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父亲与兄长虽从不拘束我做闺中淑女允许我学骑马射箭,但娇生惯养长大身上全是嫩肉没几天我大腿内侧就已磨得刺痛。

扎营时我趁无人低头查看才发现已经破皮出血,咬着牙给自己上完药好第二天继续赶路。

中午日头正晒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流淌过伤口蜇得疼痛难忍,感觉天旋地转。

靳榕川察觉我脸色不对不动声色地让侍从拿来蚕丝软垫铺在马背上,又让我和他同骑一马靠在他背上休息。

这么多人看着我面露难色,他不由分说将我抱上马背。

见我还要挣扎他缓缓开口:「要是你伤口感染还得到十几里外给你请女医师,你选择吧。」

感受到我默默抱紧他的腰靳榕川嘴角微微上钩。

盛景胥看到这一幕出言嘲讽道:「四皇子还真是色令智昏竟然带着女子上战场,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丢了小命。」

他说着这话时笃定的语气实在奇怪,仿佛认定靳榕川一定会出意外。

长时间行军身上已经隐隐有汗味,夜晚休整我便独自到河边洗漱。

不远处竟隐隐传来交谈的声音,我猫着身子躲在树丛中看清人影竟是盛景胥。

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离得太远并不能听清对话,我屏住呼吸等到他走远周围只能听到蝉鸣时才起身。

难道他有异心,我必须赶紧告诉靳榕川。

转身正欲离去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手掌搭上肩膀,「你在这干嘛?」

霎时心脏被吓到停止跳动,抬头一看竟是他。

「靳榕川你吓死我了」,我埋怨地望向他。

靳榕川拉起我的手夸张地说:「真冰,看来夫人真是吓坏了,你半天不回,我还以为你被野兽吃了呢。」

思绪回神我正色道:「刚刚我看到盛景胥离队和什么人在河边密聊,你记得提防他。」

「多谢夫人提点」,靳榕川说完还拍拍我的头好像是在哄小孩。

我仰头看向他隐在黑暗中的眸子,这个人我真是看不透。

他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受宠的,母妃去世的早朝堂上毫无势力,但偏偏遇上太子意外身亡五皇子勾结外敌被一路推上皇位。

在这其中他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跟随队伍又行进了半月有余,终于快要到达此次驻扎地点西和县城。

到达城门口时却无当地官府接应,而且城门大开看过去街道空荡荡毫无人影。

靳榕川眉头拧起语气严峻:「李副官,你带小队人马先进城中查探,其余人原地待命。」

半个时辰后探子来报,城中似乎是被西夏蛮族洗劫了,所有房屋已经被搬空,街上还有几具来不及逃跑的百姓尸体。

原本路上都沉默不语的盛景胥突然咬牙切齿地说:「西夏蛮子欺人太甚!四皇子这些人应该还没走远我先带兵去追。」

太突然了,这里毗邻边境随时都会遇到危险他却突然要调动大批兵马追击敌人。

我看向靳榕川眼神暗示他不可,他却低头沉思了一会同意盛景胥的提议。

剩余的军队在城中休整,靳榕川又派人搜索城中剩余的百姓尸体集中起来统一安葬。

第一次活生生看到尸体,虽然都已为逝者盖上白布但砍断的残肢和血迹污染的乱糟糟的脑袋还是会露在外面。

感觉头皮发麻胃里酸水阵阵翻涌,我正要找个地方呕吐忽然看到一具遗体的头发竟然卷曲的而且呈现淡淡的棕褐色。

「等等!你们把他放下」,我出声让士兵停下上前查看。

白布掀开后血腥味混合着腐肉味扑面而来,我强忍吐意仔细观察这具遗体。

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一看就是蛮人而且他身着白色纱织服饰。

我在《万国图志》中看过,西夏地处荒漠气候干燥炎热,当地百姓多身着白色纱织服饰对抗炎热的天气。

如果真是西夏人烧杀抢掠为何连自己同胞也不放过。

脑子里纷乱得像是一团被打乱的丝线找不到头绪,这背后的人于意何为。

傍晚时分,天空中层云密密将阴霾压向大地,似乎是要变天了。

我找到靳榕川的书房,敲门进去才发现他和他的下属正在对着布防图商量着什么。

几人见我进来纷纷露出警惕的眼神。

我率先开口:「王爷我与你有要事相商。」

靳榕川淡笑着挥退下属,「你们先下去吧,一切按计划行事。」

今天见到西夏人遗体以及盛景胥突然调走大批兵马的疑问我一一告诉他。

「夫人比我想得聪明多了,事成之后放你离开的事能不能现在反悔」,他看着我的眼神半是认真半是调笑。

我立刻冷了脸,「还请王爷莫要玩笑。」

就在这时一支飞箭咻的一声刺破窗户扎进我们身旁的柱子上。

我呆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不过片刻几十支箭组成漫天箭雨向我们射来。

靳榕川反应极其迅速将我拉到墙角,「你躲在桌子后面别出声」,紧接着独自贴到窗边观察情况。

不知何时起周围已经燃起熊熊烈火,耳朵里传来厮杀的吼叫和刀剑划破血肉的声响。

我缩在狭小的墙角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房间里似乎已经没有箭射进来了也听不到靳榕川的声音。

大火燃起的浓烟蔓延满整个房间我几乎不能呼吸,只好弓着腰起身试图重新换个地方躲藏。

突然领口一紧被提了起来。

「不听话又被我抓到了吧,要是贼人来了你就只能变无头女鬼了」,靳榕川这时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没来得及反驳,我被他牵住快速逃离这个房间。

