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吃饭?”薛淮序走过来,把手里的金疮药放在桌上。
屋里的油灯不是很亮,影影绰绰,裴无修看见那一截光滑的脖颈,纤细脆弱,只要一掌下去就能拍断。
但就在这时候,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却直接伸了过来,一把攥住了裴无修的手腕,把他的袖口撸起来了。
裴无修的手臂上有一道伤口,如今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但皮肉翻卷出来,狰狞着,依旧是惊心动魄。
药粉落在伤口上,刺痛的感觉传递过来的时候,裴无修才意识到,他在给自己上药。
“家里只有我和福伯,你可以留几日,等到伤口好了再走。”薛淮序上药的手法却很成熟老练。
在小村子里长大的孩子,难免磕磕碰碰,尤其是他本人,好像格外有什么容易受伤的体质,熟能生巧了算是。
裴无修没说话,他却也不等裴无修说什么,直接把盘子里唯一的鸡腿夹起来放到了对面的碗里。
“吃吧。”薛淮序语气淡淡。
“这……”裴无修看着那鸡腿,有些不敢置信,因为在破败的齐王府长大的这些年里,他能吃到鸡腿的日子都不多。
齐王虽死,但爵位和恩赏都在,但奈何,家中长辈全无,只有裴无修这个幼主,奴仆便从不尽心。
尤其是,齐王死后,今上就缠绵病榻,再无精力照管这个幼孙,再不曾宣他觐见。
渐渐地,齐王府破落下去,人人都去捧越王,齐王就成了整个京城被遗忘的角落。
裴无修并不把这一切放在心里,他也不想要皇权,从未想过争斗。
他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喜欢的事情就是习武,没有老师教,他就自己练。
凡俗人大抵不知,在皇权之上,还有巍巍仙门,仙门超然于皇权之外,不受皇权桎梏,受皇家供奉。
收了供奉,仙门会派出来弟子作为皇室的近身护卫,其实对这些弟子也是一种试炼。
当年,齐王身边就有仙门的弟子,裴无修曾见过他们一刀震石,御剑天地的惊人能力。
齐王死后,齐王府就不见这样的人了,只是裴无修在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找到了一本册子。
自己跟着练,完全自学,磕磕碰碰也算是入了门,按照册子上的分级,他现在可能属于炼气五层左右的实力。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实力,在越王派人来杀他的时候,他爆发实力,跑了出来。
“怎么不吃?在发什么呆?”薛淮序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吃,你帮我吃掉,行吧?”
哪有人会不喜欢吃鸡腿,裴无修这么想着。
无论如何,薛淮序说得对,他受伤了,需要尽快好起来,才能活下去。
裴无修拿起鸡腿来咬了一口,瞬间眉头紧紧一皱。
但裴无修对食物不挑,在齐王府饿肚子的时间都有不少,这鸡腿只是咸了一些,又不是馊了。
见到他把鸡腿吃下去了,薛淮序也放心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吃鸡腿,尤其是福伯做的鸡腿……难吃的要命,简直是盐罐子里腌出来的。
奈何福伯说他在长身体,每天都要监督着他吃掉。
平日里,福伯盯着他的时候,他就硬着头皮吃下去,不盯着他的时候,他就拿到私塾分给小伙伴们吃。
看来明早上不用思考藏鸡腿这件事了,有人帮忙解决了。
想到这儿,薛淮序补了一句:“明早福伯问鸡腿的时候,你别乱说,就说是我吃了啊。”
“好。”裴无修点了点头,埋头吃饭。
吃完了饭,薛淮序就带人进了卧室,从柜子里翻出来褥子,在床上换了新的褥子。
然后又卷走了床上之前的旧褥子:“你在我房间睡,我今晚睡书房。”
根本不给裴无修拒绝的机会,他已经抱着怀里的褥子走了。
书房里并没有床,只有一张大书桌。
薛淮序把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把床褥铺好,然后就变成了一张床。
把油灯放在角落里,调整好角度,趴在床上,从褥子夹缝里面抽出来一本话本子来。
家里油灯里面的油都是福伯统一采购的,他房间里的油灯的油用得太快,会被福伯发现。
所以他平时晚上就会趁福伯睡了,卷了铺盖来书房里偷偷看话本子,轻车熟路得很。
平日里还要顾及第二天上课不能打瞌睡,看一会儿就得睡觉。
今天可算是好了,夫子明天也不会回来,明天不上课,今晚看个通宵,把这本看完。
只是裴无修在房间里愣了一会,他不知道薛淮序想要做什么,给他鸡腿,给他上药,带他回家,还把房间让给他。
他没有睡,只是盘膝坐下,运转体内的灵力,经脉之中的灵力很薄弱,但却随着运转一点点增强。
五更鸡鸣的时候,他睁开了眸子,眸子里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
盘膝修炼完之后,他坐着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对他来说,已经是够了。
天亮了,该离开这里了。
裴无修悄悄走出了房门,反手关了门,然后隔着院子看到,书房灯未灭。
他没睡,既然是他救了自己,走之前多少要打声招呼。
裴无修走到书房面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停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
里面似乎有轻轻的呓语声:“进来……”又似乎不清楚。
裴无修推了一下门,门就开了,倏忽带着院子里的冷风撞进去,油灯的火苗摇曳了几下。
裴无修也看清楚了房内的景象,他睡在桌上,半趴着,把小臂压在脸下面,小臂下面是一本书。
发上的发带已经散了,鬓发有些微微散乱,在脸颊上影影绰绰留下影子。
那双淡色的唇,被烛火的暖色照得微微有些发橘发红,脸上因为熟睡,浸着微微的红。
明明是睡着,唇角却带着淡淡的弧度,似乎是在做一个美梦。
裴无修脚步顿了良久,实在是,眼前的画面太过恬静美好,像是一幅画,让人舍不得去惊动。
“薛淮序——”他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喊了两声,没什么动静。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薛淮序的鼻息。
就在他的指尖落在鼻尖下面的时候,一双清浅的眉眼看过来,带着睡意朦胧的影子。
“你做什么?”薛淮序问道。
裴无修:“……”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他没见过有人能睡这么死,他还以为这人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