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云垂眸愣愣看向两人此刻紧握的双手,抿紧了唇瓣,好似所有的忧虑都烟消云散,好像迈出的每一步都再不是轻飘飘的。
一步一步,都有了踏地的真实。
遍地都是尸体和血迹,他们一路到了船头的空地上,却是正好目睹薛安一剑刺穿了薛夫人的小腹。
他已是失去了理智,在杀戮间变得疯魔,猛然突然见到了伶舟行,便面目狰狞地大笑起来。从薛夫人身体里拔出了剑,疯狂地挥剑向他们砍来。
伶舟行将萧知云推开,随手从地上拿起一柄剑,便迎面对上薛安。
腹部被长剑刺穿,薛夫人呕出一大口血来。萧知云急促着喘息着,勉强平复着紧张的情绪,慌乱地看向持剑对峙的二人,又再看向跌坐在地的薛夫人。
她记得明明再有不过几日,便是薛夫人的生辰了。
萧知云咬了咬牙,还是狠心走到她的身旁,迅速蹲下撕开了衣裳的布料,为她捂住了伤口强行压迫止血。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薛夫人看着她多此一举的动作,并不领情地冷声道。
萧知云避开她的眼神,只是淡淡陈述道:“你会死的。”
死了又如何。薛夫人嗤笑一声,出嫁前,她只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女,从小便被教导要以家族利益为重。嫁给薛安后,纵使他有千万种不好,可他不因她无法生育便嫌她,她便只一心一意做薛氏妇,利用母家的地位帮助薛安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会死在薛安手上。
她回想起刚才,他们是紧握着双手而来的。伶舟行身为帝王,竟是真的为了一个女子,就敢只身涉险。
真是嫉妒得令人发疯啊。
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来,也将萧知云的衣裳染红,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薛夫人忍着腹部的剧痛,抓住萧知云的肩膀,笑着挣扎着站起身来。
船身又是突然晃动起来,薛夫人大笑着,顺着晃动的方向,疯狂地将萧知云向外推去。
萧知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没了支点翻出栏杆,失重地向下跌入。
竟是扑通一声落入湍急的江水之中。
薛夫人疯狂地笑着看着萧知云消失的身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转身拔下头上的簪子发了疯似的向薛安冲去,死死抱住了他,将簪子狠刺进了他的脖颈中。
薛安痛苦地哀嚎一声,和她一起重重倒在了地上。
火势极大,耳畔尽是船杆的倾倒和大风肆虐之声。这一声落水的动静,在嘈杂的环境中几乎微不可察。
伶舟行却是时刻都分心地在她身上,见萧知云落水,瞳孔猛地一缩,扔了剑便飞身到了栏杆处向下看去。
江水滔滔,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猛地想起萧知云怕水之事来,便是呼吸一窒,毫不犹豫地翻身跃入了江中。
呼——
冰冷的江水将她淹没。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口鼻,几乎无法呼吸,恐慌和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将她包裹。
她拼命地挣扎着,双手在水中胡乱挥舞,却只能抓到无尽的虚无。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萧知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寒冷和恐惧。
她开始分不清前世与今生来。
同样深不见底的井水冰凉,想出声呼救胸腔却被压迫得喘不上气,眼前漆黑一片,逐渐见不到光亮。
只能意识清醒地越陷越深。
眼前是模糊的水光,四肢渐渐变得沉重,萧知云痛苦难受地蜷缩成一团,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绝望开始在心中蔓延。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好难受,要就这样睡去吗?
却好像有一个念头一直撕扯着她,叫她头疼欲裂。萧知云用力睁开眼睛,在光亮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向她而来。
那是什么?
可意识越来越模糊,心跳渐渐变慢,思考也变得迟钝起来。
“就这么怕死?”
“朕倒是觉得,爱妃更怕死些。”
“你上辈子怎么死的?”
“明明是清河水乡人,却偏偏怕水,你说你奇不奇怪?”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
只是总是会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冰凉的井水,眼前越来越黑。
只是午夜梦回,都会陷进噩梦中,又再惊醒,一身冷汗。
胸前的佛珠好像在发烫,脑袋嗡的一声,恍然间,竟是看见纸钱漫天,殿中挂满了的白幔,僧人诵经超度声不断。萧知云怔怔地站在原地,……这是谁的灵堂。
伶舟行孤身立在殿中,回头好像对上她的目光,可那样冷漠至极的眼神,她从未有见过。
还未来得及细想,腰上的力道却是将她拉回了现实。
萧知云重新睁开眼来,看着眼前伶舟行近在咫尺的面庞,他拧紧了眉,好像很是生气。
我死后,他大抵会难过吧。
她突然想。
双唇却是突然被他含住,伶舟行紧紧将她拥住,指尖插入她的散开的发丝之间。萧知云被迫受着他渡来的气息,双手慌乱地抵在他的胸前,睫毛轻轻颤抖着,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停滞,耳畔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伶舟行脸色苍白地警告着看她,强势地着带着人一同向水面游去。
平静下来的江面上,数只小舟寻找着落水的身影,率先发现他们的侍卫惊喜地回头道:“快!陛下和娘娘在此处!”
“明明是清河水乡人,却偏偏怕水,你说你奇不奇怪?”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
耳畔嗡嗡地响个不停,伶舟行睁开眼,周遭尽是慌乱的嘈杂之声。叛军攻入了皇宫中,兵戈利剑声音不断,闻太傅带领着禁军不断厮杀奋战着抵抗。
伶舟行不由得皱起了眉,看向眼前的混乱之景,这也是……梦境吗?
他像只孤魂一般,轻而易举地从动乱中掠过,面色不改地跨过尸山血水,没有人看见能够他。
“快护送贵妃娘娘离宫!”他顺着福禄熟悉的声音看去,看到萧知云被侍女簇拥着,不停地向宫外跑去。却因身着华贵,俨然成了动乱之中最显眼的目标。
侍卫抵挡着迎上来的叛军,奉命护送她离开。
伶舟行想起来了,他那时,已是为萧知云安排好了所有退路。
他舍不得,所以选择放手。
可萧知云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和福禄大声争吵起来,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处,很快就起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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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舟行下意识地便捂在了心口,竟是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他有些恍惚地将手放下,像是完整的自己被挖去一块,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听到萧知云很是生气地在骂,在骂他是王八蛋。
而后胆子很大的萧知云甩开侍女阻拦的手,提着裙摆便是回头跑去,扬声道:“不准管我,叛军要抓的是我,你们快些走吧。”
不能去!
