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些人就是放火烧安家宅院的佃户。
其实一行总共有十几个人,可惜他们五六个跑得太慢,这才被安家家丁抓到。
不过抓到就抓到了,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只要能让这些大户们有损失,那就够本。
等安老爷说完事情经过,眼睛死死盯着纪楚:“钦差大人,您刚到义固县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实在是过于藐视您了。”
“纵火可是大罪,稍有不慎,我们安家可就要家破人亡了。”
“纪大人,您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
一时间,义固县各家大户死死盯着纪楚。
看看他如何说。
这人来了不过一日,就把义固县搞得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拿到他的把柄,肯定要让他服软的。
就算不服软,退一步总行吧,退一步就行。
“大人您一句,让他们去昌河州,这原本没什么,问题是他们走之前,□□烧,这合适吗?!”
大户们附和道,一定要让纪楚给个说法。
可那义固县县令脸色越来越难看。
发生这些事之后,他立刻找到纪大人,说的也是这些话。
然而大人简简单单回了他几句话,就让他直接闭嘴。
“烧了你们宅院,还有人证物证?”
“既然证据确凿,确实需要从重处罚。”
“就判他们流放两千里吧,来人把他们收监,等证词补充之后,立刻流放。”
什么玩意?!
立刻流放?!
直接两千里吗。
你纪楚不是对百姓最好吗。
难道不应该包庇他们,为他们据理力争吗?
这就流放了。
两千里。
昌河州!
义固县距离昌河州就有两千多里地,总不会是流放到昌河州吧?
这些人本来就想去那啊。
到了纪楚手底下,还不是他说了算?
在场众人,就算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也意识到问题。
那被绑着的五六个汉子,则已经移交到衙门了。
六人兴奋不已,显然明白纪大人的意思。
纪楚众人,开口道:“怎么样,都判了流放,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纪楚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义固县大户还在挣扎,可他什么都不管。
既放任自流,又把局面掌控在手里。
安老爷身边又有人低声道:“纪楚还让守备军的人,时刻注意火情,咱们家丁能及时发现,也守备军的人提醒。”
有些想闹事,纪楚知道。
有人想放火,纪楚也知道。
可他就是看着这一切,因为他要给眼前众人机会。
就像猫捉老鼠一样,看似放走老鼠,实则一点点玩弄,直到老鼠再也没有力气,最后一口咬死。
猫这样做,或许是为了好玩。
纪楚这样做,则是要磋磨他们的意志。
就像他们收拾薛明成一样。
“纪楚!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你这样做!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安老爷是真的怒了。
可他再怎么发怒也没有用。
因为高高在上的纪楚对他身边其他大户道:“正好你们来了,虽说义固县百姓离开了好几万,可他们走之前也领了些粮食,以至于衙门粮仓空空如也。”
“接下来的百姓们就无粮可领了,明日赈灾粮更是没着落。”
“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官府彻底没粮。
离开本地,投奔昌河州的人需要粮。
实在走不成的百姓也需要粮。
看似纪楚十分被动。
可他们这些人,要是再不给粮食,就会有更多火情,更多小规模的抢夺。
这一切是纪楚的原因吗。
不是啊,纪大人让他们离开本地,还把该抓的闹事者全都抓了。
还让他怎么做?
一直没开口的季家旁支老爷深吸口气:“义固县逢此大难,义固县季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钦差大人,季家愿意捐五万石粮食,用于赈济本地灾民,”
说完这些,季老爷似乎还觉得不够,又道:“草民家的佃户,也由我家供养,并免除今年明年佃户租金,让他们安心等旱情缓解。”
不仅给粮食,还要免除自家佃户两年租金。
这确实有点意思。
纪楚微微点头:“不错,像南五府,治西府等地大族,都是这样做的。”
“他们还免了欠钱佃户的利息,允许延长还款期限,你说呢。”
这其实是灾情期间必然要做的。
就看大家自觉不自觉。
平日里靠着佃户种田,遇到事了,就他们扔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季家老爷立刻点头,大有一种,大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的意思。
义固县一个安家旁支,一个季家旁支,还有如今的县令,全都面如死灰。
他们费尽心思,想帮主支解决麻烦,没想到不仅没解决,现在反而要对纪楚低声下气。
可不这样做,那能怎么办。
他们到底是旁支,总不能真为主支拼命吧。
到时候自家佃户都没了,其他人更会踩他们一脚。
别挣扎了。
老老实实赈灾,老老实实度过旱情。
有他们带头,其他大户更是争着道:“没错,我家也准备好了,就这么赈灾。”
“作为义固县人,一定会鼎立渡过这次难关。”
“大人,那昌河州如此之远,让百姓们留下来吧。”
“是啊,佃户们在家乡,肯定比在这好。”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义固县如何赈灾,已然定下。
该捐粮捐粮,该免租免租,还有免税,搭施粥棚的。
几乎一夜之间,该有的全都有了。
这让义固县百姓都揉揉眼睛。
他们没看错吧?
