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颂世出神地盯着烛火,感觉眼睛有些刺痛。
黎筝瑞这才刚骂完“人妖”,怎么转眼间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黎筝瑞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原先的惭愧一闪而过,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
左颂世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手中金樽。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想清楚接下来该如何做。
自己本意的确如此,但经过系统那一遭,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旦黎筝瑞有这个误解的想法,无论自己做什么,恐怕都会被他自行加以解释。
只能让他自行领悟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
左颂世心下思忖。
不如拐个弯,让黎筝瑞再误会一次。
他想到一个人。
杜纵,垣州州牧。
此人与原主狼狈为奸,明日会前来商讨要事。届时,让黎筝瑞听见他们二人交谈,他可以将计就计。
加之杜纵此次前来,是为了商议修缮水利一事,他们必会谈论如何中饱私囊。
黎筝瑞关心民瘼,这样也能加深自己在他心中的坏印象。
就这么办。
左颂世定下主意,刚要活动身子,就见窗外有个黑影闪过。
他一惊,想起这是要出场的新人物。
姜弘遇。
黎筝瑞十几万字前救下的一个普通百姓,在这里伏笔回收。
他得知黎筝瑞的消息,提前混入府中接应,帮着黎筝瑞向外与他的弟兄们传信。
原主没在新房耽搁多久,他走后,姜弘遇就潜进来了。
黎筝瑞确认他的身份后,他便帮着清理了一些伤处。
方才延误太多时间,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左颂世整理一下身上衣裳,就听见门外高大蛾不善的声音。
“你!这么晚还在晃荡做甚?”
一个有些紧张的男声道:“高公公……”
左颂世愕然。
姜弘遇这是被抓了个现行?
原书里可没有这段。
他愣怔一瞬,懊恼地揉揉额角。
因为高大蛾守在门外。
原书里这主仆俩是一起进的房,自然不会察觉姜弘遇在外边的动作。
自己先前揣着要帮黎筝瑞的心思,便让高大蛾在外候着。
按传统新房周边不围人,姜弘遇当是没太提防,才不小心被抓着了。
好在高大蛾不会想太多,只认为姜弘遇要偷东西。
“好新的脸,刚来的吧?”高大蛾狐疑道,“今晚你应当不用守夜。”
“是!”姜弘遇藏住慌张,装作被记住的惊喜道,“没想到公公记得小的!归置用具那人忽然腹痛,小的便同他换了一晚,只是刚来半月,不熟悉后宅,没找到柴房在哪。”
“不知道柴房在哪还与人换?”高大蛾哼了一声,语气却放松了些,“亏你没打扰到主子,否则……”
“多谢公公!”姜弘遇立即压低声音。
似有碰撞之声隐约传出。
是姜弘遇塞了东西给高大蛾。
高大蛾这才满意,声音远了不少,好像是去堂外叫人。
“你,还有你!带他去柴房,让他好好记记怎么走,路上提醒守夜的别打瞌睡。”
话里意思,还是要看好他。
这还是给了好处的缘故。
照这对主仆宁错杀不放过的态度,姜弘遇若什么表示都没有,当场就要卷铺盖走人。
姜弘遇犹豫一瞬,还是高兴道:“多谢公公!”
脚步声渐行渐远。
左颂世手上发汗。
姜弘遇今晚可是要来给黎筝瑞处理伤口的。
即使如此,第二日黎筝瑞仍是高烧。可想而知,今夜若是没人帮他清理,明日只能更加严重。
看方才那架势,姜弘遇这一走,今晚怕是回不来了。
左颂世目光放空,在房内巡视一圈,落回桌上的酒杯。
自动变焦,聚焦到后面的黎筝瑞。
没有保暖,坐榻也是硬的,还窄。他没任何力气,下半截身子差不多掉到地上,上半身又斜斜卡在上面,想想就不舒服。
那一片全被蹭出暗红的痕迹,身上伤口不断冒出新血液,有的覆在原有伤痕上,有的没入伤口之中。
他双眼闭着,一声不吭。
左颂世心跳遽然快了几拍。
黎筝瑞既然误解他的立场,为何不求助?
他身子再如何强健,此时定也是难捱的。就算是担心隔墙有耳,他也可以睁眼暗示。
可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像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一样。
他方才还在内疚。
眼神甚至变得慌乱。
当初敌人的刀在他脖颈上留下条深深的血痕,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带着那道血痕,将敌营也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左颂世想起自己看小说的时候。
诚然,这是本非常经典的男频爽文小说。一人扭转局势救场的次数自不必说,一骑当千破军杀将的夸张描写更是数不过来,看得他心潮澎湃。
但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黎筝瑞给一个小姑娘道歉的时候。
小姑娘偷了黎筝瑞的荷包,那荷包是他表妹送给他的。
刚发现时,黎筝瑞怒火中烧,后来才知道小姑娘的父母皆是残疾,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她才迫不得已去偷盗。
他不想评判小姑娘的行为是否正确,只是他以为,黎筝瑞虽不会不依不饶,却也要先要说教一番。
没想到他会先道歉。
他蹲下来,托着小女孩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将自己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左颂世扪心自问,让他毫无保留说出自己心里想法,他办不到,何况是在向人道歉的情况下。
当初看到这段,他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难以想象。
他甚至觉得黎筝瑞这么做过了头,可仍是盯着文字傻笑半天。
现在这个主角就在自己面前,忍着钻心的痛苦,不愿开口说一句话。
左颂世咬咬牙,端起酒杯就朝黎筝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