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爷死了!
消息传到京城, 让原本躁动的京城众人忽然安静下来。
又死一个?
平临国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出事。
先皇没了,还能说是年纪大, 身体一直不好。
太子病逝,倒也能说积劳成疾, 而且咳了许久。
二王爷又是怎么回事!
“听前去祭拜太子的人说, 二王爷带着世子给太子殿下上香,似乎惹怒太子, 天雷从天而降,人就没了!”
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更多消息传来, 看到天雷降世的人不止一个,在场所有人都目睹当时的经过。
二王爷眉飞色舞说着自己会继承大统,一定恪守礼仪等等。
总之就是,当着太子灵位前,宣布自己要登基的消息,身边还有不敢作声的世子。
太子妃站出来, 要他把孩子还给自己, 二王爷不肯。
争执当中, 天雷便来了。
在场那么多人,就劈二王爷一个。
“那脸都成焦炭了, 真的是天雷。”
“在外面的人也听到动静, 青天白日里的雷, 那不就是天谴吗?”
“世子跟太子妃离得那样近, 他们没事?”
“不仅没事, 还母子团圆了,都说这是太子殿下显灵,实在看不下去。”
“肯定是, 他刚走多久啊,就这么欺负老婆孩子。”
“太子在世时,帮二王爷遮掩多少丑事,竟然这般回报,肯定会遭天谴。”
“不过天雷声音太大,似乎把世子吓到了,最近一直在看御医。”
啊?
这样的话,那孩子会不会也出事啊。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胆战心惊,心里偷偷想着自己做过什么恶事,万一也遭天谴了怎么办。
毕竟这事还能作假?
也有人第一时间怀疑五王爷。
因为二王爷死了,对一个人来说最为有利。
那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五王爷。
朝中兜兜转转,皇位竟然要落到他头上?
开什么玩笑。
可仔细一想,无论是谁上位,都比二王爷强啊。
而且太子府跟二王爷的争斗,已经让太子府元气大伤,而且中间不少人早就跳反,也不能再回来。
世子被天雷吓到,最近也病了,宫中的御医全都被五王爷派过去,让他们一定好好诊治。
御医们摸不清想法,仔细问了问五王爷身边近臣。
而他们的意思很明白:“救啊,那是九岁的孩子,先太子唯一血脉,怎么能不救。”
只这一句,便给五王爷拉了不少好感。
事情吵吵嚷嚷到现在,太子妃知道大势已去。
于情于理,太子都已经没了,他们孤儿寡母已经要退后了。
况且孩子还病着。
世子年纪本来就不大,因为前面几个哥哥都是夭折,所以养得也精细。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小小的孩子已经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被二叔抢走之后,无论心里还是身体,都承受巨大压力。
最后因为天雷的动静,自然而然就病了。
想到之前夭折的几个孩子,太子妃便觉得心绪难平。
现在能保全太子最后一点骨血,已经是万幸了。
再者,太子府里有异心的人太多,之前勉强支撑,如今已然分崩离析。
京中谁也没想到。
世子与二王爷子的争斗,最终会是这个结果。
甚至双方都算满意。
因为前段时间,两党明显见了真章,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好了,两人都当不成,五王爷上位。
众人再想想五王爷平时的性格,竟然有些摸不清楚?
只知道年轻的时候带过兵,之后就做些杂事。
他能行吗?
不管能不能行,都是他了。
朝中纷杂的局面终于有了头绪。
先皇仅剩的儿子,五王爷正式踏入勤政殿。
刚进宫殿,他的行为明显与太子,二王爷不同。
先是让工部重修太子的灵位的,修缮被天雷炸毁的庙宇。
再者低调安葬二王爷,以及处理二王爷之前闹出的风风雨雨。
不仅如此,还让太医院倾尽全力救治世子,更是把宫里库房大开,但凡有好药都送过去。
几项事情做完,足可见雷厉风行。
事到如今,朝中大部分人也算认了五王爷。
但问题在于,他们跟五王爷不熟悉啊!
以前大家基本是太子的党羽,中间跳反一段时间,成为二王爷的人。
可从未去烧过五王爷的冷灶。
如今这位登基,那该如何是好?
