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本就备受重视的会试,今年更是夸张。
听说从去年乡试结束后,便有不少人家,举家搬到京城备考,只为了给考生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皇上也不负众望,还请了当朝有名的大儒做这次的主考官,更是多拨了银钱特意修缮考场,彰显皇帝恩德。
不仅如此,更是亲自写了文章,希望天下饱学之士都能来朝廷效力云云。
总之一句话。
皇上不仅重视这次科举,还珍惜天下所有人才。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来一展抱负呢?
这种情况下,今年的会试便显得愈发躁动。
以至于纪楚这个举人都受到影响。
之前说要交接工作,还要帮忙看看睿王妃的水泥作坊,所以推了原化州,曲夏州两地学生前来拜会。
如今会试就在眼前,本就不安的学生们,更想见见纪大人了啊。
曲夏州众学子自不用说。
从他们入州学起,纪楚的名字便如雷贯耳。
当初在州学扶持数科的时候,很多人还不理解,如今却觉得颇有荣焉。
这都是纪大人的功劳啊!
而且这里面不少学生,甚至还是安丘县,沾桥县出来的,对纪大人的敬佩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其他人就算了。
但今年的考生里,有纪楚很熟悉的人。
曲夏州安丘县养蜂户的张文胜。
他去年考中举人,今年过来考进士。
原本在客栈埋头苦读,有人突然道:“张举人!你日日夸的纪大人来京城了!”
什么?!
来京城了?!
但凡跟张文胜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简直是纪大人的无脑吹。
无论什么事,都要夸上几句。
还说要做纪大人那样的好官。
没办法,他这症状本来不严重的,谁让他跟林元志是好友。
两人一交流,对纪大人的敬佩就更多了。
张文胜也去薛家递过名帖,想要求见纪大人。
但前段时间纪楚忙成什么样了,这种名帖一律拒绝,谁的邀约都不去。
张文胜并未难过,还感慨道:“大人肯定还在给原化州收拾烂摊子,真不容易啊。”
旁边原化州的学生听了,不停地点头:“是了,原化州事情极多,肯定是在忙这个。”
如果说曲夏州的学生们,是因为纪大人六七年里,带着曲夏州百姓日渐富裕,所以发自内心地敬佩的。
那原化州的学生,则人人以纪大人为榜样。
想他家境一般,当时只考个举人便当官了。
却能做到如今正五品的朝廷钦差,已经是很多官员这辈子的最高点了。
更别说大人进宫面圣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京城的薛家,邓将军家,许家,裴家,还有颜家,哪个不把纪大人奉为座上宾。
除了身份地位之外。
还因为纪大人去年回了家乡,便为他们铲除了豪强曹家。
整个原化州百姓无人不夸的。
“多少人都拿曹家没办法,可大人一去,事情立刻解决。”
“你们不知道吧?几万顷良田,直接还给百姓啊,几十万百姓都因此受益。”
“是啊,甚至有人想为纪大人立庙呢,被他直接拦下来了。”
还田于民。
这般艰难的事情都能做到,纪大人可真了不起。
再听说他惩治恶人,优待百姓,本就书生意气的考生们连连叫好。
读书做官。
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木薯!
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地方,相隔几千里的地方。
因为对纪大人的共同钦佩,如今像是亲如一家。
原化州跟曲夏州的两地学生,见面之后都倍感亲切呢。
别看他们相隔甚远。
但他们就是老乡了!
两地学生越讨论越高兴,甚至连一部分广宁卫的军户子弟都加入其中。
“棉衣啊!我爹在广宁卫做百户,都穿到棉衣了。”
“你们只知道那十万棉衣订单,却不知道后面几年里,曲夏州还送了不少棉被过去,都是纪大人开口说的。”
“除了棉衣之外,火器更是厉害。我爹学会之后说,以后再也不会死人了,有了这东西,他肯定能平平安安回家。”
这么厉害吗?!
三地的考生越讨论越兴奋,不知道谁听说纪大人终于闲下来了,立刻道:“咱们再去请纪大人来一趟吧。”
“是啊,马上就要会试,真的想见见纪大人。”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
“大人事情那样多,只怕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都想见啊。
传说中的纪大人,就是他们的榜样,以及他们最想成为的人。
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心中的偶像。
谁不想看到自己偶像?
