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郑耀单手插兜，脸上带着一丝邪魅，俯身粗暴地扯下我脑袋上的黑色塑料袋。
随后又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我的身体。
冷冷说道：“你都快成年了，还被几个毛头小子欺负，可真没用。”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高右手，指了指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郑耀很快领悟到我的意图。
“你想让我报警？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屁孩，报警也没用。”
“我看啊，你还是自认倒霉吧。”
说完，郑耀哼着小曲，走了。
我无数次尝试坐起身，却丝毫使不上任何一丝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露出鱼肚白，路上多了零星几个行人。
是路过的好心人发现我，帮我叫了救护车和警察。
由于巷子里没有监控，警察只能依靠郑耀的口供查案。
但从他嘴里吐露出的，无非是‘看不清、未成年、小孩子’等试图逃避责任的字眼。
邓梅英接到警察的电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医院急诊室里。
见我的第一面，邓梅英并没有因我的伤势而感到震惊，只是慌乱地搜寻着我床头的包裹。
“你的身份证放哪了，快找出来，我得去替你挂失银行卡，免得那钱都给别人花了。”
警察刚录完我的口供，正准备要走，便帮忙解释道：“我们已经通知银行帮忙挂失了，钱不会丢的。”
“你女儿伤得不清，你赶紧帮她办理住院手续，后续有新的线索记得联系我们。”
可邓梅英哪还有心思管我的伤势呢？
只见她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快速将我的身份证塞进自己包中。
等警察走后，又转身对我说： “医生查了，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我还得赶回家给你哥哥做饭，你躺一会赶紧回店里，明天还得上班呢。”
邓梅英撇下我的诊断报告，便急匆匆要走。
她刚踏出急诊室门口，就跟李店长迎头撞上。
两人同时摔倒在地，店长手里的水果篮也随之散落一地。
李店长顾不得额头的头痛，爬起身来就冲到我的床边，从上到下观察我身上的伤势，眼泪吧哒吧哒掉落在病床上。
“我没事，不用担心，只是皮外伤。”我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在逞强。
邓梅英正忙着捡拾地上的水果，着急地喊道：“李店长，都是皮外伤，小事情。”
“我们郑阳明天就能上班了，你可不能扣她薪水啊。”
店长并没有理会邓梅英，她温柔地抓起我的手，轻声安慰：“你安心养伤，我给你批了5天假，带薪的。”
听了这话，邓梅英也顾不上地上的水果了，连忙来到床前嬉皮笑脸地陪着。
“太好了，还是李店长疼我们郑阳。”
邓梅英一边说着，一边又掏出银行卡。
“这是阳阳的银行卡号，你往这张卡打钱就行，我替她保管着。”
店长剜了邓梅英一眼，淡淡说到：“行啊，我们店的规矩，银行卡发工资得先交卡给财务，你把卡给我吧！”
邓梅英当即皱了眉，一副万分为难的样子：“那......那你还是发现金吧。”
随后又小声嘀咕：“反正这钱迟早到我手里。”
说罢，她拿着店长送来的果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是我此时能有力气与她抗衡，我必定不会让她笑着离开。
7
邓梅英当天便以监护人的身份挂失并补办我的银行卡，密码自然也掌握在她手里。
碍于警察的干涉，她还是替我缴纳了当日的急诊费用，却死活不肯同意我住院。
为了省钱，我如邓梅英的愿，当天即出院，在奶茶店宿舍里躺了整整5日。
店长除了帮我送一日三餐，还负责帮我煲中药。
期间邓梅英也打过几次电话给我，每次的开场白都一个样：“卡里怎么没钱？”
而我也只会用同样的话术回复她：“被抢走了呗！”
为此，她跑了好几趟派出所和银行。
她一会怪派出所没有及时抓到小偷，导致卡里的钱被偷走；一会又怪银行做了手脚，偷偷昧了卡里的钱。
其实，只要她稍微用脚趾头想一想便会知道答案。
视财如命的我，又怎么会把全部身家随意揣在口袋里呢？
他们抢走的，无非是一张掩人耳目的空卡。
而我那张真卡，正好好地躺在我亲手缝制的上衣内兜里。
8
恢复正常上班的第七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邓梅英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我：“阳阳，成绩如何？”
