,更奇怪的事情也出现了,每当入夜的时候,许多人都说能听到外面有些奇怪的声音。虽说年年冬天都有狼,狐狸一类的野兽进村叼走村里养的家禽,然而那一年,村里丢失的羊和鸡比别的年份都要多得多。”

“所以……”

“所以什么?”

“所有那一年村里有人说……说从山上下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动物,那时候村里刚好来了个云游的道人,有天夜里开坛作法,自那夜之后,就再也没人听到过奇怪的声音了。”

霆阆从这话里似是寻到了端倪,问道:“可记得那道人什么模样?”

阿财父亲摇摇头,“不记得了,时间有些久了,记得不算清楚。”

叶渐尘也是从这事情里觉察出问题,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回是阿财的母亲突然说道:“四年前,我记得清楚,第二年阿财就出了事情。”

霆阆又问了些细节,可是事情实在久远,这顿饭吃了许久,也没再有更多的收获。

入了冬,天黑得早些。

二人在屋中入定,然而霆阆的思绪有些不宁,一直在想着饭桌上听来的事情,入定的时候心神不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极易走火入魔,但是霆阆始终不能控制自己,他总觉着这件事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那个云游道人出现的时机也太过于巧合了。

牛家村地处偏僻,从村子到最近的镇上都要走上三天三夜,一年到头都不一定有人经过,更别说是在大雪封山的冬季。村子附近也根本没有适于修炼的灵山洞府,一个云游道人怎么就这么恰巧的出现在这里。

这背后的一切就如同有人精心谋划的一般。

忽而,一天都没有动静的寻魔石,夜里却疯狂的闪动了起来。

二人都有所感应,同时睁开眼睛,持剑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明月高悬,寒风跨过山岗,穿过苍莽的竹林,将两个少年的衣襟撩动。山谷悠悠,二人的身影在林间跳跃,树上积雪簌簌而落。

空中浮动着陌生而危险的气息,两人循着这气息,向着山林深处前行,惊动飞鸟。

二人已越过山林,追至空旷处,停住了脚步。

那诡异的气息如泥牛入海一般,顿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闪烁的寻魔石也是瞬间就没了反应。

若再往前走,就是一处断崖。

就好像……就好像有人故意将他们引到此处一样。

霆阆心中一沉,他颤抖着向山崖前走去。

从这里可以看见对面山腰处牛家村的情况。

只见山腰处的村落被黑雾笼罩。

等二人赶回村子的时候,整个村子黑压压的,毫无生气。

霆阆疯了一般的挥剑大喊,剑气所至,黑雾消失,面前荡开一条路来。然而黑雾之下却只有遍地的尸体。

有的尸体甚至残缺不全,身上似有野兽啃咬一般的伤口,然而伤口处却溢出丝丝魔气。

霆阆鼻头一酸,不见万物在空中来回的劈砍,然而尽是无用之功。

寻魔石丝毫没有动静。

霆阆第一次感到这般无力。

没有方向,没有办法,不知如何是好。

叶渐尘跟在他的身后,神情严肃,紧紧握住太上,关节已然泛白。

忽而从一栋屋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叫。

“哥哥救我!”

是阿财的声音!

霆阆没有犹豫,循声而去。

叶渐尘觉察不对,“师兄且慢,或许有诈!”

然而霆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冲进屋内,只见阿财躲在柜子旁的角落里,手中拿着霆阆所赠的玉佩。

霆阆看见阿财的一瞬间,眼睛已经红了,立刻抱起阿财朝屋外跑去。

然而就在霆阆抱起阿财的那一瞬间。

阿财手中的玉佩瞬间变成了一把尖利的匕首,没入了霆阆的胸口之中-

霆阆终于有时间来梳理这一段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记忆。

这熟悉的感受,让霆阆不得不相信这些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然而他仍旧是记不起这是何时发生的。

只是模模糊糊有些意识,那阿财早已不是人类了,而是一只被魔气侵染的山怪。

山怪的族类常年被人类猎杀,村子的惨剧是一场谋划了很久的,对人类的报复。

后来,阿财被叶渐尘一剑斩杀,二人带着阿财魂灵回去了。

但是旁的事情他就再没了印象。

他既没有这件事发生之前的记忆,也没有这之后的记忆,这段往事就像是他记忆中的一座孤岛,似乎和别的一切都没有联系。

尤其是他隐约觉得身份诡异的那个云游道人,他找不到一丝丝有关他的记忆。

霆阆有种直觉,他失去的这些记忆,那个云游道人,和星儿背后的那个操控者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当真是……死性不改。

辜楠说的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就……不长记性。

自他入玄鉴宗的那天起,他就知道。

那时候掌门师尊拎着个酒壶围着他转了十七八圈,一边将霆阆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摸得清楚一边嘟囔。

说霆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心性不是适合修仙的心性。

不够静,心太软。

换句话说大概就是有点傻。

霆阆觉得胸口有些疼,但是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已经开始运转。之前用的药物已经开始起效了。

这一刀虽然扎得深,但是辜楠似乎没有想要夺他性命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皮肉伤,没有伤及要害,也没有魔气侵染的迹象。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里。

至于有多简陋。

大概就是起来跳个舞都伸不开腿脚,四壁青灰,满地稻草,还有一个破的能看见棉花的破被。屋子里只有一扇高高的窗户,窗户上有铁制的栏杆。

此刻阳光正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

他发现面前还有一个人,但是这人站在暗处,阳光有些晃眼,让他看不清这人的面容。

若是没猜错,这应当是一间牢房。

霆阆想要站起身来,发现四肢都被铁链锁住。

好吧,不是应当,这就是一间牢房。

他伸了个懒腰,铁链叮叮当当响动,惊动了面前的那个人。

“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很久。”

这声音熟悉,是花不衍。

“你等我做什么?”

