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吵一架,自己摔门而去却忘了那天是母亲的生日。
因为赌气,我睡在桥洞凑合一晚,醒来多了好几通未接电话和一条语音。
“把冰箱里的蛋糕吃了吧,过了保质期就要不得了乖乖。”
心中的怨气早已消散,
当看到照片上笨拙地画着笑脸的蛋糕,此刻我只想赶回家和母亲道歉。
可赶到家却迎来母亲的死讯。
“你是死者的女儿吧,来殡仪馆认领下尸体。”
我不相信,
请求查看监控,却亲眼目睹母亲惨死的画面。
那晚,街上的路灯大多都熄灭了。
不远处有一团白光逼近,
哪怕看见人也丝毫没减速,一脚油门踩到底。
母亲佝偻的身躯被撞飞到另一个车道,对面的货车来不及刹车,整个人被拖到大车轮底下碾压,一直拖行好几米,形成一道血河。
我捧着骨灰盒,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只记得撞死母亲的凶手是个未成年,
柳瑶瑶,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她坐在警局里,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时不时欣赏刚做的美甲。
完全没有愧疚之情,
连句道歉都没有!
“行了,五万够买你妈那一条贱命了。”
“我困了,大伯你就别押着我,送我回去呗。”
我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肉里渗出血来。
冲上去想掐死这个贱人,却被周围的警察按住。
挣扎间,手不小心点开那条语音,母亲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此刻又是另一番心境。
我才是受害者,可没有人站在我这边。
而杀人凶手,竟被团团围住保护起来。
我突然觉得好累,就连呼吸都感到费力。
妈妈怎么办,
我好像真的没办法替你讨回公道。
等回过神时,自己已从桥上一跃而下。
冰冷的江水灌进咽喉,身体愈发沉重。
迷迷糊糊间,有人朝我伸出手。
好温暖,
妈妈,是你来接我了吗?
*
“喂,大姐你还卖不卖了!”
我盯着手中灰扑扑的戒指出神,
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她说只要将这对戒指戴上就会牢牢锁住这段感情。
父亲离世后,这对戒指便传给了我。
母亲还说,如果穷困潦倒早于真爱,就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把对戒当掉,有钱后再赎回来。
思绪拉回,
是顾清川救下快要溺死的我,
也是他鼓励我走出这段黑暗的时光,明明只是个初入社会的实习生,月薪三千,却愿意拿大部分薪水接济我,让我念完大专。
我想,顾清川一定是那个对的人。
所以当他的棱角被社会磋磨被打倒,辞职考公时,我义不容辞地扛起照顾他的责任。
他陪伴我四年,我愿意回报更多。
“卖,你看看值多少钱?”
我捧着对戒,小心递到中年人面前。
男人眉毛微微上扬,拿起戒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最后长叹一口气。
他伸出五根手指,
“很多细节都看不清了,还有不同程度的磨损,”
“五千,不能再多了。”
我很诧异,这毫不起眼的戒指竟然还能卖出五千。
刚想同意,身后却有人出声阻拦。
“等一下,我出五十万。”
青年缓缓背手走来,
虽然脸庞青涩,但简单的白色衬衫却衬得他有几分贵气。
“诶,你懂不懂规矩?我先看上的。”
带单片镜的中年人伸手就要抓我手中的戒指,却被青年的扇子重重敲了下,吃痛缩回。
哗的一声,镶金扇子展开露出花鸟字画,
我一时失神,
下意识摸索身上是否少了东西,
这样式竟与当初顾清川下水救我时,所佩戴的一模一样。
要不是身上的扇子还在,我都以为是他偷来的了。
青年的声音从后传出,温润如玉。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由玳瑁打磨的戒指,质地坚硬异常稀有,上面还刻着元佑宋代年号,这等品相你就出五千?”
“姐姐,反正他也没出钱,这张卡你拿着。”
他轻笑一声,
不等我反应,手中躺着的戒指已被换成暗红色的银行卡,
在阳光的照射下,卡面烫印闪着灿灿金光。
五…五十万,
我是在做梦吗?
直到摊主骂骂咧咧的叫声从耳边响起,我才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谢谢你啊,不然自己就低价贱卖了。”
我赶忙向他鞠躬道谢,希望对方能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好赎回。
他把玩手中的戒指,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坑你呢?”
“这东西在当时可值一千两白银,换算成人民币就是130万。”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轻轻一扫,似乎在探寻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我摇头表示没关系,
只希望他能保管好这枚戒指。
“或许我一时还赎不回来,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再压给你,如果你以后把它卖掉,能不能告诉我对方是谁?”