我如实回答：“不到三百分。”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亢奋起来：“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这下你总死心了吧。”
“嗯。死心了。”成绩考得差，我自然没有了对抗她的勇气与自信。
邓梅英接着宣告一个好消息：“你猜你哥哥考了多少分？690！”
处于亢奋状态的人，话都有点多，邓梅英也不例外，她在电话里头聒噪不止。
“男孩子就是后劲足，就算平时不努力，一到考试的关键时刻，随随便便也能考出690！”
“你倒是学习刻苦，只是这女孩子本就蠢笨，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男孩子的一半成就。”
“你这智商，就算读了大专也是浪费。”
“我看，你赶紧把这些个兼职都辞了，换份正式的工作，这工资也能涨一涨。”
“你哥上大学可要花不少钱，这笔记本电脑、手机都得换新的，衣服鞋子也该多备点，还得是牌子货，这样他在学校里才有面子。”
“你手里......”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继续摇着奶茶，任由邓梅英在那头叽叽呱呱没完没了。
嘭。
店长手里的雪克杯砸落在地面，这是她今天第三回犯错了。
从早上开店开始，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会放错配料，一会切到手指，这会又失手摔落雪克杯。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道“店长，你是想问我高考成绩吧？”
“没......没有......我问你成绩干嘛......我又不关心......”
店长撒谎的样子真有点搞笑。
可惜我是个爽快人，就算她不听，我也要说。
“不到三百分，上不了本科，只够勉强去个差点的大专。”
我的语气平静地可怕，仿佛在报道别人的成绩一般。
店长的眼神里闪烁出一丝失落与惋惜，随即又重新闪烁光芒。
“大专就大专，三年后就可以专插本，之后再考研。
“就凭你的韧劲，考上清华北大的研究生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我装作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身清洗着操作台，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9
当天，邓梅英连发10条朋友圈。
‘我儿高考690分，普天同庆！’
‘儿子太争气了，我这后半辈子总算有了依靠。’
......
‘谨定于三日后在A酒店举行我儿郑耀升学宴会，特邀众亲友一起分享我们的喜悦，恭候大家的光临！’
邓梅英又单独发了邀请函给我，并嘱咐道：“你亲哥的大喜事，你的红包不能低于8000块，记住了。”
升学宴前一天，郑耀出现在奶茶店里。
与他同坐的，还有三五猪朋狗友。
几人在店里开团打游戏，吵闹的声音怕是能传到十里地外。
郑耀更是脏话连篇，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语不堪入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拿了抹布就往他们桌上一甩：“能不能安静点，吵到别的客人了。”
郑耀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怎么？你们老板没教你‘顾客是上帝’？”
“考试考不好，连工作也不会做了？”
我双手叉腰，回复道：“我们店只欢迎有素质的客人。”
郑耀得意地笑了笑：“素质？这东西我们可没有，怎么？你还能赶走我们不成？”
其中一个猪朋顺势举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我：“奶茶店赶客人咯！高考失利女店员粗暴对待客人咯”
郑耀在一旁洋洋得意：“上次的视频还不够火，这次可要加把劲了。”
店长刚送完外卖，进店便看到了剑拔弩张的一幕。
未知缘由，店长遍小跑着过来，一把将我拉在她身后。
只见她十分恭敬地向郑耀解释到：“我是这里的店长，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郑耀将身子往椅背上靠，手臂打开伸成‘一’字，翘起二郎腿，表情里充满了不屑。
“你的员工说我们没素质，我要求她下跪道歉。”
店长拦住了准备揍人的我，轻声答道：“这样吧，为表示歉意，今天的奶茶我给你们免单，再送你们10张免费畅饮的优惠券。”
三五猪朋好友显然心动了一下，脸上不约而同漏出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