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孩支吾了半天，说了个随便。

后面一阵翻动，「陆微念，后面的套用完了，你前面柜子里每个味道拿一个给我。」

我想一定是烫伤太疼了，所以我的心一点都不痛了。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然后打开了柜子，满满当当的盒子。

我扭动了一下手腕，开始一个个拆盒，先递了一个过去。

季晏礼拿得很是凶狠，可以感觉到他的迫不及待。

好像是要把我拽到后面去观战。

年轻的女孩子都是娇滴滴的，那声音听得我也是心头一颤。

我一共拿了三十个，之后升起了挡板。

我最终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几个味道，他们酣畅淋漓地大战。

连我叫司机中途停了车，他们也不知道。

或许知道，但是已经顾不上我了。

我下车走了没两步，就在路边的花坛里吐了。

心里默默地对明天的清洁工说声对不起，然后在花坛里吐得昏天黑地。

没有食物，只有酸水，胆汁。

我对季晏礼的反应又变了，现在想到他，我只想吐了。

4、

季晏礼的女儿满月了，但他的妻子秦书瑶却病倒了。

她是先天性心脏病，五年前才找到了合适的心脏。

他们全家都很喜欢秦书瑶。

因为秦书瑶是巧巧生命的延续。

季晏礼已经一个礼拜没来公司了，如山的文件需要他审核。

这五年内，我一次也没有踏足季家。

季晏礼将我钳制在冰冷的强和他火热的身子中间。

他狠狠地捂住我的口鼻，我根本无法呼吸。

脸上烫伤的位置传来刺痛，一定是被弄破了。

「陆微念，谁允许你来这里的？」

原来不是我不想来，而是我不能来。

「你还想害死我们家的谁？」

我努力想要挣脱他的封锁，艰难地哼出话来，「吾······来送······温件。」

季晏礼笑得残忍，「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明知道书瑶身体不好，难道整个季氏就你一个人了吗？」

我突然有些乏力，不知道这么挣扎下去的原因。

我开始慢慢放空大脑，抑制不住的呕吐感又来了。

我眼睛完全合上地前一秒，季晏礼松开了手。

我从墙上滑落，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

我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到院子旁边，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季晏礼面色铁青，一把薅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头。

恶狠狠地质问，「陆微念，你有什么资格恶心我？你难道不觉得你自己恶心吗？」

我双眼发涩，死死咬住下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季晏礼逼着我直视他，「陆微念，你怎么活得住？我要是你啊，我会陪巧巧一起去死！」

我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我知道，我抵抗也没有用。

因为巧巧的死确实和我有关系。

不来季家，也有我不敢来的原因。

季家的下人听到动静，都靠了过来。

季晏礼留下了一个滚，就抽身离开。

5、

文件也已经送到了，我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我蹲在季家的门口，打开了手机图库里一张蓝底证件照。

证件照上的女孩带着病容，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总感觉含着泪水。

可她的笑容可以治愈一切。

我看着她的笑颜发呆。

巧巧的生日就在七夕。

但五年前的七夕，我和巧巧一起被绑架了。

我带着巧巧抄小路去找季晏礼。

下一秒就被抓了。

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最好的朋友，死了。

最爱的男友，分了。

最亲的孩子，没了。

据季晏礼说，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绑匪逃之夭夭，巧巧趴在我的身上护着我。

巧巧遍体鳞伤，我却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我带她抄小路，她也不会······

我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地上，一张纸巾从旁边递了过来。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哭啊？」

我透过朦胧的泪光，看清了来人。

是季晏礼的妈妈。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她抓住了手腕。

她很漂亮，季晏礼的长相就是随了她。

但瘦得过分，看着我的眼里却满是惊喜。

「念念，你怎么来了，是巧巧找你来玩的吗？怎么哭了？是不是阿礼欺负你了。」

「阿姨今天买了好多菜，快进来吧！」

我又被带进了季宅。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进来，可能是季母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拒绝不了。

季母慈爱地看着我，走在季宅里。

看见一个佣人就会停下来问，「阿礼和巧巧呢？快去叫他们下来，念念来了。」

佣人们的眼里没有讶异，只有怒意。

我知道，季母这是病糊涂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们还是去叫了季晏礼。

季父和季晏礼一起出来，但是看着季母表情温柔，倒也没有发作。

只是眼里的冰冷根本就化不开。

我也已经五年不曾见过季父了，他与五年前完全不一样。

五年前的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生意人。

如今却一下子老了下来。

「巧巧，这个丫头，平常念念来，她总是第一个冲下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季母将我交到季晏礼手中，就走进了厨房。

季父看着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忧伤地看了我片刻，就走进厨房给季母帮忙去了。

季晏礼紧拽住我的手腕，往门外走。

所有的佣人都冷眼旁观，我又被拉到了墙角。

季晏礼掐住我的喉咙，语气恶劣：「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这次他下了死手。

季家已经够悲惨的了，我却在这个时候跑来。

季母那个样子，实在叫人害怕。

所以，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我艰难地呼吸着，努力发出声音，「我来赎罪......」

就在我窒息的前一秒。

季晏礼松开了我，语气鄙夷：「赎罪？你赎得清吗？陈微念，你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我死死地抠住自己的掌心，嘴唇发白，表情惨淡。

他却不打算放过我。

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字，像是钝钝的刀子一点一点割着我的心。

「陈微念，我真是后悔啊，当年允许你和巧巧做朋友，还喜欢上了你。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叫人恶心。」

