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沈初一休息的第二天绿洲就发生了一起惊人的暴动, 警局和皇甫沛所在是医院同时被炸,街道上一片混乱。
暴动虽然很快被军队镇压,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不知道是谁牵头的一伙民众街头游行,要求公开皇甫沛、英达安、杜坤生这么多年的罪行, 将他们和相关官员实行枪决。
而皇甫沛在三天后才抢救回来,人虽然苏醒了, 但脑梗导致了半身不遂,话都说不利索。
沈初一在回到警局查看了皇甫沛突发脑梗那天的监控,发现监控故障就已经明白是章典做的,她干脆就没有在报告里写明这件事。
案子虽然告破, 但绿洲的混乱愈演愈烈,之后的一周多的时间里沈初一几乎都在秦荣身边,一来保护她的安全, 二来秦荣密集地带她参与了许多绿洲军政和内阁的会议,甚至私下会面也特意带上了她。
沈初一很清楚秦荣在为她日后铺路, 有两天夜里绿洲的副洲长偷偷找来酒店见秦荣, 沈初一下意识想回避离开秦荣的房间。
秦荣会抬手示意她留下,有意让她听她们的计划。
她像是又一次被秦荣肯定了。
秦荣毫不吝啬的向她展示野心和手段, 有意的提点她,教她。
沈初一能明确地感觉到, 秦荣对她的期望不只是特罪署之内的攀登, 是走到离秦荣最近的位置, 但越是如此沈初一内心越挣扎。
她能做一辈子沈于蓝吗?真正的沈于蓝到底还存不存在?她能永远不翻车不被发现吗?
就算可以,她难道不想做回沈一吗?
她当然想,想所有奖金可以光明正大转入沈一的账户,想名下的房产落户沈一, 想警员证上印着【沈一】的名字,堂堂正正地成为一名警员。
可是,谈何容易。
就算杜坤生死了,皇甫沛也苟活不了多久,她不用再怕被他们抓到,但沈一已经销了户,沈一因赌·博坐过牢。
这样的沈一想要清理掉过往,成为警员,需要足够强大而牢固的靠山扶持。
秦荣是吗?秦荣能够谅解她的欺瞒、冒名顶替,接受劣迹斑斑的沈一吗?
拉着窗帘的房间里,沈初一起身将绿洲副州长送出门,门外是一直守着的王可,她朝副洲长低声说:“我送您。”
沈初一望着王可离开的背影想,秦荣可以谅解伤害过秦听的王敏,是不是说明只要对她足够有价值,她就可以谅解?
关上门,她再回到房间里,看见秦荣正在接电话。
很短的电话,挂断之后秦荣有些疲惫的坐进沙发中揉了揉眉心。
“您要休息吗?已经快一点了。”沈初一看了一眼时间,将近深夜一点。
“这么晚了?”秦荣抬起头看她问:“你吃过药了吗?晚饭那会儿是不是没来得及吃药?”
沈初一仔细看着她的表情,每个表情都很真切,她想秦荣也没有什么演的必要,多少人上赶着得到被首相利用的机会。
“吃过了。”沈初一笑了笑说:“饭前就吃了。”
章典现在每天像个闹钟,餐前餐后准时提醒她吃药。
“那就好。”秦荣朝他招手,让她坐过去,看了她的伤口,额头和手指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有手臂上的枪伤还不能乱动:“这几天辛苦你了。”
秦荣倒了点酒喝,彻底放松下来才和她说:“刚才副洲长贝铭家的话你也听见了,绿洲的局势不是短期内能平息下来的,可能还会暴动几次,剩下的事不是特罪署的管辖范畴,明天白世舟就会回A市,你也一块回去吧。”
沈初一看向她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回去办吗?”不然秦荣有的是理由让她留下。
秦荣靠在沙发上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真怀疑你有没有不聪明的时候。”又说:“是我的私事想劳烦你。”
劳烦两个字出口,沈初一就猜到了是关于秦听。
果然秦荣说:“小听明天拆纱布,不知道这次手术能不能成功,我这边明天恐怕很难回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他。”
沈初一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于公于私她都会选择去陪秦听,所以她说:“您放心。”
特罪署的专机是早上九点起飞,距离起飞也剩不了几个小时了。
沈初一回去联系了白世舟,告诉他明天她也一起回A市,倒头就睡。
※
第二天一大早,白世舟开车来接她,没想到在电梯口遇到了章典。
两个人都有些意外,白世舟看见章典手里拎着餐盒,“是给沈于蓝送早饭吗?”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可能来不及吃早饭了。”
章典听到他这句话,忽然皱了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白世舟今天要带特罪署返回A市,他出现在这里不是来告别,而是来接沈一一起走的吗?
可他没有听沈一说过她也要一起返回A市,她不是应该和秦荣一起留在绿洲吗?
电梯由上降下,门“叮”声打开,穿着特罪署制服的沈初一站在电梯门被外面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两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冷,章典更是眉头拧紧,视线带着重量落在她身上,什么也没说却像是说了千言万语。
沈初一才想起来,昨晚定下来返回A市太晚,她忘了和章典说,他今天和往常一样亲自做了早餐给她送来了。
一时之间,她有些尴尬,走出来难得用很好的语气和章典说:“昨晚忘了和你说,我临时决定今天要回A市。”
章典的眉皱的更紧了,来不及和他说,来得及和白世舟说?她忘了之前许诺过的“大冒险”吗?
他一直在等她忙完,等她兑现离开绿洲之前让他见见沈一,可她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她又伸手过来拿他手里的早餐,“早餐可以飞机上吃。”手指碰到他的手指,语气很好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他那些气恼就很难讲出口,因为她很少这么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话,甚至带着一些不避人的亲密。
——“这没有什么章典,这已经很好了,一一都肯哄你了!”
——“对呀!她解释了,她忘了告诉你嘛!忘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愤怒是魔鬼,章典不要当着白世舟的面惹一一生气,这是在给白世舟创造机会!”
章典在心里叹气,慢慢拉开了她的手,“我来拿吧。”又看向白世舟:“这么突然,不知道白署长有没有位置留给我。”
白世舟回答了他:“如果章教授不介意的话,位置还有。”
上了飞机章典才知道,位置确实有,但因为这一趟飞机塞满了特罪署的警员,空位置在非常后排,并且是三人位,旁边是两名年轻的警员。
沈初一的位置在最前排的宽敞双人位,旁边是白世舟。
故意的吧?
机舱内闹哄哄的,大家几乎都已经找到自己的座位。
鲍啸和司康她们也歪在座位里等着补觉,看见章典也一起来了,惊讶的坐直了向他打招呼:“章教授不是说暂时不回去吗?”
