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迪收到自家老板的眼神暗示,直接将前院的围栏木门一脚踹开。
迟归三步作两步地闯进了还亮着灯的大厅, 但展露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和身后的两位助理都顿住了脚步——
灯火通明的奢华大厅内, 意料之外地站着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
这会儿,作为当事人的景瞬毫发无损地坐在轮椅上, 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迟仁聘面色难看,以及还有正在和警察努力解释的陈万水。
大概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 屋内的一众人纷纷投去视线。
迟归和景瞬对上目光,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没事吧?”
景瞬抬眼望着他,露出一点狡黠笑意,“没事。”
边上的迟仁聘没分到亲生儿子一句问候, 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黑了, “他能有什么事?好得很!”
不久前,他在茶室里对着景瞬才“威胁”了两句,原本想让他知难而退, 不要像个狐狸精似地黏着迟归不放。
可对方倒好,当着他们的面就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喂,你好,我要报警,这里是海市金水区福山路1号,迟家大宅西楼,有人想要非法拘禁我。”
一句话不带喘气。
不仅地址明确、报警意图明确,而且字字清晰,口条顺得很,像是早就演练好了。
身为管家的陈万水率先反应过来, 想要去抢景瞬的手机。
结果景瞬死死拽住手机不放,临危不乱地补充,“警察同志,他们现在想要抢我的手机,我的处境很危险,麻烦快点出警!”
“是,我叫景瞬,这就是我的手机号。”
“……”
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加戏”,差点没把迟仁聘气得心脏狂跳。
在结束了电话报警后,任凭迟仁聘怎么放话斥责,景瞬全然充耳不闻,特别淡定地靠坐在轮椅上,也不急着离开了。
迟仁聘仗着身家背景,这辈子也算是活得顺顺当当,但凡遇上个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他没料到景瞬看着年纪轻轻,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气到不打一处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陈万水开了茶室的门、让景瞬快点滚,想着今晚之后再想其他法子将对方赶出迟家。
但没料到,景瞬反过来还不干了——
一见陈万水要动他的轮椅,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电击棒,恶狠狠地警告起了他们:
“我行动不便,谁敢动我试试!”
“在警察来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万一再有个摔伤骨折,别说我自己了,迟归也会和你们没完!”
居然还敢搬出迟归吓唬他们?简直是狐假虎威!
迟仁聘和陈万水加在一起都一百多岁了,见过的世面不算少,但遇上景瞬这么“无赖”,是意料之外的束手无策。
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就是!
警方的接线员大概是听见了“迟家大宅”这几个字,出警的速度极其之快,不到十五分钟,两位警员就赶到了西楼。
陈成水先发制人,“警察同志,我们可没有非法拘禁他!这茶室和主屋大门都开着呢!是他自己赖着不走的!”
面对这种倒打一耙的说辞,景瞬不慌不忙地打开了自己的腕表,将一段关键录音当着警员的面放了出来——
“站住!谁让你走了!”
“在老爷子面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景瞬,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可以叫人把你强行送出海市!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迟归!”
这下子,迟仁聘百口莫辩。
景瞬却一改之前的“无赖”模样,先委屈害怕上了,“警察同志,你们都听到了,我现在行动不便,他们还这样威胁我。”
“万一之后我真遇到了什么危险,那一定是他们派人指示的!”
“……”
这不,铁证如山。
迟归带人赶到时,屋内的警员才记完出警笔录,对迟仁聘和陈万水做完批评警示教育。
迟仁聘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迟归看得出老东西吃了憋,却只对着景瞬再三确认,“你真没事?要不要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迟仁聘气结,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扇到这不孝子的脸上。
为首的警察看了一眼时间,收起笔录,“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景瞬礼貌点头,“麻烦警察同志了,辛苦你们,谢谢。”
警员们接收了景瞬的道谢,补充,“有问题随时联系,法治社会,不用怕。”
迟仁聘:“……”
等到警员离开后,迟仁聘当即要求,“迟归!赶紧把你的人带走!”
景瞬全胜而归,嘟囔,“走就走。”
他本来就打算警察走后,自己慢悠悠回北馆呢,哪里知道迟归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迟归暗笑,吩咐身后的两位助理,“韦迪,你们先陪景瞬回去。”
他停顿了一秒,目光对准了沙发上的迟仁聘,“我和老爷子还有几句话要聊。”
伴随着声音落地的,是骤然爆发的冷硬气场。
迟仁聘心头一哽,不着痕迹地咬紧了牙关。
直到景瞬离开大厅,屋门虚掩着合上,他才拄着拐杖起身,先声夺人,“迟归!你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他原本对迟归和景瞬的关系还持怀疑态度,觉得这两人有可能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可自从迟归进门后,这眼神就没离开过景瞬!
知子莫若父。
迟仁聘当下就看穿了迟归的心思!
迟归明知故问,“你在问什么?”
迟仁聘越想越气,直接教训,“我当初把你带回家、让你当上迟氏集团董事长,不是为了让你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
“错了!”
迟归直视着迟仁聘的怒容,一字一句纠正,“当初把我带回迟氏的人是爷爷,不是你,我能当上迟氏集团的董事长,靠得是我自己,也不是你。”
迟仁聘攥着拐杖的手越发用力,还想拿已经去世的迟老先生压他。
“好啊!那你知道你爷爷当初为什么要带你回迟家吗?就是为了我们迟氏后继有人!”
“早知道你现在心思都动到了男人的头上去,我看还不如让你流落在外,继续去过那没有指望的苦日子!”
“迟归,你以为没有迟家的头衔和光环,你的人生能好到哪里去?你以为门口那个景瞬还能看得上你?还会想着要傍着你的大腿不放?做梦!”
陈万水瞧见迟归越来越沉的眼色,暗中提醒,“老爷子,小心气坏了身子。”
话音刚落,迟归就猛然将他踹到了一边,杀鸡儆猴,“听说,是陈总管亲自站岗,拦了我司机的车?你倒是好大的威风!”
“……”
陈万水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痛苦着一张脸色倒地不起。
迟仁聘被吓了一跳,“你……”
迟归重新看了回去,语气生硬,“我之前的人生是谁造的孽,你比我清楚。”
“而且,我是不是早就告诉你?安分待在你现在的位置上,睁着眼享受佣人们的伺候就行了,少管我的事。”
开口连句“爸”的称呼都没有了,仿佛两人不是父子,而是敌人。
迟仁聘深吸一口气,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
迟归命令,“听清楚了,今晚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遍,否则离开迟家的人不会是景瞬,只会是你和孙姨!”
迟仁聘气得手抖,“你这是在威胁我?”
“是又怎么样?你要不再报个警?”
迟归眉梢微挑,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知道你最近安了什么心思,不就是听了大房的怂恿,想让我和你们中意的人选联姻结婚?”
“省省吧。”
“我这辈子不可能和任何一个女人进入婚姻,所以你现在说得没错,要讲究起直系血缘,迟家确实要断在我这一代了。”
“……”
迟仁聘不做声,脚步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气得虚晃了好几下。
“你最好别烦犯糊涂,认清事实,只要我在家主的位置上多坐一天,那这个家就是我迟归说了算!”
“当然,你这么想要迟氏后继有人的话,不如自己多努努力?但凡我这会儿再有了弟弟,等你百年之后,我保证会把我现有的一切都让给他。”
“你、你这个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迟仁聘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翻着白眼直直地栽了下去。
陈万水忍痛去查看情况,“老爷子!老爷子你怎么了?”
迟归不予理会,无情转身走了出去。
…
西楼前院栽种了很多芍药,这个季节开得正盛。
迟归刚走出主屋,就看了景瞬坐在轮椅、待在一簇花堆前,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动着花瓣。
高处的亮灯投射下来,在他的四周形成了一层蒙蒙亮的光晕,也衬得他的侧脸越发吸引人。
“……”
迟归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
原本存在情绪里的戾气莫名被柔和包围,平静了下来。
大概是他注视的眸光太过明显,景瞬很快就侧身看了过来,“迟归,你和老爷子聊完了?”
“聊”是很温和的说法。
他刚才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句,父子两人应该是正面吵起来了。
迟归快步走近,“你怎么还没回去?韦迪他们呢?”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景瞬对上迟归的眼,实话实说,“我在等你啊,老爷子今晚估计是被我气狠了,我怕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罪过就大了。”
“他身子骨很硬朗,不会有什么问题。”
迟归示意景瞬往外走,“走吧,仔细说说,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在回去的路上,景瞬才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
他在事后反思,有一点,但不多,“我今天在老爷子面前,是不是‘无赖’表现得太过了?”
迟归不以为然,“没事,就该让他吃瘪长长记性,不然以后还会想着没事来找你麻烦。”
景瞬得到他的认同,嘴角微弯,“迟归,你别听他瞎说。”
“什么?”
“刚才老爷子吼得挺大声的,我听到了一点儿内容。”
景瞬先解释,然后实话安慰,“去世的老先生看得挺准的,西楼这位根本靠不住呢,迟氏要不交到你的手上,恐怕早晚是要倒闭的。”
迟归松出一点儿笑意,“爷爷在世的时候,也偷偷和我说过这话。”
他早知迟仁聘一事无成,才越过后者隔代培养继承人。
“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迟仁聘。”
景瞬抬眼望向眼前人这张早已经熟悉的脸,一通研究,“但我觉得你们两人长得不太像,你的容貌应该更像你妈妈。”
不是都说儿子会遗传母亲的长相优势?
“迟归,你妈妈的眉眼肯定很好看,鼻梁也高。”
“……”
迟归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景瞬往前滑出了一点儿距离,停下,有些意外地转身看他,“怎么了?”
小道没有路灯,只有草丛堆里藏着照明灯。
男人的五官隐在暗处,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但景瞬能感受到迟归沉默之下的、意外流露的那点痛苦,他往回退了一点儿,低声喊,“迟归?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毕竟,无论是外界还是迟归本人,从来没有提起过回到迟家之前的事。
迟归对上景瞬关切的眼神,藏在内心深处的孤寂被翘起了轻微一角,“我没见过我妈,她死在我出生后一天。”
“……”
“产后大出血,县城小医院资源有限,没救回来。”
迟归是在午夜十一点出生的。
他新生不到一个小时,零点刚过,就迎接了亲生母亲的死亡。
景瞬呼吸一凝,一种名为“心疼”的酸涩情绪在他的胸口弥漫,却又无从发泄。
他的原生家庭哪怕后面出现了婚姻变故,但在景瞬小的时候,也是享受过景观海和徐佳的父爱、母爱的。
景瞬想问些什么,但又怕不合适。
没想到,迟归却自己主动开启了这个话题——
他的母亲名叫宋宁可。
听说这个名字还是迟归外公在女儿出生时,特意找算命先生取的。
宁可,宁可,一个光看文字就读出要强的名字。
事实上,宋宁可从小到大也确实做到了处处要强——
从最好的县中学,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市一中,再从市一中以前三的成绩靠近了海市的名牌大学,毕业之后,她就顺利进入了旁的毕业生梦寐以求的大厂企业。
宋宁可天性要强,一路从最底层的实习生,做到了部门高管,直到在一次项目中遇到了不靠谱的迟仁聘。
孽缘。
迟归一直用这个词来形容亲生父母之间的相识、相遇以及结束。
“我是后来才知道,我妈生前一直有记录日记的习惯,也是从她遗留的日记里我才得知了一些真相。”
“当年,迟仁聘为了防止她后悔找事,偷偷花钱打点了我妈的公司高层,让她‘失误’离了职。”
甚至,迟仁聘还利用迟氏总经理的便利,让海市绝大多数的企业都不敢招收宋宁可。
说得直白点,就是想让宋宁可在海市混不下去。
“……”
景瞬听见这层往事隐瞒,眉头紧蹙,只觉恶心。
迟仁聘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非但算不上好聚好散,居然还将女方逼到这种程度?
