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儿死了？她没死，她赌气，在外面谈了个男朋友，成天甜甜蜜蜜的，她男朋友不要她了就回来，继续跟叶季川过......」
「叶季川他爸妈还以我养母作要挟不让我离婚，也不让我告诉你真相。」
「搞得我像个小三儿。」
15
张凉玉火化了她的养母，抱着骨灰盒找到了奶奶。
「我要离婚。」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
也许是这几十年来挺的最直的一次。
原本还在躺椅上悠闲地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奶奶，听到这番话，人都不好了。
她眼睛瞪得老大，又开始捂着胸口喘气。
「张凉玉，你要造反啊！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都六十了，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她对着张凉玉发了好一通脾气。
接着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我。
「你妈脑子不正常，你脑子也跟着不正常了吗？哪有60岁的女人离婚的！传出去让别人笑话吗？！」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60岁怎么就不能离婚了？
你要是想，80岁都能离啊！
离婚是旧人生的终结，是新人生的开始。
更何况，这本就是场错误的婚姻。
「你想要个孙儿，我给了。」
「你让我包容张暖音，我也做了。」
「我付出的足够多，现在凭什么不能离婚？！」
「我妈妈不在了，你别想着再要挟我！」
奶奶被这番话逼得面红耳赤。
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水灵灵地晕了过去。
16
「你们怎么把妈气成这样！」
医院里，爸爸冲着我和张凉玉好一通发火。
张暖音有板凳不坐，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妈妈唉，你说当初季川娶了我多好呦，我那么孝顺、懂事......」
哭着哭着又转头看向我和张凉玉。
「你们识相点自己走吧，别再气着妈妈了。」
张凉玉没说话，我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那老太婆才悠悠转醒。
看到我俩又气得面色铁青。
「你......你......g......」
「听到没，妈妈让你们滚呢！」
「g......过来！」
我们过去了。
奶奶便用颤抖的手指着张凉玉，咬牙切齿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一天别想离婚！」
「你生是叶家的人，死是叶家的鬼！」
我无心听她的胡扯。
却在转头间看到了张暖音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17
奶奶死了。
不是我杀的。
她在半夜从楼梯上跌下，一命呜呼。
我觉得她死得蹊跷，想报个警。
却被爸爸和张暖音拦住了。
「这就是个意外......你想让你奶奶死了都不得安宁吗？」
意外吗？
你是说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太，大半夜的爬行到楼梯口，然后自己头朝下掉下去的？
有些好笑。
我向张暖音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光。
对方则匆匆忙忙地将颤抖的手藏在了背后。
......
奶奶的葬礼办得很草率。
说实话，我对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
小时候，我因为是个女孩，没少受她的白眼。
以至于在她的葬礼上，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张暖音一改往常的易哭体质，在灵堂里黏黏糊糊地拉着叶季川的手。
别的人都穿着一身白。
她倒好，涂了大红唇不说，脚上还蹬着红色高跟鞋。
跟要结婚了似的。
18
奶奶死后，张凉玉就向叶季川提了离婚的事儿。
现在什么阻碍都没了，要离婚简直是轻而易举。
没想到他不同意。
「你年龄都这么大了，谈离婚不合适，说出去是会被别人笑的。」
「想离怎么不早点离呢？」
「再说，你没有经济基础，无依无靠的，拿什么来生活？」
叶季川面色如常。
似乎并不担心张凉玉会离开。
「所以你要脚踏两只船？」
「不，我只是想单纯地恶心你，你越想离开我，我就越不让你走。」
「这是惩罚。」
听到这番话，我只觉得恶心。
妈妈见跟他说不通，只好愤愤离去。
我却在起夜时听到了叶季川和张暖音的对话。
「混蛋啊，我都做到这儿份上了，你为什么还不和她离婚！你还要拖我到什么时候！」
门缝内，张暖音满面怒意地瞪着叶季川。
对方则是不急不缓地抽着烟。
烟雾缭绕间，叶季川的脸愈发朦胧。
「我从没说过要跟你结婚啊，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是自你当年赌气出走，我就再没动过跟你结婚的心思了。」
我有点搞不清楚叶季川的想法了。
19
我打算帮张凉玉收集叶季川出轨的证据，给他判个净身出户。
「对方有钱有权，胜率可能会比较低，你最好另寻出路，争取让他自愿离婚。」
律师如是说。
可还没等我有所行动，张凉玉病倒了。
医生告诉我，她得了胃癌，中期。
「最好先化疗，之后再手术。」
瞧着她消瘦的脸，我心如刀割。
张凉玉，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会发生在你身上呢？
前半生，你为了自己的妈妈承担了所有。
你吃苦，你受累，你忍辱负重。
被金钱压弯了脊梁。
后半生，你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追求幸福，追求自由。
突如其来的癌症却又一次压垮了你......