伶舟行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伸手去阻止,却是忘记自己此刻什么都抓不住。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总是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一丝惊慌来,转头看向萧知云跑远的背影,紧握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突出泛白的骨节。
不能去。
她那么怕死,分明知道宫中现在何其危险,又怎么会跑回来?
是他平日里太过骄纵她了,才叫她如此大胆,竟是不知刀剑无眼。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伶舟行上前去跟在她的身侧,拧眉看着萧知云哭着不停地在跑,不停地在跑。
他不免出声呵斥让她回去,但萧知云怎会听得见他的话。
她被石子绊倒,脸朝地摔在了地上。
伶舟行下意识地便想去扶她,动作却又瞬间顿住。他碰不到她的。
伶舟行慢慢收回了手。
他想,足够了吧。
别再往前了,已经足够了。
萧知云双手握紧了拳,掌心细嫩的肌肤被地上细碎的石子磨破泛红,她咬着牙抬头看向前方,鼻尖哭得红红的,泪水已是盈满了眼眶。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一般,细密的刺痛感顿时布满了身体的每一处。他清晰地感受到整个人紧绷起来,竟有些无法克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伶舟行在她身边蹲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想要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却是意料之中地触碰不到,他呼吸一滞,压下心底的酸涩,终是又紧握成拳。
想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化作苦涩在口腔中蔓延。
已经足够了,起来后就快些回去找福禄,还来得及出宫。
他知道她和父亲走散了,所以已是替她寻到了萧如晦,还有萧时序。他便是起义军的首领,所以相认后会保住她安然无恙的。
她可以回去清河,然后和以前一样,挑一个太阳很好的下午,便在院中懒懒地晒太阳,看喜欢的话本。
不过就是换个人在一旁剥葡萄罢了,萧知云很快就会习惯的。
伶舟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火光冲天的金銮殿。
他从前觉得,既是他的人,自然该在他死后殉葬。
所以生同衾,死同穴。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放手了,那样生活鲜活的人,不应该和他一同埋葬在冰冷的皇宫中。
但为什么还要自己回来呢?
伶舟行看着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抿紧了唇继续向前,却被追赶而来的叛军围住。而后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她真的疯了。
伶舟行哑然失笑,他也快要疯了。
远处破空一箭袭来,将萧知云手中的簪子打掉。伶舟行生生看着她被冲上来的叛军摁下,捆了双手。
那群叛军当她是祸乱天下的妖妃,便是恶狠狠地道:“今日便杀了你这妖女,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伶舟行拼命压抑着心底疯长的戾气,额上青筋骤起,他死死按着自己的手,试图平复不安的情绪。
又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梦境,是全然不受控制的从前。
呼吸却在萧知云被扔下井的那一瞬间,彻底停止了。
伶舟行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全无。他知道他碰不到她,却还是扑身向井口伸手去抓,他知道他连萧知云的一片衣角都握不住。
上回生病在养心殿,趁着萧知云*给他喂药的时候,他便有意试探问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
那时她吓得直接滑落了瓷碗,清脆地摔在了地上,猛地回头怔怔看向他。
她是怎么死的。
是因为深不见底的井水冰凉,想出声呼救胸腔却被压迫得喘不上气,眼前漆黑一片,逐渐见不到光亮。
只能意识清醒地越陷越深。
所以醒来后,才会变得既怕水,也怕黑。
原本还有挣扎扑腾的水声自井底传来,却是很快归于寂静。
伶舟行只觉浑身冰凉,僵硬地停滞在原地,直到叛军散去,甚至都不敢向前靠近井口。
他缓缓闭上了眼,竟是尝到唇边咸涩的味道。如此痛苦难耐,终是叫他明白,究竟何为“后悔”之意。
再睁开眼时,已是物换星移。
纸钱漫天,云意殿中挂满了白幔,僧人在殿中诵经超度声不断。
伶舟行一身鸦青色的长袍,只身立在一片白寂之间。他淡漠地低头看去,目光定在掌心紧握的那粒佛珠上。
那时还只是普通的木质色。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
行宫中栽种了不少绿竹,夏日时节,一汪池水,莲香阵阵。伶舟行独自站在桥上,萧知云在绰约竹影中看着他的背影,耳畔是风打叶落声。
“陛下。”她开口唤他。
伶舟行猛地回头看去,地上只余残叶一堆,不见人踪影。
十年梦一生,原来如此才叫是大梦初醒。
第57章第57章
“陛下!”
福禄端药进来,却是正好与屋内清醒过来的伶舟行撞上。直接吓得摔了药碗,清脆地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他胸前的衣裳被药渍打湿,却是不管不顾地,披上了外衣便大步向外。
福禄怔怔看向他的背影,在陛下身边侍奉数年,他向来都是不显于色的冷淡,更是从未见过如此慌张的模样。
如今竟是连步子都是乱的。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记忆中的画面挥之不去,伶舟行只觉周身血液逆流,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直到推开隔间,他面无血色地背光而立,看着榻上的萧知云安然躺着,已是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像是累极,睡得很沉。
胸腔仍在平稳地起伏着。
伶舟行怔怔地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泛红的眼底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情感。
伶舟行一步一步慢慢向前,俯身跪在了她的榻边。而后握住萧知云纤细的手腕,一下一下吻在她手腕的里侧。
“恐怕以后我也要做噩梦了。”他喃喃道。
指尖不住地颤抖,语气也透着紧绷,却是终于得偿所愿地,能够触碰到了。指腹轻柔地擦在她白净的脸颊,感受到她的温度。
伶舟行长舒一口气,这才方能重新开始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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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萧知云眉头皱成一团,像是陷入什么梦魇一般,突然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裳,双眸紧闭。用尽了力气,她才勉强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之景。
目光落在榻边憔悴的面庞上。
她偏头看向他,却又是轻轻拧起了眉毛。
不过就是睡了个觉罢了,怎么床前就突然多了个好生好看的男子。萧知云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疑惑地对上伶舟行的眼神……但为什么好像很悲伤地在看她?