学生们年纪都不大,再加上都聚在一起,越说就越想见纪楚。
这种大考前的关键时刻,真的想见见他!
消息传到纪楚这里,他也是无奈。
还有八天就要考会试了,怎么还不安心读书,聚在一起讨论他做什么。
“算了,去看看吧,你说张文胜也在?”
纪楚对张文胜还是很有印象的,是个不错的学生。
那就去看看,看完之后,让大家赶紧安心读书才是。
听说三个地方的学生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多个,顺便请他吃顿饭,然后让他们好好复习!
考试啊!
你们考试不复习的吗?
反正纪楚再不去看看他们,学生们是真没心情复习了。
故而李师爷那边给张文胜回信,约定好今天晚上,来他所在的客栈看看。
但顶多半个时辰,大人今晚还有事情。
纪楚现在就等着把差事办完,然后赶紧回家看老婆啊。
好在即使只有半个时辰,原化州,曲夏州,广宁卫的学生们便兴奋不已。
终于能见到纪大人了!
这可是纪大人啊!
别说这三地学生了,就算其他地方学生,也想见见啊。
听到消息之后,国子监不少考生都跑到这附近,只等考试之前,见见这位传说中的纪大人。
还有人说他不仅能力强,长得还英俊潇洒。
当真吗?
而人群当中的张文胜嘿嘿一笑。
就知道纪大人还记得自己!
所有考生都等着今天傍晚,纪大人亲至,考试之前能听到他的鼓励,一定会很有用的。
纪楚本人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他刚忙完一处文书,活动活动手腕,准备继续办公,就听李师爷跟黎士杰道:“大人,时间快到了,这会就出发吧。”
要去客栈看看张文胜他们了。
纪楚自然希望他们能好好考试,对自己,对家人,以及对他们家乡来说,都是极好的。
这么多年寒窗苦读,总要有个结果。
那就去吧。
纪楚让人把文书暂时收起来,等会回来继续处理,乐薇预产期在六月底,他至少也要在五月份回去。
曹家的事情牵扯复杂,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三月三十,下午酉时,正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样子,如今天气暖和,正是晚霞好的时候。
纪楚打算去张文胜所在的酒楼,请他跟同乡吃个饭,看看他们的情况,然后继续回来做事。
谁料刚到酒楼附近,就觉得这附近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这是怎么了?”纪楚下意识问道。
只听路人开口:“纪大人要来看备考的学生,考生们都过来看热闹啊。”
纪楚满头问号。
李师爷也是这般。
黎士杰则震惊地看着众人。
在他们的视角里,就是来看看那三地的考生,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可现在这周围的考生,甚至不止二百人了吧?
“岂止啊,有的不是考生,只是单纯的读书人,都好奇纪大人要跟学生们说什么,所以特意从家中赶来的。”
“要说京城的官员也有不少,怎么纪楚这般有名?”
“这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的,咱们平临国最时兴的东西,都是他弄出来的。”
“因为他年轻有为,不过是个举人就能被任命为钦差,肯定以他为榜样啊。”
纪楚无奈。
类比一下,他就是考公上岸最佳代言人?
眼看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纪楚肯定是不能直接出现了。
可约定好的事,现在却突然毁约,着实不好。
纪楚跟随从耳语几声,让手脚灵便的弓长随先挤进去,手里还拿着他临时写的纸条。
这会在酒楼里的张文胜也有点慌。
本来以为只是同乡之间的小聚。
谁能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这可怎么办。”
“完了,我这事办的实在不妥当。”
张文胜正懊恼时,只见一个熟悉的人钻到身边。
这不是弓家那小子吗。
听说在纪大人身边做长随。
弓堂弟把纸条递给张文胜道:“纪大人给的。”
纪大人?!
弓堂弟并未压低音量,以至于周围人都听到了。
“纪大人给的纸条?!”
“大人已经来了?”
