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妙贞像是雀跃的鸟儿,在房间里扑腾了一会儿,又有些好奇地看向左颂世。
“让他以后教你便是。”左颂世面上流露几分玩味,道,“倒是你,你为何觉得我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还和他们吵起来了,这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我觉得你不是啊,刚才我就说过了。”鲁妙贞眨了眨眼,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你难道喜欢他们说你的不好么?”
左颂世默了会儿。
自是不喜欢的,但……
他将茶杯轻轻搁回桌子。
房间静了好一会儿,他仍是没想到合适的说辞。顷刻间的慌乱像是回到刚穿过来那会儿,手足无措,额上出了些细汗。
鲁妙贞没察觉,继续说着。
“他们说你贪恋美色,可你都没怎么进过后院,他们说是因为你身子不行,但不是已经好了么?还有,你今日来这么早,肯定也不是要宿在这儿。”
“你倒是单纯。”左颂世无奈笑了笑。
眼眸微微一动,他提高声音,颇有些怠慢问道:“孤不进后院,是因着卧房旁就有一个美人,你不知道么?”
鲁妙贞想着那个美人是谁,低低惊呼一声:“啊!那是……”
“孤并非不贪恋美色,只是如今有黎夫人就够了。”左颂世迅速应道,面上流露出些不屑,“其余人在孤眼里,不值一提。”
鲁妙贞一歪头:“你这么喜欢他?”
左颂世听出她话里带了些不信。
他本想糊弄过去,张了张嘴又忽然沉默,不自觉竟出神发了会儿呆。
他当然喜欢黎筝瑞。
他本就喜欢这个主角,如今与他朝夕相处,更是切身体会到他的气势。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要护着自己,为自己出气。他在自己面前的一举一动,都是自己曾经想过,能作为黎筝瑞的同伴所感受到的关怀。
他触过的肌肤,对上的视线,都不是假的。
黎筝瑞说话一向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令人安心。
知道他阳奉阴违,却还是忍不住要信他的话。
再开口,左颂世猛然发觉下颌酸麻,仿佛要止住他的话语。
他顿了顿,还是说道。
“……很喜欢。”他说,“非常、喜欢。”
眼尾与话音一并落下,似是要遮盖住说话声与本就藏好的情绪。
长睫微颤,落座在桌前的王爷垂眸,忽地凝然抬眼,端直坐着。
鲁妙贞愣怔一瞬。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是这样的。
乍一看如同过年时要拜的神佛塑像,全身上下都是一个颜色,连眼睛也是,看不懂他的情绪。
他眉眼微微向下,大概是悲悯的,好像看不得人间疾苦,又莫名地释然。
再仔细瞧几眼,便觉得他目光里满是忧虑与悲伤,也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罢了。
她不明白。
“那是有多喜欢?”她问。
左颂世抿了下唇。
有多喜欢?
他从没想过,该怎么形容这份心思,被突然问起,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思考许久。
半晌,他释然般笑了笑。
“愿意为他死的喜欢。”他轻声道。
在写下那封回信时,他已经打定主意。
他留在这儿,只会为黎筝瑞带来多余的不确定性。
【天子虎视眈眈,骠偲侯进退维谷,唯有自垣州始养精蓄锐。其最速最优解便是除去故陵王,垣州方可归心。垣州一方归心,天下亦可归。】
【某承异姓王爵,亦深知其不过金玉其外。为求自保违心使百姓受苦,已是身心交瘁。某人微言轻,愿以自己性命,为黎将军铺路正名,保他无恙,是为其功成业就之贺礼。】
……
黎筝瑞视线落在最后一处。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没有署名。
过分工整到规矩的秀字,笔触轻巧,像是在愉快地记录某次出游,甚至隐隐透露出对未来的期待。
黎筝瑞捏着信纸的手没动。
他的整个身子都未曾动过。
从读信开始,他便是这个姿势。
薄纸首尾两端却猛烈地晃动起来,宛如一个衣不蔽体的无助的人,在冬夜里颤动。
只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他将心中无可发泄的复杂情绪,全都倾泻在了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是传统书信的结尾语,意思是“祝你春天幸福平安,夏天喜乐安康,秋天吉祥安好,冬天幸福吉祥”,既一年四季平安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