迟归恨着迟仁聘,只是看在已经去世的爷爷的份上,才勉强容得下前者。
“我不清楚我妈为什么会决定生下我,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迟归还可以从日益幸福的日记文字里看出,宋宁可满怀期待他的到来——
她让迟归跟着她姓宋,单名一个予字。
宋予,亦是上天送予她的礼物。
“我妈要强,从海市离开后就回到了杭市周边的一个小县城工作,她不想让父母替自己担心,所以直到要生产的那最后一个月,她才告知了我外公和我外婆。”
可惜命运总是造化弄人,他们母子注定只有那么短短的缘分。
迟归压住心底的遗憾和痛苦,又说,“我是我外公外婆带大的。”
景瞬悄然问,“那他们现在?”
迟归简单四字,“也去世了。”
“……”
“我妈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除了我妈,他们名下还有一个儿子,年轻时候在河边捡来的弃婴。”
“老两口一直生活在杭市的小茶村里,是辛劳了大半辈子的朴实茶农,家底不算殷实,辛辛苦苦才拉扯了一双儿女长大。”
迟归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呼吸里的颤抖,试图转移话题,“你不是一直说我的衣服上有茶香?”
景瞬顺势接问,“你之前和我说过是茶包?”
“嗯,是我外婆教我的办法。”
茶叶可以吸潮,塞进柜子里面可以保持衣物干燥。
久而久之,迟归就将这种用法当成了习惯,他不喜欢喷那些香水制品,却没想到衣服上沾上的茶香让景瞬有了兴趣。
“很好闻,还是外婆有经验。”景瞬夸了一句,又道歉,“迟归,抱歉。”
都说亲人的离世是一生里的潮湿和泥泞,想来迟归此刻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他就不应该随随便便开那个头!
“道什么歉?都过去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得好好生活。
迟归窥探出了景瞬的歉意,示意对方继续往北馆的方向走,及时改了话题。
“今晚的庆功宴怎么样?”
“挺热闹的。”
景瞬想起不久前才看到的人物小传,主动和他分享,“今天在庆功宴上见到汀哥了。”
迟归眉头不可查地一挑,明知故问,“傅长汀?”
“嗯!”
景瞬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继续说,“他新剧刚开拍,里面后期有个反派角色,想要找我出演。”
“……”
“那个角色特意配合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改成了坐轮椅,戏份不算多,保守估计一周左右就能拍完。”
迟归蹙眉,“可你马上要动手术了。”
景瞬补充,“就是在术后,汀哥说,可以根据我的恢复情况来安排通告。”
迟归沉默两秒,接话,“他还挺贴心。”
景瞬愣了愣,“嗯?”
迟归问,“没什么,你想要出演?”
“嗯,如果手术能够顺利的话,我想接下这个角色。”
景瞬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心,“迟归,虽然演员这条路的起因是因为我爸妈,但我其实很喜欢这条路能够在我的生命里延续下去。”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
在这个圈子里,一线演员往往要面临更多的拘束,有时候还不如小演员来得自在。
景瞬从来不奢求自己能靠着角色大火,他只希望自己永远有塑造角色的机会和可能。
喻修竹说得没错。
人想要什么,就得努力去抓住什么,而不是畏手畏脚怕自己做不到。
他想要站起来,想要重新出现在镜头前,也想要拥有更多的底气和自信,去努力勾到和迟归并肩的机会。
“景瞬?在想什么?”
“想你会不会同意我接这个角色?汀哥说,这个角色涉及到的拍摄地点都在海市近郊。”
迟归对上他的询问,“只要你想,你就去做,但前提是——”
景瞬默契接话,“我知道,先顾好手术。”
迟归唇侧微晃,“嗯。”
话音刚落,亮着灯的北馆小院子里面就响起了一阵急不可耐的狗叫声。
“汪!”
“汪汪!”
狗宝健步如飞,跑到景瞬的身边转圈圈,顺带也分给了迟归一两下表示友好的“摇尾巴”。
毕竟这归前阵子夸他了!宝记着呢!
景瞬揉了揉越发长大的狗宝,它后背上的那处小伤已经结了痂,想来应该只会留下一道很浅很浅的小痕迹。
不过,也算是狗宝引以为傲的功勋印记了。
“迟归。”
景瞬喊了一句身边人。
迟归回他,“怎么了?”
景瞬突发奇想,“你要不给狗宝取个正式的名字吧?听说狗狗会很取名字的人更亲近,狗宝这名字,还是太不正式了。”
迟归反问他,“你怎么不取?”
景瞬略有心虚地下撇视线,“我、我就是取不好。”
要是能取好名字,他早在第一时间就订好了,这不就是左思右想都不合适了嘛。
迟归看出他的为难,“跟你姓?”
景瞬点头,“那当然,叫景什么呢?”
迟归随口一提,“那就叫景愿吧,反过来正好是愿景。”
“愿?”
“愿你早点好起来。”
“……”
景瞬听见这声祝愿,心空了一拍才笑着应下,“迟归,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迟归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关于双腿这么自信的回应,也跟着扬起了嘴角,“嗯,那我等你好起来。”
第47章 【第047章】 “我做得好吗?”……
第二轮的手术如期进行, 很顺利。
迟归确认手术顺利结束后,马不停蹄地又飞去了海外,这一个月, 不知道是在处理什么集团事务。
术后静养的一个月里, 景瞬收到了电视剧《痕迹》最后一个单元的完整剧本,利用大把的时间潜心研究起了“时隔多年”的新角色。
初步的拍摄时间被安排在了八月初。
景瞬不着急进组, 而是在宋教授的建议下,开始了第一轮的复健。
从每天膝关节的被动活动, 到物理上的电击刺激治疗,再到借助仪器的小斜度背靠站立,一天天地增加背靠站立的角度,直至完全水平背靠站立。
初夏的阳光从玻璃顶照进了屋内,又被屋内的空调冷气中和了温度。
为了方便复健, 迟归特意请专业医疗团队在迟宅一幢空置的花园洋房内, 一比一复刻了医院复健中需要用到的所有仪器和设备。
这会儿,在专业医护的帮助下,景瞬在双腿上穿好了专业的保护装备, 他看着眼前两根平行的支撑杆,深呼吸了一口气。
眼下,是他期待了已久的第一次行走复健。
“景先生,我们试试看,尽量用手臂的力气支撑着身体往前挪动,我们会在后面用牵绳护住你,不要害怕。”
除了牵制身体平衡的引绳,前后的地面还各自放了一块厚实的海绵体,会有医护助手跟着景瞬的步伐进行移动,这也是为了避免他支撑不住摔伤。
防护措施, 做得很到位。
景瞬压下情绪上的那点紧张,认真点头,“好。”
他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起了身,双手紧握着两侧的支撑杆。
医护人员还在用力搀扶着他,温声确认,“景先生,现在感觉还好吗?”
“嗯。”
“那我松开了?”
“……好。”
两侧的搀扶助力消失。
景瞬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灌了铅,双手拼命努力才撑住了自己的平衡,可就在他努力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
好不容易才撑住的平衡再度消失。
哐!
景瞬栽在前侧柔软又厚实的海绵垫上,好在有身后的牵绳拉扯缓冲,他才没有什么摔痛的感觉。
“景先生,你没事吧?”
“……”
景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摇了摇头,“没事,就、就是使不上劲。”
他原以为前段时间依靠辅助工具,自己已经能够稳住重心、短短站立了,但没想到,站着和重新走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没关系,我们才刚开始,这是很正常的感觉。”
医护人员宽慰他,“复健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我们一点点来,哪怕今天只能靠你自己走上一两步,那都是进步。”
景瞬做好了心理准备,“好,再来吧。”
医护人员又一次将他抱站了起来,景瞬重新握稳平衡杆,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形平衡。
只是没等迈动步伐,他就再度栽了下去。
“……”
在不到十秒的沉默后,景瞬重新开口,“抱歉,辛苦你们扶我起来,我再来试一次。”
医护人员应道,“好。”
…
黑车顺利驶出了机场。
迟归揉了揉因为长途飞行而发胀的太阳穴,问来接机的陈易铭,“景瞬今天是在家?”
陈易铭如实告知,“嗯,小景先生今天是在家中复健,听医护人员说,好像是尝试站立行走。”
迟归听见这话,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今天就开始尝试了?”
“是的。”
陈易铭每天都会找医疗团队确认景瞬的复健情况,然后再告知远在海外的迟归。
迟归刚准备接话,口袋里的手机忽地想起了震动。
他看见屏幕上的消息发送人,惊讶挑眉,却还是打字给予了回复。
陈易铭注意着自家老板的一举一动,趁着空隙询问,“先生,没事吧?”
“没事。”
迟归收起手机,只是吩咐,“迟点家中会来一个客人,你记得安排一下。”
说完,他又要求了前头的司机,“老傅,开快点。”
“是,先生。”
…
墙上的时间从两点变到了四点。
景瞬狼狈地坐在海绵垫上,额间布满了热汗。
身上穿着的黑色T恤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这会儿,正黏在身上。
“……”
呼吸不可控地急促起来。
景瞬望着已然发红的掌心,感受着充血手臂带来的酸痛,整个人被极致的挫败感所包围——
整整两个小时了,他居然连半米都挪动不了。
每次都是一两步就栽倒在地,甚至好几次,刚站起来就得脱力摔下去。
身体上的疲惫尚可以克服,但心理上的无助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挫败越发加剧。
“景先生,你别灰心。”
医护人员一边给他缓解手臂上的充血酸胀,一边安慰。
“今天复健的持续时间已经过量了,你的身体需要休息,绝对不能超负荷运转。”
欲速则不达。
有些事情越是着急求结果,越是无法达到预想的期待值。
景瞬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有不甘。
他胸口起伏了一瞬,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你们先下班休息吧,我想要一个人再待一会儿。”
两边的医护人员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作为专业的复健团队,他们见识过无数患者在复健过程中的挣扎和痛苦,甚至真的有人会选择半途而废。
当然,有更多人抵住了极致的挫败感,越战越勇。
他们相信景瞬是后者,明白在这种时候要给足景瞬独自消化的空间。
“需要我们扶你到轮椅上吗?”
“不用。”
景瞬摆了摆手,只是示意,“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
医护人员们迅速离场,将玻璃房留给了景瞬一人。
无声的静谧蔓延。
景瞬单手撑在海绵垫上,没由来地鼻尖一酸。
隐忍了许久的无助在无人时分彻底爆发,失焦的眼眶里猛然掉出了眼泪,是连他自己都无从察觉并且忍下的真实情绪。
累。
太累了。
长时间积压的疲惫在这一刻无声地压垮了景瞬坚韧的神经,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以后的这段时间,他总是在和这双腿做着无声的抗争。
有过在挫败里挣扎,在无力里坚持,也有过在期颐里努力,但更多的时候,是像现在这样的迷茫。
明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彷徨呢?
