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副模样有那么滑稽么。
他下意识偏过头,不想让黎筝瑞看见他现在的脸。
黎筝瑞想起左颂世方才的话。
他的耳根陡然热起来。
若是没看见那封信,他还能以为左颂世是在怄气或者发疯,现在却不一样。
他生怕听见这人嘴里说出什么暧昧不明的话语,像是开玩笑,也像是借机吐露得不到回应的真心。
心下又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微微打颤。
他宁愿左颂世现在将一切都说出来,好好说明白,他们也能好聚好散。
长痛不如短痛。
他知道两样都很痛苦,但之前的经历还是让他偏颇地认为,干脆些更好。
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没了知觉只是一瞬间的事,而断手断脚却得以生还的兄弟,即使有亲人在侧,绝大多数最后都是痛苦地自行了断。
黎筝瑞下意识按住胸口,才反应过来左颂世听不见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可自己不也是在逃避么。
之前一门心思都放在习武上了,家里人不是没劝过,但他就是没那个意思。
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劝着劝着家里人慢慢也不催了。
他没体验过情爱中的“喜欢”是什么感觉,也不知左颂世是怎么就凭那一眼挂念他如此之久,还要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他却不敢问,甚至不敢想起有关这方面的事。
现在不是时候没错,黎筝瑞却清楚,自己是在害怕。
他头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退意。
放在战场,这种还没上阵便要临阵逃脱的人,就该直接斩了。
他突然觉得多读点经书没什么不好。
到了这种时候,一句文绉绉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有些懊恼,脑子一热,抬手就按住左颂世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头发被他揉得凌乱。
黎筝瑞觉得左颂世这样才更自然些。
像是经过了微风摆弄,更有人味儿。
但王爷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大抵还是更喜欢梳理规整的模样。
于是他又用手梳顺刚被他揉过的头发。
然后对上左颂世惊恐的视线。
他连忙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起来,一头扎进去。
黎筝瑞怎么突然动手了!
他不会在想着,怎么把自己的脸剥下来吧?
死了再剥也行,别让他活受罪啊!
还有头发,他弄自己头发干吗?不会想一根根拔掉吧?
他这个角色不过就是个炮灰,一剑捅死就差不多得了,哪用得着他这么上心啊!
左颂世疯狂回想,方才的哪句话触到黎筝瑞底线,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
黎筝瑞连原文那种夹脏话的粗鄙之语都能忍下来,怎么到自己这儿又不一样了!
左颂世胡思乱想一通,回过神来发现外边好像再没声音。
他试探着露出双眼,府医也没敢在床边候着,重新站得远了。
黎筝瑞也不见了。
左颂世这才稍放下心。
看来是走了。
他示意府医上前。
“殿下近日是染了风寒。”府医仔细诊断完后,斟酌着用词道,“殿下如今在恢复期,发了低热也是难免。”
他脖子转了转,犹豫一会儿道:“……正是需要被伺候之时,殿下当万分注意自己的身子。”
左颂世有些奇怪。
府医担心说了不好听的话,会惹自己发怒,他可以理解。
这一句要被照顾,怎么就说得小心翼翼了?
府医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还在期待什么。
“……嗯,好。”左颂世观察他的神色,不明所以,“直接开方子,让高大蛾去抓药。”
府医看上去有些失望。
“是,殿下。”他慢吞吞挪动身子,一点点挪到门口。
左颂世见他开门,便掀开被子,脚就要点到地上。
“哎,殿下!”府医连忙喊道,“殿下需要静养,殿下要做什么,小的通知高公公便是。”
左颂世起身一阵头晕,摇摇晃晃地站住了,手撑在床柱上停了会儿,才道。
“多事。”
府医不敢再说,直接行礼告辞,跑得比来的时候更快。
左颂世揉揉额角。
只是想下床拿件衣服罢了。
平日里为了维持人设,他已经尽量把所有事都交代出去给别人做。
越是这样,他心底负罪感就越强。
他不喜欢别人都对他低眉顺眼。除了这种严格的阶级制度让他不舒服外,他也总会揣测这些人低着头时都在想什么。
他们心里对自己会有多少好话?把事情交给他们,他们会怎么做,会不会出差错?
他也不喜欢麻烦别人,总觉得欠人家的。
方才更是,明明见着那府医背过身出门了,他下床又没什么响动,他竟还能发觉,转回身来阻止他。
他按了按太阳穴,深呼吸一口气,却觉得有点难喘上来。
一连试了好几次,那气似乎都到不了身体里,虚虚地浮在喉咙。
他回忆着之前放罩衣的地方,顺利在角落处找到了新婚之夜穿过的那件红色大氅。
当时自己嫌弃它不保暖,现在穿下来,反而只有这件感觉最好。
不过自那夜之后,他便再没穿过。
因着原主极尽奢华,每日的几件衣服,穿到现在就没有重样过。
左颂世搓搓绒毛,感觉心情都变好一些。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蹲在地上,从头到尾慢慢将衣褶抚平,又整件高高举起亮在自己面前,看着上面繁复的花纹。
好看。
就是黎筝瑞那件不在他这儿。
当初为了将他迎回来,给他送了件配套的,如今应该在他自己房里。
大概早被他扔掉了。
这衣服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耻辱,当初他披在身上大概都觉得恶心。
左颂世把衣裳收在自己手里,划拉两下,没克制住,用脸蹭蹭上面的绒毛。
富贵人家的用料就是好,软和得很。
蹭过之后,他又披上大氅,拽着有些长的衣袖。
不知为何,他忽然笑了一下,像是安下心来。
他隐约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傻,但笑着笑着,他忽然又有些难过。
说不上来是身子难过,还是心中难过。
不少长发散到身前,他理了理,慢慢地喘口气,连同那份奇怪的情绪一并收到脑后。
动作中,余光隐约瞥见角落有个什么东西的影子。
好像比自己的身高矮?还端端正正的。
他有些疑惑,顺势看过去。
是端坐在轮椅上,看着他的黎筝瑞。
作者有话要说:
故陵王人设崩塌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