花不衍放声一笑,“你猜猜?”

霆阆拍拍脑袋,恍然大悟,“我从酥合斋逃了出来,少阁主看我不顺眼,要捉我回来再送我回去一次?”

说完这话霆阆和花不衍一起笑起来。

花不衍先止住笑,“我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不会装糊涂。”

霆阆继续装傻,“哦?少阁主说错了吧,我这是真糊涂。”

“好啊,那你倒是来解释解释,为何出现在清水河边,又如何中了一刀。”

“那还不是托少阁主的福,流落勾栏,正巧宗主路过此地,也不知是见色起意还是心生怜悯将我赎下,然后正准备与我一起泛舟清水河时,路边冲出歹人,对我当胸就是一刀,醒来也就在这里了。”霆阆编故事编得起劲,光靠说还不够,甚至还想唱上两段,哭诉自己蓝颜薄命。

“你这人果然有趣得很。”

霆阆虽看不清花不衍的面容,但是却能听出来花不衍话下之意。

原清迟和花不衍早就相识,二人甚至有段带着旖旎色彩的过往,花不衍断然不会对原清迟说这种话。

“清迟听不懂少阁主话里的意思。”

花不衍:“我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你我何不真诚一点,如今可是大敌当前。”

霆阆:“清迟愚笨,不知少阁主所说的‘敌’指的何人。”

花不衍:“你不信任我?”

霆阆:“少阁主何出此言呐。”

花不衍:“我门下有个道人,你应该听说过,民间的说法是,只要死后不超过三日,道人就能从尸体中窥取所见的景象。而事实上,这道人的本领比这还要大些,这法术不光能够运用在死人身上,也能够运用在活人身上。”

霆阆听完没有说话。

他刚刚在试探花不衍的立场,至今为止,他都不能确认,青萝草之事和辜楠的突然出现与踏月阁到底有没有关系。

花不衍说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让门下的道人窥取了他这几日所见的情景。

花不衍:“你我现在能否真诚一些了呢,霆阆前辈。”

牢狱陷入寂静,甚至都能听到有虫蚁爬过墙面。

末了,霆阆突然轻笑一声。

“踏月阁少阁主果然名不虚传。”

花不衍:“你承认了?”

霆阆:“既然少阁主已经猜到了,我再隐瞒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就像少阁主说的一样,真诚一些。”

花不衍:“在清水河见到你之前,我都以为,辜楠是你放出来的。”

霆阆:“原来我名声这么坏么。”

花不衍笑了声,“阁下的名声确实不算太好。”

说完这话,霆阆也跟他一同笑了起来。

“那确实巧啊,在你刚刚说了那番话之前,我都以为,辜楠是你放出来的。”

花不衍:“哦?那前辈能否为在下解解惑,您是怎么确认辜楠就不是我放出来的。”

霆阆:“辜楠出来之后,这闲月城里所有的傀儡被一同唤醒,这说明青萝草之事与他有关。虽然在装有青萝草的麻袋上出现了踏月阁的标识,但是这标识灵界人人皆知,并不能排除有人嫁祸的嫌疑。”

“魔族逃狱乃是大事,必会惊动四方,十三门派的人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赶到闲月城。倘若真是踏月阁所为,必会毁去痕迹,你已窥取了我的记忆,知道我看到了踏月阁的标识而不夺我性命,我若是将见到的事情说出,就算我人微言轻,但是踏月阁也少不了麻烦,少阁主没有那么傻,所以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你们踏月阁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一切果然就如同一个局一般。”

“从知晓青萝草的事情,到追查到赌馆,再到发现踏月阁的标识,一切都有些太过顺利,就好像有人给我指好了路安排好了一样。”

“当初我写给霜儿药方让她去抓药的时候,我就发现,其实霜儿并不识字。霜儿抓药也好,请郎中也好,肯定都是去的离酥合斋最近的荀家药铺。玲姑娘是个哑女,不会说话,只能靠霜儿翻译再让郎中抄写。”

“而正由于霜儿不识字,郎中写的到底是不是玲姑娘的原话,她并不知道,所以到我手上的那封信,其实是那郎中早就准备好的。”

“而这也正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待我和叶渐尘赶到大利赌馆的时候,装青萝草的麻袋早早的就被换成了绣有踏月阁标识的袋子。”

花不衍听完大笑起来,一开始霆阆听不出花不衍这笑声中的意思,但是花不衍越笑霆阆就越能从笑声中砸吧出一股自嘲的意味来。

花不衍笑了很久才停下来,接着一步一步从暗处走到阳光之下。

“真是可笑啊,唯一一个能证明我清白之人,竟然是你,竟然会和我关在一起。”

霆阆这才看清楚,花不衍的四肢也被铁链锁住。

原来这花不衍和他一样,也是被囚在这里的。

霆阆:“你……”

花不衍:“前辈这般聪明,何不继续猜猜看呢。”

霆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看来不止是我发现了装有青萝草的袋子上有你们踏月阁的标识啊。有人故意栽赃,而少阁主无法自证。这事情毕竟出在踏月阁的管辖之地上。”

花不衍又是放声大笑,“千百年了,灵界这毛病还是没变,大敌当前不去御敌,反倒是先对自己人下手。”

霆阆:“少阁主问了我一个问题,那我现在能不能问少阁主一个问题了?”

花不衍:“好啊,你问。”

霆阆:“叶渐尘在哪里?”

