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还闻到了什么?”沈初一随口问他, 看了一眼他的营养餐,是一些蔬菜、高蛋白质的鱼块和豆子米饭,以及一碗排骨汤。
一看就健康不好吃。
“还闻到了面包味。”秦听很认真的回答:“黄油面包, 你午饭吃面包吗?”
这也闻得出来?是司康信息素的味道?
沈初一仔细闻自己的衣服,怎么也没闻到黄油面包味, 今天她和司康接触得也不多,怎么会能闻到黄油面包味?
“我还没吃午饭。”沈初一撒谎说:“可能是早餐吃面包的味道。”
早餐吃了面包吗?
秦听还闻到了包子的味道, 也许她吃了包子加面包。
“知道沈探员还没吃午餐,就给你订了午餐。”王可在路上就订好了,这会儿刚好送到,她拿着营养餐笑着过去放在沈初一旁边的小桌子旁:“医院里的营养餐, 和小听的一样。”
王可动作很利落地打开餐食、拆出来筷子、叉子放好,又递了消毒湿巾给沈初一。
沈初一忙接在手里谢谢她。
王可又笑着去帮秦听拆勺子,想要帮他把饭菜弄到勺子里。
秦听却说:“谢谢, 我不需要。”他的语气非常冷淡,又说:“能麻烦你出去吗?我想单独和沈探员待一会儿。”
王可送勺子的手顿了顿, 但依旧笑着放在了餐盘旁说:“好啊, 你们可以聊聊天。”又对沈初一说:“麻烦沈探员了。”
然后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沈初一目送王可出去, 想起来,其实王可也还没有吃午饭。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王助理很差?”秦听仿佛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 主动开口问她。
沈初一坐在床边的椅子里, 拿起筷子说:“可以理解, 她的妹妹那样伤害了你,如果是我,哪怕知道她不知情也很难和她亲近了。”
秦听听见她似乎开始吃饭了,很轻的咀嚼音就在身边,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开心。
她没有“讨好”他,她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又真的在他身边认真吃饭。
既没有主动帮他吃饭,也没有等他先吃饱自己再吃。
就像是在对待一个正常人,不是瞎子,不是秦部长的儿子。
秦听知道这些听起来很矫情,但他的身边从来没有一个人把他当正常人对待。
有时候分不清身边照顾他的人是谁,因为她们说着差不多一样的话,做着差不多一样的事,像是机器人一样尽可能在“讨好”他。
他知道,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她们的上司。
秦听低下头慢慢摸索着夹住餐盘里的食物,放进嘴里才知道是西蓝花。
“你那么吃不好吃。”沈初一突然伸过手来,拿起他的勺子把他餐盘里鱼肉压碎,把所有食材都拌在了一起,递了勺子给他说:“鱼排拌饭,你尝尝看。”
秦听摸着她的手指接过勺子,舀了一勺子放进嘴里,听见她在身边问:“怎么样是不是好吃点?”
他其实还没有尝出味道却点了点头,听见她笑着边吃边和他说:“我在学校就爱拌饭吃,食堂里的菜再难吃拌上米饭就好吃多了,米饭加白糖都好吃。”
秦听听着她的声音,忽然有一点开心的难过。
这一刻,他们好像朋友,真正的、正常的朋友,一起吃饭聊天。
没人知道他有多珍惜地记着这一刻的各种声音、阳光、气味,和她的语调。
他努力的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跟她聊天:“是吗?下次我试试看。”怕冷场一样又马上问:“巨鹿学院的伙食那么不好吗?我听说巨鹿学院很厉害,原来伙食这么差?”
沈初一顿了一下说:“我觉得不好吃,可能不合我口味。”
她不想让秦听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怕和真实的巨鹿学院对不上,就换话题说:“对了,翁雪今早就出院了,她的伤不严重,但确实吓着了,可能会息影一段时间修养修养。”
秦听点点头说:“她给我打过电话,想来看我,但我暂时不想见她。”
沈初一看向秦听,她还以为秦听和翁雪关系不错,毕竟翁雪在他小时候照顾过他。
“你能分析出我为什么不想见她吗?”秦听朝她的方向扭过头来,微微笑着问她:“她们说你是天才探员。”
“你真想听?”沈初一把最后一口饭吃完,看着秦听想了想说:“因为翁雪是你母亲的朋友。”
阳光下,秦听唇角的笑容顿了顿。
沈初一知道自己猜对了,凑近了观察他脸上的微表情说:“就像你排斥王可和那名小护士一样,你觉得她们都是因为你母亲才对你好的。就像有钱人不喜欢别人爱他是为了他的钱,仿佛除了钱之外,他本人并不值得被爱。”
秦听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有了。
所以沈初一没有继续说:或许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母亲也不是真正地爱他,只是用钱请了很多人来照顾他,却很少像个母亲一样陪伴他长大。
他心里是不是也像王敏一样觉得,自己只是秦部长的“失败品”?
他是不是自己也认为他本人不值得被爱?
窗外的阳光很大方地照进来,将他的头发照成了金色,像一只羸弱的小狮子。
“那你呢?”秦听动了动嘴唇很轻地问:“你是因为我的部长母亲才对我好的吗?”
沈初一望着他,很清楚这种脆弱又可怜的有钱人想听到什么。
她伸手理了理他耳朵边金色的碎发,手指碰到他的耳朵感觉他抖了一下,微微缩了缩脖子不自在的想躲开。
“就算你不是秦部长的儿子,我也会救你。”她说:“这是我身为警员的责任。”
秦听眉头轻轻皱了皱,似乎想追问,可脸颊被她用手背轻轻摸了摸。
他能感觉到她在凝视他,在跟着她的手指看他的脸颊,又看他的嘴巴、下巴,她的手扫过他的下巴。
他听见她很温柔的声音:“你不知道你当时看起来有多可怜,我想就算我不是警员我也会救你。”
秦听的耳朵和脸颊一起热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被她这样温柔地凝视、抚摸,就像……就像她在“怜爱”他。
他不喜欢被可怜,但他希望被爱。
他没忍住,狮子耳朵从金发里冒了出来,不等他慌张和懊恼,她的手就摸了上来。
“原来你可以只冒出来耳朵,我还以为你只能直接兽化。”她惊奇地揉着他的狮子耳朵说:“真可爱,你不介意我摸摸吧?”
秦听僵坐在病床上,低着头脸和脖子红的厉害。
他感觉很不自在,像是自己的“丑东西”第一次被夸可爱。
可他没有动,因为他总会失控的“异能体”第一次被夸奖。
※※
秦部长是在沈初一快要走的时候,才匆忙赶到医院。
她没进病房里,因为秦听很抵触她,每次她一进去秦听就会本能似得应激,昨晚她进去看秦听,他紧绷的坐起来导致点滴回血了。
之后她就没再进去过。
“小听午饭吃了很多,刚刚医生检查他也没有应激。”王可轻声在她身后汇报:“他难得还吃了苹果。”
“苹果?”秦荣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朝里看,看见病房里只有秦听和沈探员,沈探员在穿外套和小听告别。
小听问她,什么时候还会有空过来?
她先说:“不清楚,我很忙的。”
然后笑着伸手抱了小听,拍了拍他的背说:“明天午休来和你一起吃饭。”
秦荣看见,小听的异能体狮子耳朵就那么轻易的从金发里冒了出来,沈探员像抚摸小猫一样抚摸了他的耳朵。
不用问,秦荣也已经知道他为什么吃了最讨厌的苹果,大概是沈探员给他削的。
他显得那么愚蠢,被沈探员钓的轻而易举。
秦荣没有再看,走到了病房外的长椅旁坐下。
王可递过来一杯咖啡和文件:“蓝封和敏敏都已经签下了自愿捐赠,等小听身体好一点就可以做捐献手术。”
秦荣接过咖啡,抬头看了王可,“哭了一场吗?”