于是她怔怔地试探问道:“……你是谁啊?”
伶舟行的表情一下凝在脸上,以为她是在玩笑,抬手便是掐着她的下颌沉声警告道:“你再说一遍?”
萧知云:……呜呜?
搞什么啊,她真的不认识啊?!
萧知云被他的眼神吓到,立马使劲扒开他的手,便要挣扎起身来。发现手心里还抓着人家的衣裳,又是吓得顿时松手扔远了,攥着被子便缩着身子向后躲去。
她的演技进步很大,但是伶舟行气的眼尾发红,起身按着她的后脑勺便是提着人强吻了上去。萧知云瞪大了眼睛,双手抵在身前作无谓的抵抗,被迫仰着头承吻着。
……她不会还是在做梦吧?这到底是什么夜半采花大盗入梦共赴良宵的情节!
直到唇上狠人咬了一口,尝到口中散开的血腥味,萧知云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根本不是在做梦啊。
抬眸对上伶舟行危险的眼神,萧知云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惊恐万分地抱着被子迅速缩在角落里。
倚在门边的萧时序亦是一惊,不免发出了些声响。
“哥哥?!”她顺着动静看过去,竟是瞬间愣住,嘴角扬起惊喜的笑意来。
只是这份笑意,却在余光瞥见伶舟行的冷脸时马上凝滞在脸上。
萧知云身子猛地一颤,慌忙裹紧了被褥大声呼救道:哥哥救我!”
大夫紧皱着眉头,细细查看榻上之人的情况后,思索道:“额……令妹这是记忆有缺,应当是经受了刺激,恢复还需要一段时日。”
萧知云迅速收回了手腕。不管,她才不觉得自己生了什么病,握紧了哥哥的手臂便缩在他的身后。
“庸医。”有人不分时宜地出了这么一声。
大夫的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他行医数年,谁是不赞扬一句妙手回春。
萧知云悄悄看向开口伶舟行,虽然不太喜欢他,还是附和着重重点了点头。
他到底是谁啊,一来就是很生气地掐着她的下巴,还如此轻薄人。被咬破的唇现在还疼着,哥哥也不把他赶出去。
萧时序看着大夫极差的脸色,很是尴尬地轻咳两声,拍拍自家妹妹的脑袋叫她别乱凑热闹。
萧知云瘪瘪嘴乖巧地收回脑袋,又听他问道:“除了记忆,可还有其他不妥?”
还算有个懂礼的,大夫摇了摇头:“令妹底子弱,有心的话可以再好好调养一二。除此之外,并无恙了。”
“麻烦了,”萧时序颔首应下,命人将大夫送出府去,指着椅子上坐着饮茶的伶舟行,很是头疼地转头问向身后,“小妹,你当真不认得他?”
萧知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肯定地点了点头。
“呵,”茶杯被重重地放回桌上,晃了好几下,伶舟行简直气笑出了声,紧盯着萧知云闪躲的眼神,一字一句咬牙道,“我是你夫君。”
萧知云:……??!
一觉醒来后据说我成婚了。
开玩笑的吧?
萧知云瞳孔一缩,又震惊地转头看向自家哥哥。萧时序抿紧了唇,什么也没说。
她怔怔僵硬在原地,张着唇什么都说不上来,少女心好像啪叽一下死掉了。
哥哥啊爹爹啊,虽然眼前这个人看上去有权又有势,相貌也是上等,但包办婚姻不可取啊,她从小心心念念的郎情妾意,脉脉情深呢?
可是萧时序像是全然看不懂她眼中的求救之意,深深看了伶舟行一眼,长叹了口气,便起身同他一起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了萧知云一人。
其实醒来时她就已经发现,这不是在自己家中了。
榻上有两个枕头。枕边有一些她惯用之物,还有翻页痕迹的话本……好像又是她的床榻。
她不在清河,那现在在哪里?
还有哥哥,哥哥分明已经离家数年,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了?他们说她失忆……可萧知云很确定自己的记忆是连续的,也没见磕到脑袋什么的,难道她是在找哥哥的途中遭遇了什么?
萧瑟秋风刮得落叶沙沙,她循着声音向窗外看去,好像又觉得不对劲了。
在她的记忆里,现在应该是春日啊。
先前躺着的时候便觉得什么硌得慌,萧知云从领口里掏出一粒血色佛珠来,奇怪地用力扯了扯。
扯不下来。萧知云出神地将佛珠放在掌心里,上面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想来是她在身上戴了许久的,……可她怎么还会戴这种东西。
“在思考如何能从窗户翻出去逃走?”伶舟行突然推门而入,而后将门反手合上。
萧知云回过神来,把佛珠又塞了回去,顿时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哥哥怎么没跟着进来……他们聊了什么这么快。意识到房中如今只有他们二人,萧知云整个人一下子紧绷起来,挺直了脊背和他对峙着。
逃什么逃,话说得这么难听,简直浪费了这张脸,还是不开口的为好。
萧知云心虚地避开他太过直接的眼神,她哥哥还在这呢,为什么要翻窗逃跑。
“不逃?”伶舟行轻哼一声,随意在榻边坐下,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看上去来者很不善。
“你……你要干嘛。”萧知云被他盯得脊背发凉,极为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便咬在了自己还伤着的唇,不由得皱眉轻嘶一声。
萧知云尴尬地挪了挪屁股,心下一定,便很是认真地抬头问道:“你真的是我夫君?”
可从提亲到成婚……半年时间好像也有点仓促了吧,更何况伶舟行的动作自然到,让她差点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数年了。
伶舟行看她真诚蠢得好笑的眸子,压下心底的烦躁。仍是耐着性子,面色不改地解释道:“嗯……我是入赘的。”
失不失忆人都早就是他的人了,萧时序还真是可笑,竟想要以此为由将她带回清河。
入入入入入赘?!