第32章 叶渐尘你疯了吗

“前辈身陷囹圄还在为他人着想, 这实在是……”花不衍琢磨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笑了一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按照霆阆在上一本中的思路, 应当是这样的。

叶渐尘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必定会将他五花大绑, 丢给十三门派,然后被那群老头子们撕吧撕吧再扔一回沧浪涯。

但是按照这一本小说的思路,可能同样都是会被五花大绑,但是丢到哪里去就说不一定了。

凭着这本书中设定的他和叶渐尘的渊源, 他觉着无论怎么样也好, 总不至于被一个人丢在这监牢之中吧。

他本来还七七八八拐拐绕绕地脑补了一出,符合这本小说基调的因恨生爱又因爱生恨的狗血故事来,但是一听花不衍这话, 顿时觉着事情没他想的那么奇葩, 但是肯定也没那么简单。

花不衍瞥见霆阆担忧的神色后啧了一声。

“我都快被你们感动了, 痴情的人儿。我倒是开始相信市井里流传的那些有关你们的那些话本了。”

霆阆想不出叶渐尘究竟会出什么事情。

那可是叶渐尘, 能出什么事情, 玄鉴宗的宗主,本书的主角, 天道亲儿子,年度最受粉丝喜欢的小说角色, 怎么可能会有事。

“叶渐尘到底怎么了?”

“看来你当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霆阆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越发担忧起来。

“不应当啊,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花不衍喃喃自语。

“莫非你……将那些事情全然忘了?”

霆阆晃动了链子。

最近他愈发觉得,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从前的记忆太长太久,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想要记住很难, 但是就他最近想起的那些事情而言,明明是带着刻骨的情绪,他却也找不到和从前的一丝联系。

“少阁主,不是您一开始说要我们之间真诚一些么,我倒是真诚了,到了您这里,反而藏着掖着不肯直言了呢。”

“不是我不肯说,只是我说的这些事情,灵界人人皆知,只有您不明白其中缘由,这让晚辈心生胆怯啊。”

“既是灵界人人皆知,那我知晓原委也是早晚的事情,少阁主何不当作送我个顺水人情,”

花不衍昂起头来,乌发散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皮肤更加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来,唇有些干裂,失了往日的色彩。

“哈哈哈,有趣。”

“那就还请前辈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难道不颇为奇怪吗?”

“叶渐尘乃是灵界第一大派玄鉴宗宗主,当世都奉他为灵界首尊,一把太上横扫天地叫人闻风丧胆,剑下无数亡魂恸哭,可是仍旧有越来越多人拼死也要暗杀他。”

花不衍停顿了下,喉结微动,稳了稳情绪。

这话倒是有几分在说他自己。

“前辈不觉着这些人有些太过愚蠢,太过不知死活了吗?”

花不衍这话是反话。

“近些年,各大门派辖地内灵气越来越稀少,而叶渐尘始终是不肯将洞天仙府灵脉的情况公布于众。”

“灵气汇聚的多少,乃是立派的本源,叶渐尘这样做,就是准备一个人将十三门派逼上绝路。我不是唯一一个想要他性命的人,说实话除了玄鉴宗,天下谁人不觉得他是一个疯子。”

霆阆想起之前在竹舍经历的种种。

顾秋允告诉他,这些年叶渐尘经历了无数凶险的刺杀,他本以为那些刺客都是冲着叶渐尘的身份而去,却不知竟是这样的缘由。

花不衍:“或许相比起来,你的处境还要比叶渐尘好上不少。”

霆阆知道花不衍这句话由何而来。

“魔族是叶渐尘与众门派长老一同封印的,绝不可能有问题,此时魔族逃出,说明玄鉴宗出了内鬼。这内鬼是谁并无关系,这是一个极好的,从叶渐尘手中夺回灵脉看顾之权的机会。”

“所以……”霆阆紧紧的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地嵌在了肉里,“所以叶渐尘若是和魔族交手,他不会有帮手,他伤得越重,十三门派的长老们就越是能轻松地从他的手里接管灵脉。”-

河前雾气弥散,周围一片残垣断壁,毫无生气,街头随处可见骇人的残肢。

此刻清水河的北岸一片寂静,偶有飞鸟掠过,都在接触那雾气时,长唳一声后坠落。

从雾气之间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步子不急不缓,掌中一把长剑,熠熠生辉,风撩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那绣有张扬墨竹的白袍上,此刻也有了数道血印。

河的对岸,十三个门派的长老们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掌中有着各式各样的宝物,身后的弟子门徒身怀绝技,然而他们就仅仅站在河的北岸,一步都不肯向前。

他们自以为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一方是刚刚出世的魔头,一方是早早被他们扣上了异心帽子的宗主,无论是谁从河那边走出来,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

他们要做的,就是对付剩下来的那一个。

人还未到,一把剑就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把剑如秋日霞光,虽不夺目,但是却散发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压,隔得很远,都能感受到,这把剑的主人身上那不可违逆的气质。

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在这把剑上。

身后河水涛涛,一乘木舟在河面上随波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反而人群里鸦雀无声。

几个长老你望我,我望你,可是谁都不敢有所动作。

倒是身后有个小弟子,对着叶渐尘咬牙怒目而视,不顾这阵阵威压和身后人的阻拦,提剑站了出来。

“叶渐尘,你今日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整个洞天仙府的灵脉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何整个仙府的灵气都在衰减,今日你……”

这弟子的话戛然而止,接着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痕迹,接着,鲜血就从那道细痕之中喷薄而出,眸子变得青灰,了无生机。

这、这、这竟是连魂灵都一同斩断了吗!