“怎么只是纸条,人没有来啊。”
“这敢来吗!大家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那酒楼的老板,原本还在高兴今日客人极多。
可人也太多了,他们根本招待不过来啊。
只见那纸条上写字半句诗。
上面写着:“读书本意在元元。”
元元便是黎明百姓的意思。
读书的本意就是为了黎明百姓,这话再简单不过。
所以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怎么还焦虑上了。
到底是在焦虑做官,还是在焦虑自己的抱负不能施展。
好好考试吧。
不管考试的结果如何,都不枉大家读书一场。
还是那句话。
读书本意在元元。
千万不要本末倒置。
让读书的意义,放在了做官上面。
在场一二百考生琢磨这话的意思,原本因为考试焦虑的心情,似乎逐渐消失了。
如今大家的焦躁,多半都因为马上要考试。
这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来凑热闹。
多也不是因为纪楚本身,更多还是焦虑未来的方向。
纪楚来到这附近,便一眼看出其中缘由。
平临国许多事情都在变化,匠人地位的一步步提升,数科越来越重要,以及如今政令的改变。
都让即将考试的学生们无所适从。
再加上,都说今年的会试非常重要,父子们说,爹娘说,族里长辈更是时时念叨。
越是这样,大家越是承受不住。
这么重要的一次会试,要是落榜了怎么办,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压力之下,便想找个人问问情况。
尤其是纪楚,这几年的新起之秀,他年轻,不过是个举人,升官升的还快。
正好给如今这群要参加会试的举人们意见。
好像看到他,就看到未来的路,那就是即使考不上进士,也是没关系的。
纪楚看出大家焦虑的原因。
并不从科举开始劝。
而是说出读书的真谛。
读书本意在元元。
不管考没考上,不管是进士举人,哪怕是秀才。
都无所谓。
所以不要焦虑了!
人生不会因为这一次考试而失败。
更不会因为官做的不大而失败。
更应该找到读书,或者生活的本来意义。
有了这个答案。
那纪楚出不出现,意义并不大。
他可没张狂到,觉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这个答案,果然让备考的读书人们,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会试决定不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读书是要为天下百姓做实事,不能被做不做官限制!
第二日,四月初一。
满京城所有考生夫子老师爹娘族人,几乎都在心里默默感激纪楚。
不是他昨日出面安抚,学生们的心根本静不下来啊!
这下好了,现在都能老老实实坐下来读书了!
您真是功德无量。
以至于纪楚在衙门办差的速度都加快了。
一问就是,帮忙办事的官员,他家学生也在备考!
现在每日临时抱佛脚,也是好笑的很,但总算没那么躁动,这就很好了。
这官员说的好玩,但实际上能参加会试的学生,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能走到如今的读书人,基本都是举人身份,不会很差。
大家缺的,就是这份安心。
别的就算了。
差事办的快了,却是他乐意看到的。
赶紧的吧,做完之后,他就能回老家了啊。
希望不要有其他事情,再拦住脚步了。
纪楚脑子刚闪过这个想法,就见薛明成急匆匆跑过来,他眼神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敬安,敬安。”
“你有个学生,叫林元志,对不对。”
林元志,安建三十五年的进士。
因为先皇去世,以及朝局动荡,在康绛元年新皇登基之后,才领了外放的官职去滇州府赴任。
这个学生脑子灵活。
在安丘县时,就跟着衙门一起栽培棉花。
之后更是因为棉花之事,跟当时曲夏州礼司主事周大人的属下起过争执。
说起来,这个属下,正是纪楚身边的黎士杰。
黎士杰一听到这话,就摸摸鼻子。
当时他眼看着林元志考上秀才,还不敢置信呢。
想想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好在他现在脸皮厚,就当这事没发生。
不过一个外派到滇州府的小官,怎么会被吏部侍郎记得?
还专门过来问是不是纪楚的学生?
不知道外面如今都争着抢着做纪大人学生吗?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薛明成立刻道:“他,他找到了棉花。”
“适合较温暖地方种的棉花。”
“棉株已经呈给皇上了,咱们快去看看!”
在滇州府,找到的棉花?
那就是海岛棉?!
纪楚脑袋发蒙。
倘若真是海岛棉。
岂止是温暖地方可以种,整个平临国大部分地方都能种。
尤其是广宁卫一带,那里可太适合种海岛棉了!
那般寒冷的地方,极为需要适宜种植的棉花。
倘若真的能成,以后就不用千里迢迢送棉衣棉被了。
还有如今日益飞涨的棉花,也有了解决之法,简直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纪楚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是不是海岛棉,他都要去看看。
滇州府可真是好地方。
什么东西都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