王可没想到被她看出来,有些慌张的垂下眼如实说:“是,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妹妹,我恨她没出息。”
“是没出息。”秦荣喝了一口咖啡才接过文件,叹息一般说:“这份捐赠书原本不该有敏敏。”
“我知道。”王可垂着的眼微微发红,她很清楚在秦部长的计划里,原本是由蓝封一个人捐赠。
当初她、敏敏、蓝封以及数百名人一起做了虹膜再造匹配检测,蓝封匹配成功,但他不是最合适的选择,因为他不是狮系异能体,用了他的虹膜再造眼睛,小听会限制一部分异能。
敏敏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秦部长把她和敏敏剔除了人选名单,她说,对她来说敏敏的价值大过秦听。
“我明白的。”王可很明白,秦部长这次让她去见敏敏,签下这份捐赠同意书,是让她和敏敏割席,是对她的考验和惩罚。
她想要继续留在秦部长身边,就要表明态度:“这是敏敏该承担的错。”
原本小听可以保留眼球,只需要再生虹膜,可敏敏却把小听的眼球摘除毁掉了……
秦荣看着王可,到底是叹了一口气:“使用蓝封的眼球,只用敏敏一只眼睛的虹膜做再生。”她把文件递回给快要落泪的王可:“替她找个好律师,我会让翁雪和小听签谅解书,争取减刑。”
王可吃惊的看着秦荣,几乎是在瞬间落泪。
病房的门被推开,沈初一看见了落泪的王可和长椅上的秦荣:“秦部长?您来了怎么不进去?”
秦荣笑着站起来对她说:“不进去了,我下午还有慈善活动,过来看一眼小听就走。”
不进去看一眼就走吗?
沈初一确实能明白秦听对母亲的失望,有时候她也觉得秦部长对王可或许都比对秦听有感情。
但转念又想:如果是她双眼瞎了,她连做手术的钱都没有,更别说找无数个人来进行虹膜匹配……
难说,人好像永远也不会满足。
就像她现在明明已经到手80万了,却还舍不得离开。
“沈探员要回特罪署吧?我送你。”秦荣大方的邀请她:“谢谢你救回秦听和翁雪,还抽空来看他。”
沈初一没有拒绝,她珍惜秦荣对她发出的每个邀请:“能帮到秦部长就好。”
秦荣对她笑了,她喜欢聪明人表露出来的明确野心。
等上了车,秦荣又问她:“沈探员的奖金收到了吧?”
沈初一意识到,这两笔奖金发的这么快,应该也是秦部长开了先例批准的吧?
不然,按规矩奖金应该和工资一起发。
“收到了,谢谢秦部长。”沈初一知道她想听这句,没有人施恩是不图回报的。
秦部长一再为她破例亮绿灯,必然是希望她明白这份好意。
秦荣果然笑了,“这是你应得的,你很聪明,又不只是聪明而已。”她说:“我和白署长说过,你迟早会超越章教授,因为你比他更渴望成功。”
“章教授不渴望成功吗?”沈初一好奇。
秦荣笑着摇摇头说:“他只喜欢解题,破案对他来说就像一道谜题,他只想解开谜团,但你想赢得奖励,获得成功。”
沈初一望向秦荣,没有否认。
秦荣忽然说:“沈探员听说过十年前的“选美小皇后被杀”案吗?因为受害者的异能体是狐狸,这个案子也被传成了九尾狐惨案。”
九尾狐惨案太著名了,沈初一当年才十四五岁,但街头小巷都在传这个案子,最广为流传的是被害者的异能体是九尾狐,从小就喜欢勾引男人,做各个高官的情·妇,最后被某位高官的妻子买凶杀了。
但这个案子一直没有找到真凶,成了一大“桃·色”疑案,被拍成过大尺·度电影。
她不知道秦荣怎么冷不丁提起这个十年前的案子?
“我在六年前曾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信中说杀害“九尾狐”的是她丈夫。”秦荣从包里取出一封装在透明公文袋里的信递给沈初一:“沈探员想看看吗?”
第32章
沈初一接过那封信, 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这种普通的信封了,上面既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
“这封信是直接夹在我的一堆快递中间的。”秦荣告诉她:“但六年前我住的地方没有监控, 后来我也查过信封内外的指纹,没有任何人的指纹, 连当时负责我们那栋楼的快递员的指纹也没有。”
开车的王可贴心的递过来一副一次性手套。
是有备而来,看来今天秦部长不只是为了让她来陪秦听, 还为了特意给她看这封信。
为什么呢?
沈初一戴上手套,拆开了那封信,里面除了一封打印出来的黑体信件外,还有一小团黑色的头发。
信很短, 非常直接地写着——
[头发是九尾狐的头发,我在清理地漏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我想我丈夫真的是凶手, 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把头发寄给你, 希望你能帮到死去的人,求你别找我, 也别和任何人提起是我给你寄了这封信,抱歉]
用词、语句都很通俗, 也很乱, 最后的标点符号也没有写。
“沈探员能看出来什么?”秦荣问她。
沈初一看着信皱眉说:“写信的, 应该是个很怕老公的家庭主妇,接受过不错的教育,但很久没有工作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有孩子, 全职带孩子。”
秦荣一直在看着她,此刻笑了笑说:“这么短的信沈探员是怎么看出这么多信息?”
“我想您也一定看出来了。”沈初一抬头也对她笑了:“写信的人说是在清理地漏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被害者头发,那不就说明她经常负责清理地漏,所以她清理地漏这个举动不会引起老公怀疑。”
“还有她连续写了两次“我没有办法”,说明她就算知道老公是凶手也没有能力和办法揭发他。”沈初一说:“那她大概率就是没有经济来源且有孩子做软肋,甚至与社会脱节的全职主妇。”她又说:“我见过很多全职太太,她们大多数都困在家庭这个……”
她想找个有文化的措词,所以顿了一下:“茧房里,与社会严重脱节,并且害怕重回职场。”
秦荣留意到她脸上闪过一瞬很得意的表情,似乎很为自己这段话满意,这让秦荣又奇怪又想笑,“那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点是哪里看出来的?”这封信写的也没有什么文采。
沈初一把信装好,晃了晃信封:“从信封,信封内外都没有指纹,信是打印的,头发是装在密封袋里,这些都说明写信的人既谨慎,又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存证据、不暴露自己。”
车窗外阳光掠过,她脸上眼睛里闪烁着自信得意的光。
秦荣望着她,听她说:“我猜这位寄信人一定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老公是凶手,她早就发现,并且在被害者被杀当天或许次日就保存了被害者的头发,经过了几年的挣扎才在案发三四年后给您寄出这封信,她一定在心里计划过无数遍怎么来做这件事,她甚至挑选了同为女性的您。”
“六年前您应该才刚刚进入内阁吧?”沈初一记得六年前的秦荣还只是内阁里负责文化宣传的边缘人物,因为漂亮,经常出现在官方的新闻里,所以她有印象,“她选择把这封信寄给您,一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应该认为您是最有可能帮助这位被害者,并且不会揪出她的人。能考虑到以上这些,至少是接受过不错教育的人。”
真聪明。
秦荣望着她,像欣赏一块璞玉,沈于蓝的天才之处远不止于聪明,还有很擅长揣摩人心,了解社会和不同阶层的人。
很奇妙。
明明她才刚毕业,偶尔还会流露出“孩子般”的得意,但又好像在社会上混了很久。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秦荣出于真心地说:“我如果有你这样的女儿,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沈初一笑了笑,她不知道该怎么应答这句,她的父母都不一定还活着,就算活着她也当他们死了。
她没说话,等着秦荣的后续。
可没想到,车子开到特罪署楼下,秦荣也没有再说什么。
沈初一真好奇了,在下车之前问她:“秦部长给我看这封信,就只是给我看而已?”
她以为秦部长打算重启这个没有找到真凶的疑案。
秦荣笑着说了一句:“不着急。”然后又递给她一张邀请函:“下午六点的慈善活动,如果沈探员想来的话可以过来看看。”又说:“那封信就先放在沈探员这里吧。”
沈初一接过邀请函,困惑的下了车。
秦部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她看这封信?又为什么邀请她去慈善活动?