而且,众人之中,不乏有修为深厚的长老前辈,可是竟无一人看见叶渐尘出剑的动作。

叶渐尘两百多年未下缥缈峰,如今再见,剑法似是又上了一重境界。

叶渐尘微微抬头,看着众人,“说法。”

“可还有人想要说法?”

人群中无人再敢做声。

叶渐尘从太上之上跃下,一股灵气以太上为中心荡起,河面上起了半人多高的浪,刚刚浮在河面上的木船一瞬间就变成了片片碎木,被浪卷至空中,一阵劲风朝着众人袭去,稍稍年轻些的弟子根本睁不开眼睛。

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是蓬莱仙岛的九丈真人。这是灵界辈分最高的老前辈了,至今已活过了三千三百年。

他捋了捋被风吹散的胡子,拄着他的那根木杖,站了出来,俯身朝叶渐尘行了个道礼。

“宗主,替灵界除害,辛苦劳累,我等在此恭候。”

叶渐尘将太上从地上拔出,并不想与这老道多费口舌。

“原清迟呢。”

“谁,老道年纪大了,耳有些背,这河岸风又太大,有些听不清宗主这是在唤谁。”

叶渐尘掌中太上铮铮作响。

“我不想再问第三遍,原清迟在何处。”

九丈真人将手中的木杖转了转,“原清迟,我灵界年轻的后辈中可有人叫这个名字的吗,”说完唤来身后一个穿着五彩花裙的女童,“琉璃,你记性好,你快来跟宗主说说,咱们这些门派的年轻弟子中,可有一个唤作‘原清迟’的,你可要说得仔细,莫要惹恼了宗主。”

那女童作势想了一番,摇摇头道,“奴家不曾听闻。”

九丈真人颇为着急,手哆哆嗦嗦的,朝叶渐尘说道:“宗主啊,灵界年轻弟子之中并无您要寻的人啊,吾辈实在不知,您所找的人身在何处啊。”

“够了,我这些年看够了你们的戏了,人在哪里,不要让我亲自去找。”

一旁的花阁主也站了出来,人群最后的那只如一栋小楼那般大的猛虎在花阁主走出来的同时,也做出了一个准备扑食的动作,露出了自己的尖牙。

“宗主何必如此惊慌,不就是找个人么,都是小事,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着来。”

然而就在花阁主话刚刚讲完,太上就逼至他的颈间,叶渐尘速度之快,无人能够反应过来。

“刚才我敬九丈是个前辈,如今你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多听,我最后问你一句,人在哪里。”

花阁主未动,背后的人群却激动了起来。

“叶渐尘,你不要欺人太甚!”

“拿剑指着自己人,千百年来闻所未闻。”

“我等竟将灵界未来交付给这种人的手中,当真是造孽啊!造孽!”

不错,近千年来,虽然门派之间偶有小斗,但是大多情况都还是小心翼翼地维护者表面的和平。

叶渐尘身为正道楷模,灵界第一大派的宗主,如今却将剑指向了同道,确为千百年来第一次。

“够了。”

然而叶渐尘此刻已然顾不了这么许多,这些人要做些什么他清清楚楚。

早在他当初为霆阆祛除体内蛊毒的时候,他就暗自在霆阆的体内下了一道术法。

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知道霆阆的位置。

其实当初他设下这道术法的时候,还觉着自己做法有些多余,不过就是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的念头,就对一个身份这般复杂的人格外在乎。

而后他在酥合斋中的那一眼认出了霆阆,他又无比的庆幸。

他曾体会过两次失去霆阆的感受,他已经经受不住第三次了。

他能感受得到,霆阆就被这些人藏在他们身后的某个地方,但是他们偏偏非要拦下他。

“你们不要逼我硬闯过去。”叶渐尘已经变了语气,论谁都能听出,这次他的身上满是怒气。

“够了,这样荒唐的事情确实是够了。”九丈真人发了话“叶宗主,你我都不想看到如今的局面,而且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想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

“说清楚?是你们设局在先。”

就在与辜楠交手,回头却发现霆阆失踪了的时候,叶渐尘就明白了,这就是一场为他设下的局。

霆阆是被人利用的饵,他就是那条鱼。

引他和辜楠缠斗,无论最后剩下谁,他们都坐收渔利。若辜楠并非他的对手,又可以以霆阆相要挟,逼他交出灵脉。

“胡言乱语,我等皆是行正气之道,护我灵界浩然之风,叶宗主此话便是在污蔑我等了。”九丈真人这话说得不卑不亢。“而且,不是叶宗主先放走魔族在先吗,若是叶宗主当真一心为我灵界着想,刚刚为何不一举歼灭魔族,除魔卫道。”

叶渐尘听完不由的一笑,背地里行苟且之事,嘴上却是如此大义凛然,说话的时候面不改色,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当真是不知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叶渐尘不愿再多费口舌。

他其实并不想知道这是谁设得局。

他也不想知道究竟谁是玄鉴宗的叛徒,可以悄无声息地放走辜楠。

他现在只想带走霆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霆阆师兄身后的那个小师弟了,不再需要师兄的庇佑。

他现在足够强大。

他现在只想带霆阆去一个永远都不会有危险的地方。

他现在只想去实现他许下的愿望,只想要他一生无忧。

什么灵脉,什么玄鉴宗,什么灵界。

他已然不在乎了。

那九丈真人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是叶渐尘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很疯狂,但是他此刻却无比平静。

两百多年了,他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如今头一次,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血液在他的胸口中涌动。

“各位,叶渐尘在此,得罪了。”

说完,叶渐尘提剑而上。

一剑,寒风飒起,雷鸣四震。

一剑,大地龟裂,气震山河。

一剑,乌云拨散,长虹贯日。

仅三剑,面前众人已成溃败之势。

只剩下几个长老合力围抗。

“叶渐尘你疯了,你想要做什么!”