他是不是太没用了?
“……”
景瞬说不准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掉眼泪属不属于“矫情”的范围。
他用指腹抹去自己眼泪的痕迹,脑海中忽地浮动出一道身影,以及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要是迟归在就好了。
要是迟归能在这里陪着他就好了。
恰时,虚掩的屋门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景瞬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喊声,“景瞬。”
“……”
景瞬恍惚抬眼,慢了好几秒才确认眼前人不是自己太过疲惫而错觉,“迟归?”
迟归看见他额头上残留的汗水,又察觉到他过于单薄的黑色T恤,第一时间就上调了冷气温度,然后才快步走近。
“怎么还不把湿衣服换掉?”
景瞬的视线追着眼前人,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他昨天还问了陈易铭,对方不是说迟归还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回国吗?
“提早结束了,就回来了。”
迟归拿起一旁的大浴巾,将其披在了景瞬的身上,“景瞬,我刚才碰到外撤的医疗复健团队了。”
也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了景瞬今日份的复健,并不顺利。
景瞬浅浅地叹了口气,再出口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今天表现得很差劲。”
他自然不会因为这次的挫败就放弃复健,只是心理上觉得难受。
迟归感知到他尾音里的低落,“哪怕是做上亿的项目,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何况,景瞬的双腿是比所有项目都还要金贵的存在。
景瞬愣了愣,意识到迟归是在安慰他后,忍不住数落,“有你这么拿这种比喻安慰人的吗?”
迟归知道他能懂,又说,“景瞬,你可以沮丧,可以难过,但不可以怀疑自己。”
“你不差劲,你能坚持到今天这一步,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
景瞬没接话,只是轻吸了一下鼻子。
原本堆聚在了心里的挫败感和无助感,被这两句适时的安慰轻而易举地打散了。
迟归问,“我带你回轮椅上?早点回房间冲个热水澡?别一直穿着湿衣服,省得夏天了还要感冒。”
“我不。”
景瞬摇了摇头,忽地扯下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浴巾,“我休息好了,我想再试一次。”
迟归蹙眉,“景瞬?”
景瞬望着眼前人,是期待,也是坚持,“你陪我再试一次,可以吗?我保证,哪怕不成功,也不会再沮丧。”
迟归想了想,还是应下,“好,我扶你起来。”
“嗯。”
很快地,景瞬的双手重新握紧了支撑杆。
迟归一手扶着他,一手尝试去拉住他身上的牵绳,“小心点。”
景瞬侧过头,对着他说,“迟归,你不要站我身后,也不用拿绳子。”
“什么?”
“你站在我前面,顺便把底下的海绵垫拉开。”
“景瞬?”
“我想要靠自己再试一次。”
景瞬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就算是摔倒,眼前的迟归也一定会及时护住他。
迟归对上景瞬的坚持,无法拒绝,“好。”
迟归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虚扶着,用脚轻轻踢开了景瞬跟前的海绵垫,然后才选择了一点儿距离站定在他的面前。
很近。
挪动步伐的话,约摸着就五步的距离。
但在景瞬下午复健的过程中,还一次都没有做到。
景瞬稳住自己的重心,掌心里又冒了点汗。
他对上迟归近在咫尺的注视,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小心翼翼地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一。”
晃了一下,但稳住了,没有摔。
景瞬继续挪动右脚,在心里默念,“二。”
还是稳住了。
迟归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人,眼底凝起从未有过的紧张,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三步,第四步——
短短几秒,却被拉得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景瞬挪动着走出了最后一步,真真正正地站定在了迟归的面前。
“……”
“……”
心脏在胸口撞得厉害。
景瞬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双腿骤然失力,但迟归却抢先一步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了自己的怀里倚靠着站立。
景瞬垂着眼,一时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
有点想哭。
又有点不敢置信。
短短五步路,甚至还不是正常的迈步长度。
可没人知道,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长时间,长到他都快忘了自己会走路,居然是这种滋味。
“迟归。”
景瞬下意识地抓住了迟归的衬衫一角,不知道自己是在寻求认同,还是在寻求鼓励,“我做得好吗?”
忽然间,圈在腰间的手似乎紧了些,给予他的回应是意料之外的温柔,“你做得很好,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景瞬忍住鼻尖的那点酸涩,没让眼泪冒头。
他重新抬头看在近在咫尺的眼前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欣喜,“迟归。”
“嗯?”
“原来我们……”
景瞬感受到腰上沉稳的力道,一点儿不担心地松开了自己抓着支撑杆的右手,举起来比划了一下,“身高差了这么多。”
一米九,对上一米八。
不再是坐在轮椅上的抬头仰视,也不再是被抱着时的抬眼差距,更不是迟归需要弯下身子的平视。
是肉眼可见的,属于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身高差距。
迟归唇侧弧度微弯,回他,“是,我们只差了这么多。”
景瞬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好,“嗯,我、我坐轮椅上吧,要回房间洗澡。”
从这一刻起,或许轮椅不再是他需要后半生依靠的工具,而是变回了短期内的代步工具,仅此而已。
“等一下。”
迟归制止他的转身。
忽然间,略有薄茧的手蹭过景瞬的鼻尖,带走一丝湿润的汗珠,留下一缕酥麻。
空气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延伸。
迟归解释,“鼻尖冒汗了。”
景瞬喉结微滚,“哦,夏天到了,是挺热的。”
迟归将一旁的轮椅扯了回来,让景瞬坐上去,“先去洗澡吧,待会儿让你见个人。”
“嗯?”
景瞬涌上一丝好奇心。
直到回北馆洗完澡重新下楼,他才在客厅里见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
“景瞬!”
虞臻一秒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跑到景瞬的跟前,热情拥抱住轮椅上的好友,“好久不见!”
“……”
这个“过分”的拥抱换来了迟归的凝视,但作为当事人的虞臻一点儿没察觉。
景瞬拍了拍虞臻的肩膀,等到两人分开点距离才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从澳市分别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一个半月。
景瞬的视线越过了好友,看向了沙发主位上的迟归,“秦烨也来了?”
虞臻抢答,“嘁,别和我提他。”
“……”
好的,明白了,看来是吵架了。
景瞬秒解。
他的余光瞥见了敞开的大门,前院草坪上,一奶黄一黑色的身影正在相互打滚得不亦乐乎。
连Eone都带来了?那看来是吵得挺凶的。
景瞬暗笑,“你怎么离家出走还带着Eone啊?”
虞臻却说,“我这不叫离家出走,我这叫自由生活。”
迟归趁机插话,“秦烨下午就给我打电话了,麻烦我们暂时照顾一下虞臻,他处理完澳市那边的琐事就过来。”
虞臻气呼呼,“可别让他来,我一个人生活挺好的。”
景瞬顺毛,“那就不管他~”
虞臻笑开,“景瞬,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个阵营的!”
说着,他又弯腰在好友身边耳语,“喂,管好你家那位,别让他多事通风报信,我现在还不想看见秦烨。”
“……”
景瞬唇侧的笑意扩大,不由和沙发上的迟归对视一眼。
迟归看着他,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
他能让陈易铭去机场接到虞臻,自然是秦烨通知的。
迟归自然不愿意插手人家小情侣之间的事,但愿意看在交情上,帮忙照看一段时间的虞臻和Eone。
迟归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饭点了。
他问向景瞬和虞臻,“今晚先留在家里吃,等明天再出去吃?”
虞臻无所谓,“我都行。”
景瞬也同意,“嗯。”
有朋自远方来,是该好好招待。
他旋即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刚刚喻哥给我发消息,待会儿也要过来一趟?”
虞臻随口问,“谁啊?”
景瞬解释,“我经纪人,喻修竹。”
“好耳熟的名字?”虞臻嘟囔了一声,旋即说,“来就来呗,正好都能相互认识一下。”
“嗯。”
…
晚餐准备得很丰盛。
迟归依旧坐在主位,景瞬身边的位置被虞臻给霸占了。
虞臻说,“对了,你们俩知道了吗?张傲德父子俩的初判结果已经出来了,就上周三的事情。”
景瞬毫不知情,“这么快?”
迟归说,“有秦烨暗中施压,再加上证据确凿,张傲德被判了五年,他儿子张铭轩和其他匪徒被判了三年,父子两人不服,还上诉了。”
虞臻哼哼,“自作孽不可活,上诉多少次都没用。”
景瞬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点头。
虞臻转移话题,“景瞬,我这一个多月闲着没事,补了很多你以前出演过的电视剧,你演技真好,有几个片段我都看哭了!”
景瞬喝了一口汤,故意打趣,“没夸张成分?”
“那当然,我骗你干什么?”虞臻说,“对了,你现在还有经纪人的话,是还有机会继续进组拍戏吗?”
这话问得并不冒犯。
景瞬想起即将到来的新机会,“我马上就要进组了,出演一个反派配角。”
虞臻又惊又喜,“哇塞。”
景瞬解释,“嗯,这个角色也坐轮椅,所以我才好出演。”
话音刚落,管家林叔就将喻修竹带了进来,“喻先生来了。”
景瞬停下筷子,和走近的喻修竹对上眼,“喻哥。”
喻修竹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迟归,又看向了景瞬身边完全陌生的年轻面孔,“小景,这位是?”
“哦,喻哥,我给你介绍一下——”
景瞬难得充当起中间人,“这位是虞臻,就是我前段时间在澳市认识的朋友,他最近来海市旅游,会小住一段时间。”
虞臻一如既往是个自来熟,主动起身,学着景瞬的叫法,“喻哥你好,我叫虞臻,初次见面!”
“你好。”喻修竹想起来了,“小景之前和我提过你,得亏你们俩都没出事。”
在澳市那场有惊无险的绑架案,喻修竹后来才知道了一点儿。
管家给喻修竹添上了碗筷,“喻先生,坐吧?”
景瞬接话,“喻哥,你来得正好,一块吃点?”
喻修竹虽然不饿,但还是坐了下来。
主位上的迟归一言不发,将聊天空间留给他们三人。
“喻哥,剧组的拍摄时间确定了吗?”
“确定了,就在八月八号,总体拍摄时间在十天。”喻修竹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我特意和剧组对接过了——”
“每隔三天,会留出一天时间给你休息、调整状态,如果拍摄顺利的话,你的角色戏份总体会在半个月内杀青。”
景瞬放心下来,“好。”
“还有一件事。”喻修竹看了主位上的迟归一眼,才将视线落回到了对面,“小景,原本你进组拍摄,我应该要全程陪同的。”
无论是出于景瞬本人身体情况的考虑,还是作为一个经纪人该尽的义务。
“但我爷爷下个月要过农历月份上的九十大寿,我必须要回帝京待上四到五天,可能没办法全程在剧组陪着你。”
喻修竹先说明原因,才提出解决办法,“你们看,要不要临时找一个信得过的可靠助理?”
在组内拍戏,肯定避免不了一些需要跑腿的小问题:和统筹对接日常的出戏时间、换戏服化妆,领早午餐,还有上厕所之类的需求……
虽然都是小事,但需要有人帮忙。
景瞬目前的情况和其他演员还是存在区别的,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衬着。
景瞬没反对,也觉得是得找个人帮帮忙。
迟归刚才接收到了喻修竹的眼神信号,刚准备接话,结果就被虞臻自告奋勇地抢了先,“要不,我来吧?”
