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辉前几天成亲,妻子是她娘带过的一个学缝纫的学生,也是个苦命人,当时学缝纫都是东拼西借交的学费。
可她性格坚韧,就是要学,就是要自己干活。
听说她有一部分学费,是去弹棉花挣来的。
弹棉花那么辛苦的活她都能干,还有什么是不成的。
葛辉正傻呵呵笑着,想自家以后也要种上良种时,妻子刘思提着饭食过来了,还道:“咱们攒攒银子,买个弹棉花的机器吧。”
“到时候闲的时候,就走街串巷弹棉花,这手艺不能丢了。”
葛辉不用多想,就直接点头。
好啊!
他打下手,帮忙抬着弹花机,刚刚好!
再想到未来的生活,葛辉跟刘思都是高兴的。
这般有盼头的日子,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听到良种时,整个曲夏州的普通百姓,几乎都是这个反应。
他们相信良种,更相信自己也能种上。
怪不得整个曲夏州的气氛都这般热烈,如同这个夏日一般。
曲夏州这边在向往美好生活,曲夏州之外,可就不同了。
关外的岭鞍部落首领南门金听说曲夏州要普及麦子良种,深深吸口气。
人家那边在拼命发展,他们这边在拼命打仗。
自从他回来,每日枕戈待旦,就等着跟人血拼。
唯一能得慰藉的,便是妻儿在安丘县过着安稳日子。
不仅是他的妻儿,还有得力部下的老婆孩子都送过去了。
刚开始大家还不愿意,觉得是陷阱。
可知道那边的日子之后,便马不停蹄送人。
在安丘县,至少不会随时被抓,就算他们战死了,他们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那边不说有什么优待,但至少不像关外这般乱。
现在大家的最大想法便是,平定关外的乱子,让所有人不再打仗。
再稳定个几年,他们就能回来,一家便能团聚。
不过岭鞍部落其他人明显发现,他们首领这次回来之后,更加沉默了,做事也极为狠辣。
可有一点没变,让他们不要起背叛平临国的心。
那边有钱有人,还有火器,实在不是对手。
与其当对手,不如好好合作,来得更为实在。
这也是岭鞍部落其他人的内心想法。
真的打不过。
怎么都打不过的。
那火器实在太厉害了。
“尽快打完,咱们就能接家人回来的,就能卖矿了。”
不只要打,还要谈。
让所有部落都知道,平临国需要他们去运送矿石,虽然肉眼可见的,知道又苦又会死人。
但总比现在要好。
说起来。
关外什么都好,就是给的盔甲和冷兵器实在太破了。
难道他们把旧都给这边,自己用新的吗?
实际上,给这些东西,西北常备军都是不情不愿的。
不是他们小气,而是真没有富裕的。
朝廷是送来一批,但数量太少了,实在不够用的。
还好火器填补这部分空缺,否则旧武器都不想送给岭鞍部落他们。
曲夏州州城。
廖知州一直想纪楚聊这件事。
之间插了良种的喜讯,便把这事暂时搁置了。
等五月底,夏收基本结束。
这才找到时间。
纪楚被喊到知州书房的时候,还以为是良种分配的事。
全州三处试验田的,一共五百亩的良种,差不多产出二十多万斤的种子。
这些种子如何分配,衙门都快抢破头了。
钱在地上,谁不知道捡起来?
这么好的种子不抢?那是傻子吗?
就连陇西其他地方,都有这个意思。
但纪楚跟户司卓主事商议的时候,倒是有别的想法。
廖知州看他兴致勃勃,又把想说的话压住,开口道:“你是什么想法?准备如何分配。”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的。
纪楚道:“给曲夏州最穷的几个县多发,尤其是还要被救济的人户发。”
廖知州听着,并不觉得意外,无奈摇头:“这事,只有在咱们州能这么干。”
良种便是真金白银,换个耕耘不够深的地方,各地县官都能不同意。
各地乡绅大户,更会有意见。
这些良种,多半会分给富户,又或者纳税大县。
根本不会像他们这里,分给穷地方,还要优先需要救济的孤寡之家。
但廖知州对此是没有意见的。
毕竟他知道纪楚的行事作风,这便是他的性格。
虽然不爱说,却最怜贫惜弱。
纪楚道:“曲夏州发展了,总要人人都得到好处才行,若再发给有钱人的,岂不是富者越富,穷者越穷。”
那不是一个健康的社会啊。
解决好分配问题,才能解决大部分矛盾。
廖知州点头:“好,就这么办,若下面人有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本官。”
曲夏州各县根本不敢有意见。
廖知州武官出身,绝对不会跟他们客气。
再加一个纪楚,身上功绩无数,文武都有官阶,谁敢多讲。
所以说,在这里扶贫济弱,是最容易的。
谁让这里是曲夏州,他们在这多年了。
良种分配的事情定下,基本不会再有问题。
那廖知州就要说他的事了。
提起这事,他先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才道:“年末我就要离任了。”
离任?