“花阁主,我早跟你说了,这叶渐尘就是个疯子,留他下去就是灵界的祸害,不如你我今日就趁机合伙出去他,也算是为灵界除害了。”

“叶宗主,我说了,有事好商量,不必将我们都往绝路上逼。”

“九丈真人,别同他讲道理了,这疯子根本就听不进去的。”

围住叶渐尘的共八人,每一位都是山门宗派的长老,使得都是最上乘的功法,走出去个个都是威名赫赫。

而叶渐尘被围住后,却缓缓闭上了眼。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那是叶渐尘刚刚拜入掌门师尊门下的时候。

师尊好酒,醒着的时候不多,有时候他遇着看不懂的地方就去问霆阆师兄。

霆阆师兄喜欢在后山的果园里打盹。

有的时候他不知道师兄睡着了,走得近了,会扰了师兄的美梦。

不过师兄从来不恼,随手就折一段树枝为他示范。

最初去找师兄是学剑,可是去得久了,哪里是冲着学剑去的。

师兄挥剑的姿势,风流恣意。

收剑的时候,会有桃花落下。

想到此处,叶渐尘竟勾了勾嘴角。

他闭着眼,却能灵敏地感觉到周身的灵气流动。

只不过周围的人一直说话,让他有些恼了。

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师兄曾经说过,打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直接动手,不要说话。”

第33章 青萝草之谜(上)

知晓了叶渐尘的处境之后, 霆阆想尽了办法想把手脚上的禁锢取下,可是无论用什么办法,费尽多少灵力, 那铁链就是纹丝不动。

花不衍见霆阆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笑了一下, 举了举自己的手,他的手上不仅有锁链,在那锁链的附近还有斑斑血痕。

“不必试了,这是从沧浪涯取来的千年玄铁, 灵力对它毫无作用。”笑完之后却又惆怅地说了句, “我早就试遍了。”

这监牢的石壁材料特殊,二人说完话后总有奇妙的回声。

交谈的时候尚好,但是此刻这回声听来, 就多了一股凄凉意味了。

二者将话说开之后, 明明许多矛盾未有丝毫进展, 但是他们之间的敌意倒是消退不少。

花不衍不再摆着提防的姿态, 而是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位置坐了下来。

“说实话, 你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霆阆此刻有些丧,他其实不太想与花不衍继续搭话, 此刻他心里有些烦躁。

他其实是一个特别得过且过极其喜欢偷懒的人,只要火不烧到自己的眉毛他完全都不着急。

可是如今知晓了叶渐尘这两百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无端生出了份怒火来。

他恨不能立刻从这牢里出去, 找到叶渐尘,将他好好训斥一番。

去好好问问他, 是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是怎么……怎么会被这么多的人这样欺负。

所以在训斥叶渐尘之前,他必须要看见叶渐尘完完整整的, 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而花不衍倒是偏有一股要把这话聊下去的意味。

“说实话,我是听你的故事长大的,那个时候我干活但凡偷了点懒,我院子里的姐姐就吓唬我说,小心晚上霆阆从窗子进来吃了你,然后我不敢偷懒不说,还要想方设法多找些活来干。”

“那时候后院常常有个来讨饭吃的老头,是桥下说书的,他书说的不好,饿得浑身只有骨头,挨着我我都嫌,但是他每次来我都帮他偷厨房的馒头吃,用馒头换他给我讲故事,就是讲你的故事。”

霆阆耐着性子听完啧了一声,“我名气这般大的吗?”

然而花不衍又道:“也不大,其实人们不太爱听你的故事,那老头告诉我,有时候提到你的名字都会有客人生气朝他扔杯子。”

霆阆捏捏鼻梁,“原来……是这样么。”

花不衍:“可是我还是挺爱听的,有时候省下些钱来,还会去买跟你有关的话本。”

“话本上说,你眼如铜铃,口如巨鼎,能生吞活人不眨眼睛,哈哈哈,”花不衍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我当时还以为是真的。”

“后来,成了踏月阁的少阁主,倒是知道了些,市井中不曾流传过的,关于你的故事,又以为你是个生性暴虐嗜血之人,如今见到了真人,倒发现你这人……咳咳咳咳。”

霆阆好不容易将花不衍的话听了进去,就等着这位花少阁主好好地夸他一番,可谁知花不衍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这人虽然是不怎么样,但是你也不必如此激动吧……”霆阆想打趣儿缓和这尴尬的气氛,但是却见花不衍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霆阆忙走上前去,却被铁链限制住了。

“你身上有伤?”

花不衍再开口,气息果然弱了许多。

“无事,踏月阁自己折磨人的法子而已,我习惯了。”

霆阆本想问问究竟是谁手段这般狠毒,能将花不衍伤成这样,不过立刻又明白过来,整个踏月阁除了阁主,谁还能动得了他。

霆阆还没开口,花不衍又继续道:“我这个父亲,对外人毫不心软,对我也是不留情面,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不过后来我倒是想通了,或许在他的眼里,有我还不如没有。”

这话听得辛酸,但是花不衍反而笑了起来,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又或许当真是习惯了这个父亲的作为。

霆阆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手上幻出个瓶子来,丢到花不衍的面前。

“少食一点,能疼得轻些。”

花不衍将瓶子打开,嗅了嗅气味。

踏月阁的人善驭兽和毒蛊,自小就熟悉各种灵药,那是他们的看家本领,花不衍立马就认出了这瓶中之物。

“青萝草?”