她带着一肚子疑惑上了楼,回到特罪署。
※※
鲍啸和司康、安嘉树她们还在忙,白世舟也在开会。
她回到自己工位上,看见上面贴了个便签条——【你的午饭在冰箱,安嘉树给你切的水果也在冰箱,回来记得吃。爱你的鲍】
她私下便签忍不住笑了,去冰箱里拿了贴着她名字的果切,便签也舍不得扔,夹进了她新买的笔记本里。
这个笔记本上是她“抄袭”了司康会议上的专业用词和心理分析,还有一些记账,别人给她花的钱她每一笔都记下了,写得乱七八糟,只有她能看懂。
她坐在椅子里边吃果切,边进入了内部网找【九尾狐疑案】的卷宗。
没想到,十年前的案子居然还真靠关键词找到了——【选美小皇后被杀案】。
点开卷宗,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被害者的死亡照片——赤身裸体的女性躺在一堆垃圾里,手臂、双腿被肢解后又用钢丝线缝在了一起,嘴巴和眼睛也被用同样的线缝了起来,她的背后还被缝上了三条白色的狐狸尾巴。
看起来就像一个被丢弃的玩偶。
这张照片曾经在网上流传过,因为照片里的受害者非常美,且浑身雪白没有血迹,还有三条狐狸尾巴,曾一度被网友称为“最美死者”“最美九尾狐”。
可当沈初一再往下翻,紧接着就是被害者生前的照片——她穿着性感的连衣裙戴着小皇冠,过生日的照片,她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琥珀色眼睛,笑起来阳光自信。
而这张生日照片是她被害前一周的照片,她死亡时才21岁,比现在的沈初一还要年轻。
沈初一嚼碎嘴里的草莓,仔细看着卷宗里的信息。
被害者背景:白雪芙,出生绿洲红山市,5岁当选绿洲选美小皇后,9岁父母离异,随母亲生活。
生活状况:高中辍学,独自来到A市工作,曾签过模特公司,曾和几位老板保持不正当关系。
案发过程:凌晨三点四十分,市民在F市赌场一条街附近垃圾堆发现尸体后报案。
案发现场无血迹,非第一案发现场。
经法医鉴定,尸体被肢解再次缝合,血被排放干净,并且使用福尔马林清洗浸泡过尸体,尸体上未发现指纹,胃中没有食物残留,推测死亡时间为三天前。
调查过程……
“看什么呢?”有人拍了一下沈初一的肩膀,把全神贯注的沈初一吓的一抖,回过头看见了鲍啸的笑脸。
“看得这么入迷啊?”鲍啸探头看向她的屏幕,疑惑问:“怎么看这么久远的案子?”
“你还记得这个案子?”沈初一问她。
“当然记得,这个案子很轰动,网上全在讨论,我不想关注也很难不知道。”鲍啸说:“可惜线索太少了,一直没抓到凶手,想一想都十年了吧?”她有些惋惜:“凶手逍遥法外十年了,如果凶手不再犯案这种案子很难水落石出了。”
沈初一重新扭过头快速翻看卷宗,是啊,线索这么少。
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全面实施终端手环的异能监控,所以凶手靠异能杀人、抛尸,非常难被发现。
这个案子警方介入之后,几乎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盘查了白雪芙的关系网,发现她同时和好几个有钱人交往,关系混乱,又因为舆论引导,全在猜测是“情杀”。
可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盘查下来,都有不在场证据,一直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
后来就这么成了疑案。
“那个时候异能作案犯法的人很多。”鲍啸叹气说:“有些人仗着异能为非作歹,还抓不到证据,幸好后来推行了异能监管。”
沈初一记得,好像就在这起案子一两年后就开始实施异能监管了,每个人的终端手环24小时监管每一次异能使用。
她那时候还因为这个政策才去想办法办的黑户,因为她要使用异能在赌场赌钱……
“怎么想起来翻这个案子了?”鲍啸吃了她的一颗草莓。
秦部长没公开的事,沈初一不好透露,就关了卷宗说:“没什么,只是闲得无聊想起来这桩疑案了。”又问:“你们忙完了?”
“差不多了。”鲍啸满脸的开心:“今晚下班一起去吃和牛吧,我和安嘉树商量好了请你吃顿好的,放松一下。”又朝会议室努努嘴:“司康也去,他心情不好,难得肯和我们去吃吃喝喝。”
沈初一朝会议室看过去,只见会议室里就司康一个人,在对着虚拟屏幕写写画画,“为什么心情不好?”
鲍啸在她耳边低低说:“因为他提交的结案心理分析被章教授否定了。”
“章教授?”沈初一惊讶:“他不是离开特罪署了吗?怎么还管特罪署的事。”
“你没看工作群里啊?”鲍啸说:“不知道为什么署长又把章教授授权进工作群了。”
什么??
沈初一马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工作群,果然在特罪署的工作群里就看到了【章典】的名字。
而聊天记录里,章典评价司康提交的那份心理分析报告就几个字——【你真让我失望。】
搞什么?
“章典……”沈初一又问鲍啸:“我是说章教授不会又要回来了吧?”
鲍啸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咱们等通知就行。”又问她:“晚上咱们八点就去吃饭啊。”
沈初一忙拉住了鲍啸:“我可能去不了。”她老实地拿出邀请函说:“秦部长给了我慈善活动的邀请函,我不去也不太好。”
“你也要去慈善活动啊。”鲍啸拿着看了看:“署长也要去。”她有些遗憾:“这种活动你去了肯定吃不饱。”都是一些明星高官,吃的也是冷盘冷菜自助:“我们可以把时间改晚一点,你几点能结束?”
沈初一不知道,她翻看着工作群,发现章典进来就说了那一句话,没有再说别的,更没有主动提起她,或者添加她。
这是不是说明,上次使用梦境卡的目的达到了?他已经排除了“沈于蓝”就是山羊女士,所以他对“沈于蓝”不再感兴趣了?
要是这样就太好了。
第33章
说起来这样正经的慈善活动, 该穿什么衣服?
沈初一没经验,总不能像电视剧里那样穿华丽的礼服裙,她打算参考一下白世舟的穿着, 不然就找鲍啸借一套正装。
她不想给自己买太多衣服,没必要, 反正逃走的时候也带不走。
要是可以穿特罪署的制服去就好了,她上学的时候就巴不得每天穿校服, 既方便又耐磨保暖。
谁知道五点的时候她就收到了一个快送包裹,王可打来电话和她说:“秦部长怕沈探员来不及回去换衣服,就替你准备了一套,沈探员的身量和我差不多, 按照我的号码选的,应该合适。”
太贴心了,甚至说的是“怕沈探员来不及回去换衣服”, 而不是“怕你没有合适的衣服”,给足了她体面。
沈初一打开包裹, 看见里面是一套看起来很贵的正装——深灰色的西服、西服裙和浅口皮鞋, 还配了同色系的衬衫和丝袜。
“这个牌子好。”鲍啸凑过来说:“是正装的高定线,料子和裁剪一等一, 我刚毕业的时候我父母就送了我一套,庆祝我步入社会, 穿了好几次, 到现在还跟新的似得。”
是吗?
