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弓春荣立刻不服了!
不行啊。
去州城做官,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若是去隔壁咸安府,那怎么办?
弓春荣坐立难安,连忙去找纪大人。
但他来晚一步,因为纪大人已经坐在蔡先生的马车上了。
“两位班兄弟,大人这会忙吗,我有事想找他。”弓春荣立刻对马车前面的两人道。
班凯班贤警惕地看向他,眼睛一转:“要等会。”
他们师父正在说大事,不能被打扰。
弓春荣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瞬间急了。
这怎么能行啊。
还好旁边李师爷骑着马上前,对他眨眨眼,不用着急的。
李师爷旁边还带着他儿子李纹。
李纹今年十七,明显已经放弃学业,现在跟着他爹做事。
因为以安丘县县学的水平,他连县试的资格都没有啊,实在不是读圣贤书的材料。
李纹笑嘻嘻道:“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啊。”
纪振在旁边很是无奈。
这么一看,显然大家都知道蔡先生跟纪大人要聊什么。
而且划分出三个阵营。
李纹跟纪振肯定是中立。
班凯班贤他们则是想要纪县令去咸安府。
弓春荣他们则想让纪大人留在曲夏州。
“去咸安府好啊,我们那里是府!”班贤沉不住气,立刻道。
弓春荣皱眉:“大人在这里根基深,岂不是更好。”
这样的对话同样发生在马车里面。
蔡一繁十分真诚道:“咸安府不管经济还是人口,都要比曲夏州要好很多,而且距离都城更近。”
“作为陇西右道最好的地方,在那做事的官员,更容易进京。”
这话说给大多数官员,都是非常有用的。
蔡老头虽然讨厌这些东西,却也听过不少。
可这会讲给纪楚,难免又有点心虚,毕竟他是想拉人过去。
当然了,自己可没说谎。
“以你的本事,必然有所作为,而且咸安府应该也适合种棉花,户司又是个好去处,肯定会重用你的。”
纪楚认认真真听完,却并不比较两地的差别。
不管是曲夏州还是咸安府,都是好地方,都有勤劳的百姓,所以没有优劣之分。
可他在曲夏州,还有未完之事。
棉花在这地方才刚刚起头,甚至油菜行业也在上升期。
再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总觉得三年时间太短了。
再者,他对这类品种的棉花能不能在咸安府栽种成功,其实是有疑惑的。
总之按照纪楚的想法,他暂时还不想离开。
他要把棉花跟油菜认认真真推广成功才行。
至于升迁的事,离他还太远了。
进京更是懒得考虑。
进京做什么?玩脑子吗?
有这工夫,不如去犁几亩地。
说到底,当地百姓舍不得他走,难道他就舍得辛辛苦苦铺下来的路吗?
这路走实了,才是踏实的。
一定要把这些东西搞好了再说别的!
但想要发展好棉花跟油菜两个行业。
他很需要蔡先生的。
纪楚听完之后,并未接话,只是反问道:“蔡先生,您为何想让我去咸安府。”
这?
这要怎么说?
蔡老头老脸一红。
他想出书,想当夫子。
甚至想进官学。
算了,进官学大概不可能,府学那种地方,他不能登堂入室。
别说府学,就算是州学也不行的。
没有一个腐儒愿意让他们进去当夫子的。
安丘县那纯属意外。
上任教谕还算不错。
更有纪楚这样的上司,简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可不管哪一点,他都有些开不了口。
只觉得把纪楚拉过去之后,他们工匠地位肯定有所提升。
纪楚轻咳,让蔡一繁总觉得纪县令知道他的想法。
纪楚还是不提这茬,只老实道:“安丘跟沾桥两地发展不过两三年,根基还太薄弱。”
“而且其他地方的棉花刚刚开始种,不是说这些事没我就不行,而是做事必须有始有终。”
既然是他带着大家走上这条路,便一定会带着大家继续走下去。
见纪楚这样讲,蔡一繁心里凉了大半。
这样的县官,所说之话必然作数。
这让他怎么劝啊。
咸安府也不给个实际点的官职。
话是这么说,但蔡一繁还是不肯放弃。
他一定要把纪楚劝到咸安府才成。
但他还未再说,就听纪楚道:“蔡先生,您可知道曲夏州州学的数科训导换了新人。”
什么?
