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喊出去,函丈傀儡突然双目失神,轰然崩塌。
老李瞳孔陡然收缩,一股绝大的危机感笼罩过来。他不顾身体,急忙催动七贤笔,想把周围的笔冢吏都转移出去。可为时已晚,天人笔以卓然之姿降临下来,威能如泰山压顶一般笼罩四周。
当年董仲舒施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追杀诸子百家几十年,要灭的正是“百家争鸣”。老李说出百家争鸣、兼收并蓄几个字,正触动了天人笔最敏感的地方。
一股金黄色的触须刺入老李的头颅,几乎要把七贤笔灵吸过去。老李试图抵抗,但他之前已用过能力,此时油尽灯枯。而天人笔的力量,却充满了不容拒斥的强大——讽刺的是,他所遭遇的局面,就和韦定邦死前完全一样。
在心神恍惚之间,老李残存的灵智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猜想:
也许,函丈驱使诸葛家攻打韦家,正是想借着两败俱伤之机,把他们一网打尽,尽数吞噬……那藏笔洞里,到底有什么……
周围的笔冢吏看到家主被吸,无不惊怒交加,纷纷亮出笔灵来救。可这时,构成桃李阵的那些殉笔童从外围聚拢过来,个个面无表情,步步逼近。
诸葛家的笔冢吏先前只觉得这个儒林桃李阵很好用,可当这个阵势变成敌人时,他们才发现它的可怕之处。七十二道光柱构成重重迷宫,浩然正气填塞其内,让众人如陷泥沼。所闻所睹,皆是圣人训诫,避无可避。
换作几个时辰之前,天人笔若要一次吞噬这么多笔灵,可谓难上加难。如今诸葛家久战残破,家主又遇袭受制,正好落入函丈的算计。
一时之间,惨呼和喊叫声四起,诸葛家阵势大乱。混乱之中,笔灵光亮不时亮起,那是笔冢吏在试图反击,可每一次光亮,都会引来天人笔的触手从天而降,一吸而走,留下一具扑倒在尘土里的躯壳,几如当年董仲舒独战百家的景象。
老李见函丈突然翻脸,霎时彻悟,嘶声叫道:“你……你不是要利用笔灵,你是打算戕灭所有笔灵的灵性,都炼成你儒门的傀儡!”
函丈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传来:“就是如此!我要这天下,再度开儒门道统!笔灵本就是奇技淫巧,惑坏人心。人间只要听圣人之言就够了!”
“你这哪里是纯儒,分明是腐儒!”老李怒喝道。
函丈似乎没兴趣跟他多谈,触手继续加力,眼看就要把七贤笔从老李身体内吸走。老李的意识逐渐模糊,可他到底是一族之长,这时骤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大声念诵道:“……有贵介公子,搢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踑踞,枕曲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此乃刘伶《酒德颂》中的句子,先描述儒门礼法之士如何愤怒如何指斥,再表明自己全不在乎,怡然自乐。竹林七贤中,刘伶最为放浪形骸,视礼教如无物。是以当老李把七贤笔中的刘伶唤出来,儒门阵法竟然无法拘束,对其无从克制。
这一股力量并没去拯救老李,而是送到了诸葛一辉身上,裹挟着他朝庄外飞去。诸葛一辉骇然莫名,只能随着力量飘然飞开,远远看着老李的身躯消失在天人笔的光芒中。
天人笔吞噬了七贤之后,利芒愈盛,又分出几十条触须,分别刺向困在桃李阵中的诸葛家笔冢吏。惨呼声此起彼伏,赫然成了天人笔的一次盛宴,把诸葛家和韦家收藏的各种笔灵尽数吞噬……
此时韦家藏笔洞前,死里逃生的一干人等聚拢在一处,面无喜色,浑然不知外面的剧变。
虽然青莲笔与从戎笔成功迫退了诸葛家,可没有人高兴得起来。韦家这一次伤亡极其惨烈,笔冢吏近乎全灭,笔灵损失殆尽。
“韦家的小孩子们和女眷,都还在藏笔洞里吧?”罗中夏问道。韦定国转头望了望洞口那几个大字,用一种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是的,他们就在藏笔洞的最深处。”
罗中夏摇摇头,他怎么也没想到,为了笔灵,居然要残杀到这种程度。
诸葛家也罢,韦家也罢,似乎为了笔灵而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整个家族的命运和几百条人命,就这么不值钱?这实在超出了罗中夏所能理解的范围。
难道才情就真的比人的性命更加重要吗?笔冢主人保存才情的初衷,难道不就是为了让人们更好地活下去吗?