景瞬惊讶,“你?”
虞臻忙不迭地点头,“你找不认识的助手,还不如找我呢?我最近正愁没事情干,喻哥说的这些小事,我还是能干的。”
景瞬犹豫,“你是客人,怎么能替我干这些?”
虞臻反问,“这又怎么了?我是客人,更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景瞬还是觉得不应该麻烦他,“话是这么说,可是……”
虞臻抢断,“别可是了,你就当我好奇心重,想要跟着你进组,看看真剧组是怎么拍摄的。”
他看向喻修竹,又说,“喻哥不是只回去四五天嘛?短期内我顶一顶,够用的。”
景瞬听见好友摆出的理由,笑了笑,“那好吧,我就麻烦你几天?”
迟归见景瞬都已经应答了下来,只好补充,“让易铭也跟着,真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他能顶上。”
“好。”
虞臻代替景瞬应下,“那就这么决定了!”
他举起水杯,以水代酒,“那就预祝景瞬拍戏顺利?”
喻修竹倒是很喜欢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很配合地端起了水杯,“祝小景进组顺利!”
景瞬笑笑,“离进组还有好几天呢,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话音未落,迟归意外地跟着劝,“是该碰一杯。”
他的眼神和景瞬默契交汇,当着其他两人的面打起哑谜,“不为别的,今天是该值得庆祝的一天。”
景瞬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想起自己刚才迈出的那短短五步,心尖凝上一丝雀跃。
他端起水杯,笑着应和,“嗯,是该碰一杯。”
虞臻感觉他们俩在撒狗粮,只能和斜对面的喻修竹哼唧,“感觉他俩和我们说得不是同一件事。”
喻修竹看得出景瞬和迟归之间日益黏稠的暧昧氛围,难得打趣,“人家俩有秘密,我们就别猜了。”
第48章 【第048章】 “第一场戏,开始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八号。
剧组休息室内, 妆造师根据角色需求,给景瞬做完了第一套造型——
为了角色特意留长的头发被打理妥帖,在后颈留下自然的弧度。
景瞬鼻梁上架了一副半框的金丝眼镜, 镜片下的桃花眼很润、很柔, 眼尾点缀了一颗淡红色的泪痣,若隐若现的, 和眼尾的绯红融成一体。
只需轻轻抬眼,就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造型师深吸一口气, 特别满意自己的杰作,“小景老师,你这张脸就应该拍戏!”
他合作过那么多明星艺人,见过的美女帅哥不计其数,但景瞬这张脸给人的感觉——
不仅仅是精致, 还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纯粹和干净, 像是没有受过娱乐圈“阴暗”那面的浸染。
这张脸,只拍电视剧都屈才了,就应该去拍电影, 让大家在大银幕上好好欣赏。
虞臻拿着咖啡回来,看得眼睛都直了,“天呐,景瞬,我现在进你粉丝后援会还来得及吗?”
好友的素颜就已经够吸睛了,没想到,上了妆的杀伤力居然更强了!
景瞬轻推了一下眼镜,笑他夸张。
恰时,喻修竹也推门走了进来,“这是化完妆了?”
他看着轮椅上带妆的景瞬, 脸上流露出满意。
景瞬透过镜子对上喻修竹的目光,藏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点紧张,“喻哥,大概什么时候试戏踩点?”
喻修竹说,“刚问过了,再过十分钟过去,会有工作人员来喊的。”
景瞬摩挲着自己带来的剧本,点了点头。
喻修竹示意妆造师先离开,趁着没有外人时才问,“小景,紧张了?”
当着熟人的面,景瞬也不藏了,“嗯,是有点。”
毕竟,拍摄综艺和拍摄电视剧还是不一样的。
他需要在镜头前演绎另外一个角色的人生,还要让观众们相信这个角色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痕迹》采用了边拍边播的高效形式,现在拍摄已进行到了最后一个单元。
就在上周,电视剧首播了四集,因为过于紧凑的剧情,以及全员精湛的演技,全网的讨论热度很高。
景瞬知道自己饰演的燕子经是反派,算得上最后一案中的重要配角,他不想《痕迹》播到最后一个单元时,自己成了全剧组拖后腿的存在。
景瞬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实话和你们说吧,我昨晚都没睡好。”
对于旁人来说,景瞬因为事故而停止拍戏还不到一年,可对于他自己来说,期间隔着实打实的五年。
虞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鼓励他,“景瞬,别紧张!虽然我不是很懂演戏,但我看过你的影视作品啊。”
“作为观众,我觉得你天生就是属于镜头的。”
喻修竹跟着赞同,“是。”
“……”
天生属于镜头?
景瞬听见这个高度褒奖的说辞,却不敢应下。
他以前是被不少人夸过在表演上有灵气,但今时不同往日。
娱乐圈是个更迭很快的地方,景瞬内心的底气没有那么足。
滋滋滋。
腕表上响起熟悉的消息震动。
景瞬立刻打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迟归本人,毕竟,只有他们一直都在用表上的专属账号进行联系。
剧组不是旁人想进就能进的,迟归的身份特殊,一时不好过来。
他今天应该是休息在家的,却卡着通告上的时间点给景瞬发了一张狗宝的照片,底部是一条简短却足够温暖人心的鼓励——
“小狗说:别紧张,相信你自己。”
“……”
景瞬盯着这行文字,嘴角终于破出了一丝笑容,他没忍住按下腕表上的语音回复键,语气上扬:
“收到了,那你替我谢谢小狗。”
喻修竹和虞臻听见这声充斥着撒娇意味、但当事人浑然不觉的语音回复,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得了!
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敲门声响起,工作人员推门示意,“小景老师,郑导那边发话了,可以去踩点试戏了。”
景瞬将腕表摘下,递给了身后的喻修竹,“喻哥,你替我保管一下,有消息的话就通知我。”
喻修竹接过,“好。”
…
景瞬进入拍摄现场时,身为主演的傅长汀和金于霖也刚到。
他主动打了招呼,“汀哥,金老师。”
傅长汀看见景瞬的扮相,一眼认可,“小景,你和于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你们俩是同岁,彼此喊名字就行。”
金于霖见傅长汀发了话,自然没意见,“就听汀哥的,要不然,按照出道时间来算,我还得喊一声小景老师呢。”
景瞬笑了笑,“不敢当。”
金于霖是很俊逸的那类长相,出道才三年。
不过他背靠大公司,手里的资源很多,去年凭借一部古偶剧的走红,人气飞速上涨。
听说剧组开拍后,每日蹲守在场外的站姐就数他家人数最多。
好在剧组和金家后援会应对及时,电视剧又是边拍边播的模式,才让饭圈没涉及到过多的剧透。
三人才聊了几句,导演郑淳安就走了上来,“都到了啊。”
说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景瞬身上,“景瞬,首先欢迎你进组,我听说你才结束完手术没多久?”
在戏外,郑淳安对所有演员都抱着一致的温和态度,“拍摄过程中,如果有出现任何不舒服的情况,你可以及时和我们提出。”
郑淳安才过三十五,却是拍摄刑侦探案片的老手,在圈内年轻导演里,算是佼佼者。
景瞬受宠若惊,连忙应下,“谢谢郑导,我自己会注意的。”
郑淳安看着另外两名已经熟悉的主演,也不客套,直切主题,“行了,就在这儿先讲讲戏吧。”
“好。”
“今天要拍摄的内容,你们都清楚了?”
说这话时,郑淳安特意看向了轮椅上的景瞬。
景瞬知道导演是在“点”他,点头接话,“嗯,清楚的。”
他早把戏份从头到脚都研究了一遍,所有的剧情都已经刻在了脑海里,即将拍摄的内容,属于燕子经在剧中的第一次出场——
警方从宁江下游发现男性尸体后,就开始了案件侦破工作。
在此期间,他们发现类似的作案手段的悬案还不止一起!近三年,这些案子还都发生在了江都市周边省份及地区。
经过深入调查,他们发现至少有四位死者的家属和画家燕子经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这些人,不是报名参加过他的绘画教学课程,就是参加欣赏过他的画展,再不然,就是听过他的艺术讲座。
太巧了!实在是太巧了!
种种蛛丝马迹编织成的迷网,让身为男主之一的岳侨安直觉不对劲。
于是,他打听到了燕子经的最新讲座时间,带着另外一位男主凌酌找上了门。
“这场戏,是两位男主和燕子经的第一次见面。”
双方将首次交锋,藏在了并不犀利的言语之下。
“站在燕子经的视角,他早就预感到了这天会发生,只是没想到警方会来得这么快,不过比起吃惊,他内心更多的是那种不为人知的兴奋。”
“终于,终于找到我了。”
景瞬说出这最后半句话时,眼中沾染了一丝属于角色的疯批期待。
傅长汀知道他抓到了角色核心,眸光微亮。
而金于霖也感受到了他的气场转变,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隐约升上一点儿同龄层演员之间才有的竞争危机感。
“很好,人物内核钻研得不错。”
郑淳安听见景瞬对于人物的内心剖析,又瞥见他膝盖上写满备注的剧本,心里的认可更升了一层。
希望待会儿正式开拍,对方真的能饰演出他想要的感觉!
当然,郑淳安并没有将这话直接说出口,免得给演员造成太大的心理负担。
“踩点走戏吧,你们仨再对对台词。”
“嗯。”
“好。”
很快地,群演有序入场,经过四十分钟的现场调试和对点确认后,正式拍摄终于开始。
场记将标好的板子展示在镜头前,“《痕迹》七单元,八场一镜一次!”
郑淳安一声令下,“A!”
——啪!
打板声震入了景瞬的耳膜,震散了心底残留的那丝紧张,他慢悠悠地抬起眼,开启了属于燕子经的那段人生。
…
午后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室内地面散下一片充满艺术气息的光影。
镜头慢慢上移,一只称得上白皙如玉的手出现在了画面里,那握着笔杆的指尖透着点红,在画纸上落下近乎完美的一笔“署名”。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名字,也不是简单的英文名缩写,而是持笔者用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一只黑色燕子。
导演的监视器后面站了很多工作人员,看见这一幕都不由惊讶:
景瞬居然会画画?
不过才四五秒的时间,镜头右下角的燕子居然显得栩栩如生!这样太强悍了吧!
虞臻和喻修竹也站在边上看戏,前者看见这一幕,低声发出了同样的好奇,“喻哥,景瞬学过画画吗?”
喻修竹轻声吐露,“是他临时恶补的。”
术后静养的那一个月里,景瞬在研究剧本时突发奇想有了这个署名改动的创意,觉得更能凸显角色本身的形象。
于是,他主动联系了傅长汀和编剧老师,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在得到他们的认同后,景瞬又请喻修竹给他找了一位美术老师,在短时间内进行水彩画的基础恶补。
光是这只“灵动的燕子”,景瞬就在画纸上练习了上百次,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熟能生巧!
