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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布武 终见苍木 31070 字 7个月前

“都不是!因为缘分只能是由人与神缔造,而在这里有一只物怪,迷住了双方的眼睛。”

他听见木屐声由远及近,是卖药郎一步步朝他走来。

“多谢告知!形、理、真三者齐聚,接下来便是——”

“斩妖除魔。”

最后的四个字,如同被风吹过送入他耳边的气音。一时间,藤崎瞳孔剧震!

第131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不妙,绝对不妙。

尽管卖药郎平日里更多地是使用那些神秘符咒、天平又或者药物来作战,但藤崎不可能忘记卖药郎曾将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那时间溯行军外壳斩灭的那一刀。能重新出现仅仅是因为付丧神的特性,那一斩绝不是什么让人重获新生的技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不知根底的别人手上!

这群人都是白痴吗!

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的吧!!

但此时此刻,即使是再示弱也已经太迟。双方的思维分明从根本上就有所不同,因此注定了藤崎无法理解坂田银时会为夜斗挺身而出、卖药郎会将斩妖除魔作为行动目的而无其他欲求。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不觉得自己有错,因此夜斗的反抗就是叛逆,银时的行为便是掠夺,卖药郎的发言——便是,如同山崩海啸暴雨洪水一般的、表面上是自然变化实际上却是神明在背后指使的、自私的恶事。

他对于神明那种真切的憎恨,有如实质地从他的目光中迸射出来。头颅仍然被踩着、手掌仍然被钉着,连面妖都被符咒隔断了联系难以号令,在这种被完全压制的前提下,唯独已经渐渐显出轮廓的东西还在忠实地反映着他的内心。

既如锁链,也如寄生虫,恶狠狠地纠缠、啃噬、吞噬、联系着藤崎与夜斗、与螭、与蔓延而上去往远方不知位置的虚,这般的丑恶的物怪!

“这是作为人时未能顺意的心,也是作为死者时未能平息的怨念。”

“本应在落入黄泉时被黄泉吞噬,但是却返回了人间。本应在重新成为人时消解,但是却再度横死、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卖药郎站定在了他面前,以藤崎的角度,直视过去也只能看见那双木屐与垂落下来的衣角。

“即使进入黄泉,也没有投胎转世过。因此作为死者的怨气从来没有减少过,每一次肉身死亡都会累加。占据别人的身体,再以别人的身份生活而蒙蔽天机,但是身体真正的主人等同横死,不管身体的真正拥有者怎么想,只要这个躯壳到了死亡那天,就等于你亲手杀人。”

“无数次与妖魔共处,仍然能够保持灵魂不受影响,是因为你借了肉|体来维护灵魂、是因为通过因缘的联系借了神明(夜斗)的灵力庇佑、是因为你身怀之物隐蔽了自身与妖魔的区别。”

“——似是人魂,实为妖魔。”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落地之时,鬼面的退魔剑已经咔咔咬合两声,应合着卖药郎的判断,在其手中寸寸出鞘!

那片衣角在藤崎的眼中如涤去尘土般蜕变成灿烂的金黄,如火星般坠落下来的几个符文甚至还没落在身上,就已经给他带来如遇天敌的灼痛感。在那片煌煌烨烨、如同能清扫一切的“刀刃”落下来的剎那,藤崎咆哮出声:

“螭器!”

他在卖药郎叙述、揭开他的秘密时一言不发,才不是因为无力反抗,仅仅是是为了抓住在被三人围住、敌众我寡的劣势下最可能脱身的空档罢了!

螭的面上犹有泪痕,多年来服从藤崎命令的习惯让她在思考之前已经下意识地应下,重新化为禅杖。但是转瞬她已经顿悟过来,在禅杖之中惊恐地大哭道:【不行啊!父亲大人,我挡不住的……我会死在这里的!!】

但是藤崎已经持着她,以非惯用的那只手、也是唯一空着的那只手,切断了洞穿自己手掌的洞爷湖。夜斗的妖刀尚且不能对抗身为神器的螭,银时的木刀就更不可能了——木刀几乎在被杖尖触碰的时候就被轻松洞穿撕破,但这尚不是结束。

禅杖长度太长,原本在如此之近的时候成为劣势,但是藤崎握着禅杖强行撑起自己,竟然在这瞬间靠着爆发力将一直踩在自己头上的银时掀了下去,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舍弃禅杖,直接将其作为踏脚,借力反弹向另一边!

