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禁止喧哗,吵到我的病人了。」楚尔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短暂寂静后,硬质鞋底又踏在瓷砖上。
应该是祁瑾在往病房走。
「祁瑾。」楚尔叫住他,「关于安笙,我这些天仔细研究了她的病历,有几个点要交代一下。」
「正好碰见你,跟我来。」
祁瑾没应。
楚尔继续开口,「或者,明天我自己去找安笙说。」
祁瑾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愤怒地低吼起来,「别他妈去见她!」
「要是还想留下你这身白大褂,就别让我瞧见你出现在她面前!」
「那就跟我来。」
等外面脚步声消失,我浑浑噩噩回到病房,躺上床后像是深陷入泥沼中,意识昏沉,挣扎不出来......
我反复发起了高烧,好几天都没清醒过,沉丨沦在噩梦中——
梦见祁瑾和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身体交缠。
像是两条黏腻的蛇。
然后真的化作了两只巨蟒,扭丨动着身躯朝我追来,留下一地被腐蚀的废墟。
我尖叫、崩溃、拼了命地跑。
最后——
我被货车撞倒,五脏六腑都被碾碎。
终于从噩梦中惊醒时,我瞧见的还是祁瑾一张瘦削苍白的脸。
他眼里尽是红血丝、眼下大片青黑、嘴唇干裂起皮、胡茬也没清理......
该是几天都没合眼。
也疲惫到了极点。
见我终于清醒,他将脸埋在我的手背,流出滚烫的泪水,声音哽塞,「笙笙!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
我太虚弱了。
视线模糊,脑子也混沌。
可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祁瑾握着的时候,心底难以遏制地生出了一股厌恶和恶心。
偏偏我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直接扑倒床边干呕起来。
这些天只喝了一点流食。
但秽物到底是秽物,酸臭很快蔓延开来。
祁瑾神情慌乱,手搂住我,按响了床头的传唤铃,随后没有丝毫犹豫地用纸巾替我擦拭嘴唇,拿水来漱口,再收拾干净秽物。
......他看上去如此爱我。
可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出轨?
为什么要让林衔月开车撞我?
为什么要在我成植物人的时候还和害死我的凶手纠缠不清?
我的悲伤已经在噩梦中消弭殆尽,只剩下愤怒充斥脑海,身体不住颤抖着,几乎要掐着祁瑾脖颈质问。
可理智阻止了我。
我出车祸后,公司先由祁瑾代管,如今已然彻底易主。
对上钱权在手,而且已经没有了道德底线的祁瑾,没有准备地撕破脸皮将没有任何胜算。
祁瑾会把我蚕食殆尽的!
我狠狠掐着掌心,装作疲惫阖眼,以此遮住眼中的厌恶和愤怒。
任由祁瑾倾身在我额前啄吻着——我们从前便是这样安抚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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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我看看病人。」冷漠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睁眼,是楚尔。
楚尔一身白大褂,眉眼清俊,气质冷冽,直接上前将碍事的祁瑾挤开,探身来看我情况。
我配合着。
望着他沉静的眸子,乱跳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他轻触在我鬓边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似是安抚。
「无关人士请先出去。」
无关人士跟炮仗一样,差点儿就炸了,瞧见我又硬生生把暴怒阴郁的一面也压回去,只冷声拒绝,「有什么检查是我这个家属都不能在场的?」
他把「家属」俩字咬得很重。
对峙间,我装作是醒来后第一次见楚尔,「......是楚尔吗?」
楚尔点头。
祁瑾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杀人。
「阿瑾,我想跟楚尔单独说说话。」我提出要求,为了打消祁瑾的疑虑,还强迫自己朝他露出个笑来,「我想喝粥,就家附近那家。」
祁瑾脸色转晴,犹豫再三,最后隐蔽地剐了楚尔一眼,转身离开。
我泄了所有力气,伸手拉住楚尔袖口,想起种种,终究还是又红了眼眶。
「......楚尔,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能帮帮我吗?」
楚尔伸手,替我将鬓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拨开,眼里流淌出熟悉的温柔。
「姐姐,如果没有你的资助,我就不可能成为今天的我。」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经历得多了,自然轻易看出他捧来的一颗真心。
可我不敢再接,也不会再接。
只撇开目光。
卑鄙地选择了利用。
在祁瑾的运作下,楚尔没到一周就被离职了。
当然,这是我们放任的结果。
否则楚尔完全可以去寻求在业界都德高望重的老师帮助。
但我需要楚尔在祁瑾看不到的地方对车祸事故重启调查,找到足够让我翻身的决定性证据。
而我得稳住祁瑾。
可每每瞧见他摆出从前那般温柔深情的神态,事无巨细亲自照顾我时,我内心非但生不出一丝甜蜜,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为了逃避,我索性借口生病难受,成天缩在被子里装睡。
幸好偶然认识了个小朋友。
她叫礼礼,才四岁多,父母双亡,姨妈在医院里做护工,总安静抱着只小熊坐在走廊上,一双眼珠子像是黑葡丨萄,很招人心疼。
我招她过来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没忍住投喂了些小零食。
从此,礼礼就成了我病房的常客。
祁瑾似乎很愿意瞧见我和礼礼亲近,特地准备了很多零食和玩具。
......我隐隐觉察出了些违和感。
但具体又说不上。
直到某次祁瑾抱着礼礼,同时转头看我。
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像是......父女。
我顿时渗出冷汗,手脚都发凉,即使竭力控制,但还是在忍不住地发抖。
「笙笙?你哪里不舒服?」祁瑾很快放下礼礼,过来探我额头,满脸焦急。
我强忍恶心拿下他的手,垂着眼,声音艰涩地问,「......我们之前也有个孩子,你知道吗?」
「如果还活着,应该也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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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车祸那天,是我和祁瑾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而礼物,除了一份让利很多的合作项目外,还有一张彩超。
孩子的到来是意外。
当时我的公司正处于上升势头,没有足够精力去生养一个孩子。
可一想到祁瑾总搂着我的腰眼眸晶亮,幻想我们宝宝有多可爱的模样,我还是感恩并珍视这份天赐的礼物。
我想我们会成为幸福的三口之家。
只可惜,那孩子甚至没能看一眼这个世界。
就被祁瑾和那个女人害死了。
我泪水止不住地落。
「笙笙,我......」祁瑾脸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晃了下,膝盖一点点弯了下去,跪在我面前。
他像是被愧疚沉沉压着。
那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青筋暴起。
几秒后又放开,抬头朝我挤出有几分僵硬的笑来。
「笙笙,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一把拉过礼礼塞我怀里,脸上流露出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乞求,「笙笙,你不是喜欢礼礼吗?」
「我们收养她好不好?」
那双黑沉的眸子泛起水光,语速很快,「从今以后,礼礼就是我们的孩子,来年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他膝行两步,伸手将我和礼礼环抱住,身体脆弱地颤抖着,近乎梦呓,「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的......」
我狠狠掐着掌心,牙龈咬出血腥味!
无耻!
祁瑾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欺我瞒我,把我当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如今竟然还费尽心机让我把仇人的孩子当自己孩子养?!
他到底还要愚弄我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