前天,署长就通知过章教授今日返回A市,但章教授说不走啊。
章典看了一眼闹哄哄的过道,根本不想走过去坐到那么后排,这一趟绿洲他坐了糟糕的出租车,现在还要乘坐飞机尾。
他停在了司康的座位旁。
司康下意识站了起来。
异能体却先尖叫起来——
“不要逼司康和你换位置!这是错误选项!这只会让一一更可怜更心疼司康!”
“吃点苦头吧章典!你坐到后排说不定一一就会心疼你了!”
“怜爱是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开始!拜托这是你绝佳装可怜的好机会!”
“拜托章典听我们一次吧!我们又不会害你!我们也讨厌坐飞机尾巴上!但是为了小羊我们可以吃苦!”
章典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忍了回去,他伸手将餐盒递给沈一,“记得餐前吃药,我去后排了。”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朝后排走去。
司康惊讶至极,他以为……以为章教授会和他换座位。
“章教授真去后排啊?”鲍啸小声说:“他不是有严重洁癖,还会晕机吗?从前只坐第一排啊……”
“他晕机?”沈初一朝他看过去,一身笔挺西服,还戴着黑色手套的章典侧着身在往后排走,虽然大家已经在很尊敬地让出过道位置,但人太多,他握着手指尽量不碰到其他人。
“还晕车。”鲍啸更小声说:“他听觉、视觉、嗅觉和触觉都很敏感,所以对气味和环境要求很高,我开的车他都不喜欢坐。”
那他就该拒绝跟她一起搭这趟飞机回去,等下一趟专机不是更好。
沈初一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背影,简直和年轻的警员格格不入。
“你坐吧。”白世舟替她放好了随身包,叹了口气说:“我和章教授换位置。”
司康却拉住他说:“还是我去换位置吧,我习惯了坐后排。”
“算了。”沈初一坐进自己的位置里说:“飞回A市也就几个小时,别换来换去了。”
有飞机坐就不错了,后排也没那么难受吧。
章典坐在最后排,飞机起飞时就感觉不太好了,他塞上耳塞、闭上眼,尽可能地屏蔽感官,可他的异能体太多,太敏感了。
飞机飞没多久,它们就在身体里晕的发出大大小小的干呕声。
章典忍着恶心,吩咐了他不需要用餐,只希望快点降落。
没想到,空乘还是在半途轻声叫醒了他。
他睁开眼,看见空乘递了橙汁和一盒药过来轻声和他说:“章教授,这是沈副署长给您的。”
沈一?
他接过来,发现是缓解晕车的药。
他说不上来开心和不开心,像是得到一种“反馈”,告诉他吃点苦头对沈一有用。
因为她擅长同情“弱者”。
第112章
飞机落地A市, 章典已经快撑不住要吐了,他紧抿着嘴去了一趟洗手间洗了脸,整理了自己, 勉强好受点。
前后不过六分钟,可他再出来发现沈一已经走了。
白世舟也不在, 只有鲍啸和司康在等他。
鲍啸和他说:“蓝蓝着急去医院看秦听,他今天拆眼睛上的纱布没人照顾他, 所以署长先送她去医院了。我和司康送章教授回去。”
章典才明白过来,沈一那么突然地决定今天回A市,原来是为了照顾秦听。
他什么也没有说,坐上车, 划开手环,没有看到任何新短信。
A市在下雨,下午不到两点天就暗得像黄昏。
章典看着手环自嘲的笑了笑, 为了照顾秦听,她会忘了答应过在离开绿洲之前以沈一的身份见他。
为了照顾秦听, 甚至不愿意等他六分钟, 连个招呼也来不及打吗?那发条短信告诉他很难吗?
不难,只是完全不在意他而已。
可明明在绿洲那些天, 她们如此亲密,她每晚睡在他怀里, 她每日三餐都在等着他做好送去, 她甚至会在夜里突然醒来用力地抱住他, 和他说刚才做的噩梦。
他以为,她们已经有了新的进展,至少她也开始依赖他了。
难道不是吗?
章典感到困惑,就像绿洲发生的事情在飞机降落A市后就被沈初一全部回档清零了。
——“555在绿洲多好啊, 绿洲没有秦听,白施粥也很忙,小羊只有你。”
——“那章典排的很后面……”
——“一一肯定是为了秦荣才去照顾秦听的,这根本不是纯粹的喜欢,一一对章典和咱们是不一样的,我们不能灰心!”
不一样吗?
章典想,或许是吧,她的坏脾气全用来攻击他了,她会对秦听说难听话吗?
※
车子开往医院的方向。
白世舟听见沈初一在忙着联系保洁阿姨去她家里收拾房间,开口低声说:“如果不介意,可以让赵姐去帮你收拾。”又说:“你的房卡我还放在家里。”
沈初一去绿洲之前把她新房的房卡给了白世舟,一直没有收回来。
沈初一看向他问:“赵姐有空吗?”赵姐是他家里的保姆,她一直很喜欢赵姐的手艺。
“有。”白世舟没有多说,直接联系了赵姐,吩咐她拿房卡去帮忙收拾一下房间。
沈初一在旁边小声问:“赵姐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炖点补充营养的汤吗?我可以多给赵姐一周的工资。”
赵姐在那边听见了,没犹豫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一会儿我去菜场买菜的时候连沈小姐的一块买了就行,沈小姐想喝什么汤呀?”
沈初一忙答她:“是给刚出院的病人喝,赵姐比我有经验,你看病人适合喝什么就炖什么好了。”
赵姐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白世舟忍不住开口问:“是要接秦听去你那里住吗?”
沈初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嗯”了一声说:“秦首相和王助理不在A市,秦听需要人照顾。”
其实很合乎情理,她和秦荣的关系在这趟绿洲案中已经内阁皆知了,秦荣力排众议派遣军队去绿洲协助她,镇压皇甫沛。
如果不是秦荣的果决,内阁一定不会同意军队进入绿洲,因为这意味着向绿洲军政宣战。
这其中当然有秦荣为了统一绿洲的野心,但她能在第一时间就力保沈于蓝,不让沈于蓝有后顾之忧,绝非没有私心偏袒。
白世舟很难不承认,秦荣这次救了沈于蓝,沈于蓝帮她照顾秦听非常合情合理。
但他仍然忍不住猜想,沈于蓝对秦听是单纯的朋友吗?那她对章典吗?她和章典没有在交往吗?
因为如果在交往,她至少应该等一等章典?或是打声招呼?