沈初一用手摸了摸, 有些感慨,父母没给她的,她靠自己也赚来了。
真不错,沈初一。
鲍啸催促她去试试, 她有点开心的带着衣服去了休息间里换上。
等她换好了出来,发现所有人都在外面,像是等她似得齐齐转过头来看向她,就连白世舟也换好了一身深灰色正装,站在司康座位旁停下来朝她看过来。
凝视令人尴尬,沈初一理了理还没梳好的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一套真适合你啊。”鲍啸先说:“看起来干练又年轻,就是看起来气色差点。”
她转身去自己工位上翻翻找找,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对珍珠耳坠和口红:“过来,坐这里。”她把沈初一拉坐下,把珍珠耳坠替她戴上。
“不用的鲍姐。”沈初一不好意思,“我没有耳洞。”她每天逃跑,戴耳坠太麻烦,从来就没打过耳洞。
鲍啸看了看,还真是没耳洞,“你居然没打过耳洞。”
“我怕疼。”沈初一撒谎说。
鲍啸就把口红打开说:“那涂个口红提提气色,这是新的,我妈送给我,我一次也没用过。”她用手托起了沈初一的脸,认真替她涂了口红,小拇指轻轻抿掉生硬的唇线。
她身上香香的。
沈初一望着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幻想有一个姐姐,不就是鲍啸这样的吗?强大、厉害,又有很多女性特有的真心和温情。
“鲍姐。”她笑着伸手抱了鲍啸一下,“你闻起来香香的。”
在一旁的安嘉树看不下去的打趣说:“你没机会了,鲍啸不但是异性恋,还已婚了。”
“已婚了?”这倒真让沈初一惊讶,“谁能配得上鲍姐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安嘉树笑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鲍啸也没有接着话说,只是替她梳好头发,让她和白署长一起过去。
白世舟看了一眼时间,他确实在等沈探员,因为秦部长特意打电话给他,让他照顾沈探员,和她一起过去。
※
等沈初一上了白世舟的车,白世舟才冷不丁说:“鲍啸的丈夫曾经也是特罪署的警员,只是后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事,抢救回来成了植物人。”
沈初一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很多时候,鲍姐都匆匆忙忙的回去说要照顾病人,原来这个病人就是她丈夫?
“所以大家很少提起他,怕勾起鲍啸的伤心事。”白世舟轻声说。
像是在对她解释。
沈初一坐在车里,忽然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白世舟笑了一下在车镜里看她,像是叹气一样说:“我没有在怪责你,你不用道歉。”
她似乎总是把他当成会训诫她,不近人情的上司?
她“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车厢里陷入一片漫长的死寂,白世舟几次从车镜里看她,她都侧着头看车窗外,仿佛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跟他在一起这么无聊吗?明明她跟其他人都能聊起来。
白世舟试图找些话题,就问她在那套房子里住的还适应吗?
她先说适应,后又说:“房租我住满一个月就付给你,按照那片区域的房租给,我查过了,一个月六万整套,但我和司康算合租,我付三万可以吗?”
白世舟无奈的沉默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不会收你房租,鲍啸和司康我也没有收过房租。”
“还是要给的,我不喜欢受人恩惠。”沈初一说,尤其是他。
白世舟再次看她,她又侧过头去看窗外,夕阳的光芒掠过她的脸,她看起来很不喜欢他。
迟钝如白世舟也能明确的感觉到她的不喜欢,因为她愿意接受鲍啸给她买衣服,安嘉树给她买早餐买水果,却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连红参浓缩剂的钱也转给了他。
为什么?
那之后他们陷入了更加尴尬的沉默。
※
抵达慈善活动会场时,离六点还有十分钟。
沈初一下车就被会场外乌泱泱的记者和新媒体,围聚了过来。
闪光灯和话筒朝她伸过来,她听见很多人七嘴八舌地问:“沈于蓝探员是受谁的邀请来参加慈善活动?”
“沈探员可以和我们讲讲翁雪被绑架案的结果吗?官方说抓到了真凶却不对外披露真凶是谁?为什么?”
“沈于蓝探员怎么看待你是章典代餐的称呼?”
“您认为您能超越章教授?比得过章教授吗?”
“有人拍到您在医院和秦部长同进同出,请问绑架案是不是和秦部长有关?狮子高官是指秦部长吗?”
沈初一没想到会有这种阵仗,晃眼的闪光灯下她才意识到,翁雪绑架案特罪署保密的再好,也早有媒体猜出来狮子高官就是秦部长。
而她自己顶着“第二章典”的名号连破两桩重案,早已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不能乱说,不能随便回答。
背后伸过来一只手臂拦住了朝她靠近的镜头,另一只手虚虚托着她的背,隔开她和记者的距离:“抱歉,请让开。”
白世舟冰冷的声音传过来,他的冰冷像一道屏障,令人望而生畏。
沈初一趁着他拦的工夫直接从他手臂下钻过去,快步避开乌泱泱的人,进了会场里。
刚进去就遇上了匆忙赶出来接她的王可。
王可带着她从贵宾通道进入会场。
偌大的礼堂会场里已经坐满了人,沈初一看见除了大人物之外,右侧几排座位里整整齐齐坐着一堆小朋友,穿着校服戴着紫金花校徽,正襟危坐。
有一些小朋友戴着助听器、闭着眼。
她们应该就是这场慈善活动的“主题”——残障孤儿。
王可直接把她带到了前排秦荣的身边。
秦荣正在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说话,看见沈初一,笑着把她拉到了身边向那些人介绍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沈于蓝探员。”
这些人里有一些沈初一可以对上号,是电视里见过的议员、部长、副部长。
全是大人物就对了。
沈初一微笑着和他们握手。
秦部长又把她带到了那一堆小朋友跟前,有一对穿正装的中年夫妻正在和小朋友们交流。
沈初一目光落在那位夫人身上,她穿了白色的大衣加正装连衣裙,黑发低低扎着,正在弯腰对一位聋哑小朋友比手语。
看样子应该四十多岁,可保养得当,非常地温柔漂亮,望着小朋友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钟老师和夫人真用心,夫人还特意学了手语吗?”秦部长笑着叫了这对夫妻。
夫人像是吓了一跳,收回手朝秦部长看了过来,又看向了沈初一。
沈初一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顿了几秒,才移开对秦部长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却没有先回答她,而是等她的丈夫钟老师和秦部长握手打招呼之后,在丈夫温柔的目光中回答说:“秦部长,我从前做老师时去福利院教过课,那时候学过一些手语。”
然后,钟老师又说:“这些孩子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太紧张了,我太太过来帮忙安抚一下他们。”
他的夫人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朝她们点点头,转身去帮老师们给这些孩子发水果、面包和牛奶。
秦荣也向钟老师介绍说:“这位是特罪署的沈于蓝探员,我带小朋友来和钟老师打个招呼。”又对沈初一说:“这位曾经是我的老师,也是我敬佩的前辈。”
沈初一认识他,钟康明,是任如今的副首相一职,是下届首相的大热人选,也应该是秦荣最强劲的政敌。
“您好,钟先生。”沈初一和他握手:“非常高兴能见到您和您太太。”
钟康明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笑了笑:“我对你有印象,被称为有望顶替章典的天才探员,没想到比新闻里更年轻漂亮,看起来像我的小女儿一样大。”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像有薄薄的茧子。
沈初一收回手,又看他,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做过烦劳工作的人:“是吗?您的小女儿今年多大?”
“她今年才十八岁。”钟康明提起女儿目光也变得柔软,像个父亲一样望着沈初一:“大学还没毕业,沈小姐太显小了,你有二十?”
沈初一还没说话,钟康明的背后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是他的夫人不小心把果切盒掉地上一份,红色火龙果弄脏了她的浅米色连衣裙。
“没事吧?”钟康明忙过去,从西服口袋里抽出口袋巾,一边去拉夫人的手,一边帮她擦裙子:“没关系,没伤到人就行,我来收拾,别弄脏你的衣服。”
他又笑着对那位小朋友说:“没关系的,还有很多水果。”
沈初一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
可她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有谁在留意她。
※※
二楼走廊里,几根触手被猛地收回。
章典皱眉用精神力将那些不听话的触手压回身体里,听见它们的抗议声——
“是她是她是小羊!”
“为什么不下去?下去和她坐在一起,那我就可以仔细闻一闻摸一摸,再次确定她是不是小山羊。”
“找不到小山羊,小绵羊也行的!她的手和小山羊的手感觉一样!”
“你不能相信证据,相信你的判断,你要相信我们的感觉!我们感觉沈一不是小山羊,沈于蓝才是!”
“你也很想要再被她啵啵不是吗?”
“你晚上都在做春·梦了!想得不得了!”
“就是就是,不然你干嘛要来!”