简单对话间,周围又响起了克制的抽气声——
因为监视器里的画面已经上移,特写露出了景瞬那张过分漂亮的脸,眼眶边缘折射出一点金色光晕,连带着那颗泪痣都变得神圣了起来。
年轻的画家坐在轮椅上,温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感谢各位朋友们的参与,下次有机会再见。”
底下的群演们适时响起掌声,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了这间演讲室。
景瞬饰演的燕子经没有朝台下投送多余的视线,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画纸上的胶带撕扯了下来。
他看着右下角还未干透颜料的燕子,眸光微晃,刚准备用指腹抹去这“自由”的痕迹。
忽然间,有人喊了他名字,“燕子经先生。”
燕子经操控着轮椅转过身,注视着眼前两道陌生的面容,“是,请问你们是?”
金于霖饰演的凌酌直接拿出自己的证件,“江都市刑侦大队,我姓凌,我们这边有个案子,想要请燕先生配合一下。”
B组镜头适时卡位,对准了景瞬藏在镜片下的那双眼。
燕子经对上那张标榜着身份的证件,双眼以近乎精细的幅度眯了一下,一缕本能的警惕和吃惊从瞳孔深处溢出,转瞬即逝。
“……”
郑淳安看着镜头捕捉到了这一幕,有些意外地握紧了手中的扩音器。
他还真是小看景瞬了?
这么细微的表情变化,整体幅度甚至小到只是用眼皮来控制,放在一般演员的身上,是根本不可能演出来的!
能造就这一表情,只能是角色本身最自然的反应,换句话说,此刻的景瞬就是燕子经!
他不单只是在“表演”当下的这一场戏份,而是站在燕子经的视角,暗中联系上了事件的前因后果,才能展示出的真实反应!
哪怕只有一秒,也已经足够了!
郑淳安暗中叫好,而镜头前的演绎还在继续。
面对眼前人的自报家门,燕子经只是垂眸将画作放在了膝盖上,再抬眼时,神色毫无异常。
“凌警官,您请说。”
“燕老师,不用这么客气。”
傅长汀饰演的岳侨安走了上来,笑着将目光落在了燕子经的脸上,“一周前,我们在宁江下游发现了一具男性死者的尸体。”
燕子经接话,“我知道,演员潘童。”
这案件不仅上了社会新闻,也上了微博热搜。
有过小爆角色的男演员死于非命?任谁都得吃瓜讨论上两句,但很少网友知道——
“潘童早就隐婚了,他的妻子宋瓷在十日前失踪。”
“……”
燕子经沉默两秒,蹙眉,“抱歉,我只是在新闻上看到过这位演员的报道,但对他的家事不了解。”
岳侨安的眼里涌上一丝暗藏的审视,又往台前走了一步,“我们查到,宋瓷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开场合,是在你的艺术讲座上。”
说着,边上的凌酌就拿出了一张宋瓷的照片,追问,“燕先生,有印象吗?”
燕子经盯着照片上的漂亮女人,摇头,“抱歉,来听过我艺术讲座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是每个人,我都会留有印象的。”
岳侨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眉梢微挑,“是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听着像是带着笑意的轻松追问,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带着气场压迫!傅长汀不愧是三金视帝,台词功底好得没话说。
副导感受到了傅长汀的气场,隐隐担心:
这场戏的重点,就是双方之间你来我往的暗中试探,看似随和的问答,却是一个字眼都马虎不得!
就连气场对峙上,同样不能出现任何漏洞!
现在傅长汀的角色气场已经起来了,不知道景瞬能不能接得住这场戏?
正想着,景瞬饰演的燕子经就露出了无奈却微妙的神色,反问,“这位警官是很希望我有印象?但很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了。”
双方的视线交汇,一下落,一上挑。
无声的对峙蔓延开来,谁也不肯让着谁。
忽然间,一声微弱的小猫叫声打破了即将凝固的氛围。
“喵呜~”
“抱歉。”
燕子经弯下腰,他从轮椅宽松的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只纯白色的幼猫。
小猫的两只前爪都被缠上了纱布,看上去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垂眸揉着幼猫的后颈,安抚,“乖~不怕~”
凌酌看见纱布上隐隐的血迹,“这猫是怎么回事?”
“前两天家楼下的垃圾堆里捡的,兽医说它还不到两个月,却已经遭到了虐待——”
“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前面两条腿的皮肉都被剪没了,只剩下血骨了,就剩下一口气了。”
景瞬是正统的科班出身,这些年的台词功底没有落下多少,他用最平静的语气里说出了最残忍的折磨手段,让镜头外的听者各个心生不忍。
“兽医说,它肯定活不下去,但我还是让他们救了。”
燕子经抚摸猫咪的动作依旧轻柔,凝在前脚纱布上的视线里带着脆弱的悲悯,“我是医不好自己了,但是想要医好它。”
早已设计过的主机镜头慢慢后退——
屋外的阳光投射在燕子经的身后,如同给他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衬得整个画面温暖而美好。
明明自己的双腿已经无力行动了,却还是不忍心看到其他生命受到折磨,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有工作人员已然被景瞬饰演出来的燕子经欺骗,忍不住嘀咕,“怎么感觉一点儿都不像杀人反派啊?会不会有反转?”
不是所有工作人员手中都有完整剧本的。
很多人只知道景瞬饰演的角色大概率是反派,却不知道这位反派到底做了什么。
副导听见身后的这点议论,勾唇笑了笑。
要的就是这效果!
哪怕是反派,也得让观众们捉摸不透才对!
连贯的剧情还在继续。
岳侨安听见燕子经的说辞,暗暗瞥了一眼对方身下的轮椅,就在他怀疑对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的时候——
燕子经却主动提出,“我工作室在负一楼有监控,如果你们想要确定宋瓷女士来听过讲座的话,我愿意让人调出监控配合你们调查。”
凌酌本来就存着这个目的,应下,“嗯。”
“请二位跟我来吧。”
燕子经调转着轮椅,绕过了眼前两人。
门外的C组镜头及时推近,故意有了一些摇晃感,而场外监视器里的主画面跟着变动——
景瞬饰演的燕子经离开了布满阳光的讲座厅,率先进入了昏暗的楼道里。
镜片上的最后一次光影消失。
燕子经藏在底下的温柔眼色不复存在,他背对着身后的两名主角,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只一秒,看得人心惊肉跳,寒气从脚底直蹿而上!
“我……”去!
虞臻及时捂嘴,才避免了这句下意识的震惊感叹,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身边的喻修竹,心脏还在因为一瞬间的画面而狂跳。
太牛了!
虽然认识景瞬的时间很短,但他从来没有看到好友露出过这种阴冷的眼神。
无论是对比厅内的燕子经,还是日常生活中的景瞬,那都是判若两人的存在!就像是灵魂被置换了一样!
原来一个演员的演技,真的能到这种地步?
坐在监控前的郑淳安已经喊了“卡”。
喻修竹察觉到对方满意的神色,紧绷了许久的心弦得以放松:
看来,景瞬又要创造出一个好的角色了。
…
这么大批量的戏份,当然不可能一次就保证全部的镜头过关。
景瞬和傅长汀等人配合着拍摄寻求,前前后后又拍摄了六次,才算完成了这段完整的戏份。
景瞬的状态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一次比一次入戏,直到最后,连郑淳安都忍不住当众夸奖起他来。
进组第一天的总体戏份没有很多,景瞬发挥出色,晚上不到七点就提前收工。
…
单人休息室内,景瞬简单卸了妆,脱离了角色的身心状态。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而是有了一种久违的充盈喜悦。
时隔多年,重新面对镜头,他不但没有演砸,反而得到了剧组众人一致的好评!
景瞬很开心,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此刻的心情分享给某个人,他从喻修竹手里拿回腕表,还没等低头解锁——
喻修竹就察觉出了他那点藏不住的小情绪,“一收工就想着给迟归发消息?”
“……”
景瞬一愣。
被看穿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假装矜持,“没有啊,我就看看几点了。”
喻修竹揶揄,“是吗?可迟归已经在停车场等了你快两小时了,说是下了班顺路来的,他怕影响到你拍戏,让我一直先别和你说。”
他就觉得奇了怪了。
迟氏集团的董事长怎么能这么有空?次次都能“顺路”。
“……”
景瞬听见这话,努力克制一下嘴角,“喻哥,你怎么不早说?”
喻修竹继续和他开玩笑,“这不是怕你小狗撒欢,一下子就跑没影。”
“才不会。”
景瞬嘴上反驳,眼神却止不住往休息室的门口看,“虞臻怎么还没从洗手间出来啊?要不我们去停车场等他吧。”
话音刚落,虞臻就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景瞬!我正好都听到了!”
好友的表情气呼呼的,关起门来控诉,“你为了你男人,一点儿不讲朋友义气!我是来陪你拍戏的诶,你好意思丢下我?”
“……”
景瞬闷咳一声,不承认,“你听错了!收工了,走吧。”
第49章 【第049章】 “酸。”
剧组的停车场是露天的。
这会儿, 唯一的出入口围满了蹲守的粉丝们。
景瞬坐着轮椅出现的刹那,人群中就发出了惊呼,“天呐, 是景瞬诶!”
一时间, 所有人的手机和相机都举了起来,还有人在低声讨论:
“小景老师是来探班的吗?”
“你没看今天流出来的通告吗?上面有写着演员景瞬啊, 估计是新进组的角色,还没正式官宣。”
虞臻看见两侧涌上来的人, 第一时间抓住了好友轮椅的后把手,主动当起了推力。
喻修竹迅速上前替景瞬开路,“麻烦各位让一让,小心摔倒。”
好在蹲点的粉丝们还都算配合,只是用手中的设备在记录。
喻修竹的余光瞥见了那辆停在角落里的黑色车子, 他想起在车内等待的迟归, 正愁该怎么以不引人瞩目的方式让景瞬上车——
结果下一秒,两侧的粉丝群体就爆发出了更为浓烈的欢呼尖叫。
“霖霖!”
“霖哥好!”
“哥哥辛苦啦!”
主演之一的金于霖也收工下戏了。
虞臻一见众人的注意力被金于霖吸引,立刻加快了脚步, 将景瞬带出了这重重包围。
——砰!
等到车门合上。
坐在后排的喻修竹和虞臻才同步松了口气。
景瞬瞧见他们如出一辙的反应,笑着说,“喻哥,这些粉丝都是冲着金于霖来的,不会围堵我,你们刚才太紧张了。”
景瞬对自己的人气有数。
在没有提前宣发的情况下这才进组第一天,不可能有粉丝赶来蹲他上下班。
坐在同排的迟归出声,“剧组放任这么多粉丝蹲在停车场门口,其实很容易造成危险事故。”
他刚才来的时候,蹲守着的粉丝人数还不算多 , 后来应该是得到消息,知道片场里的演员收工下班了——
不到半小时,粉丝数量激增。
司机老张发动了车子,小心翼翼地避开扎堆的人群,离开停车场。
车窗上覆了防窥膜,但从内看外一清二楚。
虞臻看着被粉丝群包围的金于霖,只问,“他们是怎么知道演员收工时间的?”
按理来说,每天的拍摄进度会根据演员们的状态有偏差。
虞臻继续问,“我刚才好像还听到,有人能拿到剧组的通告单?”