萧知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猛地坐起身来,险些撞到了床架子。可伶舟行懒散倚着,慢条斯理的样子,好像不像有假。如果是在骗人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趁着街上无人,萧知云左看右看,披着外衣马上跑出去看了一眼,府邸的牌匾竟然当真写的是萧宅?!
天哪……她惊讶地张大了唇,简直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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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半载,从春到秋,她已经变得如此有实力,能够在这么繁华的地段买下一座三进的宅子了?
萧知云愣愣地拖着步子回来,脱了外衣和鞋,又重新钻回了榻上。然后抱着被子缩在一团,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和睡醒就有了的入赘夫君大眼瞪小眼。
“还有什么要问的?”伶舟行好笑地看她。
“没……”萧知云干巴巴地答道,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小声问他道,“我们可有拜过堂?”
“……并未。”
萧知云脸上露出些失落之色,心想莫不是自己太懒怕麻烦,所以一个拜堂都没给人家。
露在外头的小腿被什么东西硌到,萧知云低头看去,是她的话本子。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画面,她的耳根一下子红透,又埋着头细微着声音问道:“那……同房呢?”
伶舟行脸上笑意全无,面色顿时一沉。
萧知云半天没等到回应,便是疑惑地抬眸看到他脸上极差的神色。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萧知云砸吧砸吧唇好像心底有了底,难道……难道她成亲都没让他碰过啊?
不是,到底是谁的问题。
这样想着,他好像还过得怪委屈的。虽然穿得衣裳料子极好,但看上去病怏怏的,眉目间也有藏不住的疲惫之色,看来是连着数日都没休息好。
萧知云细细思考了一下,既然她现在失忆了,连他名字都想不起来,想想都觉得很过分吧。
重新培养感情好难,万一彼此相看两厌,却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玩弄人家感情……反而还会耽误他。
萧知云自诩要做一个有良心的人,于是在心底斟酌了一个比较缓和的词,略有为难地开口道:“咳咳……你也听到大夫的话了吧,这记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感觉挺对不住的,不然……”
“我做主,我们和离吧?”
伶舟行:……?
场面一时很安静。
他眯了眯眼,冰冷的寒意覆面。额上青筋狠跳,眼神极其危险地落在了萧知云身上。
凌声警告道:“你再说一遍?”
萧知云心觉不对,马上就住了嘴。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伶舟行嗤笑出声,起身将她逼在角落里,一字一句咬牙强调道:“你做主,和离?”
第58章第58章
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后背已是紧贴在了墙上,萧知云被他逼在狭小的空间里,掌心紧紧攥住了被褥。眼见伶舟行靠的越来越近,眼神都慌乱到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
她她她这也不是为他着想吗,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怎么能每天睡到一起!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害怕麻烦才……
萧知云偷偷看他一眼,又马上缩着偏过头去,怎的这副要吃人的表情。既然是入赘,那现在她放他自由,不应该高兴么?!
太近了……
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处。
心口砰砰跳得太快,她崩溃着闭眼大喊道:“强……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这话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威慑的作用,面前之人的动作一顿。
萧知云才得喘息一口的机会,就被捏着下巴,被迫对上了他冰冷的目光。伶舟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咬紧了后牙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马上滑跪:“……甜,甜的甜的。”
但这样的答案他也不甚满意,指腹轻轻摩挲在她白嫩的肌肤上,感受着角落里人僵硬得不行,伶舟行蹙眉道:“怎么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是被强迫似的。”
萧知云紧张地眨眨眼:……难道不是么?
面前的人理直气壮,好像轻而易举就拿捏了她。萧知云开始怀疑他们往日到底是如何相处的了……怎么说都是入赘来的夫君,难道她就从没有振过妻纲吗?!
伶舟行冷笑一声,还强扭的瓜,看来真是脑子进水里泡过,越发可笑了。从醒来后就没听她口中说过好话了,他气得不行,又实在不想和什么都不记得的笨蛋吵架。
不由分说拿了被褥便将她裹成一团,而后连人带被轻松抱起。
萧知云??
她瞪大了眼睛,却因被紧紧裹在被子里,像个粽子似的,半分都动弹不得。而后就这样被伶舟行“端着”离开了床榻,又在案桌旁放下。
这是又要干嘛?!
伶舟行替她准备好了纸墨,然后将萧知云的手从被褥里拎出来,还十分贴心地把笔也塞进她的掌心里,好整以暇地松开看她,阴森森地道:“写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写什么……?”
萧知云看看手里的笔,又偏头看看身后脸色很难看的伶舟行,回忆了一下刚刚不太愉快的话题,低着头试探问道:“放夫书?”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
她一下就噤了声,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搞什么啊,明明纸和笔都是他递过来的。
手被人握住,萧知云感受着伶舟行微凉的体温,欲哭无泪地顺着他的力道,提笔在宣纸上落下一处大墨团。
放夫,以什么名义放?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七出之条,无子善妒……她哪里敢写啊,只能眼见墨团越变越大。
伶舟行却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好心地主动提醒道:“不是要同我和离?七出之条,怎么,不会写字了?”
“我……我写不了。”萧知云挣扎着把笔啪地一声拍下,怯生生地缩回了手钻回被窝里。
“你不写?”伶舟行将人重新圈在怀里,双手撑在案桌上,附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我写。”
耳垂本就敏感,此刻像是被什么挠了似的,有些发痒。萧知云的心颤了颤,看着他拿起一只软化开的新笔,心底突然冒出些不好的预感来,结结巴巴道:“你写……你要写什么啊?”
他不答,萧知云却听到身后的轻笑。
被褥被人剥掉了。
外衣也是。
剩下的是粉嫩的小衣,裸露的肌肤被凉意激起颤栗。萧知云下意识便紧绷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肩膀和锁骨都随她紧张的呼吸凸起。
她着急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赶紧抓着滑落的外衣裹住身子,慌忙道:“等……等一下。”
这是怎么个事,怎么一下就脱衣服的环节了,他他他们不是还没圆房过吗。
这么自然而然地,难道他们……是除了最后一步以外都做过了吗?!