不少人注意到,从曲夏州来的另一个官员,叫薛明成的,他倒是聪明,已经巴结上五王爷了!
还是五王爷身边的红人!
都说曲夏州来的纪楚聪明,没人告诉他们,这个叫薛明成更聪明啊。
薛明成最近忙得厉害。
自从二王爷天谴而死,五王爷走上牌桌,他作为铁杆五王爷派,自然不用藏着掖着。
五王爷府大小事情都要经他的手,身份自然水涨船高,想要巴结他的人,更是排着长队。
要说五王爷这边缺人吗?
肯定缺啊。
当初都因为人手不够,主动去驿馆找纪楚帮忙。
现在正式接手政务,事情只会更多,更需要人手。
可贸贸然让不清楚底细的人帮忙,难免会出差错。
这种关头,万不能有什么错处,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所以薛明成日日都让人去找纪楚!
你能不能别在驿馆待了。
能不能出来一下?
能不能卷一卷。
在曲夏州的时候,一人身兼职,还能抽空扶持数科!
现在呢!
赶紧出来干活!
但纪楚明面上也不是五王爷的人。
他不愿意主动出来,自然也不好直接点名,总要有个合适的由头才是。
这种情况下,只有纪楚主动“找关系”去五王爷身边做事。
然后薛明成再强烈举荐,方能顺理成章。
可纪楚不出来!
就连五王爷都写信过来,他还是在驿馆待着。
现在忙成这样,真的需要你啊!
薛明成看向纪楚的眼神都有些怨念了,但纪楚肯定不会插手,更不能再有太深的牵扯。
说到底,二王爷的死跟他有莫大关系。
甚至连工具都是他带来的。
如今五王爷看他还算顺眼,以后呢?
杀皇储这种事,还是不要参与过深才是。
薛明成等真正的执行者肯定没关系,那都是人家自己人。
他这种半路杀出来的,最容易祭天。
正因为这样,同为曲夏州过来的官员,他们一冷一热,形成鲜明对比。
好不容易从宫里脱身的林元志听到这话,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何必这样比较呢。
他们纪大人是不想掺和京城的事,否则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林元志为曲夏州安丘县的学生,以前还帮纪楚种过官田里棉花,对纪楚更是一口一个老师的喊。
考上进士之后,按理说他年后就该赴任的,可京中事情太多,一直耽搁到现在也没见吏部发话。
知道纪大人来京之后,他便想过来拜见,只是翰林院这群人早就归为太子党羽,去哪都有人看着。
直到二王爷没了,他们才能自如行动。
能走动的第一时间,林元志毫不迟疑地跑到驿馆,看着纪大人淡定的表情,他差点落泪。
太难了。
在京城中太难了啊!
什么事都要小心思量,什么事都要步步谨慎。
可他们再怎么小心,依旧会被卷入里面。
纪楚笑着点头,谁说不是呢。
京中局势变化莫测,谁也捉摸不透。
想要在这做成事,真是千难万难。
好在他们这一趟,也是有成果的。
问到接下来的打算,林元志要等到吏部腾出空来,让他们这批官员赴任。
纪楚则要等到刑部,户部忙完,把曲夏州的事给了结了,那样他跟李师爷就可以离开。
“快了,顶多两个月时间,咱们耐心等待。”纪楚跟五王爷接触过,大概知道对方的脾性,不会拖延太久。
两人在这说着话,驿馆其他官员匆匆忙忙。
林元志好奇道:“他们干什么去啊。”
李师爷答:“走动关系。”
京中局势大家都清楚,现在正是走动的好时机。
说白了,就是想方设法,找找五王爷那边的门路,能不能投诚啊。
林元志啊了一声,挠头道:“大人,您也可以去吧,薛大人不是五王爷眼前红人吗,您跟他关系似乎不错。”
在曲夏州州城时,薛大人经常去找纪大人啊。
正说着,旁边有人道:“你这小孩说得轻巧,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人家平步青云了,跟咱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对啊,不过是同僚,若想拉一把早就拉了。”
听说前段时间,还有人给纪楚写信,薛明成还过来走动,最近一段时间根本不来了,看来那交情差不多散尽了。
这些官员说着,还朝纪楚打招呼。
同为天涯沦落人啊。
偌大的京城里,他们既没有亲友投奔,也没有银钱买宅子,只能寄居在驿馆中,太难了。
纪楚笑着回礼并未多说,他还是对林元志道:“我记得你功名不错,怎么会外放到滇州府下的小县。”
那边也是山高路远的。
不过纪楚隐隐有个猜测。
林元志嘿嘿一笑:“大人,您知道的。”
别说纪楚知道,李师爷都清楚。
因为棉花。
纪大人曾经提过,滇州府那边,可能有更适宜黄河流域种植的棉花,而且产量不俗。
可滇州府有多大,又有多少山路,林元志知道吗。
从西北跑到西南,林元志确定吗?
