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这庶民就不守妇道与男子同居一园，谁知如今又在做什么风月勾当，还说什么上班，谁知是做的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身边那鄙视不屑的目光。

有女子克制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告诉新来的贵女当年恩怨。

这纨绔子弟当街强抢民女被前皇后娘娘押去大理寺剁了孽根，自那之后就满心怨毒。

但凡有女子出现在他视线他嘴里就不干不净，几年下来早就没人乐意搭理他。

高高在上的帝王挥挥手让锦衣卫将那人拖走，眼神却紧紧盯着满脸笑意意气风发走进建筑物的姜采薇，没看到旁边皇后惨白的脸色。

我走进办公楼，虽然我确实对目前的工作充满热爱不假，但看着拿着文件夹向我走来的人们，我还是有些克制不住想要哀嚎。

「姜副总，这次的新款......」

「姜副总，三十分钟之后有个紧急会议......」

「采薇，过段时间有个培训记得去一趟，苏苏最近在忙新游戏的开发。」

从进了电梯开始我就开始进入了高度集中的工作模式，一边在走廊接手新文件，一边随手将最近任务再次发布下去。

等我忙完，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我坐在落地窗前喝了一口枸杞茶，欣赏了半晌远处的灿烂晚霞。

楼下川流不息的江水和车流一刻不停，我轻快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个笑来，下班啦。

天幕下，夜色也逐渐降临。

宫宴里无人说话，所有人陷入了默契而诡异的沉默里。

难怪即使失忆，前皇后娘娘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气质。

原来，那个世界的人们，那个世界的女子，过着的是这样的生活。

她们没有闲适的贵女聚会，没有高贵的王公贵族的身份，她们脸上有轻快有抱怨，这些情绪却都那么鲜活。

不用担心触怒皇权上峰被打入牢狱害家族一起流放，不必被三纲五常女则女训规训困在后院和绣楼的方寸之间。

她们一边对着我抱怨怎么又要出差，一边迅捷收拾行装随时踏上去不同地界的旅程，不必担忧杀人劫货的青头匪盗，不用忧心清白，或许有工作的疲惫，但，从未有过危及性命的封建皇权恐吓。

原来另一个世界，人可以这样活。

没有人说话，本因看到另一个模样的我而眼神愉悦的陛下却脸如锅底。

叶泽环视一圈，突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失控感，比当年被皇兄追杀坠落山崖被一个农女救下时更甚。

9

半小时后，江市一中到了。

姜惜文伴着灿烂晚霞背着书包和同伴从学校走出，看见我的车时满脸笑容挥手与朋友道别，就快步跑了过来。

「姐姐！」姜钰下车扑进姜惜文怀里，高兴地蹦蹦跳跳。

我下车拿过惜文的书包放在后座，和俩人轻轻拥抱了一下。

「上车吧，先去吃饭。」

「对啦，姐姐今天我们不去苏绣院啦！」车上姜惜文开口道。

「院里那边说我高中先好好读书，大学毕业再去帮忙复原技术，还买了好多资料送给我！」

姜惜文脸带笑意一边说一边展示崭新的书皮，小心翼翼又放进书包。

与许多孩子不同，姜惜文对上学和知识带着极大的热情，还给自己改了惜文这个名字。

系统空间特训，天资聪颖的姜惜文如海绵一般汲取着知识，本就是绣娘家族的她还在苏绣院复原组做了小组长。

得益于不同的时空流速，从空间出来，又适应了三年，姜惜文今年已经和同龄人一起念高一了。

而天幕下，看着曾经在太监手下挣扎求生，战战兢兢活在皇宫里的畏缩的身份卑贱的小宫女如今蜕变的样子，无数人再次陷入了耐人寻味的沉默。

曾经的阴影似乎已经被她完全抛却，她从窗明几净的教室飞奔而出，与同伴亲友热情相拥，怀里抱着友善的馈赠，脸上是毫无阴翳的笑容。

和刺眼的，欢快的畅快的自由，像雏鹰一般飞向家的怀抱。

学校的人潮散去，天幕下却还是久久没有出声。

那里生活的人，为什么都有着，那样奇特的一种特质。

难道没有皇帝，影响真的就会这么大吗？

这些天神造物，难道真的，是一步一步靠着人类自己获得的？

天幕下，无数被天幕慑住心神的人抬头看着苍穹。

看着那钢铁巨兽再次流入兽群，有序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看过了太多繁华，人们已经对星空顶下的极尽精美的餐厅建筑麻木。