白世舟从车镜里偷偷看她,她好像瘦了一些,绿洲这一趟她负伤而归,人也显得憔悴了:“你休假三天吧,案子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沈初一有些意外的看他,刚刚好撞上他匆忙收回去的视线,“我以为你会让我写检查。”她这次可不只是私自行动抓捕昆山,还有许多不合规的地方。
白世舟笑了,像是玩笑一样说:“不错,你已经意识到违规,自觉要写检查了,既然想写就写吧。”
她看不透白世舟的表情,“真要写假要写?我因公负伤也得写检查?”
白世舟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说:“沈于蓝,我对你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吧?”
其实没有,她屡屡违规,但每一次他说要处分要写检查,也只是口头说说,她没有真的挨过处分。
沈初一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连名带姓这样叫,觉得有点遗憾。
因为她曾经幻想过,有一天她可以进入特罪署成为他的警员,被他连名带姓地点名,她会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在F市的XX学校里我听过你的演讲。”
这个幻想被她在无数个深夜里细化过无数次,可以说是一种类似于对美好生活的“性幻想”。
他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了她能拥有最好的人生的符号。
可惜,实现了又没完全实现。
沈初一收回目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有的。”
白世舟对沈于蓝很宽容,可对沈一非常不近人情。
他应该听见了,诧异的问了:“有吗?你是这样认为的?”
但沈初一没有再回答他。
到医院时,雨下得很大,白世舟拿了伞送她进医院,又说:“我在楼下等你吧,你不方便开车,我送你和秦听回去。”
她却拒绝了:“秦首相的秘书会送我和秦听,你去忙吧。”
说话的时候脚步也没有停下,像是着急进去见秦听。
白世舟停在原地,目送她进入电梯,觉得一下雨的A市变得很闷,透不过气一样。
她真的觉得,他对她不近人情吗?
他重新回到车里,却没走,坐在车里回了几天未读信息,又递交了一份汇报。
其实这趟随军队去绿洲,是他主动申请来的,原本该是白世行,他拜托白世行帮忙才申请到了随军,也要写一份检查汇报。
白世行又发信息过来:【胡教授问,今晚沈探员方不方便来家里吃饭?如果特罪署不忙,请她来吃饭吧。】
白世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今晚恐怕要陪秦听。
※
医院里,秦荣的秘书快步迎上沈初一,将她带去病房里。
秘书低声飞快地和她说,秦听眼睛上的纱布已经拆了,这一次的手术是成功的,但他因为本身从来没有过“视觉”,所以产生了很大的不良反应——眩晕、呕吐、无法直立行走。
“视觉”已经超出了他身体承受的极限,医生只能暂时又换上了纱布,需要等他逐步适应“光”和“视觉”才能一点点拆掉。
沈初一没想到这么复杂,她以为手术成功他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看见东西了。
推开病房门她就听见了秦听的干呕声,房间里窗帘拉着,光线很暗,医生和护士站在床边,秦听伏在床上薄薄的背吐到颤抖。
她走过去手掌轻轻落在他背上:“秦听。”
秦听抖了一下,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不敢确定的问:“于蓝?”
“是我。”沈初一应他。
“真的你回来了……”他发抖的身体朝她靠过来,很小心地摸她的手臂:“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你不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吗?”
沈初一看见他眼睛上的纱布薄了很多,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答应过拆纱布的时候陪你,当然要赶回来。”
她知道自己在骗他,并且会继续骗下去。
因为秦听眩晕得剧烈,医生给他打了止晕针,开了药,又和沈初一谈了谈他的状况。
先天眼盲就算手术成功,也需要漫长的康复过程,秦听身体又差,所以需要更长的时间去适应光线、适应视觉。
起初肯定是痛苦的,光是眩晕就足够痛苦了,还可能伴随干眼症和其他并发症,需要家属遵医嘱来照顾和陪同康复。
沈初一接过三四张的注意事项和康复训练,谢过医生,秦听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指,像是怕她嫌麻烦似得说:“我会很快好起来,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晕了。”
嘴上是这么说,可等沈初一扶着他出院时,他还是晕得走不了路。
哪怕是有纱布加压,外面阴天的黄昏光线也不强,可秦听仍然感觉到了“光”。
他对这种感觉既痛苦,又开心。
他坐在轮椅里忍着晕眩和沈初一说:“原来光是有重量了。”
沈初一头回听这种说法,笑着问他有多重?
秦听就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眼前很认真的说:“我说不上来具体的重量,但我能感觉到你身体的重量比光的重量要重,你站在我眼前我能感觉到比光重的重量。”
下着雨的春天风还是凉的,他的鼻子和脸颊被吹的发红,抬着脸像在很认真的看她的身影:“等天再黑一点,我能不能解下纱布看看你?”
他很着急,因为他怕这双眼随时会恶化,又重新回到起点。
沈初一替他拉上了帽子,弯下腰和他说:“你会有很多时间看到我,以后天黑天亮都能看到我。”
不太远的雨里,白世舟坐在车里看着沈于蓝将秦听扶上一辆车,目送那辆车离开才发了短信,问沈于蓝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特意说明是胡教授想邀请她。
沈于蓝很快回了他:【帮我谢谢胡教授,今晚我不太方便。】
白世舟将一条短信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一个:【好。】
※
雨下了一会儿倒是停了。
沈初一扶着秦听进没开灯的客厅,闻到了很香的肉汤味,连秦听也说了一句:“好香啊。”
“我提前麻烦赵姐帮你炖了汤,一会儿你要多喝点。”她侧头去看厨房,客厅里的灯却先自动亮了起来。
她下意识捂住了秦听的眼睛,听见有人笑了一声,扭过头就看见坐在客厅餐桌旁的章典。
他没穿外套,只穿了白衬衫,一双手没戴手套搭在餐桌上,干净得透出粉红色,眼睛盯着她,又轻又冷地说:“赵姐有事来不及炖汤。”
“是章教授吗?”秦听听出来这个声音。
章典没理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沈初一跟前,故意伸手拨了拨她脸颊旁的碎发,碰她的耳朵,她很喜欢被舔耳朵……
沈初一慌忙侧开头,抓住他的手瞪他。
秦听却听出来动静似得问:“怎么了吗?不是章教授吗?”
“是我。”章典见她恼怒,冰冷的眼神里透出了些笑意,指尖轻轻摩挲她擒拿着他的手,语气很暧昧的和她说:“何必麻烦赵姐,平时不都是我炖汤给你喝吗?”
沈初一打开他的手,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
章典的声音比这声响还烦人:“好痛啊。”
沈初一被他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盯着他贱兮兮的表情真想给他一拳,他在装什么装!
