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她便把弯刀递到了我手里。
她一向温和,有什么新鲜的物件都会一些给我。
我对她毫无防备。
直到她握着我的手,将弯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温热的血沿着刀鞘落满我的手心。
她看着我,眼中第一次透出浓厚的恶意。
(我说过,做娘的,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做到的。)
她的脸色逐渐苍白,嘴角的笑牵动了脸上的疤痕,扭曲而可怜。
(白氏那毒妇害我母子颠沛流离,她生的野种又想骗我儿将天下拱手相让。)
(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有可乘之机!)
宫人在门前尖叫,周遭乱作一团。
(阿娘!)
裴蘅匆匆赶到,他推开一旁的我,将她抱起跑出殿外。
半个时辰后,宫里传来了太后的丧报。
我在殿内坐了半宿,直到脚步虚浮的裴蘅进来找我。
他站在门前,两眼通红。
我想要说话,又觉得心如刀绞。
(潇儿。)
他想要像平时那样走过来抱我,迈了一步,却又停住。
我知道他丧母的悲痛。
我太明白他,正如他也明白我一样。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解释都太过苍白。
无论他信不信我,他的母亲都已经死了。
她根本不需要裴蘅误会我。
她用拙劣的手段嫁祸,只是要让我们铭记妄图抛下恩怨的后果。
她报复了我,也惩罚了裴蘅。
而后裴蘅每一次看到我,应该都会想起他母亲的脸。
(算了吧,元霁。)
我对着他摇头。
我和他之间,前世隔着我与至亲的命,今生隔着他母亲的命。
(算了吧。)
你做你的皇帝,不要辜负你的母亲。
(伏潇。)
裴蘅站在门前看我,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我真的想知道,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最终还是恨我了,像前世那样。
我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我居无定所,每到一个喜欢的地方便小住几天。
有时也会遇到志同道合的路人,相谈甚欢,而后各自分散。
偶尔午夜无眠,也会想起宫墙深处的繁华一梦。
我去了裴蘅故居,那里已被官府派人保护。
教过裴蘅的私塾外书声琅琅。
马蹄声起,身着白衣的少年一跃而过。
我不由忆起那年初见时,策马游街的状元郎。
惊鸿一瞥,终是惘然。
如今裴蘅高坐金銮殿,而我游遍天下城。
他得天下,我求心安。
未尝不是得偿所愿。
我信步折返,天上乌云密布,接着便下起蒙蒙细雨。
(姑娘,姑娘!)
面容姣好的女孩举着伞跑向我。
(雨势渐大,我家主子见姑娘不便,特让我来送伞。)
我随着她的来的方向看去。
绿柳拂堤,湖面朦胧。
长亭下的男子回眸,风华不减,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