所以真的是他不行所以才……?!
“等一下……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萧知云被人拎着转了个身,跪坐在了伶舟行的腿间。她难为情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这才记起要问这个来。
说出去谁都会觉得离谱吧,连名字都还不知道,上身却脱得只剩下小衣了。
“叫夫君就好。”伶舟行随意说着,手掌却从她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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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太凉了。
明明只是单纯的轻抚,却因他指尖刻意的停留、摩挲,而显得别有用意来。
被抚过的地方传来奇怪的感觉,萧知云蜷紧了脚趾,紧张地喘息着,抑制不住地轻颤了颤身子,感觉到下身的暖意。
伶舟行按在她的后颈,将人压向自己,张唇含住了她的唇瓣。
唇齿间溢出轻吟来,她的舌尖被人勾着,全然被他的气息包裹。起初似乎还有耐心慢慢引导着,却突然吻得又急又凶,将她口中的喘息和津液都悉数掠夺。
萧知云被他亲的急喘,呜呜地出声抗议,双手却被他束在身前动弹不得。
直到快要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伶舟行才掐着她的腰将软下去的人提起来几分,松开她红肿的双唇。神色晦暗不明地,偏头咬了咬她早已红透了的耳垂:“还和离吗?”
萧知云脱力地趴在他的肩上,含着泪摇了摇头:“……不了。”
“还算听话,”伶舟行压下心口的刺痛,替她擦过眼角的泪。虽是生气,也怕太过分将人吓到了,便替她拢了拢衣裳,“念你还在生病,这此就先放过你。”
萧知云呜呜两声再表示抗议,她哪里生病了,不过就是将他忘了而已。
接连数日,她都不敢再招惹这位“入赘”的夫君了。
清河县令萧如晦,不过一个芝麻大的小官。早年丧妻,一双儿女长大后,一个南下从军后便不知所踪,一个竟是被那臭名昭著的暴君纳入了后宫,只剩孤家寡人。
可某一天,街坊邻居突然发现,他的一双儿女都突然回了府中。而小女儿不仅安然从宫中回来了,还带着个据说是入赘的夫婿一同住进了府里。
等等,……可萧家女不是被封为贵妃了吗?!
大胆猜测的想法刚一冒出,门就被砰砰砰地敲响。一群“笑脸相迎”的侍卫而入,挨家挨户都好生敲打了一番。
这下其中到底还有什么玄机,便是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了。
是以还被梦在鼓里的萧知云,就真的只当伶舟行是个入赘了的便宜夫君了。毕竟……一般常人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赘婿也不是很好当的。
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位夫君除了对和离一事格外敏感些,分床睡也是不肯的,平时也算是“温柔小意”了。
譬如对她爱吃什么不吃什么都了如指掌,吃鱼会帮她把鱼肉剔好,还喜欢一口一口给她喂吃的。虽然她是个双手还在的健全人,但太懒了,有人喂只张张嘴就张张嘴吧。
萧知云一边嚼嚼嚼,一边心想,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被养刁了,这样分开以后不习惯了怎么办。
是哦。
她一下就愣住了,顿时觉得饭都不太香了。
如果她一直都想不起来的话,他们真的会一直都在一起吗?
“怎么了?”伶舟行捏着帕子,替她把嘴角的一点轻轻擦干净。
“没、没什么……”萧知云干巴巴地垂眸道。
心底却突然不大高兴,郁闷了起来。
萧知云吸了吸鼻子,别扭地决定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既然晚上没办法必须要睡在一起……那她白天就要想办法和他避开些。
所以接下来数日,她一有空,就往哥哥那边跑。萧时序也乐得她来打扰,毕竟错过了数年和她相处的日子,对前世之事更是心觉有愧。
这日,萧知云拉着他在院子里荡秋千,这让她不免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也是如此,哥哥在身后将她推得高高的。不过现在,哥哥只需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把她推得很高了。
她笑得极为灿烂,高兴地回头道:“哥哥,再荡高一点!”
“好。”萧时序温柔地看着自家小妹,她如此开心,自己也是难得高兴几分。
萧如晦很是欣慰地在廊下看着,目光也好似跨越了数年,落在了尚还年少的一双儿女身上。谁能想到数年后,还能再看到他们兄妹如从前那般温馨的画面。
当年萧时序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家,后来他用尽数种办法,也没能阻止女儿进宫,那时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命数不好。
但如今,……萧如晦看着伶舟行从他身旁掠过,长叹了一口气,突然出声叫住了他:“陛下。”
他已是这把年纪了,却是半分都看不懂这位年轻的帝王。
侍奉君王的臣子本分,他住在萧府本是并无不妥,但他却偏偏瞒着失忆的小云,只做寻常夫妻,像只怕她太过排斥一般。
却不是戏弄。
萧如晦能感觉到,他对自家女儿是不同的,这份不同与他们萧家其他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她是萧知云。
可女儿现在这般……也不知道记忆何时才能恢复,终究让他放心不下来。
伶舟行止住了步子,漠然地回头看着他,冷声道:“萧县令开口前,最好先想清楚了。”
萧如晦默了默,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能欲言又止地目送他离开。
伶舟行径直走到了秋千旁。
第59章第59章
萧知云见他来了,笑容便一下僵在了脸上。
总觉得哪哪都奇怪,这些日子她都想尽办法白天要避着他了,没想到伶舟行已经学会面不改色地主动找来。
萧时序目光不善地看向来人,握住两端的绳子,让秋千稳稳地停了下来。
他轻拍拍萧知云的脑袋,开口哄着她道:“小妹,衣裙好像有点脏了,回去换一身吧。”
“噢……”萧知云低头看了一眼裙摆,是蹭了点泥,但也还好吧她没有那么讲究。不过借着机会正好可以走掉了,她愣愣地点头应下,提着裙子便小步离开。
还没走两步呢,掠过伶舟行的时候就被他伸手拦了下来。他沉着脸按着萧知云的后脑勺,将人转了个圈揽过来,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啄了一口。
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松开了。
“去吧。”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轻声道。
