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看到阿爹阿娘在前面等我了。
喉间咳出血来,浸染了衣裳。
我要去找他们了。
李宁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呕血的样子,颤抖着手想要接住嘴角流出的血,发现太多了接不住,又恐惧的捂住我的嘴。
“阿怜,阿怜,如怜!
你的病怎么会这么严重了,怎么会?”
“大夫明明说你好了的,他说了的。”
“阿怜,你别这样,不要这样,不要不同我说话,我害怕。”
“叫大夫,对,叫大夫啊!”
14.
李宁终于知道我命不久矣了。
他静默着,安静的空气令人感到窒息。
李宁失魂落魄的低下头,喃喃自语。
“不可能啊,她的病不是好了吗?怎么会这样啊。”
“怎么会呢,怎么会......”
他说着说着,突然暴怒,拿起碗朝大夫狠狠摔过去。
“你们这群庸医,怎么会治不好啊?”
“你们是在撒谎对不对?是要更多的钱吗?我给我都给。”
“阿怜肯定还好好,什么死不死的,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她能活能活。”
就算他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撒泼打滚,太难看了。
我抓住他的衣角。
“李宁。”
他瞬间不闹了,直握着我的手,一声一声的答应着。
我不喜他碰我。
“松手。”
他满脸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彷徨,下意识的松开。
既然想粉饰过去,我必要揭开这血淋的里。
“你说过的,你爱谢阿怜,爱到入骨,怎么?现在又不爱了!”
“看我快死了,可怜我?还是说你爱过别人后,又想起来爱我。”
一把一把刀,扎进了我的心里,又硬拔出刺伤李宁。
李宁整个人缓缓蹲了下去,身体蜷缩着靠在一起,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他疯狂的想要砸什么东西,却连握住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要叫喊,却只能深深的吞回去。
看着病榻上瘦弱的我,仿佛激起了什么。
好狠啊,好恨啊。
李宁,你不是无视我的处境,把我当成在你们笑闹的看客吗?
我偏要你尝尝我的痛苦。
我如果埋在腐坏的土地里,有一半的窒息的痛。
我都要你,
同我承受。
我昏迷了许久,他就照顾了我许久。
现在我动一下,他都如同惊弓之鸟般看着我。
“哪里不舒服?还是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我不搭理他,他红了眼,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怎么到现在才知道,我爱的是你,快要失去了,我才懂你是那么的重要。”
“我那年看见倔强的不肯屈服的你,就该知道你是这么刚烈,你竟什么都不肯与我说。”
“都怪我,是我的错,我的错,你明明可以好起来的,我…”
李宁忽然抬起头了,他蓬头垢面,细看还带有血丝。
“阿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爱你,求求你原谅我,我们重来好不好。”
我快吐了,他每字每句都让我犯呕。
我侧过身,不去看他。
接下来的几天,他就一直默默守着。
厨娘来看我,心疼的直说。
“傻丫头。”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无人护,无人疼。”
“除了他你还能拿什么往前走,一生很长很长。”
护着我的人都走了。
那位救于我水火的李宁,和我一起埋葬爹娘的少年李宁才是我爱的人。
现在的李宁面目全非。
李宁,我们的五年之期早已结束。
恩情都还完了。
过去的我为少年李宁祭葬。
幸好,你我之间再我没有亏欠。
不然怎么让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李宁陪葬。
15.
“我想要看梨花。”
“繁花盛锦的梨花。”
我难得的想要什么。
李宁激动的直点头。
“好,好。”
我们这边梨花树稀少,如果想看甚多的梨花怕是有些难。
李宁驱使人去遥远的南山找梨花树。
找到了连根拔起,又一根一根的运回来,再种下去。
做完这些,正好是梨花甚美时。
我让下人搀扶着我,李宁失望的跟在后面指路。
梨花簌簌地飘落,像是一场盛大的白色花雨。
我坐在梨花树下,微风吹抚,阳光亦是我喜欢的味道。
想起来当初小乡土地里的腥臭味。
当时我只顾的上挖开深厚的土地,哪里在意过身后的李宁。
土越挖越深。
腥味越来越重。
李宁放下手中的铲子,后退几步。
原来这么早便有迹象了。
梨花落地,像是最温柔的抚慰。
有一片梨花落于鼻尖,清香掩味。
李宁想起来什么,忐忑不安又期待的看着我。
“后天是家母忌日,不如我同你一道回去。”
“不了,再好闻的味道过了时节,连泥土的味道都比不上。”
李宁闭上了嘴。
“回去吧。”
身后的梨花还在落。
是谁埋葬于此。
16.
春天的小雨也是柔和的,我坐在竹椅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雨声。
李宁在旁边一直为我撑着伞,怕是有些时候了。
“主子,夫人找您。”
李宁害怕的看了我一眼,怒斥道。
“什么夫人,我的夫人不是在这里吗?”
下人颤颤巍巍的告退。
我掐了掐手心。
有些事,我比李宁还要了解。
我太好奇了,李宁的白月光。
小道消息听来的有时才是真。
谢阿怜为何突然同意嫁给李宁呢?
