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些消息之后,梁得昌便对纪大人很感兴趣,之前听人说,也只是说个大概。
这些士兵们知道得更加详细,让他忍不住记在心里。
也正是这样,在今年秋收之后,面对庄子上管事的恶行,梁得昌便有了这个提议。
“一起投奔纪大人!咱们会种地,有力气,不如去那边讨生活,说不定还有自己的地呢!”
别的就算了。
但有自己的土地。
实在是多数佃户们的梦想。
再加上纪楚的名声,以及梁得昌的宣扬。
还有庄子管事的耀武扬威。
大家干脆带着家当,一起离开庄子!不当什么佃户了!
“你们一个庄子的佃户,都来了?”
怪不得大家互相认识啊。
也是梁得昌行动力强,否则走到半道,都要被抓回去。
见梁得昌点头。
纪楚,李师爷,晁同知,杜通判都有些无奈。
若是一个县里的庄户人家,分散着过来,倒也罢了。
当地衙门也不会太在意。
可这不一样啊。
这是一个庄子直接空了。
估计那位乡绅吓都要吓死了啊。
现在官府管得严格,一个庄子的人都走了,必然会追究其罪责。
而且等到明年种地,要是找不到佃户去做事,那庄子上的地可就要闲置了。
一个是人口丢失。
另一个是土地变为荒地。
都够那个乡绅,以及当地县令吓得冷汗直流。
更别说,这事还瞒不住。
等他们知道,这些人是去找纪楚的,估计原地辞职的心都有了。
因为纪楚肯定会把事情上报给朝廷,还会拦下对这些佃户们的处罚。
纪楚为官多年。
他什么脾气秉性,同僚们会不知道?
不过这样也好。
梁得昌家乡的乡绅以及官员,应该不敢追究他们的罪责,只会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纪楚理清前因后果,直接道:“你识字吗,找你们当中认字的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写下来,再签名按手印,本官替你们做主。”
在对方追究他们没有路凭,随意去往他处之前,先发制人,告他们一状。
这样谈判的时候更简单。
“把大家安置下来吧。”
只是,把大家安置在哪里?
得到命令的书吏挠头,最后道:“流放驻地的犯人,不是新盖了房屋吗,让犯人们挤一挤,腾出二十间房屋给这些佃户们住。”
流放的犯人:?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罪犯啊。
这些佃户虽然没有路凭,但他们是普通百姓,也是有户籍来历的。
跟他们比起来,肯定是他们重要!
大冬天要给佃户腾位置的犯人们差点破口大骂。
可大家定睛一看,罪越重的,平时不服管偷懒的,才需要挪动。
其他人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
都说了,在昌河州过日子。
要么遵纪守法,偷个懒也无所谓,是个良民即可。
要么好好赎罪,认认真真劳动改造。
否则?
否则有的是办法折腾你。
没过多久,这些犯人们更加傻眼。
因为明年他们要继续开荒,新开荒的土地,大概率会被分给本地想种地的渔猎人家,又或者分给投奔来的佃户。
纪楚这是把他们当驴用啊?!
凭什么啊?!
凭什么,凭他们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
人家祖祖辈辈种田糊口,不比你们强?
纪楚听到这个处理方案之后,笑着道:“不错,就该这么做。”
负责此事的书吏挺直腰板,看到没!纪大人都夸他的了!
昌河州如今的风气,便是鼓励劳动,唾弃这些罪犯。
这种风气为何起来,不用多说。
只是初到昌河州的这两三百庄户人家,还是战战兢兢,即使梁得昌说了多次,他们还是觉得,这一趟是不是来错了。
不怪大家这么想。
主要是这路上太苦了。
只是苦就罢了,还冷。
要说如今才十月份,怎么比他们那寒冬腊月还要冷啊。
北风一吹,好像骨头缝都被吹透了。
“太冷了,这么冷的天,冬日怎么过。”
“十二月才难熬吧。”
“怪不得这里的田地没人要,实在待不下去。”
“跑了一千多里地,就到了这,实在不该走的。”
这话都是在昌河州城门前说的,等里面差役让他们进营帐暖暖身子,喝了姜汤,整个又好起来。
可是接二连三的问话,还是让人心焦。
梁七叔更是想回家。
可现在回家,肯定会冻死在半路。
既不想留,又不能走。
实在是太难了。
梁七叔跟梁得昌关系亲近,忍不住抱怨几句,可再看梁得昌被喊走,心里又难免担心。
好在等梁得昌回来,就听他道:“放心吧,纪大人会帮我们的。”
真的?
梁七叔虽然也听过纪楚的名声,可没有感受过,还是不信啊。
接下来的事,却让他不得不信了。
梁七叔一行人,先是一一登记了情况,又有熟悉的人写明来此的缘由。
接着就给他们安排住所了!
哇,这里的房子,修得好像有点结实。
听说是当地特殊,极为抗风啊。
除了搬出去的犯人们脸色难看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住到这里之后,大家的日子显然好过了不少。
再见梁得昌进进出出,梁七叔忍不住拉住他道:“咱们偷偷跑过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明年怎么办?真能自己找块地,然后开荒种地吗?”
他们有些等不及了啊。
梁得昌也拿不准,因为纪大人正在为他们向老家那边沟通。
只要那边肯放户籍,一切就好说了。
十月下旬,在梁七叔他们逐渐适应这里的寒冷,准备好好过个冬天时,老家那边的消息终于传过来了。
两百五十七个庄户人家的户籍,全都送了过来。
这些人不远千里过来投奔,昌河州必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跟纪楚预想得差不多。
梁得昌老家的县令以及乡绅,知道一整个庄子的人都跑了,吓得腿都软了。
那县令还有点理智,要上报给府衙。
乡绅急得团团转,却也没办法。
平日看不上这些穷鬼,觉得他们翻不出风浪。
谁想到他们会跑啊!