萧知云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震惊又气愤地仰头瞪他。
干嘛啊,平常在房中要亲两口就随了他了,现在怎么还当着哥哥的面这样!到底还要不要面子的啊。
萧时序顿时沉了脸色,右手在身侧握紧了拳。
伶舟行却是笑着对上他的目光,拍了拍萧知云的后背,便这么放她离开了。
看着妹妹的身影走远后,萧时序才皱着眉冷声开口道:“陛下未免太霸道了些,这里毕竟是萧府。”
伶舟行勾了勾唇角,摊手道:“朕在你们萧府,的确不算好过,平南王日子倒是惬意的很。”
萧时序语气不善:“陛下若是觉得在萧府过得不快,大可以快些回京去。清河太小,供不起陛下这尊大佛。”
哪有做皇帝的,这般委身在他萧府,还硬是要所有人都陪着他隐瞒,简直太过于荒唐了。
萧时序知道他已经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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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舟行的目光向下看去,可落在萧时序腰间的香囊上时,笑意却一下凝在了脸上。
拂紫棉的料子上,绣了一朵小花和小云,格外的惹人注意。
一眼便知,这香囊是出自谁手。
他顿了顿,脸色随即一沉,拂袖嗤笑道:“呵,平南王还是多顾及顾及自身吧,朕的皇姐,大概不多时就要到清河了。”
这下便轮到萧时序僵硬在了原地。
那个鸭子的香囊泡过水后弄脏了,其实又丑又歪歪扭扭的,里头塞的东西也被泡涨,应该扔了才是。但他小心地收了起来。
有人答应了要给他绣一个带小花的香囊。
还日夜赶工,就为了在他回来的时候就能收到这份惊喜。
但那个香囊,现在出现在了他两世以来,最讨厌的人身上。
伶舟行劝说着自己她只是不记得了,不记得他了。所以现在喜欢萧时序多一点是正常的,可为什么还要刻意地避着他。
嫉妒和烦躁的感觉在心底疯长,他紧握着拳,指尖都陷进肉里,却是不觉疼痛。伶舟行的神色苍白,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阴鸷的目色沁出寒意,双目都变得赤红起来。
他砰地一声推开门的时候,萧知云还在屏风后换衣服。不由得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马上便拿了衣服护在自己身前。
她才脱了脏了的衣裳,只剩下里衣,还没来得及换上干净的。
见他气冲冲的掀帘进来,很是生气的样子,马上就要越过屏风过来了。萧知云心一慌,急急忙忙地往身上穿衣裳,一边道:“你……你干嘛!”
“等,等一下,我还在穿衣裳!”
伶舟行止在了屏风的另一侧,冷眼看着透过来的隐隐约约的窈窕身形,看她着急忙慌穿衣的动作。
突然的这是发什么疯。
也不知道系带系错了没,萧知云将衣裳理好,深吸了一口气,便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来小心翼翼地看他。
伶舟行清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意,他凌声质问道:“萧时序身上的香囊,是你送的?”
“是……是啊。”萧知云干巴巴地道,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香囊是她从自己的一堆东西里翻出来的,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绣的了,但这女工一看就是出自她之手,也不存在什么转赠的误会吧。
那朵云,应该代表的就是她吧?至于那朵花……不知道,毕竟她只有那个手艺,可能只能绣这个比较好看了。
萧知云紧张了咽了咽口水,不明白是哪里不妥了,惹得他这么生气。
前些日子哥哥送了她好些衣裳和首饰,正巧手边有这个快绣好的香囊,便打了流苏坠子后,就当作回礼送给哥哥了。
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伶舟行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气得红了眼尾,周身都涌动着骇人的冷意。
她被冻得不禁瑟缩了一下,而后听见伶舟行暗哑的声音道:“和离吧。”
萧知云:……?!
“和和和和和离?!”她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他,不是从来都不准她再提这件事的么,怎么就突然要和离了……就因为一个香囊?
伶舟行说完就转身往案桌旁去,萧知云赶紧提着裙子跟在他身侧,还没搞清楚状况,脑子乱作一团,只能干巴巴地道:“不是……你再考虑考虑呢?”
他却是不管不顾地,提笔沾了墨便在纸上写下“和离书”这三个大字,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嘲的笑意:“没什么可考虑的,你都这般待我了。”
不是吧,她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事情了,这话说得她好像多凉薄似的!
这三个大字太过于刺眼,萧知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一开始是她想要和离,现在他真的同意了,自己反倒不乐意起来,百般阻止。
眼见他好像是要来真的,不是开玩笑。萧知云慌乱地直接扑进伶舟行的怀里,双手抱紧在他腰间,狠心道:“……不不不不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漆黑眸子宛若寒潭,脸色阴沉地可怕。伶舟行捏起她的下巴,打算再给她一次机会:“错哪里了?”
“我……”萧知云慌乱地避开他太过吓人的眼神,结结巴巴半晌都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哪里错了,只想着先把人给哄好。
哄不好的话,天气渐渐冷下来了,以后谁抱着手炉先给她暖被窝啊……
“呵伶舟行没感受到她的认错的态度,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扒开萧知云的手,便继续在纸上写和离书。
被扒开的萧知云:怎么还能这样啊?
她鼻尖一酸,自己也突然觉得委屈了。也不把话说明*白,那她怎么知道要怎么哄人啊。萧知云吸了吸鼻子,顿时生了些泪意,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伶舟行抬手按在心口,周身戾气消减不少,却还是笔下不停。
“不准写了!”萧知云一着急,便直接夺走了他的笔摔在地上,而后挤身钻进他怀里,挡的严严实实地让他写不了一点字了。
伶舟行阴沉着脸将她放在案桌上坐下。
“上一次,我放过了你了。”
他用力捏着她的下巴,眼神晦暗不明。
萧知云委屈地瘪了瘪嘴,湿漉的眼底眼波流转看他。她的长睫轻颤,抬手握住伶舟行的小臂,心下一横便颤声道:“我……我真的错了,就……任你处置好吧。”
任他处置。
竟是这话都说得出,看来是真没长过什么记性。
他半眯了眯眸子,意味不明地上下看她:“你说的?”
