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阿姨,我迟到了。」

肖云毫无征兆的推开了包厢的门,她冒昧的站在了我的身边。

又甜甜的对我妈绽开微笑,她说:「对不起,阿姨,我来迟了,我是肖云,我是阿朔的未婚妻。」

我看到我妈的眼神很疑惑很疑惑。

她疑惑我女友的名字怎么从周莹变成了肖云。

她不是傻的,就算没见过周莹,名字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其实我想跟肖云说,没必要装得这么认真。

无论是因为觉得我可怜,还是想替最好的闺蜜做点什么。

可肖云生怕我拒绝的话说出口,一个劲的跟我妈拉家常,讨论家长里短。

她家是做什么的,有几口人,上到祖父祖母,下到侄儿侄女,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我妈评判一个人对我好不好的标准就是看她知不知道我的口味。

所以看到肖云推开芒果汁让服务员给我换了一杯青提汁以后。

她对肖云的好感在慢慢上涨。

我妈全程都是笑着回应,她没再追问结婚的事情。

她知道她不能要求突然冒出来的肖云对我承诺什么,她尊重我的所有选择。

吃完饭,这一次我妈难得的在望城住了下来。

以往她都觉得周莹不见她是因为不待见她。

她怕因为她的关系我在周莹心中的地位一点一点的下降。

意识到这一点,我才明白曾经被恋爱脑支配的我到底有多不孝。

肖云把我妈安排在了附近的酒店,我也跟着住了下来。

肖云要走,我送她到门口。

深夜的微风已经带着茫茫的凉意,我低头看向肖云。

「今天晚上谢谢你,我妈很开心。」

肖云装作不经意的看向我,「你呢?」

「我?」

肖云点头回道:「是,你开心吗?」

我偏头细想了一下,我开心吗?

「当然,只要我妈开心,我就开心,不过下次你不用再替周莹挡这种局了,她不会感激你的。」

周莹不会在意我的感受,所以对旁人给与我的帮助,她当然不会心存感激。

我看到肖云笑了:「你怎么会觉得我需要肖云的感激。」

我错愕,看着肖云波光粼粼的双眸。

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从我的脑海中迸了出来。

我嘴角的笑意僵了僵,我说:「我妈不知道房间里的空调怎么开。」

我落荒而逃。

男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不过这一次,我希望它是不准的。

因为所有扭曲的感情都是在太阳下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泡沫,一碰就破。

12

第二天清晨,我是在妈妈收拾东西的窸窣声中醒过来的。

妈妈正在洗漱台梳头。

有一缕一缕白发从她头上掉下来。

她小心翼翼的用卫生纸把它们捡起来,又团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其实妈妈也才五十出头,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么多白发,我知道,是我的「杰作」,我的鼻头有些发酸。

妈妈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睁开双眼的我,她笑得很温柔,她说:「妈妈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能过得开心吗?我不敢应声。

妈妈握住了我的手,她说:「有些选择,是要你自己决定的,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后。」

其实她都知道,她的每一次落空,都比我承受更重的痛苦。

我反握住妈妈的手,紧绷的嘴角缓缓上升,我说:「妈妈,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我看着妈妈眼眶红润的用力点头,似要把我这两年所受的痛苦都通通驱散。

把妈妈送上车,我望向了东边的粉红朝霞。

终于,天亮了。

13

包里的手机已经从昨晚到今早断断续续的响了十几个小时。

我点亮屏幕,认真翻看着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到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八点十五:「阿朔,阿呈真的出车祸了,我正在送他去医院。」

随后紧跟着一张男人脚踝泛血的照片。

九点:「阿朔,医生说阿呈的腿得尽快做手术,我一时间走不开。」

配图,手术室亮灯的照片。

一直到最后几条。

周莹说:「阿朔,你昨天晚上没回家吗?」

紧随其后是几条没有被我接通的语音通话。

我漠然的看着周莹发过来的一连串消息,心里再激不起半点涟漪。

我曾经以为,日久是能生情的,只要我够爱,够爱,一定能得偿所愿。

可以为只能是以为,任何道理都不如自己摔一跤,疼痛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最新一条,周莹说:「阿朔,我们结婚吧,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民政局。」

所以我得到周莹了吗?

是不是人一旦得到一样东西,就会忘了当初垫脚爬窗看它的感觉。

不是的,我忘不了这两年经历的苦楚。

再继续下去,妈妈会心疼的。

我坐在候车大厅的座椅上,看着妈妈坐的客车缓缓驶离汽车站。

我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跳跃。

一条消息发送成功。

长方形的对话框,绿色的底色,里面横着一行字:

「我们分手吧。」

14

周莹开始不分时间场合,不间断的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变成困扰的那个人成了她。

我抽了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回去收拾东西。

周莹不在家,三伏的艳阳天,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房间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烟酒味。

抬脚踢中旋转的啤酒瓶,我艰难的从偌大的客厅找到一条通往卧室的路。

之前我一直把这里当做我跟周莹的家,所以这里属于我们的,属于我的东西很多很多,可细细想,又似乎都没有带走的必要。

我从床头的抽屉里找到了我的身份证跟护照。

对我来说,能带走的,仅此而已。

我环顾周遭的一切,两年的经历在我脑海中似乎又重新上演了一遍。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属于这里。

离开,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我的脚刚踏出卧室的门,密码锁开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抬头,刚好对上看过来的周莹。

两天前狠厉果决的她此时脸上看不出半分,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看着我手中紧握的身份证跟护照,周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

「阿朔,一定要分手吗。」她的声音带着哀求。

我把身份证跟护照放进包里,轻轻「嗯」了一声。

还没等我抬脚,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阿朔,我真的错了,我已经知道改了…」

伤害后的道歉,像是在侮辱,一边说着爱,一边伤害着。

喘不过气的日子,只有我自己知道,回不去的日子,我比谁都清楚。

「周莹,我真的累了。」

如果不是失望堆积如山,又怎么会两眼无喜无悲。

周莹瘫坐在沙发上,她说:「我以为忘掉前任最好的办法是时间和下一段感情,我以为我不爱你。」

我空旷的眼神看向了周莹,我没有阻止他说话。

「直到那天你说你去看他演出的冷漠,当你知道我跟另一个男人朝夕相处却波澜不惊,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不在意我了。」

「我以为我也可以不在意你,可当他提出要我跟你分手的时候,我却在想,你是不是会很伤心。」

周莹看似不经意的转动着茶几上的啤酒瓶。

她说:「阿朔,我醒悟得是不是太晚了。」

我看着她背后头顶上的那一副她斥巨资拍下的海报,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是」。

15

我跟周莹分手后没几天,一串陌生号码连着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

是蒋呈。

他说:「杨朔,你能不能滚远点啊,凭什么莹莹连做梦叫的都是你的名字啊!」

他又说:「杨朔,求你了,你能不能来看看莹莹,我怕再这样她真的会撑不下去。」

我熄掉手机屏幕,拔了电话卡。

黑暗跟痛苦总会过去的,我是,周莹也是。

我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一天,没有通知任何人。

我推着行李箱走在机场宽阔的大厅,身后一个细小的身影移了过来。

肖云气喘吁吁的停在了我身边。

她说:「一定要走吗?」

我点头:「当然,留在这个行业留在这个城市,就永远摆脱不了周莹的阴影。」

她说:「一定要做建筑设计,金融不行吗?」

我推着行李渐行渐远,背对着她摆手:「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