罗中夏觉得自己在赢得一场胜利后,反而变得惶惑了。他有些茫然地走到二柱子跟前,想把他搀扶起来,却发现这个小家伙倔强地瞪着内庄的废墟,双拳已然紧紧地攥着,不肯收回从戎笔。两道眼泪哗哗地从他的眼眶流出来,却无法融化他坚硬愤怒的表情。
罗中夏回头对韦定国道:“把他们都叫出来吧,我要收笔了。”
韦定国抬起暗淡无比的眼睛,似乎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韦家藏着七侯之一,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此时在这位老人心中,却也掀不动任何波澜。他缓缓起身,弓着背走进藏笔洞内。
罗中夏暗暗叹了一口气,开始按照陆游交代的法门准备。
深藏在韦家藏笔洞内的这一支管城七侯,叫作慈恩笔,乃是炼自唐代一位高僧,这位高僧算得上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位和尚——玄奘。
玄奘当年一人西行五万里,历时十七年,取回经论六百五十多部,返回长安之后,他又潜心译经,先后十九年,译出七十五部经论,前后有一千三百三十五卷,成就了震古烁今的大功德,可谓取经至心,译经至笔。后来他在大慈恩寺内建起一座五层高塔,用来存经,名之曰慈恩塔——也即后世之大雁塔。玄奘圆寂之后,他一生心血,便凝炼成这一支慈恩译经笔。
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慈恩塔贮中原之释典,总佛法之精要,天生有容纳收储之能,俨然就是一处小世界。当年笔冢主人把它放在韦庄后山,自然就形成一处秘藏洞穴。韦家传承这么多代,竟无一人觉察到,这韦家藏笔洞,竟然就是慈恩笔的本体所化。
所以罗中夏得先把韦家人叫出来,才能收笔。
因为外面有韦家遮护,慈恩笔的封印并不似天台白云、灵崇、青莲、紫阳几支笔那么复杂。只要用玄奘当年译经用过的一支小毫,就可以点化而开——前提是,使用者必须是另外一个七侯笔冢吏,这就防止有人误打误撞。
罗中夏取出陆游给的译经小毫,唤出点睛笔来。点睛能指示命运,与志在超脱轮回的佛经最为相合。它一出现,就自动附在小毫之上。罗中夏紧捏着笔杆,一等韦定国把人疏散出来,就立刻收笔。
眼见韦定国迟迟不出,罗中夏有些焦急。韦庄外头如今是个什么局面,他们也不知道,但函丈绝非善罢甘休之辈,得抓紧时间才成。
忽然二柱子从地上跳起来,警惕地看向天空,从戎笔如长剑凌空,无比戒备。颜政、秦宜等人也无不色变,几乎要憋闷而死。
只见庄外紫云滚滚,天人笔已经吞噬完了诸葛家的笔冢吏,收入金色触须,朝着藏笔洞而来。它这一次吞噬了几十支笔灵,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那藏匿不住的凶悍气息,遮天蔽日,比当年吞噬桃花源还可怕,大有天上天下唯儒独尊的气势。
“不好,它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着慈恩笔。”罗中夏大喊。
如果是对付这些小人物,天人笔根本不必显露真形。函丈苦心孤诣筹划了这么一个局面,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同在七侯之列的慈恩笔。
颜政和二柱子纵身要去挡住,可秦宜一下子把他们拽回来。天人笔现在太强大了,一两支笔灵过去,只是送死而已。
“你倒是快点收笔呀!”秦宜冲罗中夏大吼。
“可是……里面还有人呢!”罗中夏迟疑道。韦定国和韦家最后的老幼病残,还没从里面出来。现在收走慈恩笔,那些韦家人就会全被嵌在山中,与死无异。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这些!”
罗中夏犹豫地抬起手来,握着译经笔,却迟迟不肯动手。收笔,可以阻止天人笔的吞噬,但要付出百条人命;不收笔,人命固然能够保全,可也会让函丈获得管城七侯之一,为未来决战投下无穷变数。
罗中夏在课堂上曾经听过一个心理学实验,叫作电车难题。一辆飞驰失控的电车开过来,前方是悬崖,如果不及时变轨,一车人都要死;而如果变轨的话,另外一条轨道上是一个小孩,一定会被电车碾死。如果你是扳道工,该怎么做?