这跟他要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纪楚笑眯眯道:“新换的数科训导,正是安丘县上任教谕,姓宋,他还在州城要给咱们接风洗尘呢。”
蔡先生反应不过来。
这都哪跟哪。
不过安丘的上任教谕,就是愿意接纳蜂农夫子的官员?
他在州学的数科当训导?
现在的科举并不注重数科,连他这种工匠都知道,岂不是个冷门训导。
可他又记起,今年的安丘县秀才考试,去了十个人,考中十个人。
这般夺目的成绩,怎么只当冷门训导?
纪楚见蔡先生念念有词,终于有了疑问,适时解答:“他觉得数科与工科相通,故而选择做数科训导。”
当然相同了,那么多数学公式,不都是工匠要用的吗。
等会。
是这位教谕,不对,这为数科训导,看重工科,工匠?!
方才还说,蔡一繁最大的愿望。
一个出书,一个当夫子。
最后是进官学当夫子。
现在前两个还没实现,最后一个,或许有戏。
纪楚并不是卖关子。
而是这种事讲起来匪夷所思,必须要让蔡先生亲眼看到才行。
从白婆婆的书。
再到安丘县的蜂农夫子。
最后提起数科训导,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上来跟一个人灌鸡汤是不行的。
只有看到实际的东西,才会让自己的话变得可信。
纪楚这才道:“以先生之才,莫说州学府学,便是国子监也去的。”
“若能在官学里授业解惑,岂不是美哉。”
“著书立传,开馆授徒,蔡先生绝对配得上。”
什么州学府学。
您能去国子监!
想一想在官学里著书当夫子收学生,您可以的!
您绝对可以!
这话在纪楚嘴里,可信度再次上升。
这谁啊?
纪楚纪县令。
知道他的能力,便不会怀疑他口中的话。
蔡一繁深吸口气。
最不敢想的事,反而被纪楚说出来。
在县学当夫子都那样体面。
若能在州学当?
蔡一繁迟疑片刻:“真的可以吗。”
能问出这句话,便是想了。
纪楚轻松笑道:“宋训导会来给我接风洗尘,到时候您可以见见,看看他的性格秉性。”
这么一说,让蔡一繁立刻点头。
好,他要看看那人是不是真心喜欢工科。
倘若真的如此,他愿意的。
便是举家搬过来也行。
他是真的想出书啊!
他那一身的本事,他不出一本工匠的书,不光明正大立传,都对不起他的手艺!
蔡先生绝对有这个资格说这种话。
只是作为匠人,没有支撑他的底气。
倘若进了官学,那肯定没有阻碍。
等纪楚从马车里出来,只见众人齐齐看向他,好像都在等答案。
纪楚好笑道:“赶紧赶路吧,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州城。”
他们上路也有三日,第四日晚上就能到,也多亏如今路修得不错。
班凯班贤一脸渴望,可他们见师父也出来道:“快点进城吧。”
那答案是什么?
纪大人到底去哪啊。
纪楚跟蔡一繁都没回答。
因为现在不是纪大人去哪的问题。
是蔡先生去哪的问题了!
而曲夏州州城,张推官,小宋训导,都在城门等着。
张推官不用多介绍。
安丘县上任县令,他面对纪楚多有愧疚,不过也帮了不少忙,算是纪楚在官场上为数不多的人脉。
小宋训导,便是之前的宋教谕,说起来两人都在安丘待过。
这里称为小宋,是因为他三叔为州学右训导,州学三把手,正六品的官职。
而他是数科训导,从七品的官职。
再加上低一辈,就被大家喊作小宋训导,以作区分。
两人对视有些尴尬。
因为他们当初在安丘的时候,虽然一个是县令,一个是教谕,可那政绩做得都稀烂。
谁看不上谁。
小宋训导觉得张推官被师爷钳制,简直丢人。
张推官觉得小宋训导一个秀才都教不出,也不是什么有真本事的。
现在好了,两个互相看不上的人,都在等能看得上的人。
好尴尬,但是没有办法。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呢!
路过官员都想说一句:“不愧是工过事的同僚啊。”
两人目视前方,都有一个念头。
纪楚,纪大人!
你快点过来吧!
实在不想跟对方站在一起了!
真不想跟他一起在城门口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