之前是还不想太早嫁人。
不得不嫁了。
李宁是最好的选择。
只因李宁是城里最富有的。
权没有,但是能让她穿金戴银。
我淡淡的看了李宁一眼。
什么都没说。
李宁却好似吓住了,小声的哄着我。
“你不喜欢,我就休掉她。”
偷听的谢阿怜冲了进来,叫喊着。
“你不是说过爱我的吗?李宁,你怎么能因为这个贱…”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宁扇了一巴掌。
这一掌极重,她头上的华贵的簪子掉落一地,头发也散开了。
“送去尼姑庵,就说得了疯症。”
谢阿怜那么一个爱慕荣华富贵之人,只能忍受尼姑庵那般清净的日子。
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宁。
李宁吩咐下人过来把她拖走。
谢阿怜尖叫一声,狼狈的坐在地上挥打着。
“不要,别碰我,都走开,走开啊。”
她看见我,跪爬着过来,拽住我的衣角,苦苦哀求着。
“如怜,你放过我,求求你,我不和你抢了,不要求你。”
“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求求你。”
我没有回答,轻轻咳嗽了几声。
李宁立刻让人拉开她的手,把她拖出去。
看着她难堪的样子,笑了起来。
我当然会放过她。
谢阿怜不过是被李宁看上蠢透了的白月光,她有什么大错。
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扔了我的愿绣。
夺人之好,我只是还给她罢了。
我真正要让痛的人只有李宁。
我要让他长眠。
17.
我开始折腾李宁。
早些间说要吃城西和城南的水果,要李宁亲手去买。
李宁大汗淋漓的来回跑,提着新鲜的果子捧给我。
我草草的扫一眼,只说没胃口了。
晚些时候,又说想要金绣阁的衣裳。
那地方的东西可不好买。
李宁去金绣阁等了,时候可长着。
我睡过去。
醒来时,他眼下有青皮,略显疲惫。
我看着千金难求的衣纱,拿起剪刀一分为二。
李宁嘴唇哆嗦着,勉强笑着。
“这个你不喜欢,我给你找下一个好不好。”
我有些不耐烦了,指着后院的泥潭。
“你跳下去。”
李宁僵硬着,苦苦的看着我。
“是我的错,都是我欠你的,我一件一件都会弥补回来。”
他说我从前受的苦病,现在由他来替,只要我愿意肯原谅他。
泥潭的水太深,我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渐渐沉下去。
直至淹没头顶。
等到有人捞起李宁的时候,他已经半死不活了。
当夜府里灯火一片,人全部在主院里。
我趁着门口无人看守,偷偷的走了。
18.
我去了北大海,那里漂亮极了。
我在这里待了两三个月,又回去了。
我要亲眼看看李宁的下场。
我早就给李宁下了毒。
就在我的药里。
每次我喝药前都要让他先尝尝。
那药很苦,以前我也同他这般抱怨过。
他以为我有些动容,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我长年喝药,自是懂几味,换一换就是毒药。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吧。
我走后,李宁骑着马里找我,他以为我去了寒城。
我给了他错误的信息,他猜错了方向。
走之前我看着外面的人群,忽然说。
“我想去看看寒城。”
他惊喜的看着我。
“好,等到入冬我陪你一起去。”
去了后,他翻天覆地也找不到我,怕是又回来找我。
我看见他的时候。
他衣衫不整,破破烂烂,靠在污垢满面的墙角,像个疯子。
我走过去,还能闻到一股药味。
他没有搭理我,只蹲着玩地上的小石子。
“李宁,你是在找如怜姑娘吗?”
他猛地抬起头,抱住我的脚,生怕我跑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她死了。”
他松开我,不断的往后退,直至缩在墙角。
他恍惚的念叨着。
“如怜在哪里?在哪里?”
又忽然放声狂笑,双手高举。
“我找到阿怜了,阿怜在......在......”
他缓缓抬头看向我,再埋头嚎啕大哭,嘶吼着。
“阿怜没了,阿怜没了。”
吼着吼着有鲜血从他嘴里涌出,他趴倒在地上,似乎认出了我,伸手来够我的鞋尖。
“阿怜,阿怜,我爱你,你别抛下我,不要。”
“阿怜,求你再看看我,看看你的少年郎。”
我后退一步。
他的手落在地上。
“李宁,我不爱你。”
“李宁,这辈子,下辈子的黄泉路,我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在奈何桥相遇。”
我活不到阿爹阿娘的岁数了。
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我想到寒城去看白雪皑皑,一个人走了很长的路。
路很难,但是也有许多好心人。
他们在我迷路时热心的指路。
奉上一杯简陋的热茶。
我喜欢人气。
我到了寒城,这里也有梨花。
雪正好飘落,大雪压梨枝。
无人护,无人疼。
我自护己,自疼己。
我想用剩下的岁月去看人间山海。
阿爹阿娘,
我们在下一世相聚团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