“当然确定。”对方答道,甚至起身郑重说,“大人,您可是下官的榜样的,当年安丘县什么模样,沾桥县又是什么模样,要不是您,我也考不上举人。”
说着,林元志更加激动:“从读书时我便想效仿您,如今有这个机会,必然要去做的。”
就算滇州府极大,就算穷尽一生,或许也找不到那边的棉花,他也会去做的!
作为纪大人的学生,这点坚持跟信念都没有,那还配当他学生吗。
别看林元志在同僚面前喊老师喊得欢,但在纪楚这只敢一口一个纪大人,就怕老师不认他这个学生。
纪楚知道林元志是个极有坚持的学生,却没想到能做到这种地步。
若能找到滇州府的亚洲棉,那整个平临国,基本能种棉花了。
到时候棉衣就能更加普及,这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事。
提起这些极难做到的事,反而让纪楚打起精神。
这才是他想做的事,也是他想完成的事业。
并非什么钩心斗角,也并非参与到政斗当中。
有那么功夫,能不能去犁两亩地?能不能去劈几捆柴?
所以他在耐心等待,等着回曲夏州。
那边还有未完的事呢。
他们这边说得热闹,丝毫不觉得自己在京城里不过微末小官,却有着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
驿馆里难免有人酸言酸语,觉得纪楚跟林元志不过两个傻子罢了。
大家都在走关系托门路。
就你们两个,想着赶紧离开京城?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啊。
林元志在京城受过的冷眼显然不止一次,可这么对他老师,便很不高兴了。
但这次根本不用他出头,因为驿馆里忽然来了一群人,领头的官员大多数人都认识。
许义许大人的爱徒裴大人来了。
许大人在户部做事,这位裴大人自然也在。
自纪楚进京后,大家自然见过面,还深聊许久。
可不管官职还是年纪,都是纪楚去找他,这还是头一次他来找纪楚。
户部官员裴大人身份不同,众人见了纷纷行礼。
裴大人这会却管不了那么多,直奔纪楚道:“敬安!”
“快!快去接许大人出狱!”
许大人要出狱了?!
纪楚惊喜万分,但又奇怪:“裴大人,为何您不先去?”
怎么还顺路喊上他啊。
裴大人瞪眼:“薛明成那小子说,必须你去。”
???
什么叫必须他去?
正说着,许大人的大儿子也跑过来了,他之前还请纪楚吃过饭。
当时只感念这个年轻人有情有义,并不觉得他能帮什么忙。
没想到现在却真的要靠他!
许大人儿子也道:“薛明成那边说,你对我爹的事最熟悉,所以让你过去说明情况。”
好好好,原来是这个意思。
纪楚就说,最近怎么这般安静,薛明成也不来烦他了,原来在这等着。
五王爷跟薛明成想让纪楚过去帮忙,但又不好明说,所以给了个台阶。
那就是由他去给许大人说情。
都是从曲夏州出来了,而且他还对当时的情况很明白。
再加上跟薛明成这层关系,所以让他过去。
只是这件事,谁都能做啊。
以薛明成如今的地位,他开口说放人,就不会有人反对。
等于说,薛明成就是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好让他光明正大走到台前。
那纪楚能拒绝吗?