喻修竹给他解释,“剧组内部泄露出来的,防不胜防。”
对于很多黄牛贩子来说,娱乐圈里的一切都是有利可图的。
他们可以高价售票各类门票,可以代拍出售演员的日常剧照,也可以出售剧组每日的通告单、演员行程单。
更严重的,连演员的身份信息都可以泄露出去,小到机场航班的接机、跟机,大到拿到演员的私人电话号码,不分日夜地进行骚扰。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对于明星来说,走红的背后可能是数不清的苦恼,爱和越界,只有一步之遥。
哪怕《痕迹》剧组再三发声明要求,却还是无法浇灭一些粉丝要见到自家正主的决心。
迟归对饭圈不感兴趣,只是用眼神示意景瞬车载置物框里的保温杯。
景瞬端起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泡得正合适的茉莉花茶。
他当即扬起嘴角,浅浅地饮了一口。
坐在后排的喻修竹看见这一幕,突然怀疑自己前段时间的记忆——
迟归心里有别人?
他和景瞬只是协议关系?而不是在谈恋爱?
喻修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压下那点不着调的怀疑。
他按照实际情况去说,“以小景目前的人气,确实不会造成大面积的粉丝围堵,不代表之后没有粉丝会来蹲点。”
但凡景瞬进组的消息传开,就免不了会有喜欢景瞬的粉丝好奇前来。
“迟先生,我看你以后还是别‘顺路’来了。”喻修竹站在经纪人的角度考虑,“万一被有心人发现,挖出你的身份,肯定会对小景造成影响。”
“……”
迟归一时没接话。
景瞬攥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会这么严重吗?”
喻修竹见惯了娱乐圈背后的各种招数,防范于未然 ,“怎么不会?”
“如果你以后的人气威胁到了其他演员,就有可能被编排黑料、被造谣、被污蔑。旁人不知道你和迟归的真实关系,那就会妄加猜测。”
“之前董其皓的事,你们都忘记了?”
当然,具体会造成什么实际影响,那真是说不准的。
迟归明白喻修竹的考量,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成为景瞬事业上的绊脚石。
于是,他开口接应,“嗯,以后还是让老张等你们收工下班。”
“……”
景瞬沉默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他和迟归真是恋爱关系,他完全可以胆大地选择对外公开,可事实是,他们现在并非一对。
景瞬又饮了一口花茶,垂眸看向自己的腿——
如果复健能再顺利一点儿就好了。
只要能够变回行动自如的正常人,没了身体上的“缺陷”,他一定会大胆地对着迟归迈出那一步。
迟归察觉到身边人的沉默,出声询问,“今天拍摄顺利吗?”
景瞬回过神,“顺利。”
后排的虞臻跟着说,“迟董,你是没看见景瞬的演技有多厉害,好几个镜头一次就过了,拍到最后连郑导都在当众夸他。”
迟归捕捉到关键词,“郑淳安?”
“是啊。”景瞬听见迟归报出郑淳安的全名,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对这部戏的主创配置不了解呢。”
迟归眸光微晃,只说,“基本的剧组消息网上都有,看到过一点儿。”
虞臻接话,“网上可没有剧本内容,也不能在片场亲眼看景瞬拍戏,这么一想,我这波助理当得可不亏。”
景瞬偏头和他玩笑,“那就不给你发工资了~”
“我是自愿的,才不要工资。”虞臻凑到椅背上,眼里带着亮晶晶的好奇,“景瞬~”
“嗯?”
“你能不能提前和我剧透一下?我实在太想知道,燕子经为什么会杀人?是怎么杀人的?警方又是怎么查出来的?”
天知道,他今天待在片场的时候就在挠心挠肺,恨不得直接抢过副导手中的剧本一探究竟!
喻修竹同样没看过完整的单元剧本。
不过,《痕迹》首播在网上的热度不错,看网友们都在说剧本节奏很对味,以目前一周四集的量,景瞬的戏份要在两个月后。
车内没有外人,不怕剧本泄露。
景瞬趁着回家这点车程时间,满足了好友的好奇心,“行吧,不过剧本内容不少,我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燕子经的双腿为什么会残疾?”迟归忽然出声,竟然也对这个剧本人物感兴趣。
虽然现实是编剧为了方便景瞬演戏才更改的设定,但想要一个反派形象上足够丰满,必然要给这双腿更为合适的前情铺垫。
景瞬没想到迟归一上来就会问到关键,愣了愣。
偏偏这种“一针见血”又“足够严谨”的讨论方式,让他莫名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宋予?
景瞬只晃神了两秒,就给出了解释,“家暴。”
“……”
“……”
后排的喻修竹和虞臻同时一愣。
景瞬对上迟归的视线,将单元剧本里的内容如实说出——
燕子经的父亲是那个年代、在他们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孩子,从读书到毕业再到工作,燕向男都在人前维持着温润如玉的那一面。
正是因为这一形象,燕向男吸引到了公司高管女儿的青睐,两人顺理成章地相恋、结婚,并且在婚后拥有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儿子。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一般会演到你生孩子之后。
燕向男因为出身普通、家境贫寒,婚前一直得不到妻子父母、也就是公司高管的认同。
虽然他面上没有显露,甜言蜜语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改善,但内心的不满和怨恨早已累积到达了一定程度。
婚后的第三年,女方家中的公司陷入破产危机,身为公司高管的父亲又突发意外去世,接二连三的祸事反倒助长了燕向男的气焰。
那一天起,燕向男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从一开始的言语贬低、pua为了孩子留在家中的妻子,到每周应酬完醉酒、不满妻子的数落扇她巴掌,再到后期稍有不满就开始拳打脚踢、变本加厉。
成长环境所埋下的劣根、藏在骨子里的自卑显露无遗。
燕向男用更加暴力的方式,一股脑地发泄在了妻儿的身上,然而每回家暴后,是更为虚伪的鳄鱼的眼泪。
“剧本的人物设定中说,燕子经自从即事起就生活在父亲的暴力下。”
他的母亲尝试过挣扎反抗、离家出走、报警逃跑,但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对方如影随形的威胁。
在燕子经十岁那年,放学回来的他又听到了家中熟悉的打骂和哭闹。
打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
暴力失控的燕向男拿起一张椅子,想要往奄奄一息的妻子的身上砸——
他跑了上去,护住了母亲,但就是这一砸,直接断送了他的大半辈子。
“燕子经的双腿失去了行动能力,燕向男因为这次的暴力行为,终于被警方逮捕、进了监狱。”
虞臻听得直皱眉,“虽然这人渣被抓进去是罪有应得,但我怎么感觉还是便宜他了呢?就这么毁了妻儿的大半辈子,我呸。”
“是啊,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熟知剧情的景瞬接了话,下意识地就对着迟归抛出了剧情钩子,“确实太便宜了这人渣。”
他原本没想着对方能懂,但出乎意料的,迟归不但懂了,而且顺势就猜到了剧情。
“既然燕子经是反派凶手的话,那为了角色的戏剧张力,他杀的第一个人应该是燕向男?”
要成为真正的“恶魔”,必须向身边人先开刃。
迟归甚至能猜到剧本的拍摄安排,“而且,这段剧情必须要放在最后揭秘,才足够拉满人物的反转张力。”
景瞬眸光一亮,“对!”
后排的两人听见这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虞臻调整了自己这端的冷气,“你们俩快别一唱一和了,听着有点瘆人。”
景瞬笑了笑,调整自己说话的口吻,“燕向男在六年后出狱后,怀恨在心的他重新找上了已经过上平静生活的燕子经。”
面对已经致残的儿子,他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反倒还威胁对方拿钱。
童年不幸的遭遇,和这些年因为双腿而遭受到的排挤,已经让燕子经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扭曲。
他做梦都想杀了这个畜/牲!
燕向男无疑是撞在了枪口上,自寻死路。
在一个深夜,燕子经给燕向男下足了安眠药,然后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位人渣父亲的性命。
作为一个刚出狱、并且和亲戚断了联系的人员,燕向男的“失踪”和“死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是从这件时候开始,燕子经的人生彻底脱离了轨道——
他用燕向男的鲜血和着颜料,背地里创造出了一副诡异又扭曲的画作,匿名在艺术黑市将它卖出了高价。
利用这笔钱,燕子经不满十八岁就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后来在网络意外走红,得到了越来越多画友以及年轻粉丝们的追捧。
这些年,燕子经明面上是很出名的画家,能示出来的画作温暖治愈。实际上,他在黑市售卖的血画阴暗诡异,每一幅都是他筹谋杀人之后的创作。
“警方在宁江下游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单元剧开头那位隐婚的男演员。”
“……”
“他的妻子宋瓷原本是一位画家,曾经在工作中和燕子经有过片刻的交流,后者意外发现了她手腕上露出的青色痕迹。”
童年的经历让燕子经当下就有了准确的猜测。
这些年,他痛恨全天底下动用家暴的男人,恨不得都杀之而后快!
因为双腿残疾,燕子经每次从开始就会避开监控,暗中以各种不被察觉的方式、确认家暴受害者的意愿后,才会动用脑力布局——
先是利用安眠药,再是放血。
最后他会根据每位死者的生前习惯,制造各种意外死亡的现场,帮助被家暴的女性逃出生天。
而得到帮助的女性受害者们,往往会利用自己家属的身份替燕子经遮掩,甚至不等警方调查就火化遗体、销毁一切证据。
“当然,最后一个案子在作案过程中出现了纰漏。”
潘童在安眠药和失血过度的情况下,居然又一次转醒,并且妄图给他的经纪人拨出求救电话。
宋瓷惊慌失措,又拿烟灰缸砸了潘童的脑袋,但负责运输尸体的燕子经不知道这情况。
后来,潘童后脑勺还未凝固的血迹粘在了他的黑色轮椅上,成了警方指向他的证据之一。
景瞬想起不久前在监视器里回看的画面,看向后排,“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汀哥在演戏的时候,有个很细微的眼神变动——”
“他看了一眼燕子经的轮椅。”
虞臻诚实摇头,“完全没注意。”
景瞬笑了笑,又说,“等电视剧播出后,应该会剪辑回放这个眼神片段,汀哥那一下演得可好了。”
“……”
迟归听见这声夸奖,不说话。
他视线往窗外偏了偏,手指搭在车窗按钮上,克制了两秒才没往下按。
虞臻问,“那最后结局了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燕子经肯定是要接受法律制裁的,但是……”
景瞬想起自己那场堪称精彩的杀青剧情,留点悬念,“保密。”
虞臻吸了一口气,“啊?别留悬念了!”
景瞬就是不说,“反正我的戏份没多少,不耽误拍摄的话,再有八九天,你就能亲眼看见结局片段的拍摄了。”
追剧嘛,就是得留点悬念才有意思。
…
车子抵达了迟宅北馆,Eone和狗宝兴高采烈地冲上来迎接自家的主人。
“嗷呜~”
“汪!”
“汪呜呜!”
“汪!”
两只狗一声比一声响亮,吵得闹耳朵。
景瞬手动拢住了狗宝的嘴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我啦,安静!”
虞臻也揉了揉自家Eone的脑袋,“乖~”
喻修竹最后才从车上下来,看见这一幕后隐隐羡慕,“还是你们好,回家还能有小狗迎接。”
虞臻说,“喻哥,你也养一只呗。”
喻修竹摇了摇头,“公司太忙了,没时间照顾。”
景瞬像是想到了什么,悄咪咪地开起玩笑,“喻哥以前养过的,超~大~一只~”
虞臻根本没听懂,好奇追问,“真的吗?什么品种啊?”