闭嘴,一群轻而易举就被欲·望支配的蠢东西。
他来只是为了履行对皇室的义务,毕竟他答应过他的“母亲”。
章典将它们全部静音,他暂时不打算再追查“山羊女士”,他相信,她会再次主动出现。
她既然喜欢掌握主动权,那就让她掌握。
第34章
慈善活动开始之前, 沈初一去了一趟洗手间,整理自己肩膀上伤口的纱布,她总觉得磨来磨去又渗血了。
没麻烦忙碌的王可, 她顺着指示标找到了二楼的洗手间,推门进去就看见了站在洗手台前清理裙子的钟夫人。
沈初一愣了愣, 忙看门上的牌子,上面是写着[洗手间], 没有写[贵宾洗手间],她还以为副首相夫人这样的贵宾应该有专属的洗手间,但后来一想这可是慈善活动,总是要装作“平易近人”的, 当然不能设有贵宾休息室。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里面,打扰您了。”她礼貌的说, 打算换一个洗手间用。
“没关系。”钟夫人却很好说话:“我只是清理一下裙子,请进来吧。”
沈初一只好进去, 看见钟夫人重新低头清理裙子, 也就没有耽误时间,慢慢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 对着镜子检查肩膀上的伤口,纱布歪了, 是有些渗血。
她撕开胶带重新清理血、整理纱布。
“需要我帮忙吗?”旁边的钟夫人从镜子里看到她衬衫下露出来的纱布, 主动开口。
沈初一忙拒绝, 她怎么好意思让副首相太太帮她。
“是渗血了吗?”钟夫人从手包里掏出来两枚创可贴:“这个能帮到你吗?”
她过来递给沈初一,又看了一眼那伤口有些惊讶:“伤得这么重,那创可贴可能帮不到你。”
“可以的,刚好我需要重新固定一下纱布。”沈初一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笑着伸手接过她的创可贴,碰到她的手指时眼前突然闪回破碎的画面——
砸在地上的花瓶,低叫着躲避的钟夫人,四溅的玻璃碎片中她跌靠在沙发角落里,惊恐的像只雀鸟,光洁的小腿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血淌下去。
一只手猛地朝她伸过来……
沈初一本能的伸手抓住那只气势汹汹的手,眼前的画面蓦然消散。
她在晕眩中看见站在面前惊讶的钟夫人。
“怎么了沈探员?”钟夫人拿着创可贴的手被她紧紧抓了住。
沈初一在短暂的几秒内心跳得飞快,她说了一句:“抱歉。”慢慢松开了钟夫人的手,随口撒谎说:“我有点创伤后应激,会下意识挡住靠近我的东西。”
她在钟夫人眼睛里看到很柔软的东西,像一个母亲看着可怜的女儿。
“没什么好抱歉的,沈探员是为了救人才受伤。”钟夫人把创可贴放在她手边的洗手台上:“要是能帮到你就好了。”
沈初一拿了创可贴,闲聊一般问:“夫人怎么会随身带创可贴?是您哪里也受伤了吗?”
她看见钟夫人脸上的笑容有几秒地“卡顿”,随后又温温柔柔笑着说:“没有,今天要见福利院的小朋友们,所以特意带的,我曾经在福利院里教过书,孩子们总有不小心的时候。”
撒谎,就意味着那些伤口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沈初一目光扫到她的小腿,她穿了丝袜,裙摆刚好盖住受伤的位置。
摔碎花瓶的、伸手要拉扯她动手的人是谁?是她的丈夫钟康明吗?
门外,有人轻轻叩了叩门:“夫人,活动要开始了,副首相担心您迷路,让我来带您过去。”
钟夫人应了一声,朝沈初一道了别,快步离开了洗手间。
太奇怪了。
钟康明和钟夫人“恩爱”的很奇怪,她忽然出现的“闪回”也很奇怪。
她的“闪回”难道不是在案发现场才会出现的异能吗?
怎么会在碰到钟夫人手的时候“闪回”出这些她被家暴的画面?
沈初一对镜粘好纱布,无端端冒出一个猜想:寄出那封信的人会是钟夫人吗?
可这个猜想没有丝毫根据,甚至很荒谬不合理。
比如:以钟夫人的身份她还需要自己做家务清理地漏吗?
再比如:如果九尾狐案的凶手是钟康明,他为什么要把抛尸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把案子闹得这么大?他应该有很多办法让一个人、一具尸体无声无息地消失吧?
荒唐的直觉。
沈初一想自己该改一改自己凭直觉做事的习惯,办案是要靠侦查和证据的,办案不是赌博。
她对着镜子穿好外套,拉开门出去。
※※
距离活动开始只有五分钟了,她匆忙下楼,看见楼梯口站在的白世舟。
他很高,低头在看手环,深灰西服下是笔直的两条腿,银白的头发修得很短,从背后看过去像个男模。
“署长在这里干嘛?”她走过去问。
白世舟朝她了过来,皱了皱眉说:“你是拉黑了我吗?”
沈初一一愣,马上低头看手环,果然看见有一通来自白世舟的未接来电:“没拉黑啊,只是没听到。”只是把他设置成了来电静音而已,谁想天天接到上司的电话啊?
“署长找我有事?”她问。
白世舟有些无奈:“你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儿吗?”
沈初一忽然反应过来,他是怕她不知道座位在哪里,在这里等她吗?
可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为什么要用反问句呢?
她不高兴,直接说:“不知道,但王助理会带我过去,署长等在这里是因为也不知道你的座位吗?我可以帮你问问王助理。”
白世舟愣了一下,就见她绕过自己径直朝王可的方向走去。
他张了张口想叫住她,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里,他是在等她,要带她一起过去。
可才张口就听见楼梯上有人轻笑了一声。
他回头看见从二楼下来的章典,“章教授?”章典也在二楼?章典居然出席了这场活动,他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活动的吗?
“看来白署长和新探员相处得不太愉快。”章典笑着走下来,到他身边好心建议说:“有本书可以推荐白署长看看,叫《说话的艺术》。”
白世舟错愕的站在原地,不明白是不是他的错觉,章典好像在讥讽他?
这又是为什么?
会场的灯依次亮起来。
白世舟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王可亲自把沈探员送到了他身边的座位,笑着和她耳语说了什么,又朝他点点头离开。
她像是在生气一般,并不和他说话。
他闻到她身上很淡的血的味道,她的伤口应该又渗血了。
她侧着身体,似乎尽量让外套不碰到她的伤口。
舞台的灯光全部亮起来,福利院的残障儿童被带上台唱了一首开场歌曲。
白世舟在歌声中抽出口袋巾递给了她:“垫着你肩膀的伤口。”
孩子们唱:“同一片天空下,同样的你我,同样的阳光下,我们拥有同样的梦想……”
沈初一接过口袋巾,搅在手指里看着舞台上精心打理过的孩子们,不知道白世舟还记不记得他曾经也在这样的台上讲过类似的话?
他那时非常年轻,是巨鹿学院优秀的学生,是最年轻的督查,来到F市最好的高中做未成年普法演讲。
他说:“这世界有诸多不公平,但读书这条路最公平,只有你不放弃自己,世界才不会放弃你……”
是因为他,沈初一才知道巨鹿学院招生不看年龄、不看家庭、出身,只要足够优秀就可以被录取。
那时她还未成年,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努力、聪明改变命运……
“不要和秦部长、钟副首相他们走的太近。”白世舟低声和她说:“你会被卷进去。”
他不好明说,但沈初一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告诉她,她会被卷进秦荣和钟康明的政治斗争里,会被迫站队。
无论她站队谁,都意味着走上了更复杂的道路。
她该做好一名探员,明哲保身。
但是,白世舟难道不明白,她救下秦听就是她的投名状吗?
她早就选好了自己的道路,她不止要做探员、警员,她为什么不能试试做督查?做署长?