当时课堂上的讨论,罗中夏已经不记得了,似乎没讨论出什么正确答案。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要面临如此重大的抉择。汗水悄然从他的额头流下去,嘴唇微颤,这一次,就算去问怀素禅心都无济于事了——禅心可以解决内心自省,却解决不了外物抉择。
最合算的选择,当然是尽快收下慈恩笔,它的价值显然高于一群韦家的陌生人,可是在罗中夏朴素的道德观里,性命岂能如此衡量。
天人笔的威势越逼越近,颜政、秦宜等一干笔冢吏都被压得抬不起头,只有二柱子勉强站立,可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那无数金黄色触须在半空舞动,似乎为即将到来的大餐而无比兴奋。
罗中夏的手臂肌肉因为过于紧张而无比酸疼,手腕剧烈抖动。同伴们焦虑的声音在耳畔回荡,脑海里都是韦家人扶老携幼朝门口赶来的画面。两边交相压迫,不断挤压着他的心思,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就在他几乎要疯掉时,脑海里忽然闪现两个人的面孔,两个他都没想到会出现的面孔。
一个是房斌临死前的脸。在法源寺里,罗中夏眼睁睁看着房斌在面前气绝身亡,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一个温热鲜活的生命,就在一瞬间消失了,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这对他的心灵产生了极大冲击。
另外一张脸,却是他的老师鞠式耕。两人分别之时,鞠式耕觉察到了罗中夏的异样,送给他一幅赠言,一共八个字:不违本心,好自为之。
这八个字一浮现在心中,如万里长风吹过彤云,罗中夏心中霎时一阵清明。他转头看去,天人笔已近在咫尺,最长的一条金黄色触手的手尖,已勉强能扫到藏笔洞的入口。
罗中夏把译经笔朝藏笔洞里一插,低声念起《心经》来。《心经》乃是大乘佛法第一经典,凝练了精髓要旨。玄奘法师亲手将其译为华文,文辞雅驯,言简义丰,从此遂成定本,流传千年。最关键的是,《心经》不长,只有二百六十个字,以罗中夏的懒散,也能迅速背下来,此时低声诵出,正可以催醒沉睡在藏笔洞里的慈恩笔灵。
随着一阵阵诵经声,藏笔洞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开始放出一圈氤氲祥和的佛光。其他人俱都停下动作,朝着这边看过来。颜政瞪圆了眼睛,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真的要收……了?”二柱子捏紧了拳头,想要冲过去,却被秦宜不动声色地拦住。
就连天人笔,都在半空停滞了一下。对面的慈恩笔灵是管城七侯之一,若是觉醒过来,就算是天人笔也不得不认真对待。
罗中夏对这些反应不闻不问,一门心思握着手中译经笔,念诵不已。当《心经》念到了第三遍时,藏经洞从硬实的岩体化为片片灵光,从山体中徐徐脱出,边缘隐隐有光圈轮转,七宝缭绕,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它最终并未变成一支笔,而是化为一座四方楼阁式的庄严宝塔,俨然就是慈恩塔的模样,镇守在天人笔和众人之间。塔顶一点灵光不昧,琉璃光旋,正是玄奘魂魄寄寓之处。
天人笔见状,迫不及待地伸出最粗大的一只触手,朝它狠狠刺去。奇怪的是,慈恩塔并未抵抗,而是任由其刺入塔身,缠住塔顶佛宝。触手一提,就在佛宝离塔的一瞬间,挂在塔边檐角的百十只铜铃突然无风自响,似如百十名高僧大德在同声诵经。佛塔顶端徐徐展开一顶上覆璎珞华盖、四周张诸幢幡的宝帐,无边无际,把慈恩塔罩了个严严实实。
眼看自己要被罩住,天人笔笔身一颤,触手急忙从慈恩塔顶抽离,赶在帷帐盖严前缩回本体,触手尖仍攫住那一枚七彩琉璃佛宝。
这佛宝本是玄奘的精粹所在,得了它,即等于是得了慈恩笔。天人笔甫一得手,立刻迫不及待地一口吞掉,周身光芒登时又旺盛了几分。它晃了晃,似是极为满意,想俯身顺口吞掉青莲、点睛、画眉、从戎、麟角诸笔,毕其功于一役。
可奇怪的是,明明慈恩笔的核心佛宝已被吞掉,可那座慈恩塔却并没消失。无论天人笔的触手如何攻伐,塔顶的宝帐却岿然不动。
此时罗中夏等人被笼罩在宝帐之中,外面的情形却能看个通透。他们看到天人笔像条鲨鱼一样,在宝帐周围盘旋许久,屡次试探,却都空手而归。过不多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天人笔的笔杆中央部分,突兀地亮起一排梵文种子字,让儒门至尊的天人笔顿觉如鲠在喉,不得不停止对佛塔的侵袭。
全真教祖王重阳曾有一首诗云: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说的正是中土三教,素来可以彼此相融。天人笔乃是儒门大笔,慈恩笔是释家大德,两笔互相吞噬,究竟谁融合谁,一时还不好说。
在远处的函丈,显然也意识到不妥。它没料到,慈恩笔的笔灵被吞噬之后,居然还有反击的余力。天人笔今天吞噬了太多笔灵,光是消化压服就要花去大半精力,稍有不慎,被对方反吞也说不定。而今之计,须寻得一处儒学丰沛之地,徐徐化之,至于眼前这些小对手,恐怕是顾不上了。
函丈今日已算是大获全胜,这些小小残羹不追也罢。它极有决断,一念及此,只见天人笔长啸一声,迅速离去。霎时间紫云收尽,天清气朗,只剩下一座佛塔,坐落于韦庄的断垣残壁之间。
颜政看着保持着诵经姿势的罗中夏,忍不住问了一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罗中夏没言语,可那慈恩塔的塔门却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老老少少一百多人,最后一个正是韦定国。二柱子“啊”了一声,惊喜莫名,迈步迎了上去。那些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原本正在通道里艰难通行,怎么就从一座塔里钻出来了?