霆阆说道:“放心,这不是闲月城里流传的,我从别处采来的,少食一些,能缓解疼痛。”

当初霆阆见竹舍门前种有青萝草,特意偷偷采了些带在身上备用。

花不衍皱了眉头,“青萝草能缓解疼痛?”

霆阆顺着花不衍的话向下说:“对啊,将青萝草做成药丸,不要超过黄豆大小,一次一粒,可以用来止痛且不会有上瘾……”

霆阆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花不衍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花不衍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恢复了最开始小心提防的动作,说道:“青萝草能止痛,我都闻所未闻,你是如何知道的?”

霆阆听了这话,突然愣住。

青萝草的药效是他印在脑海之中的,熟得就如同一个剑修知道如何拿剑一般。花不衍对于灵草之物应当比他要熟悉得多,怎会不知?

此刻,二人刚刚缓和的关系,又因这一瓶青萝草而变得极其微妙。

“少阁主别误会,我这并无别的意思,这青萝草少量食用确有镇痛之效。”霆阆慌忙解释,想要细细回忆,自己究竟是从哪本书看来的,“少阁主稍等,容我细思。”

青萝草。

青萝草……

这三个字就像是刻在了霆阆脑子里一样,似乎当真是有一段模糊的回忆,但是他一朝那段记忆试探,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又来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出现在脑子里时候的感觉。

斑驳的景象如骏马狂奔一般在脑海中仓皇掠过,来不及挣扎,来不及抵触,就好像在脑中蛮横地扎下了根,无法拒绝,也无法违逆。

那记忆携带的情绪,就像浪潮一般将霆阆紧紧裹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的反应比前几次还要剧烈,除了那些奇怪的不知隐藏在哪里的记忆,霆阆还多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这情感极为奇妙,带着点酸涩,却让人着迷。让人痛苦,却又让人无法自拔。

青萝草……第一次,第一次遇见青萝草究竟是什么时候……

忽而霆阆像是闻到了奇怪的气息,那气息似乎像是夏日潮闷的空气,而他的思绪就如同也能拧出水来一般。

“滴答。”

一滴汗,顺着霆阆微凸的喉结流下。

他的脸上有些发烫,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背后火辣辣的疼,应该是受了伤。

脚下的黑影突然变得巨大,背后有东西正在快速地接近他。

霆阆回过身,是一只巨大的树妖。

一只长长的藤蔓朝霆阆飞来,霆阆下意识提剑准备反击,就见叶渐尘不知从哪飞身而出,那藤蔓在太上之下断了数截。

叶渐尘身上也受了伤,血顺着拿着太上的手蜿蜒至剑身。

“师兄快走,你我不是这魔物的对手。”

霆阆找准时机,翻身至那树妖身上,“我是兄长,哪有先走的道理。”然后反手就是一剑,不见万物深深地插-入进树妖的体内。

然而这树妖身形巨大,外皮极厚,身上还附有粘稠的液体。霆阆这一剑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脚下一滑,挂在了这魔物的身上。

而那一边,藤蔓被砍后仍会再生,叶渐尘已然是应付不来,被数条藤蔓紧紧束缚。

霆阆将剑拔出,使了全力,乘风而踏,越至那树妖的头顶。

三道纸符化作了三道灵光,将绑住叶渐尘的藤蔓砍断。

这树妖身形虽大,但是除了那浑身缠绕的藤蔓外,别的动作都不甚灵敏。

霆阆凝了气,身后化出数道气剑。

他踏空而起,数条藤蔓朝他这边袭来,纷纷被气剑斩断。这气剑威力不小,起了作用,树妖动作一滞,霆阆便借着这个机会,单手环抱起跌在地上的叶渐尘就朝着前方跑去。

这是书中的一个情节。

这魔物乃是一只千年树妖,受了魔气侵染才会暴走,而他的内丹实际是能提升修为的绝世宝物。

叶渐尘的灵根特殊,修炼之路与常人不同。

虽然能更好的汲取天地灵气,但是突破之时也比旁人更加困难。叶渐尘卡在筑基大圆满很久了,迟迟没有结丹。

在原书中,叶渐尘正是吸收了这魔物内丹之后才突破到达金丹期,然而书里叶渐尘拿到内丹却不是靠硬拼。这魔物虽然厉害,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每当月圆之夜,所有的树妖就会陷入虚弱,这只也不例外,叶渐尘就是趁着这魔物虚弱之时,才能取到内丹。

霆阆也是这般打算的,等到月圆之时再把小师弟带到魔物常常出现的地方,然而事发突然。

二人本宿在山下的客栈之中,可谁知这魔物却突然下山作乱,两人为了保护山下的村民,这才不得不和这魔物提前交手,将它引回山上。

按照时间来算,明晚就是月圆之刻。

但是他们现在最应当思考的就是如何活到明晚。

然而霆阆还未甩开身后的魔物,前面就没了路,只有一个陡峭的悬崖。

第34章 青萝草之谜(中)

那树妖的藤蔓就似砍不尽一般, 越来越多,而气剑将折。

藤蔓疯狂一般地生长壮大,树妖稍稍一动, 周围树木就轰然倒下,树叶化作利刃, 朝着霆阆的方向飞去。

霆阆转身,长剑一挥,灵气四扩,平地而起了一阵风, 长发被这风吹起, 衣摆也在猎猎作响。

只一抬眸,片片叶刃就在他的面前停下,化作青烟散去。

但是在那叶刃之后, 又有一根藤蔓以极其诡异的角度突然出现, 霆阆虽反应极快, 反手负剑, 将那藤蔓一剖而开, 但是还是有一道枝桠,擦过霆阆的脸颊, 留下了一道细小的创口,有血渗出。