青年愣了一下,眼眸闪过异样的光芒,嘴角的笑意更深,
但这次却不是从模具中刻出的笑容,反倒多了些温度。
“肖梓轩。”
“姐姐想我了可以随时找我。”
肖梓轩留下一张名片后,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待我仔细收好,将钱汇集在一起后,
立马拨通了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
我迫切地想告诉顾清川,自己有能力帮助他步步高升。
这是他的私人电话,很少人知道,除非有急事我是不会拨的。
可我却拨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自己的喜悦快消磨殆尽,对面终于接听。
他还是没变,
从不主动开口问我打这个电话有什么急事。
只是好像刚做完运动,呼吸沉闷而缓急。
“一百万,我筹到了,“
我捏紧屏幕向他证明自己,
“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了吗?”
*
江城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而我也迎来人生中的第一场婚礼。
虽然只是订婚,但也足以让我开心许久。
雪花纷纷扬扬,越下越大,礼堂在雪幕中显得更加庄重。
身上洁白的婚纱和雪景融为一体,一切都是那么的梦幻。
我朝台上的顾清川徐徐靠近,
台下空无一人,唯有母亲的遗照静静摆在中央。
这九十九步,我走了足足八年,
面对司仪的询问,
我眼中带泪,毫不犹豫说出自己反复练了无数遍的承诺。
“我愿意。”
司仪笑着点头,侧身等待新郎的回答。
雪花飘落在顾清川的眉头,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只要他说出那句“我愿意”,
只要他肯朝我迈进最后一步,
我带着几近哀求的眼神等待,哪怕司仪多次委婉提醒,
他都不为所动,只是玩味地欣赏我的窘迫。
我不知所措,
却恍然发现台下,竟突然多了个女人。
她慢悠悠摘下墨镜,露出张扬的笑容,
那张脸猛然撞进我的视线。
我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
“清川哥哥别答应她,不就是一百万嘛,你想要一千万或是整个江城,瑶瑶都给你。”
女人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娇媚,勾人心魄。
可传入我耳中,每一个字像是扎入身体难以拔出的刺,
扎在我心上,
让我回忆起母亲死时惨状,
冤屈无法申诉的无助。
“诶呀,怎么不小心倒了呀。”
她一脚踹翻母亲的遗照,
照片歪倚在相框外,玻璃渣划破了母亲的笑颜。
而肇事者正得意地欣赏她的杰作,最后又嫌弃自己的皮靴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自己不顾宣誓到一半的誓词,拎起沉重的裙摆朝台下奔去,
细长又美丽高跟鞋却让我行动不便,
因为着急,没注意柳瑶瑶暗中伸出的脚,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边缘不齐的碎片插入我的掌心、小腿,但我顾不上这些,
小心抱起母亲,生怕血弄脏了她的面庞,
柳瑶瑶嗤笑一声: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样废物,走个路都能摔。”
“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告诉你个秘密,那个晚上——我就在顾清川的身下听你向他告白哦。”
我顿时回忆起电话里不正常的闷哼,似有若无的暧昧声,,
似乎在挑衅战况是多么激烈。
短短几天,顾清川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他从来都不缺床伴,可为什么偏偏就要选柳瑶瑶!
“你呀真是蠢得可怜,如果不是我同情你,你觉得清川哥哥会答应你的请求吗?”
所以就连今天的婚礼,
都是柳瑶瑶一时兴起,故意让顾清川答应我的?
我猩红着眼,愤怒直冲脑门,
手腕却被人死死握住。
顾清川的力气很大,自己细白的胳膊很快留下一道红痕。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丝丝缕缕钻进我的鼻腔。
轻声又清晰地说:
“人家愿意拿出整个江城,韩雪,你是不是该增加点筹码了?”
仿佛自己只要拿不出来,
眼前人便会立马转头向柳瑶瑶求婚。
柳瑶瑶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朝我得意一笑,
可声音又是那么委屈。
“清川哥哥,瑶瑶没有要故意破坏你们的婚礼。”
“但是姐姐也太不懂事了吧,竟然把死人的照片摆在中间,晦气死了,瑶瑶只是好心给它挪个位置,没想到姐姐就要打我。”
我的未婚夫,当着我和台上的司仪的面,
心疼地将柳瑶瑶护在怀里,柔声安慰她别怕。
又收起脸上从来没对我露出过的宠溺,
用力钳住我的下巴,冷冷地命令我:
“道歉。”
短短两个字,
将我千疮百孔的心击成粉碎,
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我把自己所有的脆弱与不堪全盘托出,
顾清川抱着我,说不会再让自己受到委屈。
还扬言日后见到柳瑶瑶,一定会替我教训她。
可现在,他却任凭这个女人欺负自己,
给她撑腰。
顾清川的心,像是永远也填不满的黑洞,
直到自己被榨干,换来的却是被焚烧殆尽的命运。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我挣脱束缚,反手给了顾清川一巴掌。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说:
“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顾清川,
最后的第一百步,我不想再向你走来了。
我累了。
可顾清川脸上并没有解脱般的轻松,反而升起愠色。
我纠缠他这么久,
他按理该高兴才是。
“你想分手?”
他疯了般掐住我的脖子,
“我不允许,我要你亲眼看着我跟瑶瑶结婚,亲口送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