等到韦定国一走出塔门,这慈恩塔终于缓缓消失,散作片片灵羽,消逝在废墟上空。
秦宜抚住额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罗中夏道:“你……你这个白痴!为了救这些无用之人,居然任由慈恩笔被吞噬,你是有多蠢!”颜政摸摸脑袋,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在最后一刻,罗中夏毅然选择了让慈恩笔去救出韦家人,以致笔灵落入天人之手。他歪着脑袋,有点迟疑道:“虽然这次你做了赔本买卖吧,可哥们儿我觉得你这么做挺舒服的。”
罗中夏回头苦笑道:“你们别误会啊,我的确是想救人,可化塔护持这事,是慈恩笔自行做的,我可没那个能耐去命令它。”
秦宜一愣,那居然是慈恩笔灵自己的选择?这时韦定国的声音悠悠传来:“玄奘法师以慈悲为怀,顾念天下苍生,这才有了西去取经的壮举。他化身的笔灵,又怎么会去伤人呢?”
慈恩笔灵,继承了玄奘悲悯怜世的精神。就算罗中夏刚才不顾人命强行要收笔,它也不会顺从,只会让所有人落入两难境地,坐被天人笔吞噬。正因为它感应到了罗中夏的犹豫和决心,这才主动舍弃自身安危,显化一座慈恩塔,护住韦庄幸存者和外面那几个人——作为代价,塔顶佛宝被天人笔摘走,也算应了佛陀舍身饲鹰,以保全鸽子的义举。
韦定国叹道:“感谢罗小友你挂念着韦家安危,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一直深藏在我韦家深处的,竟然是玄奘大师的笔灵。若早知道,何至于此。”他说到这里,颓然至极,一屁股坐在废墟之间,双眼发直。
尽管罗中夏做出了正确抉择,可结局依然是残酷地大败亏输。韦家笔灵近乎全灭,诸葛家笔灵近乎全灭,老李重蹈韦定邦的覆辙,七侯之一的慈恩笔落入函丈之手,可谓一败涂地,为最终决战平添了无数变数。
罗中夏精神一懈,登时脱力躺倒在地,有气无力地歪头喃喃道:“如今能指望的,就看陆游先生那边收笔收得如何了……”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个不知何处的神秘地点,陆游和韦势然并肩而立,眉头俱是紧锁。韦小榕安静地站在身后,默不作声。在他们眼前,是铺天盖地的断简残牍,这些碎片充斥着整个空间,犹如漂浮着无数书尸。似乎有什么怪力曾经硬闯进来,一举摧毁。
他们晚来一步,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韦势然侧过头去,对陆游道:“放翁先生,看这破坏痕迹应该是不久之前的事情……”陆游冷哼一声:“这一处的封印,若非管城七侯为引,是没法打开的——没想到那家伙的动作倒快。”
七侯如今不在他们掌握中的,只有一管天人笔,所以谁能提前来此取走太史,不言而喻。
韦势然道:“算上太史,函丈那边也不过七得其二而已。只要小罗那边顺利收得慈恩笔,优势仍旧在我。”
陆游对这个乐观猜想不置可否。他沉吟片刻,突然转身,朝着外界走去。韦势然忙问接下来去哪里,陆游头也不回,只是曼声吟出两句诗来。这诗莫说韦势然,就是小学生也能背上几句,乃是陆游当年写的《游山西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