秦听显然听出了不对劲,张张嘴又没说什么。
倒是章典开心了,笑着说:“汤炖好了,去洗手吧,我给你盛汤。”
秦听再笨也听得出来这话是对沈于蓝说的。
他忍着眩晕被扶坐在沙发上,又拉住她的手问:“我们是不是太麻烦章教授了?我可以吃外卖的。”
章典在厨房听到这句话都要笑了。
——“老天秦听好绿茶!你输了章典!”
——“他说我们!他不是说我!他的意思是说他和一一才是一家,他们一家麻烦你炖汤了!”
——“受不了,章典他比你还能装!”
——“那怎么办?他看起来今晚要住在这里的样子,他说不定会和小羊一张床睡,他还会对小羊释放信息素,小羊哪里把持的住啊!”
第113章
——【吃完饭你就走。】
这是章典收到沈一回A市的第一条短信, 甚至是在他刚盛完汤,给她夹完菜之后。
章典坐在她对面,看着手环里冷冰冰的短信, 又抬头看她细心的照顾秦听,觉得好笑, 也觉得气闷。
在绿洲那几天,他连牙膏也舍不得让她自己挤, 饭恨不能喂进她嘴里,就怕她手臂上的枪伤会痛,可现在呢?
她替秦听夹菜、盛汤、筷子手把手的让他捏好,他只是瞎了又不是瘫了。
他真的有些猜不透, 沈一对秦听有多少真心,多少是为着秦听的首相母亲。
“找个保姆吧。”章典说:“秦听既然连吃饭也不能自理,就找个喂饭的阿姨来照顾, 免得饿死他,你也吃不好饭。”
他这样说, 秦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堪, 握住了沈初一给他夹菜的手说:“我可以自己来,很多事我都可以自己做, 你也受伤了不用照顾我,快吃饭。”
“没事,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沈初一看向章典, 当然知道他这些夹枪带棒的话是因为吃醋吃到发神经, 她觉得绿洲的几天亲密让章典误会了,误会她们在谈恋爱。
她慢慢喝完汤,说实话章典手艺确实不错,尤其是炖汤, 总会在一些基础上去掉她不喜欢的,加入她喜欢的食材。
一顿饭吃的三个人沉默,等秦听吃完后,沈初一送他上楼先去休息,和他说:“我有些事和章教授谈,你先休息。”
秦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他能自己照顾自己。
沈初一要走的时候又回头看卧室里的秦听,他摸索着慢慢往浴室去,样子很可怜。
下了楼,果然章典还没走,依旧坐在椅子里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吧,我送你回去。”沈初一看了一眼外面又飘细雨的夜空,拿了一把伞。
章典很意外,完全没想到她会主动送他,想问她,秦听今晚就要住在她这里了吗?
异能体立刻警示他,不要说破坏气氛的话,一一好不容易主动送他。
是啊,难得她肯主动靠近他。
她走下楼梯,只穿了一件衬衫显得格外消瘦,绿洲这一趟她瘦了很多,需要好好补回来。
算了,她走到今天何其不容易,别人不知道,但章典知道,那些艰辛苦楚会更让她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她为了秦荣,亲近秦听在所难免,她总是要先得到后才能“祛魅”。
算了,一个废物秦听而已,她总会厌烦的,就像对司康。
章典什么也没说,起身拿了外套,接过她手里的伞,和她一起走出客厅,撑开伞遮在她头顶,外套也搭在了她肩膀上盖住她受伤的手臂:“淋到不好。”
沈初一没拒绝,和他并肩走进雨里,走向隔壁他暂住的洋房。
细蒙蒙的雨被路灯照得像千万条金丝线,让章典错生出一种朦胧的爱意,他在西服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拒绝,和他一起进了这栋新房子。
客厅的灯自动亮起来,章典揽着她的背说:“这里你还没来过,比之前你去的地方多了一间阳光房,要不要带你看看?”
“不用。”沈初一却停下脚步,就站在客厅的入口认真地看向他说:“章典,我送你回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清楚。”
章典注视着她的眼神,心中的爱意要被她冰冷的眼神冲淡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对你有意思?”沈初一擅长快刀斩乱麻,语气很温和地说:“绿洲那几天,我们确实相处得很愉快,老实说在那些方面我们确实很合拍,但仅此而已,我不喜欢你。”
短短的一句话让章典的眉头越皱越深,她说的太清楚,太果决了,没有一点委婉的措词,就像生怕他会继续误会一样。
她不喜欢他,不喜欢却可以发生关系,她拿他当司康吗?
不喜欢,但对他的服务很满意是吗?她的性和爱可以这么泾渭分明吗?
脑子里的异能体不停在告诉他,不要吵架。
他很不想和她吵架,她很累了,飞机上不知道有没有睡一会,为了照顾一个废物落地就赶去医院,他尽量让自己忍下去。
可她又说:“所以收起你对秦听的敌意,不要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还是为了秦听。
章典忍不住问她:“不喜欢我,你喜欢秦听?喜欢他什么呢?废物?还是他有位了不起的首相母亲?”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挥开他揽着她的手,不耐烦的说:“章典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对你最坏吗?”
原来她知道对他最坏。
“因为你太自恋了,给你两句好话你就觉得我对你有意思了,和你睡两次你就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沈初一比他更刻薄的说:“事实上你就是司康的替补品。”
章典听愣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有人会说出他是司康替补品这种荒谬的话。
沈初一看到他脸色发白,也很无奈,她有想过好好跟他谈话,但他太容易蹬鼻子上脸了。
她叹了一口气,火气又压回去一些说:“希望你能明白,发生关系不代表什么,我喜欢谁,做什么,跟你没有关系,更不需要你插手我的事。”
她把外套还给他,“谢谢你的汤,下次不用做了。”
外套搭在沙发上,她走的没有一丝迟疑。
章典却像是被她真的伤到了,听见她开门,听见外面的细雨声,忽然使用异能体缠住她的双手双脚,“砰”的一声重新将门关上,人已经到她眼前,逼近她,紧紧锁上那扇门。
“我不明白。”他困惑至极的看着她:“司康知道你是沈一吗?你会和司康讲你的噩梦吗?你哭的时候也让他安慰吗?”
他不是要等她回答,他早就有结论:“没有,只有我知道你是沈一,你从来不敢在司康、秦听其他人面前展露真正的你,你对我很坏,因为你知道我是真正了解你的人,你知道我和他们是不同的,你只是不想承认。”
沈初一听见缠裹着她那些异能体发出的小小声音。
她能隐约听见它们在求章典和她不要吵架,在替章典说好话,很多时候她都能听见。
“为什么不想承认?”他托起她的脸,困惑的看她。
沈初一第一次被他问的语塞了,因为他确实是不同的,只有他叫她沈一,只有他真正喜欢的是沈一。
可她为什么不想承认?