舞台上的歌曲唱完,一个孩子拉着舞台后的一个人上了台。
居然是翁雪。
沈初一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翁雪,这是她绑架案之后第一次露面。
她没有穿华丽的礼服,只穿着最简单的衬衫、西裤,戴了黑色假发,化了非常淡的妆,站在台上牵着两个双目失明的孩子,朝台下微微鞠躬。
哪怕是受过伤害,翁雪依然美丽的像明珠。
福利院的院长一同上台说:“很感谢翁雪女士,这六年翁雪女士每年都会向学校捐赠百万,帮助这些失明的孩子做虹膜修复手术。还有秦荣部长……”院长带着孩子朝台下的秦荣鞠躬:“感谢秦荣部长为残障儿童成立基金会,让这些孩子都能上得起学,看得起病……”
秦荣站起来,几个孩子就跑下台抱着她叫她:“秦荣妈妈。”
无数的镜头在沈初一身后推进,她想:当初白世舟在F市学校的演讲和眼前的这一幕其实是同一个性质,不过是一种表演。
她跟随大家一起报以热烈的掌声,在掌声里对白世舟说:“如果不是秦部长特批,我现在恐怕还没有转正吧?”
白世舟侧头看向她,灯光下她虚荣的微笑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在这一刻很想问一问沈于蓝:她为什么会想成为一名警员、探员?她是不是还记得巨鹿学院的校训是——【至诚至公,敏学笃行】?
※
前排坐着的章典微微歪了歪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表演”,可耳朵里却是触手的声音——
“小绵羊说:如果不是秦部长特批,我现在恐怕还没有转正吧?”
“白世舟在看她,眉头皱成了这样。”一根触手在他身体里模仿。
“什么意思呀?我没有听懂,是吵架的意思?还是和好的意思?”
“没有吵架吧,小羊在笑,她还接过了白世舟的丝巾,垫在衣服里。”
“我就说让你主动点!你应该坐在她身边,然后问她:痛不痛?我的心都痛了。”
章典托住了腮,这位沈探员很奇怪不是吗?
就算她不是山羊女士,可她也很不像“优等生沈于蓝”。
如果没有记错,沈于蓝在一些课堂录像里,表现出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对正义的执着追求。
第35章
慈善活动结束是九点, 沈初一收到鲍啸发来的地址和信息。
告诉她,她们在这家和牛餐厅等她,千万别在活动上吃太饱留着肚子吃和牛。
沈初一笑了, 活动上根本没有吃饭这个环节,她饿的前心贴后背。
原本白世舟要载她一起去和牛餐厅, 但刚起身就见秦荣的助理王可从人群中过来,俯身对她说:“秦部长在那边等你, 这边请。”
白世舟站在原地看着她,装作没听到地问:“是去和牛餐厅吗?一起……”
还没说完,沈探员就做了选择,她起身对他说:“署长先回去吧, 我搭秦部长的车。”
她脸上看不出犹豫,转身和王可一起离开。
熙熙攘攘的宾客中,白世舟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 她是如此聪明优秀,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这样的天才除了章典, 他只见过这一个。
他多希望她能成为特罪署的“定海神针”,告破所有疑案、冤案、重案。
可惜, 她太年轻了,她还不明白“捷径”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不明白只要被卷入权力之中就不可能再有正义二字。
她的背影被人群吞没。
白世舟低头扣好西服扣子, 叹息一般想:她总会明白的, 要允许她试错。
※※
冬至的夜晚冷气逼人。
沈初一踏出会场看见乌泱泱的记者、媒体围着刚出来的钟康明、秦部长。
没见到翁雪。
王可托着她的后背,低调的带她绕开那些媒体人上了一辆黑色车子,低声说:“这是秦部长的车,麻烦沈探员在车里等一下。”
沈初一坐进去就看见了翁雪。
翁雪居然也在秦部长的车子里, 看来是秦部长一早就安排王可先将翁雪送上车,避免她被媒体骚扰。
“沈探员。”翁雪见到她就欠身对她笑:“上次说要亲自登门谢谢你,一直没有机会。”
“这是我应该做的。”沈初一忙让她坐好,“翁小姐修养好身体最要紧。”
翁雪看起来气色不错,并不像媒体传的那么一蹶不振:“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会恢复正常拍摄。”
这么快就恢复工作了?
沈初一诧异,翁雪笑笑说:“之所以对外声称精神受创要修养是因为想维持住绑架带来的热度,等到电影拍摄完成,宣传期我再露面,对我对电影都更有利。”
是为了热度。
沈初一忽然发现,她和外界一样把翁雪想的太脆弱了,能和秦部长成为朋友,从底层混到现在影后地位的女人怎么可能没见过大风大浪?那么轻易就被击溃?
车门再次被拉开,秦荣在王可的护卫下上了车。
等王可将车子开出人群、开上高架桥,秦荣才笑着问沈初一:“对钟老师他们夫妻的印象怎么样?”
她问的直接。
沈初一马上就明白,这次秦荣邀请她来慈善活动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钟康明夫妇吧?
很难不怀疑,秦荣是不是也在怀疑寄信的主妇就是钟康明的妻子,要不然为什么秦荣先给她看了那封信又紧接着邀请她来慈善活动,引荐她见钟康明夫妇?
她不相信只是巧合。
“钟夫人似乎人很好。”沈初一只是略一思考就如实说:“钟副首相也似乎很需要好丈夫这个人设,他们看起来很恩爱。”
“看起来?”秦荣笑着望她:“你好像不认为他们是真的恩爱。”
“我不了解他们的相处模式,但真正恩爱的夫妻,应该不会产生畏惧感。”沈初一说:“钟夫人似乎每句话都会在得到钟副首相的许可后才开口。”
钟夫人眼睛里的疲惫感太重了,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幸福的。
“我在洗手间遇到了钟夫人。”沈初一掏出一枚创可贴递给秦荣:“我清理我渗血的纱布,钟夫人好心给我的,我好奇问她怎么会随身携带创可贴。”
秦荣接在手里听她说。
“她说是从前保留下来的习惯。”沈初一又说:“可我看见了她腿上好像有伤口,贴着创可贴。这有些奇怪,如果钟夫人随身带创可贴是因为自己受伤了,可能会有渗血需要更换创可贴,她为什么要撒谎呢?要么她是一个习惯性撒谎的人,要么是因为腿上的伤口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两种原因都很奇怪。”沈初一补充:“钟夫人的形象怎么也不该是个习惯性撒谎的人,她腿上的伤口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
秦荣看了一眼翁雪,仿佛再说:你看,我说过她很聪明。
她再看回沈初一,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赞许表情,笑着说:“你猜是哪种原因?”
沈初一在这样的目光下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我猜两种原因都有,钟夫人或许需要随时配合钟副首相撒一些谎来扮演恩爱夫妻。而她腿上的伤不能让人知道可能是因为和她们恩爱夫妻的人设不符。”
秦荣笑着鼓了两下掌,毫不掩饰对沈初一的满意说:“我就知道沈探员不会让我失望,天才也不过如此,你这样的聪明还有什么破不了案?”
沈初一耳朵热起来,她的人生中很少收到这样直接的夸赞,上学时每一次老师夸赞她聪明都会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仿佛她糟蹋了自己的聪明。
“你猜测得没错,好丈夫好父亲不过是钟康明的人设。”秦荣没有再隐瞒,直接告诉沈初一:“我在十几年曾做过钟康明的助理,不止一次听到过他家暴自己的妻子,可惜他的妻子事后总会替他隐瞒撒谎。”
她语气中有一些不屑,和沈初一说:“到现在她还在帮丈夫维持着良好的形象,让钟康明走到现在的位置。”
“所以。”沈初一看着秦荣的双眼问:“您为我引荐钟康明夫妇,是因为您怀疑那封信是钟夫人寄给您的?”
秦荣近乎惊讶的凝视着沈初一,为她的聪明和敏锐,为她的洞察人心,聪明是天生的,可洞察人心一定是她和很多人打过交道、吃过亏。
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阅历?