那树妖嗜了血腥, 更加癫狂, 地上盘踞的藤蔓竟已到了一人环抱不下的粗细,而且还未有停止的趋势, 粗壮的枝干拱入地底, 隆起道道土丘,然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猛然钻出。

树妖巨大的枝干已然遮挡住了太阳, 霆阆一边护住叶渐尘,一边来回躲闪劈砍。

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朝着悬崖的方向跑去,一颗颗巨木在他身后因虬枝乱扫而倒下。

这魔物正是发狂的时候,虽然力大但反应却更加迟缓,霆阆想将这树妖引到悬崖下去,说不定能缓上一口气。

山崖上的风极大,几乎要夺去霆阆的一切感知,耳畔只听得呼啸之声。

他朝着悬崖疯狂奔去,与他一同奔向悬崖的还有十数条蜿蜒的藤蔓。

就在霆阆半只脚就要踏出山崖的时刻,霆阆猛地转身,向右侧偏去,叶渐尘与霆阆二人一同摔在了一旁灌木之中。

然而那些粗壮的枝藤却直直向悬崖外而去,带着树妖的躯干也要向外倒去。

树妖的根茎立刻嵌入山崖的石壁之中,碎石滚滚而落,藤蔓四动,想要攀附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荡起烟尘。

然而树妖的挣扎无济于事,被藤蔓所勾到的巨石,巨木,都承受不住巨大的身躯,随着树妖一同跌下了山崖。

就在霆阆准备长舒一口气的时候,这崖上竟还剩下最后一枝藤蔓,缠上了叶渐尘的腰!

叶渐尘被拉着朝悬崖的方向而去。

“铮!”

霆阆一剑砍下。

但是这一剑却未砍断。

“铮!”

这一剑才将藤蔓彻底斩断。

然而二人却也一同被带出了山崖。

“滋滋滋。”

不见万物在崖壁上摩擦,霆阆一手紧紧地攥着剑,一手紧紧地拉住叶渐尘。

脚下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摔下去,哪怕是金丹修士也怕是要丧了命。

叶渐尘因疼痛转醒,先是喃喃地道了一声,“师兄。”而后山风将他吹得清醒,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清晰,有碎石就在他的面前崩落,无声地坠入崖底。

霆阆将叶渐尘攥得很紧,紧到整只胳膊都在发抖。

叶渐尘觉着自己头脑昏沉,四肢发寒,又喃喃地叫了一声,“师兄”

叶渐尘还未说完,霆阆忙打断了他,“你别是要像狗血文里写得一样,让我松手丢下你自己跑逃吧,你可是个男频文主角,万万别这样矫情。”

生死之际,霆阆竟也如往常一般地打趣,只是叶渐尘看不见霆阆的脸,也就看不见霆阆已经被咬出了血的下唇。

“你若是想要跳崖的话,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我跟你说,这崖下可没什么千年的法宝,绝世的秘籍,更没什么能让你抱大腿的老头。跳这个没用,划不来,等过两年,我带你去跳另一个。”

其实叶渐尘并不能听懂霆阆话里的意思,不过每次他听见师兄这样说话,就觉着心安,然而身上剧烈的疼痛又要将他投入昏迷。

霆阆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仍旧不住地讲着话。

“你啊,以后可是要担起我们整个玄鉴宗的人,你要是在这里嗝屁了,我就是对不起师尊,对不起宗门,对不起西红柿蛋汤大大,更对不起我为你砸过的那些月票了。”

“你人呢,你倒是吭两声啊,千万可别睡着了,你以后可是要登上缥缈峰顶的人,死在这里多委屈啊,我都替你委屈。”

霆阆将叶渐尘的手攥得死死的,都能感觉到叶渐尘的身上变得无比的冰凉。

霆阆有些急了,“别睡啊,现在睡着了我可就真救不了你了,那咱们师兄弟可就要下辈子见了。”

刚刚与那树妖缠斗,就花去了大半的灵力,霆阆如今已经是勉力支撑。

叶渐尘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也不知为何,霆阆那几句话就像一根弦一样,在他脑子里崩得紧紧的,死死地吊着他。

“咳咳咳”

叶渐尘抖着手唤出了太上,深深地插进了岩壁之中。

二人就这么攀附在峭壁之上。

忽而霆阆看见离他们不远处有个山洞,很近,但是周围的崖壁都极其陡峭。

可是那大概是他们唯一能栖身的地方。

两人相互拉扯,借着两把剑,带着一身的伤,缓缓地在崖壁上前行。

走到山洞的时候,天已暗了下来。

两只脚都踏入洞内的时候,霆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这洞内颇为潮湿,洞顶不断有水滴落,虽不太适宜养伤,至少性命修为都暂且无碍。

身后的血已经凝干,和衣衫结在一起,霆阆只稍稍一动,就又再次扯开伤口处的皮肉,钻心的痛便不由分说地占据了全部意识。

霆阆咬了牙,将一直堵在喉间的血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从前觉着自己是个既怕疼,又不大能吃苦的人,从前没穿书的时候在家里削个苹果划破手都要抱怨半天,而今什么样的苦什么样的疼真真切切的到了身上,他倒是一声也没吭了。

就在霆阆准备坐下调息之时,却听得身后一声闷响,叶渐尘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叶渐尘浑身冰凉,而脸却是滚烫。