推门一看这儿已经变成炼狱般的景象,火焰疯狂地跳跃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焦黑的房梁下横七竖八的尸首流淌着鲜血。

刚刚议事的下属聚集在一起护送着我和靳榕川逃亡。

其中一个络腮胡大汉向靳榕川禀报:「王爷接应的人马离这还有十里路,刚刚已经发射了请求支援的信号弹,您再坚持一会。」

几人都是高手很快清退了杀手,一行人顺利逃出城外。

没等喘口气第二波追杀的人马已经赶到,车轮战下大家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靳榕川月白色的衣袍上也被血渍染脏。

这时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对我说了句:「对不起,是我没信任你,若今日能逃出生天定有重谢。」

战况紧急这瞬间的分神让杀手有了突破口,银白色的利刃向靳榕川逼近。

我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不知道哪里爆发出一股蛮力拉住靳榕川往后撤用自己的脊背接住刀刃。

利器割破皮肤的瞬间,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眼前阵阵发晕快要不能支撑脑袋清醒。

彻底陷入昏迷前,脑袋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会是小时候和爹爹娘亲游园时的情景,一会是得知哥哥即将流放时的情景。

对了,流放,五皇子勾结敌国,盛景胥调走兵马,西夏人的尸体。

先前乱成一团的思绪有头了。

五皇子勾结辽国装作夏国人侵扰边境引发战争,意图与辽国一起吞并西夏国推倒太子篡位,盛景胥假借西夏人屠城调走兵马后五皇子派人围剿四皇子清除后患。

靳榕川以为我是奸细按兵不动却遭了埋伏,才和我说对不起。

他死了那我的家人怎么办,边境的百姓怎么办。

可是明明都到了这一步,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然后我的思绪开始飘忽,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是被憋醒的,背后有伤口只能趴着睡,不知趴了多久胸口又胀又闷难以喘气。

我撑起身子查看室内陈设,这是哪?完全没有印象。

「哎呀,王妃醒了,快去叫王爷」,一个稍年长的婢女吩咐外面的侍从后,又赶来将我小心扶起。

片刻后靳榕川推门而入,今天的他褪去惯常穿的月白色袍子,换上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以镶玉鎏金冠束起,显得人丰神俊朗贵气逼人。

见我口唇皴裂又吩咐婢女拿来丝帕和热水替我细细擦拭。

温热的指腹隔着布料划过唇瓣痒痒的,轻柔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心里升腾起异样的感觉。

我向后退缩转移话题询问他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叙述中才知这人真是洋葱,心机剥了一层又有一层。

普贤寺我主动提供财力时他并不相信,只以为我是太子或者五皇子派来的间谍,一直在默默派人调查我。

他也早已知道五皇子勾结辽国只是时机不到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放任盛景胥的小动作同时也是试探我有没有异心。

结果玩脱了差点丢了性命。

现在五皇子勾结辽国的证据都已搜集好,盛景胥及一干人马都已被关押入狱。

伤好了些我便亲自到牢里看望盛景胥。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现在蓬头垢面缩在墙角,就好像上一世被后宅蹉跎的我。

「盛将军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这样」,看向他的眼神带上几分怜悯,「姐姐要是看到定然会心疼的。」

盛景胥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无形的怒火化为实质,狠狠地砸向我。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欺辱姎姎她怎么会变得利欲熏心逼我投靠五皇子行谋逆之事,你不得好死!」

自私的人果然这辈子都不会改变,要是他不贪恋权力怎么会铤而走险,叶姎说到底不过是导火索罢了。

我看他发疯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姐夫不必生气,为了姐姐的幸福我特意向四皇子求情,允你们两人免受刑法之苦厮守终生。」

「真的?!」

盛景胥眼中露出希冀的光随后又黯淡下去,「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毒妇。」

我转身离去没再理会他,这当然是真的。

只不过需要他们放弃所有身份钱财,永生永世在这边境苦寒之地不得离开不得与对方分开,一旦离开立即遭到抹杀。

他们如此深爱对方,想必定是能有情饮水饱再苦也觉甜吧。

即将离开金州前最后一晚靳榕川邀请我参加西夏族与汉人举行的篝火晚会。

我们一起在漫天繁星下牵手跳舞,在篝火边喝羊奶酒。

喝的脸颊微微酡红时他突然注视着我的眸子神色认真地问:「叶姑娘你愿不愿意同我回京城。」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这次我只想孑然一人逍遥此生。

后来我看过江南春天的烟雨,东海夏日的晚霞,胡杨林秋日的落叶,再也不囿于后院那一方天地。

靳榕川登基后清缴了五皇子在边境的剩余势力,与西夏签订和平条约互通商贸,边境百姓终于迎来安稳生活。

而我将叶家的丝绸生意做到了边境,这里昼夜温差大适合养蚕,且气候干燥丝绸易于保存是个极佳的地方。

加上边境与西夏商贸流通丝绸出口方便,生意越做越大,连父亲都说我不愧是他的女儿这么有生意头脑。

至于盛景胥和叶姎他们两人受不了贫苦的生活两人相互埋怨。

慢慢地盛景胥觉得叶姎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小姐对她越来越不耐烦甚至有时候会动手。

叶姎眼中的盛景胥也变得面目可憎再也看不到曾经英姿勃发少年将军的身影。

所谓爱情不过如此,上辈子他们双宿双飞最后想来也是同样的结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