“是。”秦荣不打算再对她试探、隐瞒,直接说:“当时我没有多少实权,我想不通谁会寄这封指认自己丈夫的凶手的信给我?我查过一段时间,知道我住址的人本身就不多,其中知道我住址且丈夫和被害的九尾狐有关联的人,只有钟夫人林夕木。”
沈初一坐直了身体问:“钟康明和被害的九尾狐有关联?我不记得案件卷宗里有提到过钟副首相这么个大人物。”
秦荣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沈初一:“你在数据库里看到的案件卷宗是有所缺失的,十年前的案子,当时的特罪署甚至还弄丢过一大批的案件卷宗。”在白世舟还没有进入特罪署之前,特罪署根本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候的署长是某任部长的儿子。
沈初一接在手里,翻开文件,看见好几页详细的【九尾狐案件】卷宗,其中就有警方当时查到的被害者详细的关系网,已经她死前一年内和谁有过接触。
这些是数据库里那份卷宗没有的。
沈初一飞快的浏览着这份卷宗,在众多名字里,看到了一个名为【钟天泽】的人。
上面明确写了:钟天泽,A市市长钟明康的儿子,曾在被害者白雪芙被害前半年的时间,与白雪芙有过三次密切往来。
但钟天泽声称他和白雪芙既不是朋友,更不是男女关系,只是在朋友的聚会上见过白雪芙三次,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往来。
警方调查的结果也确实是证实了,钟天泽只在白雪芙被害半年前和她在酒店来往过三次,之后没有查到任何往来。
“您还有其他证据吗?”沈初一没抬头问秦荣,老实说白雪芙在被害的一年时间里和59名男性有过密切往来,钟天泽只是其中之一,很难作为什么推测的理由。
“没有。”秦荣很直接:“我没有查到其他证据和线索,只是猜测寄信人是钟夫人林夕木。”
沈初一抬头看了她:“所以您是想要我重查这桩案子?”
“对。”秦荣说:“我打算重启这桩疑案,但要重启一桩十年前的老案子在规定上需要有新发现,所以你需要尽快找出新证据。”
沈初一明白,只有她找到新证据、新线索,才能重启十年前尘封的旧案子。
可这谈何容易,已经过去十年了,线索也早已被时间洗涮干净了。
“于蓝。”秦荣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注视着她说:“我知道你能办到,你也一定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沈初一与她对视:“您怀疑凶手是钟康明?”她当然明白,秦荣希望她从钟康明身上开始查。
秦荣笑了一下说:“我希望是他。”
她希望凶手是钟康明。
沈初一在短暂的对视后重新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案件卷宗,上位者的“希望”不只是“希望”,更像是一种指示。
“秦部长,这个案子您没有找章教授查过吗?”她好奇的问,按理说秦荣应该不是到今天才怀疑到钟康明身上,她之前也一定想过重启吧?那最佳的人选不该是章典吗?
“没有。”秦荣说:“章典的母亲和钟康明走得很近。”
沈初一明白了过来,因为钟康明是“保皇党”,他和巨鹿旧皇室走得特别近,担任A市市长后也有意想要恢复部分的皇室政权。
章典的母亲就是旧皇室最后一个公主。
“我明白了。”沈初一很清楚地知道接下这个案子,就意味着她要成为秦荣的枪,她当然不会犹豫站队,但她心中产生了一些愧疚,对沈于蓝的愧疚。
她这样做就意味着哪怕自己离开,沈于蓝也很难独善其身了。
她在心里暗自想:万一凶手真的是钟康明呢?她可以公正的查明真相,还被害者一个公道。
可她又很清楚,自己在粉饰她的卑鄙。
昏暗的车厢里,一直没开口的翁雪望着秦部长,秦部长的目光没有从沈探员身上离开,那种注视,就像母狮子注视着她期待的小狮子。
有一瞬间,翁雪觉得秦部长期待孕育诞下的后代,是沈探员这样的女儿。
研究表明,人类的性格会受到异能体的影响和投射,这种影响在翁雪在她们狮系异能体上感觉尤为明显,因为狮系异能体的异能只能百分百被女儿继承。
近几十年的统计显示,百分之九十的儿子都无法继承来自于母亲的狮系异能。
很多时候,翁雪都能感觉到秦荣像狮系异能体中的大家长,像个母狮子一样帮扶她们这些狮系异能者,尤其是生下小听之后,秦荣仿佛对繁衍后代彻底失望了,培养王可王敏都比对小听用心……
她是个糟糕的母亲,可她又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
车子停在餐厅楼下。
沈初一下车后才发现飘了小雪,想起来今天是冬至。
秦荣递了一件羊绒披肩给她:“太冷了,和朋友玩别太晚回去,小心着凉。”
沈初一接过披肩,在细细的小雪里裹在自己脖子上,柔软温暖的披肩上是很淡的香气,贴着她的脖子、她的脸颊,她莫名其妙在想:她母亲披肩里的味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她快步跑进餐厅里,刚进去就听见鲍啸在叫她。
“于蓝这里!”鲍啸在不远处的沙发座里站起来朝她招手。
沈初一跑过去,忍不住笑着先说:“外面下雪了,你看我的头发上。”
她笑着把脑袋凑到鲍啸跟前,晃了晃头发上的雪花给她看。
雪花早就凝成了小小的水珠,在她晃动的黑发里像一粒粒晶莹的露珠,鲍啸身旁的白世舟看见一滴小小的露珠掉在他的西裤上,看见灯光下她冻红的脸和比露珠还亮的眼睛。
她还那么年轻,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白世舟摸了摸西裤上不见的露珠,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对服务生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上食材了。
“早看见下雪了。”鲍啸拉她坐到自己身边。
安嘉树主动挪了个位置,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沈探员坐,自己坐在沈探员旁边,替她擦干净了碗筷,倒上了大麦茶。
“我快饿死了。”沈初一坐下才看向对面坐着的白世舟和司康,这两个人脸一个比一个冷,她懒得理他们,拿过菜单翻了翻。
好贵的和牛,一盘薄薄的四片居然要两千多??
鲍啸抽走了她的菜单说:“今晚是我、安嘉树和司康一起请你,你不用看菜单,我们已经点好了。”
沈初一想说AA,白世舟忽然说:“我来请吧,算是欢迎沈探员加入特罪署。”仿佛怕她拒绝又补充说:“鲍啸她们加入时我也请过,是特罪署的惯例。”
是特罪署惯例的话,她可就要多点几盘和牛了。
这顿饭她没客气,一连吃了好几盘和牛垫底,才开始吃一些蔬菜,还和鲍啸她们喝了一点清酒。
她不怎么喝酒,三两杯清酒下肚子人就热乎乎、红彤彤起来。
等快吃完饭,她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晕乎乎的了,她怕自己真醉了不小心说漏嘴什么,就起身去洗手间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刚绕过大厅,走到洗手间的那条廊道里,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司康。
“你怎么在这儿?”她都没有留意到司康从餐桌上离开去了洗手间。
司康站在她面前,刚洗过的脸很红,身上的香水味很大,就像是刚进洗手间是为了洗脸喷香水。
他怎么在这儿?
司康自嘲的笑了一下,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压根没注意到他也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可看到她灰色衬衫下的肩膀,又忍下了讥讽的话语,对她说:“你伤口在渗血。”
他在餐桌上闻到了好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血的味道很敏感。
“又渗血了吗?”她下意识伸手去摸。
司康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在碰到她手腕的短暂几秒里,司康脑子是空的,几秒之后他被电到一般慌忙松开手,心跳如鼓。
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她和司康两个人。
沈初一闻到很浓郁的黄油味,连香水也盖不住他的信息素。
那气味让她晕乎乎的大脑想起很多那一夜的画面,他哭得很厉害,他有很多很多眼泪和很柔软的舌头……
打湿了她的大腿,又餂的很舒服。
饱暖思那个。
她朝他走进一点点,很轻的问:“你闻起来味道这么浓,想我亲你吗?”
她的气息带着清酒的气味,扑在司康滚烫的脸上,他的身体一阵阵收紧,想后退想推开她,可信息素让他本能地双腿发软、大脑空白,什么也做不出来,只能盯着她的嘴唇、闻着她的气味,被信息素操控着朝她的唇靠近……
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笑着轻轻说:“不是嘴巴,是腺体。”
司康不知道她的手什么时候抱在了他的脖颈后,温柔的手指揉开了他的抑制贴,轻轻触摸着他红肿的腺体……看着他溃不成军地冒出耳朵和尾巴,几乎站不稳。
她才满意地按住他的后颈将他按到她的肩头,低头用嘴唇吻住了他的腺体……
好热。
“不要……”他站不稳的抱紧她,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不要在这儿……”
※※
脑子里的声音一下子炸开锅似的——
“啊啊啊啊!她亲了他!她亲了他!她kiss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羊亲了司康!该死的司康勾引小羊!他对她发情了!”