一盘盘带着冷气的肉或者菜蔬被端上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器具材质被当作餐具使用。

直到回了家，夜色下，各色灯光让夜晚的城市五光十色。

「这是什么？什么在发光？到底是什么？」有人发出渴求的声音，有人看着亮如白昼的夜晚俯首叩头便拜声声祈求。

我轻轻一摁，明黄色的暖光出现在流光溢彩的建筑里点亮了夜晚。

小公主换了鞋子快速奔跑到一个黑色屏幕前打开开关。

刺目的光突然出现，黑色屏幕发出声音。

一袭古装的小人被关在屏幕里嬉笑怒骂。

天幕下突然陷入了满是恐慌的寂静，人人恐惧自己也会被摄魂到屏幕里，像那些小人一样。

而看着一秒被打开的电视，我无奈开口。

「追剧时间不能太长嗷，早点睡觉。」我打了个哈欠警告俩人。

「姐姐，和亲是什么意思啊？」看着电视里公主凄声哭泣，姜钰突然开口好奇转头问道。

天幕下的宫宴突然走向了另一种奇异的氛围。

明里暗里的不明眼神扫向萧云若。

将军府的小姐眼里带着担忧和歉疚看向高台上的皇后。

无人不知，眼前的这位皇后就是和亲归来。

当年还是不受宠的皇子陛下打了败仗，匈奴使者大笑着要未来的皇子妃去和亲。

而朝堂上，无人敢再一战。

他们沉默着接受了这侮辱，将萧云若推了出去。

感受到这些眼神，萧云若的指甲狠狠掐进皮肉里，几乎掐出血肉。

她藏下满怀恨意，带着艰难的温婉笑意想要开口，天幕里姜采薇突然看着屏幕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出声轻念。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萧云若豁然抬头，眼里因为这一句溢满了泪却又很快眨眼咽下。

文武百官们带着被掀起遮羞布的恨意死死瞪着天幕上的姜采薇，一道清越的少女声音也泠泠出声。

「和亲是一场献祭，献祭一个牺牲品，去换取懦弱者的苟活。」

姜惜文突然开口：「如果我们没有来这里，作为女子，我们随时都会有这样的遭遇。」

我看着一脸严肃，眼里却微微带着水光的姜惜文正色对姜钰讲述。

或许，让同来古代的惜文去解释，会更好。

我呼出沉重的那口气，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萧云若，努力轻松起来。

「都早点休息吧，我这几天请了年假，暑假带你们出去玩一趟。」

「好耶！」看着俩人都抛却情绪进入对旅行的期待中，我不由笑了笑。

10

夜晚，躺在床上。

我又想起那个让我倍感屈辱的接风宴，只是现在的心绪格外平静，带着一些悲伤。

其实不该怪萧云若的，只怪那皇权，怪那个吃人的封建时代。

第二天，机场。

看着飞机在天空带出一条白色的飞缎，天幕下人们的心情已经麻木的平静。

钢铁巨兽在城市聚集，神速的钢铁长蛇的线路蜿蜒，那铁鸟会飞似乎也不怎么离奇了。

他们麻木地看着铁鸟飞跃，看着三人在欢快的人群里快乐玩耍。

看着前皇后娘娘去拜访旧友，看着旧友带着娘娘参观村子拒绝乡亲的投喂。

「小秦，枇杷下来了快来吃点。」

「小秦，新来的大樱桃和杨梅你快拿着。」

看着大娘热情地将枇杷等水果塞进娘娘旧友手里，看着旧友疯狂摆手拒绝狼狈逃窜。

经过了热情的乡亲们，我们在高处看着下面错落有致的梯田。

我张口笑道：「很得民心啊小秦村官。」

我不知，这一句，却在天幕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村官......」

没有人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古板的士大夫为了这背后隐藏的深意气得脸红脖子粗。

「牝鸡司晨！荒唐！荒唐！」

他们慌乱地对视试图寻求同盟，而宫宴上的女子，也都眼神微动，暗自里交换视线。

女子也可为官啊......

