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待远归2
6.
我以为我辞职的事自那晚便不了了之,结果听说人事在招市场部的新人。
我的部门招新人,我竟然不知道。
人事还说,顾总特意嘱咐这点小事不要麻烦我,但我还是莫名有一种身边熟悉的事物都渐渐离自己而去的离谱悲伤。
更悲伤的是,在周淼淼的婚礼上,我遇见了梁近南,我们家一破产就被父母火急火燎送到国外的初恋男友。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他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是伸手的动作好像在招呼自家的狗狗,随意又自信。
“淼淼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爸爸是你们家生意上的伙伴,你会见到我,很奇怪?”
梁近南不怒反笑:“周小姐的婚期突然提前,我以为你会来不及参加。”
“可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什么都来不及。”
梁近南沉默几秒,又问:“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没空。”
顾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直拽着我到更衣室才停下。
我双手护胸,表明自己的抗拒:“你干嘛?”
顾迟晃晃手上的袋子。
“某人发朋友圈说伴娘服不舒服,我来送衣服,结果呢,刚好就看见她正在和初恋情人叙旧。”
顾迟耷拉着脸,委屈得好像那个德牧被踹了一脚。
我忍不住发笑,将他推出更衣室时,他冷不丁又说:“辞职我批了,但是这边立刻招不上人,你再等等,大概半个月。”
“好。”
第一步就这么糊里糊涂成功了。
我从他的温柔中挣扎出来,继续盘算下一步的行动。
7.
几天过去,新招的员工上手还算快,我也选定了能接任的主管,就等半个月之期一到拍拍屁股走人。
我的事业心停了,公司的八卦没停,传言说,顾董有意和江氏联姻,江氏的董事长也很满意顾迟本人,还约好15号让宝贝女儿江茉单独来公司见见顾迟。
大小姐?靠谱!
15号......今天!
我接过秘书泡好的咖啡,心生一计。
“放那儿吧。”
顾迟沉浸在工作中,完全没注意到我。
虽然他这样认真工作的样子我看了五年,可好像也不是很腻。
我端着咖啡凑过去,非常拙劣的一个平地摔,把他的衬衫弄污了大片。
“我的祖宗诶,你这又是玩儿什么呢?”
我不搭茬,熟练地从他衣柜里拿出干净衬衫,一点点帮他解扣子,给他换上新的。
“上班呢。”
顾迟的声音逐渐低沉,染上情欲和暧昧,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放慢动作,在还剩三颗纽扣扣好的时候,一个闪转腾挪钻进小卧室里。
咔哒一声,江茉进来了。
顾迟迅速转过身整理,江茉分明看见了他紧实的肌肉、精瘦的腰身,还有他染上情欲的迷离眼神。
我隔着玻璃,感觉已经成功了大半,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吞口水。
小样儿,这还拿不下你!
距离我分手成功周游世界的日子又进了一步。
8.
我悄咪咪隔着小门听墙角,快要把耳朵伸出去了,都只听到,谢谢,合作这几个词语。
不愧是大家闺秀,说话都轻声细语,不像我,曾经是大家闺秀的时候都只会躲在墙角砸人玩。
啧啧啧。
我还没伤感完自己死在半路上的小姐命,哪个不懂事的在外面用力拽门,我一个不防备趴在地上,抬头正对上江茉绯红的小脸蛋,我见犹怜。
奥,是顾迟,这猛得一下子,多少带点怨气。
要死,这么好的氛围,被我打断了。
“顾总,这位是......”
“我最得力的员工。”
员工两个字被刻意强调,不知道是不是算作我戏弄他的报复。
即使这样,顾迟也还是一只手把我揽起来,留下一句似是威胁的耳语:“下班等着。”
我还在纠结是下班以后马上跑还是现在就早退跑掉的时候,实习生给我转过一个电话,说是合作项目的负责人,叫梁近南。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事关贵公司的重要发展,希望路主管能亲自来商洽。”
这话说得官方又滴水不漏,我也想了下和顾迟说一声这个事,毕竟他是我的现役男友。
脑海中浮现一个场景,两个人为了我大打出手,我在一旁喊着:“住手!
不要再打了啦!
要打去练舞室里面打!”
算了,这样的尬剧,出现在鬼畜视频里就够了。
9.
可以看出梁近南花了不少心思。
他找了高中时候我们经常去吃的小店,提前订好了常用座位,甚至连他的穿着都正式得有些过分,美中不足的就是店里的音响放的不是《怀念青春》。
“是小路来了呀,快坐坐坐,小顾也快坐。”
更美中不足的是,时隔十年,年迈的老板早已经忘了多年前两个青春洋溢的高中生,坐在我对面那个位置的称呼也逐渐被替代。
梁近南强掩尴尬,点了几个我高中时期喜欢吃的菜,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然后就拐到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工作怎么样,和顾迟怎么样。
“都挺好,不劳你费心。”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听说顾迟跟家里说会考虑联姻的事,还以为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你在哪儿听说的,趴顾迟床底下听说的?”
梁近南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还厚着脸皮上手给我夹菜。
电话响了,是实习生结结巴巴地跟我说有急事等我回去处理,我问她什么急事,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你还是用的这个铃声。”
“怎么,你过敏?”
“我记得这是上学的时候,我送你的磁带里面的一首歌。”
“噢,你送我的磁带里的歌我就不能当铃声,你还跟我说过多喝水呢,我是不是得一头扎到沙漠里当吉祥物?”
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好像怎么都不肯承认他没那么大吸引力的事实。
临走时,他抓住我的手腕,近乎卑微地语气问我:“乔乔,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好,好你个鸡毛掸子。
10.