你们为什么要跑!难道你们还有其他地方可去?!
事实就是。
这些穷鬼们也是有去处的。
直接去昌河州!
那里肯定会收留他们!
等府衙那边知道,本地二百多人集体搬迁,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一两个人跑了,还能说佃户们刁蛮有罪。
一个庄子的人都跑了,难道能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审问?
还跑到纪楚那,谈都没法谈!
用外人的话来说:“这是有多大的冤屈,才会千里迢迢离开家乡啊。”
“肯定是那乡绅逼走佃户,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情况下,当地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再看到纪楚的人主动过来说明情况,自然冤有头债有主,好好问问那乡绅,平时是怎么对待佃户的。
此事处理得迅速,报告朝廷也迅速。
本以为皇上会对纪楚不满,这种让百姓随意迁移的举措,很容易影响朝野安定。
更容易让流民聚集。
可谁料,皇上对此竟然心知肚明。
“本官早就报过此事。”纪楚对底下官员们道,“这地方不宜居的原因,就是冬日太冷。”
“既然在逐步改善这个环境,想来迁移的人,自然越来越多。”
棉花,皮货,火炕,无主的肥沃土地。
这四个东西,足以吸引更多佃户前来。
纪楚肯定会告诉皇上,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那皇上为何会答应?
纪楚看向草原方向。
因为平临国,缺一块养马地。
倘若不把人口迁移到这里,又怎么会拥有养马地呢。
开荒扩土对皇帝的吸引力,那是无与伦比。
在看到纪楚的密信之后。
皇上忍不住道:“难道他真想让朕泰山封禅?”
怎么觉得,这个宏大的愿望,还真能实现啊?
他爹那样厉害,都没能彻底清除草原隐患,更没能把前朝丢失的草原给打回来。
倘若真在他手里夺回。
那他的功绩,真的能去封禅吧?
可惜当今皇上没听过躺赢这两个字。
否则他肯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词语?
但他肯定听过驴跟萝卜的故事。
有时候皇上都觉得,纪楚好像把泰山封禅当作萝卜掉在他跟前,让他不得不跟着走。
可这走着走着。
好像真的离泰山封禅越来越近?
不过人口迁移到边陲,本就有利于边疆稳定,皇上自然清楚。
这种情况下,他不仅不会找纪楚麻烦,反而还要赞一句纪大人稳定疆域。
“纪楚做得不容易,是该升个官的。”
皇上大笔一挥,直接给纪楚的文官闲阶连升两级。
原本的从五品上朝请大夫,直接升为正五品上中散大夫。
朕想看看,纪大人是怎么帮朕开疆扩土,夺回前朝失地的!
这种情况下,当驴就当驴吧。
有成果就行!
朕不介意!
朝廷对纪楚的加封,简直是间接性鼓励百姓们去往昌河州。
朝中先是哗然,随后反应过来皇上的心思。
去其他地方也就算了。
这些佃户去的是昌河州,甚至这一整年流放的犯人,去的也是昌河州。
这说明什么?
说明昌河州的建设势在必行!
也是,内地人多地少,为了土地就差抢破头了。
与其让大家争那一两口粮食,不如往外走走。
有了棉花的昌河州,便是极好的选择。
再说,那里可是有纪楚在,必然会把佃户的安置处理妥当。
这样既能缓解内地的矛盾,也能让边疆更为稳固。
想明白这点之后,各地官吏乡绅则尤为头疼。
皇上跟纪楚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你们对佃户迁徙,抱以默许的态度。
那我们怎么办?
若是那些佃户真的扔了田地离开,谁帮他们种地?
若是土地荒废,岂不是也好治罪于他们?!
一时间,整个平临国的地主们,瞬间绷紧了皮。
他们能成为地主,一个是手里的地,二是不缺种地的人。
有人无地,他们才能当地主。
倘若有地无人?那他们别说当地主了,只能自己去种田!
可惜昌河州那边的消息,还在不停传来。
“最新去的一批佃户,已经住上房屋了。”
“说是会给他们分地,都是无主的土地,但已经开过荒,明年直接去种即可。”
“不过数量不多,因他们是第一批去,所以额外分给他们的,后面去的人,运气可没那么好了。”
佃户?
没有土地的佃户,去了那边,就以后就有地了?还是开耕过的?
如果这个消息,让不少没地的百姓心生向往。
那另一则消息,则让更多佃户准备年后就动身。
“不仅给田地,昌河州今年收获的良种,也会分给他们,有钱的直接买,没钱的可以赊账,不要利息那种!等收粮了,直接换粮食也行!”
还有良种!
那边有土地,还有良种,这还等什么啊!
立刻出发啊!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很多官吏乡绅才意识到。
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家乡里。
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土地,这些房屋。
而是人。
是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珍贵。
物件只是物件而已,没有百姓的土地,就是一片荒地而已。
想要留住这些人。
势必要让利才是。
想跟之前一样,非打则骂?做什么梦呢!
想要佃户留下来,想要以后人给你们做工,一定要客客气气才行。
但他们悔悟得已经有点晚了。
不少佃户们开始商量,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地方,还在四处了解昌河州的情况。
反正能早点去,就早点去。
树挪死,人挪活,他们就不信,在昌河州过不下去。
只要给他们土地,他们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