“她吻了他的腺体!是腺体!啊啊啊啊啊是kiss!她还kiss了别人!”
“我们完蛋了!不只白世舟喜欢她!司康也喜欢她!还用信息素勾引了她!”
“呜呜呜呜我们完蛋了!我们没有信息素!”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是kiss!”
“杀了司康杀了司康杀了司康!”
“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不出去!”
章典手里把玩的杯子“铛”一声落回了桌子上,他像是被那些触手的声音吵疯了,不可思议的轻轻皱眉:她亲吻了司康的腺体?
为什么?
沈于蓝什么时候对司康有的好感?司康不是恨她,讨厌她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又到了这一步?
kiss?
旁边的钟夫人林夕木为他添了水。
钟康明还在问他:“你母亲近来身体好多了吧?我前些日子去看望她……”
和脑子里那些触手“啊啊啊她还摸了他的兔尾巴!手伸进去了!”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章典站了起来,扣上西服的扣子说:“失陪一下。”
他转身离开包厢,踏出去的瞬间又停住脚步,她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节奏。
他不该过去,他不该如此过度地关注她。
明明都不确定她是山羊女士,他就一再被她打乱节奏。
触手却叫得很尖锐刺耳——
“万一她是呢!万一她是,可是她就被司康和白世舟抢走了!她会爱上他们!他们有信息素!”
“你都没有信息素勾引她!她万一是也不会喜欢上你!你还不主动!”
“她到现在也没有给你发信息!她跟你玩腻了!她要跟司康玩!”
“杀了司康杀了白世舟!她才能专心跟我们玩!”
“你根本不懂信息素的厉害!你是个没有信息素的残缺异能者!你一点也不性感!没有办法钓住她!”
“你好装!那么多的餐厅你为什么来这家餐厅你清楚的很!”
“外面在下雪,我的心像雪一样冷!”
第36章
洗手间的走廊里只有空荡的壁灯, 没有人了。
章典嗅到空气中的黄油味,他知道那是司康信息素的气味。
她们走了。
他压制住身体里吵闹的触手声音,却还能在它们奋力地挣扎里听到一两句。
——“她们今晚肯定会发生比kiss还可怕的事!她会标记司康!”
他慢慢摘下手套, 合拢手掌,再次使用精神力将他的异能体镇压。
所有的声音顷刻消失。
他转身回包厢, 路过大厅时扫了一眼,特罪署已经全部走了。
他记得司康和她一起租住在白世舟的那套房子里。
——她会标记司康。
不, 她不会,因为羊系异能体没有标记的能力,没有信息素,也不应该被信息素引诱。
章典一直认为羊系异能体在某些方面和他的异能体很像, 已经完全进化掉了动物性的缺陷,比如信息素、发情期、腺体。
异能体只是为他们服务的工具。
是的,她不应该被司康的信息素引诱, 可她亲吻了司康的腺体。
她喜欢司康吗?
那还真是令他失望,天才如她居然会被一个平庸的男人吸引。
或许她真的不是山羊女士, 他不认为勒索他的山羊有着这么差的品味。
章典进入包厢, 没有再待下去,拿了他的大衣就向钟康明夫妇告辞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 米粒一样的细雪落在地面上就融化成水,除了湿冷没有任何值得驻足的地方, 却能吸引一群一群的年轻男女在雪中拍照。
章典没有停留上车回去。
他没开灯, 在昏暗中洗了澡, 再拿起手环时是晚上十点十一分,没有来自【勒索犯】的任何信息。
这是他见过最不积极的“罪犯”,他感到困惑,怀疑这场“勒索”是不是她的一时兴起?现在玩腻了?
不然她怎么会如此没有“目的性”和“主动性”?
他主动给【勒索犯】发了信息——【晚安, 山羊女士。】
※※
这条信息沉睡在床板下关机的旧手环里。
而此时此刻沈初一正在隔壁卧室,司康又哭了。
身上的兔子耳朵和尾巴湿淋淋黏黏的抖着,他似乎觉得羞耻侧头将脸闷在旁边的枕头里,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和眼泪被她听到、看到。
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抱她的腰。
她今晚好烫,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几次趴在他身上任由他抱她,抚摸她,就仿佛……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情侣,她真的有点喜欢他似得。
他能贴着她的肌肤,抱紧她的身体,听见她猛烈的心跳和喘·息声,她汗津津热乎乎的脸甚至就贴在他脸颊旁,这一切都令他目眩神迷,快要疯了。
可他忍不住的去吻她,她又侧开了脸,嫌弃一般扭过他的脸去咬他的腺体。
极致的快感和极致的屈辱之下,司康分不清自己是在痛苦还是在享受,他产生一种很强烈的被使用感。
就像这一切结束后,她会很快收拾好自己离开他的床,他的卧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第二天醒来依旧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这算什么?她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闷在枕头里落泪,她滚烫的手突然伸过来抬起他的下巴,指尖蹭着他的眼泪哑声问他:“你的眼泪怎么这么多?”
他恨透了她,抱紧她,用了很大的力气……
※
凌晨一点多,她离开了他的房间。
司康不想清理自己,趴在床上贴着很潮的床单思绪很乱,心情很差。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她像是一道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习题,他找不到解题的思路。
她把他变得一团糟。
他把脸闷在枕头里,发现自己又哭了。
手环震动了一下。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在朦胧中看见是沈于蓝发来的信息。
她发了个截图给他,上面记录着——王敏是懦弱者的自恋投射……
这是她对王敏的犯罪心理分析,每一条都令司康吃惊。
司康问她:【什么意思?瓢·资吗?】
她很快回他:【你不是白给吗?】
司康气的失语,你看,她根本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只有厌恶和羞辱,那为什么还要主动和他做这些?
手环又震了一下。
她又发了一条信息:【按照我的思路,帮我写一份案件总结。】
司康气得坐起来,直接给她电话打过去,在她接了之后马上说:“自己写。”
然后直接挂断。
他是白给的、免费的劳工吗?
司康越想越气,摘掉手环去了浴室。
可等洗完澡躺下后,已经气得睡不着了,他又翻看了她备忘录的截图,就那么短短的四条总结,却是他想不到的。
这才是章教授想看到的结案犯罪分析报告吧?
他只用了几分钟就按照她的思路写出了一份新的结案报告,发给了沈于蓝。
他不是想帮她,他只是想看看章教授对她的评价。
司康点开特罪署工作群等着她提交,却一直没有等到。
※※
隔壁的卧室里,沈初一边吹头发边认真看了司康写的那份结案报告,删减了一些,又补充了一些。
然后上床睡觉。
是在第二天,她在特罪署的工作群里看到章典说:【沈探员不是翁雪绑架案的主负责吗?你该尽快提交结案报告。】
她才提交了这份结案报告。
完全猜对了。
她就猜章典回到特罪署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明明之前章典拒绝了白世舟的返聘邀请,却又在被她“梦境”里kiss之后空降工作群里。
很有可能就是,他虽然排除了沈于蓝就是“山羊勒索犯”,却依旧觉得她这个沈于蓝很奇怪。
章典一定查过沈于蓝毕业期间的相关记录,清楚的知道优等生沈于蓝的说话方式、心理分析方式,才会对她这个沈于蓝起怀疑。
那他回到特罪署可能是为了再次验证她,是不是真正的“沈于蓝”。
沈初一昨晚在看到旧手环里章典主动发来的晚安信息时,就知道他开始变得着急了。
因为“勒索犯”给他留下的信息太少了,他目前能怀疑的只有沈于蓝,所以他肯定会观察沈于蓝。
她猜测:他会主动问起结案报告,会仔细对照她这份结案报告。
果不其然,短短的一份结案报告,他查阅了二十分钟后才在群里回复。
章典:【嗯,写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