最后一班公交已经走远,偏偏到了这个时间又是一个打车难,过了很久,我才赶到公司,处理实习生嘴里好像不怎么急的急事。
办公室空空如也,门框上残留着胶带的黏痕,地上还有几块残破的彩色塑料片。
我好像猜到了那件急事是什么。
也有些庆幸没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
我被人从后面抱住,他身上挂着些淡淡的咖啡香气。
“他跟你说什么了?”
顾迟长驱直入,我暗骂新人们漏斗一样的嘴皮子。
“问我能不能给他机会。”
“然后呢?”
“我说给他个鸡毛掸子。”
神奇的是,顾迟并没有笑,也没有趁着没人干些什么需要锁门的事,只是这样抱着我,我猜想他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只能靠着察言观色来判断我做什么才能帮到他。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在摸索什么,我有些惊慌,连忙攀上他的脖子说累了,想回家。
躺在后座上,无论是磕到石子还是汽车急停,我都紧紧闭着眼睛。
我怕我一睁眼,就舍不得拒绝他。
顾迟没有带我到他家,而是去了我家,那个我一单方面和他冷战就跑去的四十平出租屋里。
“还换睡衣吗?”
他贴着我的耳朵小声问话,温热的气息扑到我耳垂,有些发烫。
我自然不吭声,他就真的动手给我脱衣服,加上今天穿的开衫,更利于他作案。
我假装做了噩梦,猛地一哆嗦,他动作停滞,随即从后面抱住我。
没过多久,他小心下床,替我掖好被角。
是去卫生间吧。
果然,没一会儿,我就听见哗哗的水声,只是水声里似乎夹杂着低声的抽泣。
顾迟先一步去上班,桌上留好的早餐还冒着热气。
就像我们之间残存的温度,没有了最初的炽热,可要想放弃,总要三思而后行。
11.
公司里,我这边刚落座,文文静静的江大小姐怒气冲冲地踹开顾迟的办公室,路过的员工以及近水楼台的市场部也是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我壮着胆子故技重施,端着咖啡过去听墙角,也只隐约听到“骗子”
,“告诉顾董”
之类的话。
现在才发觉,隔音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思索再三,我干脆开门进去,装出一副抱歉模样。
两人面对面仅隔一米站着,顾迟一脸满不在乎的渣男相。
江茉转头看见我,眼里的怒火就要把我烧掉,三步并做两步把我手里的咖啡夺过去一滴不剩地泼在顾迟身上便夺门而出,都没给我打探消息的机会。
我尴尬笑着,顾迟关上门阻隔住外面的灼灼目光,一边脱衣服一边无奈:“祖宗,别再给我送咖啡了行吗?”
幸好,他的秘书给他准备了足够的白衬衫。
也幸好,现在离半月之期就只剩下七天了。
百忙之中,我还收到了大学导师的邀约,想听我讲讲我的学业和工作奋斗史,激励一下躺平的学弟学妹门。
怎么想到请我,我比他们还想躺平好不好。
熟悉的公共课大教室里,我成了讲台上的那个人,这种当众讲话的场合我参加的并不少,分享起经验来也是得心应手。
虽然说得我自己都不怎么信。
终于讲完的时候,我听见叽叽喳喳的讲台下面传来一声疑问。
“她好像是那个大公司小顾总的女朋友吧?”
“怪不得混得那么好。”
12.
这样的话,我听了五年。
大学的时候,偶尔听见一些善意的、恶意的人,称我为继少奶奶,返厂小姐。
而我和顾迟那时就像相拥着互相汲取温度的流浪猫,缠着尾巴并肩走过一个又一个凛冬。
可冬天总会过去,我的小猫变成了威武的常胜将军,我什么时候能去找一找属于我的称呼,我的人生吧?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我的悲伤戛然而止在江茉叉着腰阻止我走出校门的路上。
我突然很累,就差把工牌甩到她脸上说这个主管我不做了,顾迟的女朋友我也不做了。
悲哀的是,和她坐一起,我总有种被工作甲方盯住的感觉。
这大概就叫血脉压制。
富丽堂皇的酒店包间里,大小姐本姐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冷哼一声,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满敌意。
“顾迟都和你说了吧?”
上来就打哑谜,我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瞎说,只得毕恭毕敬问道:“顾总吩咐的事太多了,您说哪一件?”
“别装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到现在这样,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把属于我的戒指还给我。
第二,终止合作。”
救命,戒指我根本没收到,也根本猜不透她跟顾迟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看这样子,是吹了?
见我不搭话,对面的愤怒愈演愈烈,江茉干脆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喊着:“路远乔!
不要以为你......”
哐得一声巨响,江茉瞬间失声,我定了两秒才看见那个气喘吁吁的人是顾迟。
他狠狠地瞪了江茉一眼,过来拉着我的手直奔车上,抱着我不撒手。
“没事了,没事了......”
我当然没事,刚才的场景对一个步入职场五年的人来说明显是个小场面。
顾迟显然有点小题大做,我偷偷落实了自己的猜测。
13.
十五天的约定到了尾声,人事的工资也早早打了下来,这几天顾迟一直加班到深夜,我看着他加班到深夜,就这几天了,看一眼少一眼。
离职那天,带的实习生眼睛红红的送我小礼物,新主管也和我拥抱告别,但她憋笑憋得太明显,让我都在这个有点伤感的场合里笑得前仰后合。
唯独顾迟没了人影,秘书说他上午去开会,我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到他回来。
我有些失落,抱着大大小小的礼物盒离开我工作了五年的老地方。
顾迟就在我关灯准备走人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了。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坏人就由我来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