霆阆用灵气试探,果然叶渐尘的内息也是乱得一塌糊涂。

这分明就是中了毒。

之前情况危急,根本来不及将毒逼出体外,而如今这毒竟已入了体脉,再想拔出就要难上许多了。

霆阆有些慌乱。

他是个剑修,对于治愈调息一类的法术颇为生疏,黄岐之术更是少有涉猎,只会些寻常之法,对付皮外伤还行,如今他连这毒都认不出,更别谈谈什么解毒之术。

叶渐尘倒在地上,衣衫都被血染湿了大半,张扬的墨竹已成了血竹。他紧闭着双眼,都还皱着眉头,羽睫颤颤,似是在昏迷之中都忍着身上的剧痛。

霆阆看见师弟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想捧起他的手来。

而那手却凉得让霆阆心惊。

霆阆下意识的就开始用手不住的揉擦,想要给叶渐尘取暖。

可是无济于事。

师弟的身上就如同三九腊月的冰窖,冷得彻骨。

霆阆脑子一片空白,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得掐住,空气里也像长了刺一般,要将他整个人从中间生生剖开。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背后的伤,感受不到刺骨的痛。

他看向洞外,落日将天边染成血色,星辰逐渐浮现,远处苍莽的林海望不到尽头。

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了上来,带着酸涩,带着懊悔,他几乎想要撕开胸前的衣衫怒吼。

他要救叶渐尘。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一定要救下叶渐尘。

要么救下他,要么抱着他一同从这里跃下。

霆阆躺在叶渐尘的身边,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叶渐尘。想要让他暖一点,再暖一点,哪怕真的是一块冰,他也要死死地抱住了不能撒手,等到冰化了,暖起来的那一天。

霆阆慢慢地将灵力探入叶渐尘的身体里。

他判断不出这是什么毒,也不知道这毒该怎么解,甚至气息紊乱得他都不知该如何下手,所以霆阆只选了一种最简单的方式。他用灵力将所有的毒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毒已散至了叶渐尘全身的每一处经脉,霆阆就用灵气顺着探寻叶渐尘全身的每一处。

这毒霸道异常,一渡到霆阆身上,就朝着霆阆的识海逼去,四肢百骸都一同叫吼起来。

那种痛,能将灵魂生生剥离。

可是霆阆却想到了别处。

这毒中得相当之早,叶渐尘应当是在跟树妖交手之初就中了这毒。

可是这孩子,与树妖缠斗这一路,难道一直就扛着这样的痛吗?

霆阆忽然闪过之前与树妖交手的画面来。

好几次霆阆险然受伤,都是这孩子替他拦下攻击。

受了这样的痛,一声不吭也就罢了,竟还要拼命护着他吗。

霆阆想到此处,手又开始在叶渐尘的胳膊上揉擦着,尽力地想让他快些暖起来。

他这个师弟当真是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

就如同他现在身上这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但是这个师弟有的时候却又让霆阆觉着真是温柔到了骨子里。

那种温柔恰如春天的暖风,夏日的蝉鸣,秋日的稻香,冬日的晨露。

很简单,很不起眼,有时候甚至都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

就如同这个小师弟,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霆阆甚至没有刻意地去问过他的喜怒,也从不在意他的想法,哪怕是中了毒,也是倒下了之后才有所知觉。

可是那份温柔却一直都在。

第35章 师兄,我来救你了

叶渐尘在霆阆的怀中发抖。

霆阆的灵气缓缓地在他身上游走, 轻轻地抚慰,极小心,不敢有大的动作。

可是叶渐尘的身上仍旧冰冷的可怕, 霆阆颤颤巍巍,生怕怀里的少年下一刻就没了生气, 如冰一般就要碎在怀里化作乌有。

霆阆褪了衣衫,将温热的胸膛贴上了叶渐尘冰凉的背。

心突然被糅了一下,似有万马嘶鸣,风起尘扬, 也似有月光倾泻, 庭前花落。

他紧紧地将叶渐尘笼在怀中,恨不能将滚烫的情绪融进怀中人的骨血里。

他感受着叶渐尘呼吸间的每一次起伏,感受着脉搏每一次的跳动。

洞外山风呼啸, 月照虫鸣, 有广阔苍穹, 有无边林海, 而霆阆此刻却只觉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那猛烈的药性在他识海内狂野地窜动着, 逐渐蚕食着他的灵力与意识。可他只顾着将怀里的人锢得更紧。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澎湃的情绪囿于胸腔, 却不敢喷薄而出,只能化作掌心的灵力, 温柔地在叶渐尘体内回荡。

像是一只虫蚁, 爬上掌心,肘间, 肩上, 再往人心尖里钻,说不上舒服, 更不是疼,而是一种让人心慌的痒。

霆阆就这样痒着痒着,怀里的人似是有了体温。

接着叶渐尘的羽睫轻轻颤了一下。

霆阆的心也就跟着颤了一下。

可是这一震却让霆阆又变得清醒。

那些鼓动着,喧嚣着,疯狂的想法瞬间一扫而空。他的脸变得滚烫,不知是这药物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只觉得有几分说不清的恼怒,有几分说不清的羞愤。

他惶恐地挪开放在叶渐尘胳膊上的手,匆忙地将叶渐尘从他的怀中放开。

然后穿上外衫,抚平每一道皱褶,甚至将发冠都重新整理,一丝不苟,装作刚刚荒唐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若是刚刚这洞中有第三人,其实也会觉着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寻常疗伤,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但是霆阆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名为心虚的感觉来。

在确定叶渐尘没事之后,扭头望向洞外,不敢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