因为一旦承认,他就会报以更浓烈的“爱意”黏住她。
太麻烦了,比现在麻烦百倍。
所以她说:“你看,你又在自恋了,你以为只有你可以接受我是沈一,但秦听也可以。”
他愣了一下:“你告诉他你是沈一了?”
“没有,但我清楚他有多么自卑,如果我告诉他我是劣迹斑斑的沈一,他只会窃喜他可以配得上我了。”沈初一说得很笃定:“他的自卑会让他更努力为我付出,我很清楚只要我提出要求,他就一定会想办法替我做到。”
“我不可以吗?”章典问她。
“你不可以。”沈初一没有犹豫的说:“你这个假皇子自身都难保。”
她用力推开了他,握着缠裹她的小触手轻而易举拉下来,“你也没有多聪明,你根本不明白秦听的无能和自卑对我来说不是缺点,是优点。”
她重新拉开门走出去,夜风吹进来带着凉凉的细雨,吹得章典浑身冰冷,他忽然意识到对于沈一来说,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旧皇子和首相的儿子,她很聪明地选了最有用的。
她根本不需要秦听多聪明、多优秀,他只需要是秦荣的儿子就够用了,而自卑在首相的儿子身上怎么会是缺点?
细蒙蒙的雨打在她身上,背后忽然追过来一把伞。
沈初一回头看见一根小小的触手卷着伞把手,将伞撑在她头顶。
它似乎在发出声音,可声音太小了,不细听以为是雨声,其实是它在叫:“一一、一一……”
沈初一接过伞,揉了揉它,叹气似得说:“回去吧,外面有异能监测。”
※
回到新家,她情绪不太好的上楼,推开了卧室门想看看秦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卧室门推开,闻到了类似太阳烘烤过被子的香气。
那是……秦听信息素的气味。
没开灯的卧室里,秦听就坐在床边,在用衣架撑着什么衣服,听见声音侧头问:“你回来了吗?”
她“嗯”了一声走过去,看见秦听已经换上了准备好的睡衣睡裤,头发洗过也吹过了,手里正拿着她的睡衣在往衣架上挂:“在做什么?”
秦听朝她抬起头,脸颊和耳朵在昏暗的光线中红的不明显:“我想替你把睡衣挂到浴室里,这样你洗完澡方便换。”
沈初一这才留意到,床是铺好的,她的拖鞋、浴袍整整齐齐摆在浴室门口。
“我可以自理。”秦听的声音很轻,“我也可以照顾你的。”
他在很努力的为她做事。
沈初一坐下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衣架和睡衣:“你不用替我做这些,也不用把章典的话放在心上。”
秦听在昏暗中伸手,小心翼翼摸索到她的手握了住,歉意的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沈初一看他。
“你是不是和章教授吵架了?”秦听很小声的问:“因为我吗?”
他离得很近,散发着好闻的信息素气味。
沈初一低下头像在闻被子一样闻他柔软的发、发红的脖颈:“没有,你不要多想。”
秦听被她的气息拂动得耳朵快要烧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哑声说:“我会努力的……我很快就能看见了,我不会给你添很多麻烦,我也可以照顾你、帮你……”
“我知道。”沈初一闭着眼轻轻吻了他滚烫的脖颈,他整个身体颤抖起来,信息素的气味快要淹没她。
他热热的手撑在她腿边,低下头将后颈贴在她的唇上,声音又哑又颤抖着说:“你喜欢我的信息素吗?”
太阳的气味包裹着她。
她真的很喜欢,就那么吻了他的腺体。
他像是没忍住地闷哼了一声,撑在她腿边的手失控地变成了毛绒绒的狮爪,又颤抖着说:“对不起……我太容易失控了……”
“别总说对不起。”沈初一握住了他毛绒绒的爪子,故意去吻他的耳朵,看他更失控的冒出狮子耳朵,才抬起他的脸吻了他的唇:“我喜欢它们。”
秦听快要烧着了,偷偷学习的什么吻技全忘了,笨拙地由她吻下来,撬开他的唇,吻进去。
他只感觉到自己滚烫的舌头被她卷住又放开,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抱紧她,一下一下去掠夺她的氧气……
没开灯的卧室里,她身上也热起来,他颤抖着不敢乱碰她,只在一个一个吻里不停问:“可以吗?可以吗……”
问多了,她咬住了他毛绒绒的狮耳,他的身体一下子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像一股本能在身体里乱窜,控制了他的身体,他的脑子。
他听见她发出的声音,只想更卖力一点……
卧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变潮了,热得要融掉两个人。
秦听脑子发空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睛上的纱布蹭的松动了,在乱糟糟的呼吸里眼睛突然看到了她——她居高临下闭着眼微微仰头,黑色的发汗津津的黏在她的脸上、脖颈上、身体上……
他在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目眩神迷。
他想,他这辈子永远忘不了这一幕……
第114章
细雨窸窸窣窣打在窗外的爬藤植物上, 房间里气温仿佛也在升高,沈初一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和秦听失控地叫她名字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窗户发出“咚”的细微声响,像是被什么果子落下来砸中了。
沈初一在喘息中看见窗帘缝隙中一闪而过的黑色影子, 猜想是章典的异能体吧,她手指插入秦听的湿漉漉的发揉他的狮耳, 激得他挺身来吻她才满意……
※
——“我们完了。”
——“一一真的和秦听做了跟章典做的事……”
——“她有了新的床伴,她玩腻了章典, 就像玩腻了司康。”
——“她kiss了秦听,我有点伤心。”
——“秦听太坏了,他用耳朵、尾巴、爪子勾引一一,一一本来就喜欢毛绒绒!”
——“章典你想想办法, 喝酒是没有用的!”
——“章典也很伤心,我们不要再凶他了……”
——“没关系的章典,一一那么容易腻, 她也会很快就腻了秦听的。”
——“说得对,等她腻了秦听我们就还有机会!不要气馁章典!”
房间里没开灯, 章典看着酒杯里的圆形冰块像在发呆, 冰在杯上凝出冷霜打湿他没有血色的手指,冰的触感渐渐变成痛觉。
他的异能体罕见没有大呼小叫, 哭哭闹闹,甚至在安慰他, 就像是察觉到他是真的伤心了。
但这些安慰是无用的, 因为全错。
她当然会腻, 但秦听不同,秦听背后是秦荣。
她这样对性直接的人,要想和秦听发生关系早就发生了,毕竟秦听主动的有目共睹, 可她在之前一直没有真正和秦听发生什么,他猜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她深知秦听是秦荣唯一的儿子,她不能像对司康、对他这样“使用”完了就丢开。
所以她一直很理智地对待着秦听,可现在她突然和秦听发生了关系,那意味着她理智的决定要和秦听进一步发展了。
——“什么??你是觉得小羊要让秦听做她的男朋友了???”