萧云若不动声色，不发一言，眼神却和几个满腹思绪的女子默契碰在了一起。

我看着这舒展的绿色，扭头好奇地问老友如今产量几何。

「三千斤。」

她话语刚尽，我脑中突然爆发了巨大的声浪，让我几乎无法站稳。

「三千斤......」

「三千斤......」

无数个声音在我脑海汇聚，不分男女不分老幼，最后这些声音在脑中汇成了一句话。

「求天神——赐种——」

我似乎隔着时空看到无数人俯首而拜泪流满面。

「恭喜宿主永久解锁时空通道。」

回过神来，我连忙在脑海中问系统刚才发生了什么。

「厉朝情绪浓度极高，已达到系统收集上限，因宿主与厉朝的深度联系，宿主可以听到厉朝之声，并开启双向时空通道。」

回想起刚刚我们说了什么，我瞬间明白了然。

是粮食，是，天下无数人活下来的希望。

我看向遥远的熟悉时空，旅程要结束了，我现在一定要去一趟农科院。

「姜采薇，你为何不怨？不像我当初那般，羞辱于你。」

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我透过系统，看到那边天幕下萧云若的身影。

已经是皇后的萧云若面容端庄举止优雅，手指却微不可察地颤抖，眼里带着倔强和歉疚。

「我自然是怨的，只不过，怨的是那个社会和时代。」我轻轻开口。

「不过，这个时代或许马上就要被颠覆了。」我看着双向时空通道的开启方式。

「双方需在通道内等量交换交换物资人物技术。」

我想起了苏绣院，想起那些失传的古籍与技术。

我想起曾在那个时代看到的冤案血泪，饿殍遍野。

天幕上，被人们称作农学家的人群站上通道。

厉朝，无数来自各地的绣娘眼神坚定。

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在厉朝的土地上如火如荼开展起来。

11

多年后的京城，大街上一片热闹。

下班的父母揪着小孩耳朵质问着又去哪儿野了作业怎么还没写完，工厂正有序地运转，饥馑在这里变成了一个遥远却充满血泪的记忆。

街头突然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老男人，从巷子冲向了街道，手里紧紧抓住一个吃糖的小孩。

他悲声向那小童咆哮：「我是皇帝！皇帝！你见我为何不拜！我要把你发配岭南和太子一起种地！」

而此时，荔枝果园曾经的太子正看着硕果累累的荔枝林，黑黑的脸上笑出两排大牙。

羊角辫小孩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那人：「老师说新华夏没有皇帝，也没有奴隶，人民才是人民的主人。」

小孩回忆着今天课上学的形容词，童声糯糯开口：「疯人，你的老师没有讲给你吗？」

叶泽脚步停住，突然站在那里愣住。

小孩的家长快步跑来将小孩抱走，边走边回头嘴里嘟囔说着这疯子怎么又从慈济园跑了出来我要去投诉。

小巷里，两个慈济园工作人员狼狈跟着跑了出来。

他们抓住叶泽继续返回慈济园，路上一如往常冲着这听不懂人话的疯子抱怨着。

「神经啊，你怎么又到处跑发疯！」

另一个眼神呆滞，显然是已经受够了这抓捕的猫鼠游戏。

他突然崩溃开口：「大爷，厉朝亡了多少年了你能不能收拾干净自己找点事情做啊！」

「当年太子去岭南种荔枝，皇后自食其力自己工作！就你！」他咬牙切齿。

「你看皇后写的《我在大厉朝当皇后的那些年》卖得多好啊！还有前传《我去草原和亲的少年岁月》，赚了不少版税呢还能贴补以前的班子！」

「你看看人这前领导当的！当年我叔公跟着你干御前侍卫，结果厉朝亡了，回头你一分遣散费都不给啊我叔公还得自己谋生！」

叶泽如往常呆呆地听着，突然又停住脚步猛地抬头。

曾经的天幕早就变成了联通三界的中转空间站。

天幕来自未来的星际华夏共和国，阻止了这个位面21世纪的地球被污染去星际流亡的未来。

而21世纪的华夏在厉朝阻止了曾经古代的血泪历史，在全球真正实现了世界人民大团结。

叶泽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苍凉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