萧知云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但总归是冷静下来,也不提和离的事情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还是结结巴巴地道:“自自自自然是我说的……”
“不反抗?”
萧知云犹豫道:“不……吧?”
他扬眉又道:“你确定?”
“确确确确定……”萧知云哆哆嗦嗦地道,这像是在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遗言一般。她确定自己横竖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了,干脆快点死了算了。
她听到轻笑一声,而后才穿好的衣裳就被人轻佻地用笔端挑开。解开系带的衣裳从肩上滑落,和上次如出一辙。萧知云坐在案桌上,眼神不知道该看向哪儿,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
依旧是只给她留下了件贴身的小衣。干净柔软的笔尖从锁骨处缓缓滑下,停留在她的身前。
她颤了颤身子,萧知云羞耻地攥紧了身下的衣裳,双手撑在身侧,不敢和他对视。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躺在案板上的咸鱼,任人宰割,还是自己送上门的那种。
再向下滑到腰际的时候,萧知云急促地喘息着,不免惊呼出声来:“等……等一下!”
伶舟行冰凉的掌心直接覆上她的侧腰,便是握去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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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也没说是这样啊,她很怕痒的。
萧知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有些视死如归地咬紧了后牙道:“我缓一下……缓一下……”
“好啊。”他很是贴心地不再动作了,就将她安静地晾在那儿。
这样不说话好像就更尴尬了,奇怪的感觉慢慢褪去,凉风拂过她的裸露的后背,激起颤栗来,有些太凉了。要不还是让他快些弄完算了……萧知云抿了抿唇,轻声道:“可……可以了。”
外衣垫在了案桌上,伶舟行起身揽着她慢慢向后倒去,直到后背紧贴在了桌上。萧知云呼吸一滞,尚且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双腿便被他按着高高的折起,凉风拂过。
只是被这样简单地注视着,都让她不禁想到了许多话本子里的东西。
“再……再等一下。”感受他的吻落在自己的膝上,萧知云忍不住地颤抖着出声。
嗓子里已经带了哭腔,她有些害怕,断断续续地道:“我们从前……从前真的做过这么亲密的事情吗?”虽然记忆不记得,可是身体的反应太过青涩,萧知云抬手捂住了自己唇,想要压下口中的轻吟。
“自然。”伶舟行神色不改,俯身再向下吻在她娇嫩的肌肤上。
直到柔软的毛笔被暖意温润,萧知云终是难以忍受地呜咽出声来,膝盖忍不住地想要内扣,双眼湿漉漉地满是泪意,脸上身上都绯红得不行。
他却将她按得很紧,耳畔响起难以忽视的水声,萧知云蜷紧了脚趾,难为情地别过头去。她有点想哭,身子抑制不住地一颤一颤,从未觉得如此不受控制过。
第60章第60章
笔尖沾上了水,伶舟行掀开她蔽身的小衣,在娇嫩的肌肤上划过流下晶莹的痕迹。萧知云瑟缩着身子,忽然想起来还是青天白日,顿时更觉羞怯。
好在她进来换衣服时,将门窗都已紧闭了,应该不会有人误闯进来。
“知道七出之条有哪些么?”
萧知云口中含着佛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呜呜咽咽地捂着唇摇了摇头。
伶舟行像是极有兴致,一笔一划在她身上写下一个“妒”字。
“妒忌,六也。”
“我很善妒,”他顿了顿,扯开了萧知云一直遮着自己的胳膊,愉悦地欣赏她此时露出的羞怯神情来,“所以,再提醒提醒你。”
他吻去萧知云眼角的泪,捏着她的下巴,含住了她的唇瓣慢慢碾磨着。萧知云已经软成了一滩水,他将她收拢,再向下,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么?”
他重新打湿了笔尖,继续在她细嫩的肌肤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伶舟行放慢了动作,循循引诱着道:“认出来了,就放过你。”
这……这怎么认得出来啊……
她哪里还能分心去辨他到底写了什么,呜呜地怎么都答不上来。就只能被压着,任伶舟行在身上写了一遍又一遍,再柔软的笔尖也将白嫩的肌肤给磨红了。
后来,萧知云扶着被案桌硌久了的腰,很是崩溃地招来在随州伺候她的侍女,问了这香囊的事情。
侍女犹犹豫豫地想,陛下早就命令过他们,除非娘娘亲自提起,否则不能和她起说从前的事情,也不能暴露了身份。
是以她现在亲自开口问了,便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明白,还将她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点灯起来绣花的事情都补上了。
萧知云听后傻眼了:“你是说,这香囊是我绣了要送给他的?!”
侍女僵硬地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见娘娘翻出来打着流苏坠子,还欣慰地以为是要送给陛下的呢……没想到兜兜转转,没到陛下手上啊?