——“这怎么能行!她虽然发生关系很随便,但她承认过的男朋友只有一个!现在秦听要做第二个了!那不行,那我们不是更没有机会了?”
——“是因为小羊想和秦荣关系更密切点吗?她想做秦荣的乘龙快婿吗?”
——“你看章典!你选的妈妈好没用!早就该选秦荣做她的儿子!”
——“现在还来得及吗?不如我们杀了秦听想办法做秦听?”
她为什么突然想和秦听进一步发展了?从绿洲回来就已经决定好了?
章典想到死去的杜坤生、汪淼淼,是因为她已经报了仇,并且不用再担心被杜坤生、皇甫沛抓到吗?
当人类的基础生存欲望被满足后,人类就会开始追求被社会认可、尊重,建立亲密关系。
所以沈一在报仇之后,想要更高的需求非常正常。
章典不怕她和秦听交往,结婚也无所谓,他只怕更糟糕的是她想要通过和秦听的深度绑定获得认可。
因为她想要的认可一定不是“沈于蓝平步青云”,沈于蓝不是她。
她想要的认可一定是沈一被看到、被尊重、出人头地。
章典再次回想沈一离开前的话——“我清楚他有多么自卑,如果我告诉他我是劣迹斑斑的沈一,他只会窃喜他可以配得上我了。”
她难道是想通过秦听和秦荣深度绑定,然后做回沈一?
如果真是他猜想的这样,她就一定会告诉秦听,她是沈一。
章典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从喉咙到胃都着了火一样烧起来,如果真的这样,他和司康有什么分别呢?
他心里也像着了火一样,多么好笑,他居然成了司康的替补品,对沈一来说,他和司康居然没有分别。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被这样重创。
心里的火烧到皮肤上似得,脖子变得又烫又痒。
他将冷冰冰的杯子贴在脖子上,冷的触感激的他闭着眼呼吸了一下。
——“别再喝了章典,我们快要过敏了,你忘了你对白酒过敏吗?”
——“会发荨麻疹的。”
※
雨在半夜就停了,天亮起来时太阳好的像是被洗干净了一样。
沈初一睡得太晚,早上被闹钟叫醒时头昏脑涨,险些以为自己要迟到了,下意识匆匆忙忙去洗漱,才想起来白世舟批了她两天假。
又忙探头去看床上的秦听,却发现秦听没在床上。
去哪儿了?
她慌忙套了睡袍下楼去,在楼梯口就闻到了黄油的香气,走下去听见秦听在小声说:“牛排等一会儿再煎,等她醒了。”
餐桌上昨晚没收拾的碗筷已经收拾了,摆上了一束鲜花和西式早餐,厨房里秦听正在和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士低低说话。
“咖啡我来做吧。”秦听背对着厨房的门,手在摸索着咖啡机,“我之前做过,会做。”
中年女士不放心的帮他装上咖啡豆:“那少爷要小心点。”
“放心吧,我真的会做。”秦听摸索着按下了磨豆器的按钮,干净的手指托着手里的接粉器。
沈初一没进去,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秦听做咖啡。
他眼睛上的纱布昨夜早就掉了,他换上了医院开的遮光眼罩,像戴着黑漆漆的眼镜,显得脸更瘦小了,下巴只有那么尖尖的一点,身上穿着沈初一的白T恤和黑色丝绸睡裤,白皙的手臂和手指快要被阳光照的透明。
因为太白,显得他后颈被沈初一咬出来的痕迹格外明显,腺体仿佛都淤血了。
他还算利落地将咖啡粉装进机器里,又托着杯子启动咖啡机。
嗡嗡声中,咖啡的香气散在阳光充足的厨房中,他侧过头去拿牛奶,嘴唇的线条和他母亲很像。
沈初一突然生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家庭感”,这种感觉她身为沈一时从来不敢想,那时她只希望自己能隐姓埋名,买一套房子,有一百万存款,可以不用再疲于奔命。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秦听不是第一个给她做早饭的男人,章典也做过,但这种感觉只在此刻有过。
她想,大概是因为在她的房子里,在她计划内和他发生关系,并且将会在她掌控内让秦听知道她是沈一,而秦听的反应她都能想象到。
秦听好就好在,既拥有强大的母亲,自身又那么弱。
她因为这些很坏的算计,对秦听多了些愧疚,轻轻笑着说了一句:“好香啊。”然后走过去下巴放在他肩上朝他手里的咖啡嗅了嗅。
秦听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手里的牛奶差点洒出来,“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吵醒你了吗?”又介绍说:“这是负责照顾我的秦姨,我想你这里需要人做饭就打电话请她过来了。”
秦姨笑着和沈初一打招呼,洗了水果先端了出去。
沈初一笑着低头吻了一下秦听的肩膀:“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虽然是隔着T恤,但秦听觉得像吻在他皮肤上,他心跳的特别厉害,将那些忐忑不安全都驱散了,他本以为昨晚那些事,她会在醒过来之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以为……她不会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毕竟他那么无能,既没有工作,也没有好的能力来匹配她。
可是她却当着阿姨的面吻了他的肩膀,那是不是说明,她不介意别人知道她们的关系?
他不敢问,怕只是自己多想了:“太开心了,睡不着。”像在做美梦一样。
※
早饭之后,沈初一陪他去医院做康复训练,没想到却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同事:“司康?你怎么在这儿?”
司康匆匆忙忙下车,身上还穿着特罪署制服,看见她扶着秦听也愣了愣,走进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阳光气味,混杂着皮革味,很难不想到是狮系信息素的味道。
她……有了新的床·伴吗?
他抬起眼看她,脖颈后的腺体莫名热得很痛,胃里也开始不舒服,“我来看看章教授,他突发荨麻疹,好像很严重。”
“荨麻疹?”沈初一诧异至极,她脑子里很难把章典这种变态和正常人联系起来,章典怎么会像正常人一样发荨麻疹?生病?