不是说没粮吗,这些大户们,竟然愿意开仓放粮的,他们也没去抢啊。
即便如此,义固县不少百姓,还是愿意去纪大人的任地昌河州。
而他们走得越多,当地大户们就舍得多花钱留住其他佃户。
两者竟然逐渐处于平衡。
本来就要崩掉的义固县,忽然又好起来了。
就连那县令都黑着脸做事。
因为再不做事,就没有机会了,他身边也跟着几个差役,并非由他驱使,大有看管他的意思。
纪楚一行,四月二十九到了义固县,五月初一,当地大户开仓赈灾。
其速度之快,让安济府其他各县,难免心里震惊。
等了解前因后果,不少本就犹豫的大户,陆陆续续开设粥棚。
因为他们发现,那义固县的事,不仅传到他们大户耳朵里,更传到百姓佃农耳朵里。
身在其中的义固县百姓或许还没发现异常。
其他地方的百姓作为旁观者,却看清楚了,更看清楚义固县大户,或者说所有大户怕的是什么。
怕的是佃户们离开。
怕土地撂荒,没人耕种。
所以纪大人用他在义固县超强的号召力,让本地没有田地的百姓离开,去昌河州。
这样一来,当地大户不慌才怪。
纪大人说,百姓佃户才是最重要的,土地也该属于他们。
这话一点错也没有。
事实也证明了,跟那些大户说再多也没有用。
佃户们直接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让安济府其他地方大户绝望的是,各地佃户有样学样,也准备离开。
老天爷不下雨,今年也完蛋了,不如赶紧离开。
“等我们走了,本地人口就少,地主们就会优待留下来的佃户。”
连这个道理他们都考虑到,所以这些人走得心甘情愿。
同时他们也是相信纪大人,去他的任地,肯定没错。
等纪楚他们回到安济府府衙的时候,王知府唰一下站起来了。
纪大人!
您太牛了!
去了一趟义固县,不仅解决那里的问题。
甚至安济府不少大户,也开始施粥了!
当地安家,季家,扯着嗓子喊话,大家也不理他们。
首先,他们不是纪楚的对手。
再者佃户们都走了,那是真的没有办法。
没看到义固县,一个六十万人口的县,已经走十多万人。
虽然是陆陆续续离开,可这沿途上都是逃荒的乡亲,谁看了不觉得震撼。
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他们也见不得自家人手不够用。
你们愿意斗法,那是你们的事啊。
经过此事,原本紧紧抱团的安济府已经有了裂痕。
就连浩州那边听说此事,灾民们都开始收拾东西逃荒。
逃吧。
都赶紧逃走。
是土地离不开他们,不是他们离不开土地。
到了昌河州,他们照样种地!
那浩州的杜忠杜知州擦擦头上的汗,对纪大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好了,大人远在安济府,都能帮他们缓解压力啊。
与此同时,京城的斗法也在进行。
不管是京城的安家,还是睿王妃娘家范家,都在等纪楚另一桩罪责呈报上来。
等着他慌不择路,怂恿百姓们抢粮。
消息送到京城时,安家跟范家沆瀣一气,准备在朝堂上狠狠参纪楚一本。
可那消息是什么?
是纪钦差稳住情况最严重的安济府。
一是把人送出灾区,缓解本地赈灾压力,直接安置在朝廷边卫。
这可是中原百姓,让他们迁徙到边关地方,只会让边关更稳。
二让本地大户自发捐粮,数万粥棚已然搭建。
连带着穷凶极恶的浩州刁民,同样束手就擒,说听纪大人的话,他们不再闹事,接受招安。
这样的消息,合理吗?
甚至连购粮的薛明成都传来好消息。
让他屡次吃瘪的宣新府,这次竟然拿出低价粮食,说是捐给灾区。
这也行?
宣新府怎么也服软了。
说好的要把纪楚赶出去,要他死在自己帮助的百姓手中呢?
安大人,范大人抬头看向皇上,皇上表情带着笑意,对他们来说,却是无尽的杀意。
此局胜负已分了。
而纪楚刚从安济府离开,要去浩州看看情况。
终于到了安济府的张太监擦擦头上的汗,就差一步啊!
他急着给纪大人送建业侯的令牌啊!
算了,还是继续赶路吧,纪大人稍微等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