“……”
喻修竹听懂了,无奈地看向景瞬。
景瞬偏了偏脑袋,跟着明知故问,“喻哥,什么品种啊?”
喻修竹故意说,“……野狗。”
虞臻信以为真,还问得很认真,“啊?野狗都很凶吧?能护主吗?”
景瞬忍笑得很辛苦,忍不住向迟归“求助”。
迟归察觉到眼前人越来越鲜活的性子,唇侧也勾起一抹淡笑,终止了这场“三人懂一人懵”的讨论。
“先进屋吃饭吧。”
“好。”
林叔知道景瞬今天进组拍戏去了,特意让佣人备下了特别丰盛的晚餐。
半个多小时后,景瞬等人吃饱喝足。
喻修竹看了一眼时间,刚准备起身离开,微信里突然接到了公司网络组发来的消息——
“喻总,小景老师上热搜了,暂时看着是正面的,需不需要实时监控一下?”
喻修竹第一时间将这事分享给了餐桌上的众人,“小景,你上微博热搜了,打开看看情况。”
“啊?”
景瞬惊讶,连忙打开微博。
迟归默不作声地饮了一口温水,借着要处理工作的理由先行上了楼。
等书房门一关,他立刻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许久未登录的微博小号,轻车熟路地点开了热搜界面。
此刻,#景瞬痕迹#的话题就挂在第十六名的热搜位置上,讨论数据还算可以。
点开对应的话题,最初的热门微博是在一个多小时发送的——
@祝我啥都能嗑到:天呐!我看到了什么!景瞬居然进组《痕迹》了,角色扮相好漂亮!太期待了啊啊啊!
与此同时,这位网友还放出了三张照片——
前两张是景瞬的单人照,最后一张是景瞬、傅长汀和金于霖的戏中照片。
不过,从这三张照片的清晰度来说,应该有人拿手机偷拍的。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里,已经被闻风赶来的网友以及粉丝占据了:
——啊啊啊啊谢谢博主分享!终于看见新鲜的景宝了!好帅!抱图!
——天呐!我一直以为是小道消息,没想到是真的!妈粉要哭了呜呜呜!时隔多年,终于又能看见景宝演戏了吗?
——景瞬的腿是好了吗?综艺结束后有好一阵没消息了!看照片应该是在片场拍戏?角色还坐轮椅?
——是进组了,估计是最后一个单元的重要角色!
——今天收工拍到景瞬老师了!人还坐在轮椅上!脸蛋超小超精致,感觉已经卸妆了,但素颜白嫩嫩的!巨好看!
——啊啊啊啊啊啊傅长汀和景瞬!怎么不算我梦里的三搭呢?
——楼上的姐妹等等我!《真职》我就嗑到了,而且《痕迹》是傅老师投资监制的吧?小景现在坐着轮椅还能进组客串,妈呀,我晕了!
——稍稍地截一下第三张图,谁懂这张图里的两个人有多配!我嗑一嘴不过分吧!
点开这条评论附带的图片。
原本三人的照片被重新截了构图,没了另外一位主演金于霖,只剩下了景瞬和傅长汀。
傅长汀垂着视线盯着轮椅上的景瞬,而轮椅上的景瞬则是仰着头看他,一强一弱的气场,整体的画面却意料之外的和谐。
这条评论被很多吃瓜网友点了赞,甚至还盖起了楼中楼。
“我懂!”
“我懂!”
“我懂!”
“……”
我不懂。
迟归的指尖用力关掉了微博界面,将手机丢在了书桌上。
他知道景瞬是喜欢拍戏的,对方想要在娱乐圈里一直工作下去。
哪怕可以用“协议”去施压,迟归也从不去越界阻止。
这半年时间里,无论是综艺拍摄还是进组拍戏,景瞬的工作环境里始终有一个傅长汀的存在。
迟归想起景瞬每次提及这号人物时,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和欣赏,心里就控制不住地觉得酸溜,越想就越不是滋味。
长此以往,这两人会不会真的在工作接触中产生了好感?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迟归根本无心工作,只好又出了书房。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
迟归看着出现在电梯间里的景瞬,步伐一顿。
“……”
景瞬环视着自己从未涉足过的三楼领域,似乎是怕迟归介意,“林叔说最近天热,特意熬了一锅清热去火的凉茶。”
景瞬将手中的水杯往上一递,“我和虞臻他们已经在楼下喝过了,林叔还在忙,我、我替他送上来一趟。”
林叔老家那边习俗,每年暑热天都会定期熬凉茶。
迟归知道管家历年来的习惯,接过了景瞬递来的凉茶,“喻修竹走了?微博上的事情需要你们出面处理吗?”
微博热搜爬升的速度挺快。
迟归刚才退出热搜界面时,话题排名又上了两位,不过舆论看着挺正常。
“喻哥刚走,虞臻也回去休息了。”
景瞬想起还算正面的微博话题,实话实说。
“汀哥主动打了电话过来,说照片应该是组内人员泄露,他会想办法妥善解决的,让我和喻哥不需要担心。”
“……”
一口一个汀哥?
叫得是越来越亲近了。
迟归喝了一口手中的凉茶,只觉得这味道酸得很,“景瞬。”
“……”
景瞬正酝酿着准备开口,说明自己上楼的真实目的,却被眼前人抢先喊了名字。
他怔了一秒,“啊?”
迟归望着近在咫尺的身影,捏着水杯的右手隐隐有力,他平生第一次忘了克制怎么写,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喜欢傅长汀吗?”
第50章 【第050章】 “上大学那会儿,迟先……
“……”
什么喜欢?哪种喜欢?
这话落入耳中, 景瞬错愕地根本无从反应。
迟归瞧见他的神色,原本的冲动被理智拽回,可偏偏嘴硬着说不出任何一句补救。
他既想要从景瞬的口中得知答案, 又怕这个答案会让自己崩溃。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景瞬终于开口, “不喜欢。”
他借助一旁的栏杆,用尽全力将自己撑了起来, “我不喜欢傅长汀。”
迟归见此,连忙靠近, “你做什么?快坐回去。”
“迟归,你不要误会。”
景瞬拉近两人间的身高差距,认真盯着眼前人,“我对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喜欢。”
“是,我是感激他在综艺上特意将话题往我这边引、让我拥有更多镜头, 我也感激他愿意给我提供演戏的机会。”
但, 仅此而已。
对景瞬来说,傅长汀是一位很优秀的演员,一位有过几次工作接触的同行, 以及,一位比他年长了几岁的朋友。
“迟归,我不喜欢他,我……”
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到了口中,却又被景瞬咽了回去。
不行。
他现在还没有资格说这话。
景瞬站了好一会儿的双腿打着颤,略有支撑不住地往后撤步。
迟归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引着他坐回在轮椅上,“坐好了,别折腾。”
“……”
景瞬没反驳,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迟归将凉茶搁在一边, 主动蹲下身子和他平视,“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乱问了。”
景瞬垂眸,不想搭理他。
迟归借机说明心里话,“我看得出傅长汀很照应你,你们两人又是同行,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聊得来。”
光是同行有共同话题这点,就足够让迟归吃味。
“哪来的很多共同话题?”景瞬嘟囔着反驳,“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还不如和你朝夕相处来得久呢。”
他没忍住瞪了迟归一眼,一点儿不凶,“你简直莫名其妙的!”
迟归听见这话,释出一声淡笑,“嗯,我错了。”
景瞬郁闷,“你还笑?”
迟归那点醋劲不翼而飞,“你上来就没别的事?只是为了替林叔送一杯凉茶?”
景瞬抿了抿唇,才想起自己上楼是另有目的的。
迟归仍然蹲着和他平视,“嗯?”
景瞬不着痕迹地轻吸了一口气,反问,“迟归,我们现在不只是协议关系,至少能称得上一句朋友了,对吗?”
“当然。”
当然,他不想要只是朋友。
景瞬确认了答案,又问,“你最近有空吗?我我想邀请你进组看戏,以我团队工作人员的名义。”
迟归有些惊讶,“进组看你演戏?”
景瞬点头,“让喻哥帮忙去领一张工作证,应该简单的。”
迟归没有着急应答,而是追问,“为什么?”
“我这辈子迄今为止最有自信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镜头前演戏。”
景瞬知道自己不是个完美的人,在身心上都有很多“残缺”,他思来想去,或许只有在这一面还够格。
特别是今天之后,景瞬找回了在镜头前的那份底气和自信。
“我想邀请你去……”景瞬盯着迟归深邃的眉眼,发出真挚邀请,“去看看那样的我,可以吗?”
迟归对上他满怀期翼的眉眼,根本舍不得说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
“好,但不需要让喻修竹给我准备工作证,我怕给你惹麻烦。”
景瞬开心之余又有些疑惑,“那你要怎么进去?”
“我有我的办法。”迟归答应下来,和他详细解释,“我这几天有点忙,但我一定会抽空去剧组看你拍戏。”
“真的?”
“真的,我想看看镜头之下的小景老师有多优秀。”
“……”
一声再简单不过的小景老师,轻易让景瞬笑了出来,“大忙人迟董,你最好说到做到。”
“嗯,说到做到。”
迟归哄他,“明天还要去剧组呢?你早点休息。”
景瞬点头。
他没再打扰迟归,也没将刚才的那点插曲放在心上,而是乘坐电梯下了楼。
迟归看着关上的电梯门,才将搁置在一旁的凉茶一饮而尽。
回甘很足,一点儿都不酸。
他回到书房,拿出自己已经很久没用过的旧手机,充电开机翻了许久,才从微信列表里找出一个联系人。
迟归斟酌了几秒措辞,迅速打字发了出去。
…
景瞬刚下一楼,就看见虞臻去而复返。
对方不知道从哪里要的啤酒,双手举着晃了晃,“景时间还早,你陪我喝一杯呗?”
最近这段时间,他住在北馆斜后方的一幢小别墅里,虽然有Eone陪伴,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感说来就来。
景瞬操控着轮椅走近,说,“去外面吧。”
一楼偶尔有佣人经过,不方便聊天。
虞臻点头。
两人没走远,只是待在洋房前院的大路上,有路灯光亮,夏夜也不算凉。
虞臻替景瞬打开啤酒,递了过去,“能喝就喝,不能喝就算了,陪陪我就行。”
“好。”
虞臻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自顾自地灌下。
景瞬先开口,“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问,你和秦烨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吵架?”
这都快半个月了。
虞臻蹲在景瞬的轮椅边上,叹了口气,“秦氏家大业大的,赌场生意很容易惹来是非,我之前心脏的意外事故就是这么引起的。”
“秦烨为了保护我,这两年才将我‘藏’起来。”
“但张傲德落网后,他派人一直施压,这事被秦家其他人捕风捉影,他们开始拿我逼迫、威胁秦烨。”
豪门世家之间,无非就是那些争权夺利的手段,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但背地里的作风Low得掉价。
“秦烨那天和我说,想要将秦氏产业划个一清二楚,哪怕他自己少占一点儿也无所谓,反正这后半辈子的钱够花了。”
“我不同意,但不是为了钱。”
虞臻轻吸一口气,“我虽然没有参与过秦烨的过往,但我知道他当年一个人抗下了多少压力,才让秦氏转危为安的。”
那些秦家人当年落井下石,现在居然还敢联合施压,想要强占一杯羹!
