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2 / 2)

沾洲叹 诗无茶 2235 字 24天前

祝神又自己吃了。

马动车摇,窄室寂然,祝神吃完点心,在静默中听见低低的吸气声。

他耳尖陡然立起,悄悄转动眼珠,往旁边觑了一眼。

贺兰破身子面外坐着,一脚踩着地,另一腿屈在塌上,胳膊搭着膝盖,头却低垂着偏在另一侧。

祝神看不见他的神情。

又是极轻微的吸气声。

祝神汗毛微立,转动上半身,把头佝下去,凑在贺兰破颈侧,恨不得钻到贺兰破眼前道:“哭了?”

贺兰破这次连肩也侧过去,几乎面着墙壁。

祝神来劲了,干脆上了塌,跪直身体,两手自后方撑着贺兰破双肩,又低头凑到另一边去瞧:“真哭啦?”

贺兰破别肩想甩开他,甩不开,便把脸转向外头,不给祝神看。

这一转更方便祝神看了。

祝神歪了歪身子,一眼看见贺兰破两个眼圈瞪得通红,鼻尖也透着红,两个嘴唇紧紧抿出一条线,倔着不肯眨眼,两滩水光就在眼眶里晃动着,凝不成泪滴下去。

“怎么就哭了……”祝神呆跪着嘀咕,慢慢下塌坐回去,勾起食指去刮贺兰破的眼睛。

贺兰破也不躲,被祝神弯指一刮,自眼角擦出一行水渍来。

眼里的水被刮出去,他终于开口,声音瓮瓮的:“你不是没有别的弟弟?”

顿了顿,又自顾道:“这话也轮得到他来问。”

祝神愣了愣,原来贺兰破生气是为这个。

此事说来话长,祝神便简短道:“他不一样。”

“他也不一样了?”贺兰破突然盯着他,声音也变大了,对着祝神定定看了半晌,才移开视线,小声道,“一个弟弟一个样。”

祝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大脑又一片空白,似乎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素来万事讲究依据,若要辩驳,便要想好贺兰破的话里是哪一句需要他辩驳,又为何要辩驳。

但贺兰破又似乎总是他有理有据的一切中的意外。

祝神心想,既然不知,那就沉下心来思考好了。

这一思考,就坐到了飞绝城外。

舟车劳顿,抵达贺兰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贺兰府中灯火如昼,大门前站着一个头发剃得精光,身着灰白布衣,脚穿粗麻鞋的女童,一看便是天听教徒的打扮。

见门前停了马车,她径直过来,等容珲将祝神扶下车后挡在他们身前,一言不发地抬头,掌心与指尖向外,将胳膊举在空中。

贺兰破蹙了蹙眉。

容珲望向祝神:“这是什么意思?”

“点眉之礼。”祝神一边说着,一边含笑弯腰,将额头凑近那女童的手。便见她用中指指尖点在祝神眉心,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俄顷,又拿开了。

祝神站直,冲容珲瞧了一眼。容珲便弯下腰,亦是一样的步骤。

最后是贺兰破。

贺兰破不弯腰,也不笑,就这么垂眸看着她。

他现在平等地恨世界上所有人。

天听教也不例外。

女童也不催促,只悬着胳膊,不上他的眉心绝不放下。若贺兰破移动脚步,她也跟着移,不让点眉便不放人进去。

容珲咳了一声,对祝神道:“入夜天冷,二爷可还受得住?”

贺兰破眼色暗了暗,最终还是低头,让她点着额头说了洗礼祝词。

点完眉,便听她对所有人颔首闭眼,说了一句教词。

容珲听不懂,见祝神回了她一样的话,便在道别后对小声问道:“那话什么意思?”

“天听教的警训,他们自己的语言。”祝神道,“意在警告众生,言行谨慎,守护本我。”

——人心如河,深浅莫测。

容珲又嘀咕:“天听教还有这么小的姑娘呢。”

“这是天听教最小的教徒。”祝神迈进东角门,“今年才满十岁,是邦州顾氏这一代最后一个嫡女,入教前的名字,叫顾龙机。”

“竟是世家的女儿?”容珲道,“邦州顾氏也舍得?”

祝神解释:“邦州顾氏不重嫡庶,但重男女,向来爱子轻女。世家中有顾氏在沾洲这般地位的,已无需通过嫁女高攀。膝下女儿去向,无论嫁人还是出家,都是一样往下流,便也不管了。”

南顾北贺,邦州顾氏与飞绝城贺兰氏是目前沾洲势力最为庞大的两大世家,往上数都是几百年的族史,十代之内都有数不清的纠葛恩怨,多年来此消彼长,一直分不出个高低。近十几年贺兰氏渐渐占了上风,不过顾氏不肯低头,两家依旧水火不容。

祝神并未把顾龙机的处境与家族扯上关系,只笑道:“她的信仰,与旁人何干?”

一时进府,贺兰破便道:“我回去了。”

不多语一字,便把容珲和祝神落在身后,越走越远。

容珲道:“小公子这是又气上了。”

祝神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你怎么知道?”

容珲恭敬道:“我双目尚未失明。”

“……唔。”

说话间路过一处园子,里头灯火通明,远远瞧着,虽扎眼刺目,却听不到半点喧哗。

祝神与容珲正要走近看看,就听一侧小路上传来一声喊:“祝老板!”

二人扭头一看,辛不归穿着便装站在暗处,腿边凌空悬着一对绿珠子。

再近些,方见不是绿珠子,而是醉雕的眼睛。

原是他正吃毕了饭,闲来无事,趁夜在府中遛豹子,赶巧碰上祝神二人。

祝神招了醉雕过来在脚边逗弄,又说起那园子的事,辛不归才道此刻里头正是天听教在盘问。

“天听教好大的威风,”祝神摸着醉雕头顶笑道,“敢在贺兰府如此撒野。”

“别处撒不得,偏我们府里撒得。”辛不归无奈道,“还不是大公子犯下的事。如今他们拿着证据挨个问府里人认不认得。”

“哦?”祝神饶有兴趣,“什么证据?”

“一把匕首,一颗佛珠。”

辛不归是被盘问的第一批,天听教用托盘端着在府里分批地问。

可在贺兰明棋的地盘又问得出什么呢?不管是谁都说“没见过”、“不知道”云云。

那匕首是贺兰哀的不错,府里人人心知肚明,谁又敢站出来指认一句?至于那佛珠,便是真的没人知情。

天听教拿着证据来贺兰府审查,做的是无用功。简简单单一桩案子——甚至连案子都称不上,步二明摆着的冤情,人证物证到处都是,偏偏条条路被贺兰明棋堵死。他们拿着贺兰哀的贴身杀器,四处寻证,人人指鹿为马,天听教竟是没有半点能把贺兰哀判罪的理由。

“既是如此,便早些领了醉雕回去。”祝神收手道,“那么大一只豹子,万一给天听教见了,不知又要给贺兰府安个什么名头。”

辛不归自是不愿添乱,经他这么一说,便忙拜别走了。

容珲扶着祝神走出小路,不禁叹道:“这事真是荒诞,板上钉钉的案子,贺兰明棋硬是叫天听教跟个驴似的,蒙头拉磨找不到个出路。”

祝神似笑非笑:“倘若目光放得太远,即使出路就在脚边,他们也很难看见。”

“您的意思是……”

“有一个人,一定会实话实说,并且只要他开口,就能定贺兰哀的罪。贺兰明棋威胁不了,也收买不到。可天听教一叶障目,根本不会去问。”祝神朝那处园子指道,“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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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神:真哭啦.jpg

??:恨全世界!(除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