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茗记得他是在那鬼哭狼嚎中昏死过去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只知道再醒来的时候，他居然没有被丢到寒冷肮脏的路边或者桥洞，而是在一间温暖的屋子里，他睡在一张床上, 身下的床铺和身上的被子都干净柔软, 还有一丝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小慕茗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薄薄的被子从身上滑落,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小太阳睡衣。

屋外仍在刮风下雨, 雨水斜斜地拍打在屋里的那扇紧闭窗户上, 一点风雨也挤不进来, 满满都是安全感。

小慕茗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又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还在爸爸妈妈家里的时候，他听说过邻居有老人寿终正寝, 那些大人都会告诉小朋友, 说人死后是上天堂去了。

他现在或许就在天堂, 不然人间哪有这种温暖的容身之所。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随即一阵香味率先从门缝钻了进来, 流浪那么久, 慕茗从来没吃饱过, 这会儿香迷糊了, 没忍住吞了口口水。

两个老人端着水和热饭菜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娃娃。

二老见慕茗已经醒了, 惊喜地走到了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苍老的手很粗糙, 慕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却觉得这是自己触碰到的最温暖的手, 比妈妈的手还暖和。

“烧已经退了。”那个老奶奶慈祥地揉了把慕茗的头发，“好孩子，身上还难不难受？”

慕茗还觉得这里是天堂，眼前的可能就是神仙，他眨巴了下眼睛，呆呆地摇了摇头。

两位老人肉眼可见放松了一些，这时慕茗突然发现，他们身后的那个小娃娃，居然是先前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男孩！！

这会儿小男孩不哭了，白白净净的，长得还挺可爱。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着，慕茗懵了。

他……不是在天堂？？？

老奶奶从爷爷那里接过一碗热乎乎的饭菜，舀了一口凑到慕茗嘴边。

“先吃饭好不好？吃了饭才能吃感冒药，这样病很快就会好的。”

慕茗的注意力一下被眼前的饭菜吸引，肚子都发出“咕”的一声。

他怯怯地问：“我、我可以吃吗？”

老爷爷和蔼地笑弯了眼，“当然可以，就是煮给你吃的呀。”

慕茗瞬间瞪圆了眼。

他好久没吃过这么香这么干净的饭菜了……

不等奶奶喂他，烧心的饥饿感让他自己拿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乖孩子不着急啊。”奶奶心疼地看着他。

但慕茗控制不住，他太饿了，一碗饭很快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饭，爷爷又给他冲了一包感冒冲剂，味道不好闻，也很苦，但慕茗一口气喝了进去，嘴巴里苦得难受，但他没有嚷嚷半句。

生病了能有药吃，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那个小男孩抓着一颗糖，欲言又止，半晌，还是一声不吭把糖揣进了兜里。

奶奶看慕茗苍白的脸蛋终于有了点血色，轻声问他：“好孩子，你爸爸妈妈呢？”

慕茗顿时一愣，想起现在已经是六月了，自那天从车站出逃，他再也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但每当看着路边的小朋友牵着爸妈的手笑得阳光明媚时，他也会忍不住想，他爸妈会不会后悔了，如果再次找到他，会不会决定不把他卖掉？会不会把自己接回家，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

可那么久的日晒雨淋，每天清晨睁开眼，他还是一个人面对这无比陌生的世间。

老人家温暖的大手揉着他的发顶，这是不是就是家的感觉？

一时间慕茗只觉得特别委屈，一张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

慕茗一哭，把另外三人吓了一大跳，那个小男孩两个小拳头握在胸前，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处，想不通这是发生了什么。

奶奶连忙把小慕茗抱在怀里，拍着他瘦到只剩骨头的背脊哄了好半天，慕茗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爷爷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床边，轻声问他：“孩子，你是不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找不到家？”

奶奶也说：“你记得自己住哪里，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吗？爷爷奶奶帮你找到他们好不好？”

慕茗包着眼泪，惊恐地摇了摇头：“不要，我不要回家，不要找爸爸妈妈，呜……”

一听这话，爷爷奶奶顿时疑惑起来，“为什么呀？是不是跟爸爸妈妈吵架了？”

小慕茗扁了扁嘴，一行眼泪又掉了下来，“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腿坏了，爸爸妈妈把我卖掉了，呜……”

他一句话震惊了另外三个人，那个小男孩眼睛瞪得更大了。

奶奶心疼死了，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泪痕，爷爷气得拍了下桌子，“这都是什么人？！亲生的孩子说丢就丢？简直是畜生！”

勾起了伤心事，慕茗静静地窝在奶奶怀里掉了好久眼泪。

直到感冒药的药效上来了，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他贪心地想：要是醒来之后还能在这里就好了。

*

慕茗睡着之后，爷爷奶奶带着自家孙子出了房门，三人下到一楼的小客厅时，爷爷突然说：“要不要报警？”

奶奶纠结地叹了口气：“那孩子估计是发现爸妈要卖了他，自己偷偷跑掉的，警察要是真找到了他爸妈，保不准带回去之后会做得更过分。”

小萧酌仰着脑袋，很不理解：“爸爸妈妈不是很爱自己孩子的吗？为什么会不要他呀？”

他的爸妈虽然走得早，但生前一直很爱自己，他的那些邻居家的朋友也是，都是被爸爸妈妈爱着的，为什么这个人会被丢掉？还沦落到一个人孤零零地流浪？

爷爷奶奶看他年纪还太小，现在也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不想在小孩面前嚼别人口舌。

奶奶揉了揉他的脑袋：“小酌，今天就让弟弟睡你的床好不好呀？你跟爷爷奶奶睡。”

小萧酌第一反应是不大乐意，毕竟白天才被弄脏了雨衣，现在连他的床也霸占了。

但想想那个弟弟洗干净之后长得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怜……

他撇了撇嘴，“好吧……”

*

慕茗的愿望成了真，生病的这几天，他真的被允许住在了萧家。

原来那个小男孩叫“萧酌”，两个老人是他的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