肯定不行啊。
事情都摆在这了,倘若他拒绝,那真是把所有人都得罪干净。
许大人那边的太子一派,以及五王爷这边的人,肯定觉得他不识抬举啊。
纪楚跟薛明成接触也不是一两回了,不用想就知道,这主意肯定是他出的。
这也确实,薛明成在家还嘿嘿笑。
想闲下来?
不可能!
说什么也要让你忙起来。
之前觉得薛明成把纪楚忘了,自己平步青云了。
现在才知道,在这等着呢!
给许大人请求这种好机会,都要留给纪楚,可见两人的关系有多好。
纪楚之前丝毫不慌张,难道是早就知道?
不管别人怎么看,纪楚面对裴大人和许大人的大儿子,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这次过来,也确实是为许大人的事情而来。
去求情,也是他来京城的目的。
见纪楚点头,裴大人跟许大人儿子皆松口气。
许大人二月份下狱,如今都四月十六,关了差不多两个月,终于能见到人了!
知道大家的心情,纪楚不用多说,直接从驿馆出发去找薛明成。
纪楚还回头看看林元志道:“元志同我们一起吧。”
他?
一起?
这么多厉害人物,他过去干什么。
李师爷道:“总要有个人打下手。”
此话一出,驿馆其他官员激动了。
他们也可以啊!
他们可以去打下手!
去给许大人求情这事,既能交好五王爷,还能攀上太子旧党。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也想去露露脸。
可惜他们只能看着林元志跟着过去,最后感叹:“曲夏州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出来的人,运气都这样好。”
官员运气好,那里的学生运气也好。
林元志晕晕乎乎的,但他自然知道这是个好机会,甚至是同年中最好的机会了。
他更是隐隐觉得,这似乎是纪大人帮他在铺路,或者说是给他前往滇州府的奖励。
纪楚没有想那么深,单纯觉得这学生人不错,若初心不改,以后必然是好官。
而且京城情况如此复杂,还是要有个护身符的。
接下来半个月里,算是如了薛明成的心愿。
因为纪楚为许大人求情,五王爷“这才”想起许大人被关押的事,立刻让手下调查当年的情况。
调查的结果自然不用讲。
有纪楚在,还有许大人在,当年曲夏州的种种都被揭露出来。
从指荒为田,到强买强卖,以及贪污受贿等等。
平临国律法能犯的条例,他们一个不落全都犯了。
做出这般行径,竟然还说曲夏州的事是冤枉他,实在太让人气恼。
官员们觉得太子当初偏私过甚,不过人死了,不好多说。
引起百姓们哗然的则是另一件事。
二王爷差点禁止曲夏州种棉花!
那可是棉花啊。
经过真多年,哪个普通百姓不知道,棉花是便宜又好用的保暖物件?
还有广宁卫那边的士兵们,全靠这个冬日驱寒啊。
如果真的如了二王爷的意,那就会有无数百姓继续挨冻。
只因为他觉得棉花俗气?
所以不许大家种?
不许百姓穿?
如此荒唐的人,就该遭雷劈!
经过纪楚的调查,还在二王爷家中发现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物件。
当年永锦府丁家购置的甲等棉花,做出十五尺白叠子。
而这白叠子做成的衣服,就在二王爷家中。
当时就知道,是有人花几千两银子买来送礼。
没想到是送给二王爷的。
看那衣物的模样,似乎还是经常穿的。
他口口声声说棉花俗气,却对白叠子钟爱不已,倒是让人觉得更可笑了。
无数人还在后怕。
这样的人,差点成为皇上!
成为平临国的君父!
实在是太可笑了。
幸好老天爷有眼,让天道看清他是个什么人,所以降下天雷!
真是活该啊!
已经准备登基的五王爷,更加明白,为何薛明成一定要让纪楚来做事。
他这一出手,之前对二王爷死因有异议的官员立刻闭嘴了。
谁让那位做的事罄竹难书,还全都给曝出来。
至于含冤入狱的许大人,自然被五王爷亲信亲自接出来,以后依旧是户部侍郎,依旧是阁臣。
这番示好,许大人自然而然成为连接五王爷与太子旧党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