我在医院陪了张凉玉好几天。
期间叶季川没有发过一条消息，询问我们在哪里。
即使我跟他说过张凉玉生病的事。
即使我说她病得很重。
直到我的老公和儿子从家里赶来，我才终于有时间喘口气。
我打算回到家里好好质问叶季川，他却不在家。
我问阿姨，阿姨说，他带着张暖音爬山去了。
「原本是没这个安排的，但张小姐坚持要去，叶先生拗不过她，就带着她去了。」
这话听得我心尖尖一颤。
胃是情绪器官。
我甚至不敢想象张凉玉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能把自己憋出病来。
20
「骗我没意思。」
几天后，叶季川回来了。
我向他再一次表达了离婚的诉求。
「妈得了胃癌，你要是想让她早点好，就赶紧跟她离婚吧，别气她了。」
可他不信。
「你何苦咒自己的妈妈呢？」
「没必要用这种事逼我离婚。」
我不明白，张暖音又没死，这种「惩罚」的意义何在。
「明明离婚了就皆大欢喜了啊，你能娶自己的青梅，妈妈也能获得自由。」
「你一直以惩罚为理由，可张暖音早就回来了......」
之前还满面轻松的叶季川沉默了。
可能时间久了。
连向来高高在上，以为能将任何事情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他都分不清爱与恨的边界了吧。
我将张凉玉的过去尽数吐出。
又将病例单拍到了他面前后便转身离去。
希望他自己能想清楚。
......
叶季川还是没来。
但张暖音来了。
她没有了以往趾高气扬的姿态，反而红着眼眶，颓废不已。
「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是不肯和你离婚？！」
「明明我也是天天陪着他呀！」
「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你？！」
她坐在病床前，无力地望着张凉玉。
张凉玉扭过了脸，不看她。
「我情愿你比得过我。」
张凉玉很痛苦，张暖音也是。
而这全都是因为叶季川。
21
化疗很痛苦。
但张凉玉很坚强，她全都挺过来了。
进手术室那天，她握住了我的手。
「如果我能活下来，咱们就去跟叶季川打官司好不好？」
「无论胜算大不大，我都想试试。」
我用力回握住她那双干枯的手，以此作为回应。
「好。」
其实不用她说，我都会安排好一切。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跟我离婚吗？」
「就这么讨厌我？」
叶季川的声音在我背后突兀地响起。
接着，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挡在了手术室的门口，不让医生进去。
「你讨厌我，我就讨厌你。」
张凉玉眯了眯眼。
对方显然被打击到了，语气顿时低沉起来。
「可当年的事，我并不知情啊......」
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最好时机。
我赶紧介入。
将碍事的人推到了一边，手术才得以顺利进行。
叶季川弯下了挺了一辈子的腰，跟我一起守在手术室门口。
「我其实，对张暖音没什么感情，一直只把她当妹妹，当亲人，成为她的未婚夫也是无奈之举......」
「直到张凉玉的出现......」
「她其实很好，只是我讨厌她用卑鄙的手段上位，也讨厌她间接害死了张暖音。」
「所以我才会惩罚她，所以我才会用惩罚的方式将她留在身边。」
「我害怕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卑鄙的女人......结果你告诉我，她全是被逼无奈？」
他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
看来他的确喜欢张凉玉。
只是这份爱，害惨了她。
不。
这只是坏男的自我安慰罢了。
不管他怎么说，这婚，必须得离。
22
手术很顺利。
而叶季川仿佛变了一个人，天天尽心尽力地照顾张凉玉。
连饭都要亲自喂。
情话、好话、漂亮话样样不离口。
我害怕张凉玉会因此动摇离婚的决心。
但在她彻底恢复的那天，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坐上了和叶季川去离婚的车。
希望一切顺利......
「近日，我市发生了一场特大交通事故，一辆车因刹车失灵，不慎与大货车相撞，造成一死一伤，死者为我市著名企业家叶季川......」
「据调查，刹车失灵系人为造成，犯罪嫌疑人张某音已被警市逮捕，犯罪动因正在调查中。」
这世界简直就是一本狗血的小说。
张暖音因爱生恨，在刹车上动了手脚。
想害死张凉玉和叶季川。
可在与大货车相撞的一瞬间，讨厌了张凉玉一辈子的叶季川，却用身体，为她博得了一线生机。
「究竟什么是爱呢？」
病床上的张凉玉捏着死亡通知书，茫然地望向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索性将儿子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中。
「爱是新生。」
而张凉玉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