“我也不太清楚情况,早上署长打电话让他回特罪署汇报绿洲相关事情,他说他在医院。”司康的腺体和胃越来越不舒服,大概是因为他对沈于蓝身上其他的信息素排斥,所以不想多留,简单说了句:“我先去看章教授。”就匆匆忙忙进了医院。
沈初一扶着秦听也进医院,去康复楼,低头划开手环看章典有没有给她发信息,很少见,章典昨晚居然很安静的没有给她发任何信息。
秦听感觉到了什么,到康复室门口时对她说:“你要不要去看看章教授?不用陪着我,有医生和护士在。”
沈初一想了想说:“不用,司康去看他就行了。”
她要是去了,章典一定又会乱脑补,她现在有要做的事。
※
医院的走廊里只有消毒水的气味。
可司康还是没有好多少,胃里翻江倒海,他忍着恶心找到了章典的输液室。
推门进去只看见了章典一个人闭眼靠在沙发里,手上输着液。
这画面非常少见,司康有记忆以来没有见过章典生过病,更没有见过他输液、打针,在他记忆里章典就像个精密又完美的“虚拟人”。
聪明、强大、从不犯错、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但现在的章典侧脸和脖子上红红一片,身上的黑色衬衫也有了褶皱,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闭眼忍受痛苦。
司康走过去,他就警戒地睁开了眼,目光定在司康身上没有什么情绪,又重新闭上了眼,哑声说:“你来做什么?”
司康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感觉到章教授现在对他的厌恶,他看了一眼快输完的液体说:“署长让我来看看您,医生说您的情况严重吗?”
章典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她没有去上班吗?”
司康再蠢也知道章教授问的是沈于蓝,“嗯,她请了两天假。”
“在陪秦听吧。”章典声音里依旧没有情绪:“秦听今天应该要做康复训练。”
司康没有说话,他嘴唇有些发麻,恶心的太厉害了,忍不住跑去了洗手间,进去就吐了。
干呕声清晰传来。
章典睁开了眼,眉头越皱越深,直到司康走出来,他闻到司康身上浓郁到刺鼻的信息素气味,忽然猜测,是司康的异能体假孕了吗?
他居然想发笑,多么厉害的沈一,让这么多男人肝肠寸断。
身上又着火一样痒起来,他想他现在未免太像“人”了,无用的情绪那么多,身体也居然会被情绪左右生病。
第115章
“不告诉她吗?”章典看着脸色苍白的司康, 在想,沈一知道司康假孕了会怎么样?秦听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对人类的情感不了解,但对沈一有所了解, 她大概率会冷处理,她会觉得麻烦, 一旦她开始觉得麻烦就会想办法甩掉。
就像对他,昨晚那场谈话已经让她觉得麻烦了, 所以哪怕知道他在医院,她也绝不会主动来见他,或是发信息给他。
她生怕被他缠上了。
司康愣了会儿神,听见他的问话才回过神来看他, 迟钝地过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出来了……
“假孕症状”不是今天才有,其实在绿洲时司康就出现过两次剧烈的恶心和干呕, 这两次都是因为他看见章教授留宿在沈于蓝房间里。
他上过异能体生理课,大概知道自己这是由信息素紊乱带来的异能体“假孕症状”。
这种症状非常麻烦, 会越来越剧烈, 还会出现其他生理症状,解决的办法要么是被沈于蓝彻底标记, 要么是打抑制针,通常是要打三个月针才能稳定信息素。
回A市后, 他也去私人医疗中心打过抑制针了, 可惜一见到沈于蓝、一靠近她, 抑制剂就完全失效了。
司康摇了摇头,告诉她能怎么样?她现在看起来已经和秦听在一起了,她就算知道也不会重新跟他在一起,不,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过。
“这是我自己的事,没有必要给她带来麻烦。”司康很低声说。
章典看着他笑了一声,这就是沈一想要的床伴吧,怪不得她认为自卑不是缺点,因为自卑的人永远不敢争抢,不会给她添麻烦。
或许她是真的喜欢这类男人,自卑才会足够听话。
多可惜,他在被创造时被赋予最完美的人类形象、最高的人类智慧、最稳定的情绪阈值、最敏捷的身体机能……唯独没有被赋予他自卑这种特质。
他闭上眼,忍受异能体的晕眩和身体上的痛痒,想他大概永远学不会她喜欢的自卑。
哪怕到现在,他依旧认为只有他才是足够匹配沈一的完美伴侣,他只是有些遗憾,没有早点掌握更多权力,早点除掉秦荣。
这样就不会成为她口中“自身难保的假皇子”了。
※
康复训练的时间很久,过程又很枯燥,秦听总是担心沈于蓝会觉得无聊,时不时要找些话和她说。
他问她绿洲的风光,问她案件相关的事情。
关于案件她能透露得很少,但关于绿洲风光她又显得兴趣缺缺。
秦听越努力聊天,越觉得他能和她聊的很少,他与整个社会脱节太久了,可她是连破奇案的天才探员、特罪署副署长。
他非常清晰地意识到,如果没有他的母亲,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被她看见。
所以他在康复训练结束后,难得接了秦荣打来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秒,连秦荣也意外的说了一句:“是小听?”她以为是秦听身边的沈于蓝、或是护工接了这通电话。
秦听刚刚和沈于蓝一起上了车,她就坐在身边,他没戴耳麦,手环那端的声音应该多多少少能被她听见,所以秦听语气很好地回了句:“是我。”
秦荣语气里就多了些笑意:“没想到你会接我电话。”昨天她也打了电话,但秦听没接,她也习以为常了,“今天好些了吗?我听于蓝说今天她陪你去做康复训练,效果怎么样?”
秦听能听出来,她主要是想问他的眼睛到底能不能恢复正常,什么时候能恢复,那句“今天好些了吗?”只是顺便一问。
但这次他没有觉得不舒服,因为确实是因为她,他才能得到虹膜,得到恢复光明的资格,也是因为她沈于蓝才从绿洲回来,接他出院,和他靠这么近。
他只要想到在晕眩中看到沈于蓝那一幕,就觉得一切的痛苦都值得,或许将近二十年活在黑暗中的痛苦,就是为了积攒运气让他遇到沈于蓝。
“好多了。”他握住了沈于蓝的手,非常耐心地回答秦荣:“今天试着看了一些东西,晕眩感已经减少了很多,医生说我适应得很好,应该很快就能完全康复。”
“是吗?”秦荣的笑意就更明显了,甚至带着一些难得的温柔,问他今天看到了什么?
秦听也都回答了她。
秦荣就那样听着,说着:“那就好,那就好。”短暂的沉默了几秒,在几秒之后又说:“于蓝在你身边吧?”