“他知道我这两年在澳市活得不自由,想用股份和资产去拦那些傻/逼伸向我的刀,这不就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景瞬这下子是听懂了。
两人都是为了彼此考虑,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在担心对方。
“我知道我留在澳市只会给他增加负担,才跑回内地,宁可不见面,都不想让他为了我去分心、去取舍。”
“别的不说,至少澳市那边的手没办法伸到这边,安全多了。”
秦烨没想着接虞臻回去,而是拜托迟归和景瞬在海市代为照顾,也是看重了这点。
虞臻又饮了一口啤酒,说出真心话,“我就是有点想他了。”
“……”
“景瞬,我有时候可羡慕你和迟归了。”
“羡慕什么?”
虞臻摇了摇头,只说了个大概,“能和爱人没有压力、没有负担地生活在一起。”
景瞬攥着发凉的啤酒瓶,破天荒地也饮了一口,“不是的,虞臻,其实我和迟归不是你想象得那样。”
“……”
虞臻没反应过来。
景瞬信得过身边的好友,将自己和迟归的事简单过了一遍,“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喜欢他,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虞臻捏了捏快要空的啤酒瓶,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景瞬,“等等,你真没看出来啊?”
“什么?”
“迟归喜欢你,他吃醋了啊!他刚才之所以会那么问你,就是因为他吃醋啊,吃你和那什么傅长汀的醋!”
“……”
景瞬喉结微滚,压根没有往这个层面去想,“没吧?”
“我天!我服了你了!”
虞臻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要是你,这感情进度早就拉飞起来了!”
“管它什么破协议,谁家好人会对协议对象好成这样?”
“你怀疑他心里有什么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可事实是迟归身边除了你,没有其他恋人了吧?他更没隐婚吧?”
景瞬慢半拍地点头。
虞臻又问,“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你懂不懂?同住一屋檐下,朝夕相处最容易有感情了,你懂不懂?”
景瞬又乖乖点头。
虞臻露出过来人的表情,苦口婆心地教他,“那就上啊,喜欢就上啊!告白啊!”
“就算他有白月光,你努力取代白月光的地位不就行了?”
不是什么触犯道德底线的事,也不属于违法乱纪的行为,怕什么?
“景瞬,你不要对自己设限太高,觉得自己不够完美就失去了告白的权利和勇气!”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百完美的人——”
“就连百分百完美的爱情,都是得靠两个相爱的人磨合出来。”
“……”
景瞬听得一愣一愣的,脑海在飞速吸收好友的这些话。
虞臻继续说,“喻哥不希望你在这段感情里面看低自己、迷失自己,但他应该没有阻止你去喜欢迟归吧?”
景瞬摇头,“没有。”
虞臻斩钉截铁,“那就告白!你要做手握主动权的那个人!哪怕失败了也没关系,那就追呗。”
他问,“你会因为害怕一次告白失败,就变得畏手畏脚吗?”
景瞬明确摇头,“不会。”
对于自己想要的,他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性格。
虞臻哼哼,“那不就行了?”
老话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今晚算是彻底明白了,而且还敢保证——
迟归绝对爱惨了景瞬!但凡好友先开口告白,那对方指不定得爽成什么样呢!
“……”
景瞬掩了掩唇,自觉在感情上如同一张揉搓褶皱的白纸,“总得要有个合适时机吧?不能随随便便就告白。”
虞臻想了想,重新蹲下来提议,“生日?过生日怎么样?你的,或者他的。”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由远至近响了起来。
陈易铭今晚有事外出了,才回来。
他没想到会在看见门口大路上看到景瞬和虞臻,靠近,“两位先生,怎么这个点了还待在外面?”
虞臻主动接应,“我无聊呢,找景瞬陪我喝酒。”
景瞬眸光一闪,提问,“陈助,迟归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大半年了,他才发觉自己对迟归的了解很少。
不过,迟归的母亲在他出生后的次日凌晨就去世了,不知道对方还愿不愿意过生日?
身为生活助理,陈易铭当然知道自家老板的生日,“八月二十四号。”
“……”
景瞬听见这串数字,猛地一愣。
虞臻毫无察觉,“那不就只剩下半个月了?”
陈易铭看出了景瞬的惊讶,很快就跟着想起了什么,“对了,小景先生,你和先生好像是同一天生日?”
景瞬点头,很意外,“是,我也是八月二十四号。”
“哇哦~”虞臻带着点打趣,“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陈易铭推了一下眼镜,“小景先生是有什么打算吗?”
景瞬一时还没想好,但还是嘱咐他,“陈助,你先别和迟归说,就当替我保个密。”
陈易铭心中有数,“好的,那两位继续?我先进去了。”
“嗯。”
虞臻眼见着陈易铭进了主屋,这才笑开,“这时间卡得正好,在你杀青之后,不会耽误你拍戏工作,还有时间准备生日和告白。”
景瞬在心底酝酿着勇气,“嗯,我再想想该怎么做。”
虞臻还剩最后一口酒,主动和好友碰了杯,“景瞬,放轻松,无论如何,我和你站一边。”
景瞬笑开,“我知道。”
…
景瞬在《痕迹》剧组的拍摄很顺利。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天,他看着剧本上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理解到位的杀青戏份,思绪有所偏移。
妆造师上完妆,“小景老师,已经好了,我先出去了。”
虞臻坐在推椅上滑了上来,“辛苦了,谢谢。”
等到妆造师离开,虞臻才悄声询问,“怎么了?看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人不舒服?”
“没有。”
“那是因为喻哥来不及赶回来、陪你杀青?”
喻修竹原本前天就应该返回海市了,但他晚了一天才给景瞬和虞臻打了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要在帝京多留两天。
听着嗓音,是烧得很哑。
“没有,就是待会儿要拍的戏份挺沉重的,我在酝酿情绪。”
景瞬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在郁闷另外一件事——
迟归明明答应了他,抽空会想办法来片场看他拍戏的,结果等到了杀青日,对方也没有出现。
“……”
骗子。
景瞬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合上剧本。
“虞臻,你陪我去片场逛逛吧。”
剧本内容都已经记熟了。
眼下不适合提早陷入角色情绪里,免得消耗过度,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反而找不到感觉。
虞臻立马起身,“好。”
剧组今天拍摄的地点是在海市西郊,一处露天的山地陵园。
好在是阴天,暑气没有那么猛。
工作人员们还在忙碌着,进行开拍前的准备。
景瞬望着满山真实的墓碑,以及个别墓碑上摆放的祭品,心情有些沉重。
正想着,别处突然响起一道喊声,“小景。”
景瞬朝着声源望去。
导演郑淳安就站在监视棚下,拿着扩音器冲着他喊,“过来!”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副导演,而是另外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
跟着景瞬的虞臻先惊呆了,“景瞬,迟归怎么会在导演身边?”
“……”
景瞬同样一头雾水,内心深处却透出隐秘的雀跃,“我也不知道。”
沿着陵园水泥路,两人快速到了监视器大棚下。
景瞬对着郑淳安打招呼,“郑导。”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郑淳安很喜欢景瞬这位演技出色的演员,笑眯眯地问,“今天这场是重头戏,你都准备好了吧?”
“嗯,准备好了。”
这是属于燕子经的最后一场大戏:
警方抓住了燕子经犯罪的确凿证据,但上门抓捕时,对方的工作室里早已经没有了人。
不过,他们通过监控摄像头发现:
燕子经居然“劫持”了一个小女孩,正利用自己的电动轮椅,快速行驶在江都陵园的路上。
于是,警方立即展开了二轮追捕。
在陵园内,岳侨安在内的数十名刑警包围了燕子经,持枪要求他放下人质。
在误会加重的关键时刻下,有刑警干脆对燕子经的腹部开了一枪,导致他从轮椅上滑落,彻底没了行动能力。
在生命垂危之际,燕子经拖着染血的身躯,不管不顾地爬到了一处墓碑前,给自己本就惨淡的人生选择了最终归处。
…
这场戏的重点,是角色在情感爆发上的表达。
可景瞬现在无心和郑淳安讨论剧情,只是盯着导演身边的迟归,欲言又止。
迟归对上他微妙的视线,抢先开口,“郑哥,不介绍一下你组里的演员?”
郑淳安反应过来,乐呵呵,“来,给你们双方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剧里的演员,景瞬。”
“小景,这位是——”他看向迟归,略微卡顿了一下,“迟归。”
迟归颔首示意,“你好。”
景瞬瞧见他这装不熟的演技,有些想笑,但配合,“迟先生,你好。”
“……”
得了,就这还没在一起呢?
你们小情侣怎么天天那么多小把戏?
虞臻默默吐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走到了一边,将聊天空间留给他们三人。
景瞬趁机询问,“郑导,你和迟先生是朋友?”
郑淳安简单解释,“我们俩一个大学、同个专业,不过我毕业比他早了好几届。”
有一年,大学教授邀请郑淳安回去辅助师弟、师妹们拍摄短片,他就这么认识了迟归。
“……”
景瞬不着痕迹地紧了紧呼吸,努力消化着这短短一句话的含金量。
他的目光在迟归和郑淳安脸上来回,再三确定,“郑导,你是海市电影学院,编导专业?”
“嗯,我和迟归都是。”
“……”
景瞬是第一次知道这事,震惊得说不出话。
郑淳安反问,“小景,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景瞬勉强找回自己的声线,看向迟归,“海市电影学院,表演专业。”
迟归瞧出景瞬难以消化的眼色,刚准备阻止郑淳安继续翻旧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是海外的工作电话。
迟归只好和郑淳安示意过后,走远接通。
景瞬直勾勾地盯着迟归远去的背影,直到被郑淳安抓了个正着,“怎么?你认识他?但你们应该差了四五届吧?”
景瞬想起两人的五岁年龄差,打起马虎眼,“……不认识。”
大学四年,景瞬是正儿八经读完了,但事实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有迟归这号学长的存在。
郑淳安没多想,“那很正常,学校里同一届都不见得认识,而且迟归应该只读到大二下学期?就没再继续了。”
景瞬脱口而出,“为什么?”
郑淳安听出他语气里强烈的好奇,怔然。
他不好过多透露朋友的隐私,简单说,“听说是被家里人送到了国外深造了,你知道他这个姓氏吧?海市现在大名鼎鼎的迟氏集团,就是他家企业。”
“迟归前几天突然联系上我,说整理硬盘的时候,翻到了大学时和我合作的短片。”
为了这事,两个人就聊上了。
“我知道他最近有空,邀请他来剧组找我玩玩,顺带弥补一下他没能实现的导演梦。”
郑淳安完全是以开玩笑的轻松口吻,可落到景瞬的耳朵里,莫名有些发沉。
“……”
原来,迟归以前读得是编导专业?
被家里人送到国外去深造?
看来那时候就已经被迟家认回去了?
郑淳安看着不远处还在打电话的迟归,半是欣赏半是惋惜。
“不过是挺可惜,迟归在大学那会儿就很优秀,算得上导师的得意门生了。”
“我认识他那会儿,他和他的团队就已经拍过商业性质的短片,能在校外得提名、拿奖了。”
“……”
“不过那会儿,他还不叫迟归这名。”
郑淳安又默念了一下这个新名字,笑了声,“隔了好几年,见了面改口要喊他的新名字,我总觉得不适应。”
景瞬心弦一紧,下意识追问,“上大学那会儿,迟先生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