这两句话抽走了我全身的力气，任由季晏礼牵着我往外走。

季母叫住了我们，「念念，阿礼，吃饭了。」

6、

季晏礼无声地警告我，我垂下了眸子。

片刻之后，看向季母。

我苍白着脸，断断续续地说，「阿姨，公司有点急事，我还得回去处理一下。」

季母嗔怪地看向季晏礼，「你自己的老婆，你都不心疼，哪里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季晏礼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季母拉着我的手又进了屋子。

吃饭的时候，季母拿了五套餐具。

季母没有看见巧巧，又叫佣人去喊。

「再不下来，小笼包都要被我们吃光咯。」

「念念，巧巧和我说你也喜欢吃阿姨做的小笼包。来，多吃点。」

季母往我的碗里夹了一个小笼包，又笑着往多出来的碗里夹了一个小笼包。

季父和季晏礼都沉默着。

季母自言自语了好久。

直到秦书瑶出现。

「妈，你做好吃的了嘛？给我馋得都从床上下来了。」

秦书瑶脸色苍白，突然出现在楼梯上。

病弱瘦小的女人其貌不扬，但人看起来真的乖巧。

「巧巧，你总算下来了，念念来了，你也不陪她玩。」

她秦书瑶仔细打量着我，忽然莞尔一笑。

她一步一步了下来，走到了餐厅。

「妈，你又忘了，我是书瑶啊。」

季父和季晏礼都猛地回头看向秦书瑶。

这句话扼住了季母的喉咙，阻止了她的滔滔不绝。

季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秦书瑶。

她猛地回过头来，表情变得狰狞，「是你，是你害死我的巧巧的！」

我一下子怔住，季母拿起自己的碗，用尽全力砸在我的头上。

她突然歇斯底里：「你滚啊，谁允许你踏进我们家门的？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我浑身的血液像是要凝固了一样，根本就动不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看着季母就要扑倒我的面前来。

「没听见吗？滚啊！」

季父和季晏礼上来控制住了季母，季晏礼满脸怒气地看向我。

鲜血从我头上滴落，季晏礼愣住了。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佣人的惊呼声打断了他。

秦书瑶晕倒了，她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季晏礼完全放开了季母，直接冲了过去。

我的心脏就像被捏地稀碎。

我真的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的。

我趁着他们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时候，跑了。

像个无耻的逃兵。

7、

季宅在一处僻静幽美的郊外，离市区很远。

打车，想都别想。

我只能自己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两眼放空。

没走几步，我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小姐？真的蛮巧的哈！」

我停了脚步，转过头去。

是江医生。

想到她的身份，那么在这里遇见她也就不意外了。

她小跑向我，看到我额头上的伤，又要板起她的脸，眉头微蹙。

「你怎么又受伤了？」

我回过神来，也开始感受到疼痛。

江医生将我带回了家，一遍又在碎碎念。

「陆小姐，你这是有多少仇家？在医院遇见你不够，还得加班？」

她没让佣人下手，处理地非常娴熟。

「陆小姐，你打不过你能不能躲起来？」

我苦笑了一声，躲？

我欠了巧巧的，我躲到哪里都得还。

季家的人只会比我心疼一千倍，一万倍。

巧巧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

所以，只要季家人开心一点，怎么折磨我都行。

江医生处理完垃圾后，才坐在我的面前。

「陆小姐，过去的所有东西都得翻页，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我看着说话的江医生一愣一愣的。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医生开车送我回了住处，我却在那里遇到了早就已经等在那的季晏礼。

8、

季晏礼直接忽视我身边的江医生。

他的手掌重重地打在我脸上。

「你有病啊，你凭什么打她？」江医生又板起了脸，出声制止。

「江小姐，虽然你爸爸是我重要的客户，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对我的家事置喙。」

季晏礼一个眼神都没给江医生，伸手就要将我拽过去。

但是江医生却挡在了我的面前，分毫不让，「家事？你是陆小姐的家人吗？」

季晏礼勾起唇角：「她也配？」

我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

也不想江医生卷入我们的事情中。

我主动出声：「江医生，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你早点回去吧。」

江医生有些生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然我这样的人，就适合一个人呆在黑暗中。

季晏礼打开了我家的门，将我拽了进去。

我甩开季晏礼的手，走到窗边，看着江医生开车远去。

季晏礼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然后就扑过来扒我的衣服，一边不屑地开口，「靠山走了，开始害怕了？今天把我家搞成那个样子怎么不害怕？」

我沉默着，不想说话。

我的沉默激怒了季晏礼，他手下的动作越来越粗暴。

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陈微念，你说话啊，你不是要赎罪嘛，还不好好伺候我？」

他用力地揉搓我的额头上伤口，烫伤也没好全。

我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正好给了他可趁之机。

他凶残地撕咬着我的嘴唇。

铁锈味在我们二人唇齿间流转开。

直到深夜，他才停了下来，躺在我的身侧。

我沉沉地睡去，恍惚回到了我第一次遇见他们兄妹的时候。

9.

梦醒，迎接我的是满屋子的烟味和一点火光。

我突然意识到，过去的真的都过去了。

只能在梦中回忆，现实中不能再痴缠了。

我在黑夜中睁开了双眼。

我下意识地说：「季晏礼，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赎罪，我们结束吧！」

我的声音很轻，却被黑夜无限放大。

床另一边的季晏礼突然一个大动作，可是黑夜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的声音很阴沉，「陈微念，你没有资格说结束，只能是我不要你！」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季晏礼又欺身而上。

一边动作一边怒吼，「陈微念，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睁开眼睛和他对视，虽然我们之间紧紧连在一起。

可是我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我想我应该已经放下他了。

隔日，我从床上猛地坐起来，阳光透过厚厚窗帘后还能进来。

床铺的另一半已经凉了，显然走了很久。

我收拾了自己，就去公司交了离职报告。

季晏礼不在，我直接找了人事。

从公司出来，外面一片大好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