坏了,萧知云愣愣地坐回了椅子上,皱着眉揉揉自己还疼着的腰。
难怪伶舟行这么生气……要是真不见了就还好,结果是原本要送给他东西,被她当作回礼送给哥哥了。
哥哥还很是喜欢,随身就戴在身上。肯定是在院子里荡秋千的时候,被伶舟行给看见了。
可……可她毕竟不记得了嘛,这也不能怪她吧。
萧知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摆手让侍女先退下了。
站在伶舟行的角度来想,难怪会觉得生气,还说要和她和离。这次是糊弄过去了……难保她还忘记了不少事……万一下次又刺激到他,又提和离该怎么办才好。
萧知云撑着脸郁闷地想着,然后决定去找人讨教一二。可身边哪有什么懂得男女之意的朋友,对了!还有……
她想到一人,惊喜地向候在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吩咐道:“帮我请秦家姐姐出府一叙。”
秦婉素掀帘进来的时候,看着萧知云的背影,不免长叹了口气。她在夫家,自然也是被“提醒”过了,只能当眼前的这位贵妃娘娘,还是旧日跟在身后的小妹。
谁能想到九五至尊的帝王,竟会屈尊至此,能够对小云如此上心。
秦婉素成婚数年,长子都已五岁。算起来,和萧知云也有许久未见了。
“小妹。”他们三人一同长大,秦婉素也便一直学着萧时序这么唤她。
“秦姐姐。”萧知云高兴地回过头来,她嘴馋,已经自己先尝上这里的酒酿了。又为秦婉素倒了一杯,推到她的面前。
秦婉素在她身旁坐下,笑着摇了摇头,将酒杯推了回去。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温柔道:“三个月了,我已有许久都不饮酒了。”
“是不是第二个孩子了?”萧知云惊讶道。
秦婉素便知她会这么说,她摇摇头,笑着道:“是第三个了。”看吧,时间过的真的很快,她马上就要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萧知云愣愣地点了点头,手撑在桌上托着脸,出神地看着她微隆的小腹。突然回想起了从前,秦姐姐自小便同哥哥有了婚约,那时她说,自己娘胎里就落下了病根,以后是不能有孕的。
哥哥却说他不在乎,萧知云也不在乎,一直就把她当亲嫂嫂来看。
可没想到后来物是人非,哥哥失踪后秦姐姐嫁人,不仅很快有了孩子,如今竟是要生下第三个了。
如今看来,日子过得也很是幸福美满。
萧知云仰头又喝下一杯,酒酿清甜,但不会醉人。他们少时就很喜欢来这家小酒肆,店家是位很和善的阿嬷,不过她酒量太差,总是很快就倒下的那个。
而秦婉素便会像现在这样,将她的头发小心地理到身后,怕她自己压到了会不舒服。
脑袋晕乎乎的,喝了酒后,好像很多话才能说的出口,萧知云埋着头小声道:“秦姐姐,我有位好友……”
秦婉素不拆穿她,笑道:“好,你说。”
萧知云喃喃道:“她……她之前想和她夫君和离,一开始她的夫君不同意,后来又同意了,但是她现在又后悔了,该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烦恼的:“那岂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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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咬了咬下唇,纠结道:“可,可是她的夫君好像生气了。因为我朋友她……她记性不太好,所以忘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秦婉素琢磨着,大约明白了:“所以,小妹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夫君哄好?”
“嗯……”萧知云郁闷地点点头。
秦婉素哑然失笑,竟没想到她与陛下是这样相处的。什么和离,她现在哪里舍得和离了,便是太在乎,才会想的太多。
她揉了揉萧知云的脑袋,安慰道:“不必担心的。”
“因为他一直在等你,我们小云只需要主动迈出第一步,他就会向你走来了。”秦婉素抬起头,对上倚在门边眼神淡漠的伶舟行。
这位,大概就是那位传闻中暴戾的陛下吧。
伶舟行沉默地将萧知云抱起,秦婉素跪下垂眸道:“擅自揣测圣意,民女知罪。”
“无妨。”他捏了捏萧知云的脸颊的软肉,懒懒地没什么反应。看来真是什么都不记得,又敢出来喝酒了。
他并不在意跪在地上的秦婉素,不过今日见到这位秦家娘子,倒又叫他想起一桩趣事来。
萧时序连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还想和他抢人。便是因为贪心,就算重来一世也还是如此糟糕。
伶舟行迈步离开了酒肆。有些晕乎乎的萧知云此时格外得乖巧,抬眸见是伶舟行来了,便也就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秦婉看着他们的背影,扶着桌子缓缓起身,素不禁弯了弯眉眼。现下,阿云也遇上了对她极好的男子。
她从前以为自己这辈子非萧时序不可,现在想起,其实更多的是年少时的仰慕,和萧知云一样对他的兄妹之情。在嫁给现在的丈夫之前,就已经释怀了。
秦婉素出门后不久便下起了雨,她的夫君担心她被雨淋到,便匆匆忙忙地抱着油纸伞来接人。只不过这雨只是一阵,赶到的时候,早就停了。
伶舟行抱着她准备上马车时,萧知云哼哼两声,又蹭了蹭胡闹着要求道:“不要,马车闷闷的,你背我回去。”
萧府不算太远,天色也还早。
伶舟行便转而将她背在了背上。萧知云的双手继续搭在他的身上,在他后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着眼偏着脑袋靠着吹风。
才下过了一场小雨。
还有些细流沿着瓦槽与屋檐潺潺流下,溅在石板路上。缝隙间生出的斑驳青苔,在这场雨的滋养下,愈发得青绿鲜亮。
潮湿的空气里,是翻新泥土的味道,很是好闻。
萧知云趴在他的背上,被凉意的秋风拂面,清醒过来几分。
回萧府的路上,要经过一座桥。
“等一下,”萧知云在桥头时忽然叫住他,贼兮兮地在他耳边贴近小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桥,就背着我乱走。”
“……情人桥?”伶舟行看着石碑上刻的传说,无非不过是些虚幻的,祝愿白头到老的故事。
“是啊。”萧知云埋在他的颈边,把酒气都尽数蹭在他的身上,闷闷地道。
伶舟行有意将她颠了颠,假装就要把她扔下来,好笑道:“那你下来自己走?”
萧知云?
“不要。”她马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反正整个人就挂在他身上不会下来了。
她听到他的笑声,笑得胸腔都在轻震。萧知云耳根一红,周围人来人往,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会看向他们。
感觉这下面子都要丢光了,两个人光愣在这里像什么话。萧知云飞快地在他颈边啄了一口,撒娇道:“快些回去啦。”
伶舟行托住她的脚背,将她稳稳地背在了身上,而后一步一步走在石桥上。
夕阳将天色染得火红,晚霞无边。河上还有船只往来,船夫望向远处的炊烟袅袅,大抵载完这一趟客人,也要着急着回家吃饭了。
萧知云趴在他的背上,很快便呼吸平稳地睡着了。伶舟行感受着颈边她的气息,竟是觉得难得的平静,思考着以后一直在清河呆下去也不错。
怎么会不想白头呢。
她大概不知道。回忆之景仍然历历在目,这一世的重来,本就是他握着那粒佛珠,
日复一日,乞求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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