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取笔?”罗中夏一直对此将信将疑。
秦宜纤纤玉手托起砚台,款款走来:“本来笔灵与元神纠缠,再度分离实属不易,不过我自有妙法。”
“是什么?”
“就是我掌中之物了。”秦宜把它端到罗中夏跟前。
这方砚台方形四足,砚色浅绿而杂有紫褐二色,纹理细密,其形如燕蝠,砚堂阳刻,与砚边恰成一个平面,看起来古朴凝重。堂前还刻着一行字,不过光线不足,无法辨认。
“呃,你说这砚台能取出我的笔灵?”
“笔为灵长,砚称端方。这砚台也是四宝之一,专门用来磨杵发墨。笔灵与元神的纠葛,当然只有用砚台方能化开。”秦宜且说且靠,不知不觉把罗中夏按在床边,二人并肩而坐。罗中夏感觉到对方一阵香气飘来,宽松的领口时张时合,让他双目不敢乱动。
他不敢大意,嘴上应承,暗中把青莲笔提到心口,一俟感应到麒角发动,即行反击。
秦宜看起来并无意如此,自顾说道:“我这方砚,可是个古物,乃是产自泰山的燕蝠石砚,采天地精华,专能化灵,不信你来摸。”罗中夏觉得手心一凉,已经被她把砚台塞到手里。
这块燕蝠石砚确实是个名物。虽然罗中夏不懂这些,却也能体会到其中妙处:皮肤一经接触,就觉得石质清凉滑嫩,只稍微握了一会儿,手砚之间就滋生一层水露。
秦宜右手攀上罗中夏肩膀,下巴也开始往上凑,暖烟袅袅而升。罗中夏紧张地朝旁边靠了靠,秦宜红唇微抿,媚眼如丝,温柔地把那砚台从他手中取回来。两人双手无意间相触,罗中夏只觉得滑腻如砚,还多了几分温润,心神为之一荡。
“你有所不知。燕蝠石砚虽然外皮柔滑,内质却是极硬,所以被人称为砚中君子呢。”秦宜趴在罗中夏脖子边轻轻说道,吹气如兰。
秦宜前胸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轻轻蹭着他的胳膊,罗中夏拼命控制神志,从牙缝里挤出一段声音:“内质坚硬,取笔会比较容易吗?……”声音干涩不堪,显然是已经口干舌燥了。
“那是自然喽。”秦宜的娇躯仍在摆动,蹭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噗!
罗中夏只觉得脑后突然一下剧痛,眼前迸出无数金星,随即黑幕降临……
他从昏迷中睁开眼睛,过了几十秒,视力才稍微恢复一些,后脑勺如同被一只疼痛章鱼的八爪紧紧攫住,触手所及都热辣辣的,疼痛无比。
罗中夏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周围漆黑一片,还有股胶皮的异味。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电线牢牢绑住,胸前被一张纸紧紧压着。
他试着运了运气,青莲笔在胸中鼓荡不已,却恰恰被那张纸压住,窒涩难耐,一口气息难以流畅运转。
正挣扎着,罗中夏眼前忽然一亮,刺眼的光线照射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关在一辆汽车的后备厢里。
而打开车后盖的,正是秦宜。
“哟,你醒了呀。”她还是那一副娇媚的做派,但在罗中夏眼中却变得加倍可恶。
“你骗我。”少年咬牙切齿。
“我不想惹出青莲遗笔,只好另辟蹊径喽。只要不动用麟角笔你就不会起疑心,嘿嘿,好天真。”
“所以你就用了那块燕蝠砚?”
“为了拍你,着实废了我一块好砚台。”秦宜撇撇嘴,她已经换了一身黑皮夹克,“哎呀,哎呀,拿砚台当板砖,我真是焚琴煮鹤。”
“那个砚台多少钱?”罗中夏叹了一口气。
“行情怎么也得五六万吧。”
“被这么值钱的板砖拍死,倒也能瞑目了……”罗中夏穷途末路,胡说八道的秉性反而开始勃发,“这么说,你的话全是假的!”
秦宜掩口笑道:“咯咯,哪会有什么不伤性命的退笔之法啊——人死魂散,笔可不就退出来了吗?”
“那你干吗还不杀我?”
秦宜打开一瓶矿泉水,对着罗中夏的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杀你?我现在哪里舍得。青莲笔轻灵不羁,难以捉摸,没有万全的收笔之策,还是暂时留在你体内比较安全。”
罗中夏不安地扭动身体,拼命要让青莲笔活起来,却徒劳无功。那一张薄薄的纸如重峰叠峦死死压在胸口,青莲遗笔就像是五行山下的孙猴子,空有一腔血气却动弹不得,在这张纸前竟显得有些畏缩。
“这,这是什么符?”
“符?这可是字帖呢。”
“庞中华的吗?”
“贫嘴孩子。”秦宜笑骂一声,“你没听过‘眼前有景题不得,崔颢有诗在上头’吗?这帖是崔颢的《黄鹤楼》,镇太白可谓极佳。可惜黄鹤笔如今不在,不过一张字帖也够压制住你这业余笔冢吏了。”
罗中夏没奈何,只得恨恨道:“哼,我现在若是咬舌自尽,你就人财两空。”
“得了吧,你这孩子哪里有胆子自杀啊。”秦宜一句话刺破了罗中夏外强中干的伪装,“咱们现在就去能收笔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她砰的一声,把车后盖重新关上。很快罗中夏就觉得车子抖动,轰鸣声声,显然是上路了。
“妈的,我也快上路了。”他心里想,却丝毫没有办法。
车子开了有半个多小时,罗中夏忍住强烈的眩晕感,试着动了动手臂。
还好,能动。崔颢镇得住李白,可镇不住罗中夏。虽然双手被背捆,至少手指和肘关节还能活动,他挣扎了几下,勉强把手指伸进裤兜,指尖刚刚能碰到手机的外壳。
又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小动作,他终于把手机拿到了手里,可以在口袋里直接按动数字。
可是打给谁呢?
110?自己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也别指望他们会像FBI一样随便就能追踪信号。
120?收尸的事应该不用自己操心。
114?别傻了!这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吗?最终他还是想到了小榕……但是……这可实在是太丢人了。死到临头的罗中夏左右为难,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想打电话给颜政。
颜政的那支不知名的笔灵来自秦宜,也许彼此之间能有什么感应也说不定。事到如今,只能赌一赌了。
罗中夏凭着感觉输入完数字,刚刚按下通话键,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猛地把他朝前抛去,脑袋重重撞在铁壁上。他还没来得及骂娘,车后盖砰的一声被掀开。秦宜神色慌张地探进身子来,挥手割断捆着罗中夏手脚的电线,一把扯掉《黄鹤楼》的字帖。
“来帮忙,否则我们都要死!”她的声音紧张得变了声。
罗中夏揉着酸疼的手腕爬出车子,还没想好用什么话来嘲讽秦宜,就注意到周围环境有些不对劲。这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附近高高低低都是小沙丘,如坟伏碑立,幽冥静谧,看来是远离公路。
在秦宜的帕萨特前面遥遥站着两个人。
一个少年,还有一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