“在。”秦听把手环朝旁边人挪了挪。
沈初一凑近手环笑着叫了一声:“秦首相。”又说:“不用担心小听这边,您在绿洲要照顾好自己。”
秦荣说:“我该好好谢谢你,于蓝。”
沈初一不客气的笑说:“那我等您回来谢我。”
没有直接回家,她带秦听去了一家还不错的餐厅吃饭。
秦听很少在外面吃饭,他这样失明的状况外出就餐很麻烦,也怕给别人添麻烦。
但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他麻烦,带着他用餐,告诉他每道菜是什么食材,陪着他在商场里闲逛,她挽着他的手就像每对情侣那样走过一家家吵闹的店铺。
秦听记得这路上她说过的每句闲话,记得她松开过几次他的手,记得她带他第一次坐扶梯。
他有很多个瞬间都在幻想,她们以后的生活,幻想有一天她真的跟他结婚的婚后生活。
这种幻想最强烈的那一刻是她带他进了一家店,说要给他买一套新睡衣,拿了什么衣服在他身上比划。
当下的感觉像在做梦,他去握她的手想找到点实感,她却自己握上来问他:“你喜欢什么颜色?你今天看了很多颜色,最喜欢哪个?”
秦听握住她的手说:“蓝色,你今天衬衫的颜色。”
※
——“她今天穿蓝色的衬衫。”
——“她买了好多东西,好像还有很多套男装。”
——“我猜是一一买给秦听的,她好像真的喜欢秦听,她从来没有给其他男人买过东西。”
——“她扶着秦听进去了,她没有想来看你……”
——“小羊一定是不知道你病的很严重,不然她肯定会来,因为她是很有同情心的人。”
章典没有屏蔽异能体,它们因为酒精晕到输完液才好点,今天安静的让他不习惯。
他站在卧室的窗边,看着沈一扶秦听进屋,有说有笑的,真像一对新婚夫妻。
她不会来,哪怕离得这么近,哪怕他病死了,因为她已经对他进行冷处理了。
果然,之后的两天沈一没有给他发过一条讯息,更没有来看过他,像是存了心不碰上他早出晚归,那么近的距离他一次也没有在门前遇上她。
再见到沈一是在三天后的特罪署,她回来上班。
章典也选在这天回去上班,他走进特罪署,看见穿着蓝色衬衫、黑西裤的沈一正在带着司康进审讯室。
司康跟在她身后,脸色苍白,再要进去的时候握拳压了一下鼻子和嘴巴,像是要吐。
沈一侧头看他,皱眉问:“怎么了你不舒服?”
司康连她的视线都不敢对上,压着口鼻哑声说:“感冒了。”
章典刚刚好走到她们几步外的办公室门口,出于对司康的同情,他上前说:“你去休息吧,我来配合沈副署长。”
司康愣了愣。
沈一却只是看他一眼,就像面对普通同事一样说:“行。”
推开审讯室的门,带他进去。
审讯室的空间太狭小,章典落座在她身边能那么清晰的闻到她身上残留的信息素气味,阳光、皮革、草原,那是秦听的信息素。
她和秦听同床共枕三天,衣服上、头发上、皮肤上全是他的味道。
他听见自己的异能体期期艾艾想靠近她的声音,在这一刻觉得没有信息素应该算缺陷,他唯一的缺陷。
“张康,钟天泽死的时候你在猪肉厂工作对吗?”沈初一问对面坐在审讯椅里的人。
听到钟天泽的人名,章典才回过神看了一眼手里的案件信息档,居然是【钟天泽猪肉厂分尸案】。
他都快忘了,在杜坤生案子前是要查儿童失踪案和钟天泽案,这个案子绕了那么大一圈,还是交在了沈一手里。
“沈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对面叫张康的人都快哭了:“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只是猪肉厂的卸货工,在钟天泽死在厂子里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这个厂子有问题,我就是个苦力工,只想多赚点钱给老婆治病,我真不是杀人犯沈警官……”
他说着说着居然真哭了,那么大一个人哭的瑟瑟发抖。
“哭什么啊。”沈初一被逗笑了,把纸巾递给他说:“没人怀疑你是杀人凶手,带你过来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别紧张,先把鼻涕眼泪擦擦。”
张康接过纸巾,哭着说谢谢沈警官。
“害怕什么,沈警官只是问问你在钟天泽被杀当天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或是发生什么奇怪的现象。”沈初一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她收回手放在审讯桌上。
章典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她的无名指多了一枚戒指。
“人……”张康边擦眼泪边想:“没看到什么人,我装货那个点大家都下班了……而且厂子里停了一会儿电,我离开厂子去找了维修工,回来的时候您和其他警官就都在了。”
“停电你为什么出去找维修工?”沈初一问他:“不能打电话叫维修工过来?”
张康说:“手环没信号,那晚手环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信号,还黑屏。”
“没有信号?”沈初一皱了一下眉,无名指突然被冰凉的东西托了起来。
她下意识想缩手,看见章典用戴着手套的手托着她的手指,看无名指上的戒指冷不丁问:“求婚戒指吗?连钻石都没有?”
第116章
章典恋爱脑起来真惊人。
沈初一以为这两天冷处理他能清醒一点, 明白她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没想到他真是不服输啊。
他的荨麻疹看起来倒是好了,脸上、脖子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沈初一收回手没有理会他, 将笔录的电子平板拍在章典手上,提醒他现在在办公, 好好做正事。
她又问对面的张康:“当晚是你的手环坏了吗?你有去维修过吗?”
“没有。”张康摇头说:“我手环没信号黑屏之后,我就去找维修工来维修电路, 离开厂子我的手环就自己好了。”
沈初一抬起了眼看张康,再问:“离开猪肉厂多久你的手环好了?好了是指黑屏好了,还是连信号也恢复了?”
“全好了,信号也有了。”张康说:“但什么时候好的我不确定, 因为我出厂子就骑了电动车,到维修工家附近的时候才看手环,发现手环好了。”
沈初一垂下眼翻动了数据平板上钟天泽案子的案宗, 她之前没想调查所有都没有仔细去看过案宗,这桩案子司康和鲍姐她们一直在跟进, 把当晚在厂子里的人都查问了一遍。
猪肉厂很大, 平时也是在正常经营的,但那几天为了帮钟天泽藏匿, 老板给厂子里的大部分员工都放了假,只留了看厂子的自己人, 但他们每个人都声称当晚他们没有见过任何人进入厂子, 唯一奇怪的点就是厂子里突然停电了。
停电之后没多久, 特罪署就带人找到厂子里,发现了被解剖的钟天泽。
而这名叫张康的卸货工,因为不是厂子里正式员工,所以没有接到放假的通知, 他正常的来厂子里卸货,才进厂子就停电了,手环也跟着没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