去京城?
纪楚对此并不算意外,廖知州为新皇心腹。
今年刚考了乡试,明年便是会试,更需要自己的人手在京城看着。
现在是五月底,如果想要赶在年前述职,至少也是十月初就要出发。
纪楚好奇:“那是哪位同僚接任?”
说到这,李师爷浑身一震。
接任?
他们大人不会又要身兼两职吧。
好在廖知州很快回答:“朝中阁老举荐的一人,特来接手,估计八月上旬就能到。”
曲夏州跟其他地方不一样,说是重地也不为过,派来的人是阁老的学生,能力极为不错。
毕竟本地的税收加上工业作坊园,必须派利害人物过来,否则这一摊子事,不是谁都能处理的。
李师爷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望。
他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如此年轻,难道让他直接当知州,那位置也太高了。
正想着,廖知州道:“这些倒不是关键。”
廖知州踌躇一会:“皇上还有一个想法,不过先看看你的意思。”
还有他的事?
调他去京城吗。
这让纪楚有些为难。
京城人情复杂,不如地方上做事顺畅。
就比如良种分配的事,放在京城,哪有这样简单。
但这次他也猜错了。
廖知州道:“皇上想委派你为钦差,去调查兵器作坊贪污一案。”
这里的兵器,指的自然是冷兵器。
廖知州细细讲了前因后果。
从去年商议打仗,再到陇西右道五州府筹集款项送到边关,都是支持边关建设。
这些事情看似都很顺利。
但唯独有一点,朝廷是食言的。
纪楚缓缓道:“盔甲跟兵器,并未能如约送来。”
是的,盔甲跟冷兵器,没有送来。
当时说好的。
皇上跟内阁点头。
同时朝廷提供兵器盔甲。
陇西右道提供其他后勤补给。
倘若不是火器的出现,以及曲夏州这边的靠谱。
其实春天那一仗是打不了的。
因为兵器作坊那边,一直交不出货。
要知道,五万人的边防军,只有火器绝对不够。
盔甲肯定要吗,各类器械总要有吧,防卫用的盾牌马木等等。
还有马匹需要的马具,安营扎寨需要的物件。
从冷兵器到热武器过渡,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士兵们的熟练程度。
就算到现代,将士们还需要小匕首啊。
完全抛弃冷兵器肯定不现实。
西北常备军更是如此。
“在原来的预想里,朝廷提供大量的冷兵器,虽然以火器为主,但盔甲等物绝对不能少。”廖知州说到这,已经有些痛心疾首了。
事实上,全靠旧盔甲跟火器,才打赢春天的仗,才有如今的局面,他们才能在关内看着外面的厮杀。
而那些旧盔甲,连岭鞍部落他们都有些嫌弃的。
原因全在两个字,贪污。
冷兵器作坊隶属朝廷工部下的兵器司,全国各地都有分布。
算是官方指定的武器作坊,有官方订单就接,没有便做些民间器械。
“工部催了好几次,定金银钱都送去了,却迟迟不见产出物件。”
“前些天才送过来一批,说是后续地慢慢交。”
让纪楚过去,明面上督造,实际查贪污一案。
这是兵器!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各地武备空虚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这事极为凶险,能这么明目张胆拖延朝廷订单的,身后势力肯定不俗。
想要彻底解决,必然会有危险。
但只是这样就罢了。
纪楚作为朝廷钦差,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廖知州吞吞吐吐的原因在于。
“要查的那几处地方,都在原化州。”
原化州,纪楚跟李师爷的老家。
让他们去老家查案?
纪楚迅速反应过来。
让他去,只怕也是双方博弈的结果。
朝廷派人督造兵器。
这个人选便极为敏感。
原化州那边肯定想让他去,想着他作为原化州人士,必然有所顾忌,不会撕破脸。
皇上这边也足够信赖他,觉得以他的性格,必然不会徇私。
好家伙,两方都指望着他啊。
怪不得廖知州欲言又止的。
“在曲夏州可以畅通无阻。”
“但在其他地方,肯定没那么顺利。”
纪楚还以为是什么事。
相比起来,回原化州查案挺好的啊。
而且查的还是贪污案。
将士们在前方流血,他们在后面吃得满嘴流油,他早就看不惯了。
不是这些蛀虫,边关百姓也不会过得那么苦。
他侄子还在广宁卫呢。
现在甚至都上战场了。
提到这件事,李师爷都叹口气。
纪楚下意识道:“皇上不会也命他们制造广宁卫的武器吧?”
廖知州无奈点头:“原化州的四家兵器作坊,是整个平临国最大,一半的武器,都出在他们。”
怪不得敢这般拖延。
看来这原化州,他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