夜斗慢了一步,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绯器!”

但藤崎已经将禅杖作为替身,脱身而出了。

一个房间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

前路被堵、敌人太近、卖药郎那一击的气势更像是能清扫全场,藤崎他只有退入紧急逃生的通道才有生机!他对这个房间的熟悉是他唯一的优势!

他并没有去看卖药郎的攻击,更没有去浪费时间直视那片要斩下来的符文,在短短一瞬内提速、再提速,爆发出肌肉所有的潜能,试图没入那仍然运转的庞大机械的阴影中。并不炽热、也不冰冷的“刀刃”似乎始终追逐着他,哪怕距离刚刚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系列动作也只是过了短短几秒,那份不知是否落下的“刀”仍令他毛骨悚然,危机感简直如影随形。

“你这个——”

呼呼的风声下——不,不是风声,而是一截断开的木刀被人直接飞掷而来,洞穿了整个机器,拦截在了他的面前,硬生生阻住了他的去路!

只差这么一下。

“——跳来跳去的虫子,属性是蟑螂吗你!”

只差这么一下,后面汹涌而来的东西便追了上来,将他吞没在内。原本是不应该感觉到痛的,因为卖药郎的攻击只会针对“物怪”而已。但是因为他滋养物怪的是自身的怨念、与物怪融为一体的是自身的灵魂,因此在物怪寸寸消解的时候,他也在漫天飞扬的符文里发出惨嚎。

从他身上蔓延而出的寄生虫犹如落入热油中不断扭动萎缩,痛苦地放开了夜斗、放开了螭和放开了仍在遥远之处的虚,蜷缩着朝他躲来。但是物怪躲得越深,那份用于“斩妖除魔”的攻击就越透彻,犹如刮骨疗毒般挖入灵魂的深处,连本被符咒阻拦在外的面妖都被波及而化为飞灰。

一声轻微的“咔”声从藤崎的怀中传来。

那是他驱使面妖的依仗,是他在卖药郎口中“身怀隐蔽了自身与妖魔的区别之物”,是他能从数百年前作乱至今的力量来源。

那是,他在第一次意外死亡时,从黄泉的女神伊邪那美手中偷盗而来的毛笔“黄泉之语”。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是他的野心,还是他的计谋,全部都由此败退。努力了那么多年、他此生的夙愿……毁在如此玩笑的情况下,毁在这么籍籍无名的几个人手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

他愤懑道。

“凭什么要来阻拦我!不该给机会的……早知道一开始就全部铲除掉就好了!根本不去等就好了!”

“凭什么这世间的人类如此愚昧、只会被动被神明指使,却毁掉了我的心愿啊!!”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卖药郎的攻击里受伤的只有藤崎而已,因此银时拍拍灰爬起来,大大咧咧地走到如今真的再起不能的藤崎旁边,半点不心虚地踩着藤崎的脑袋发力,把自己的断刀拔了出来。

“银桑我懒得去信什么神之类的,只是看不惯小孩子受欺负而已。”

“你不如再看看你的‘孩子’们——看到了吗?”

如今真的是生死由人,藤崎也只能抬起眼看过去。

“绯”是夜斗曾经赋予螭的名字,因此在夜斗呼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原本也在那一斩攻击下的螭立刻主动应下并化为了夜斗的神器、落入夜斗的手中,移形换位得以脱身。

尽管那一刀或许并不会伤及螭,但其中的威势与力量都太过可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直面过这份压力,螭也在化身夜斗的太刀后刀刃不停轻轻颤抖。以夜斗有些为难和僵硬的表情来看,大概少女的哭嚎和战栗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停下。但她再怎么难过,也无法阻止夜斗闻言看过来,与藤崎对视——

在夜斗和藤崎重合的视野中,另一项可见的东西在物怪被铲除后正一寸寸浮现。半透明的、细到几不可查的细线一头联系着藤崎、一头联系着夜斗,正焕发着淡淡的微光。

“……等等。不可能……”藤崎目眦欲裂,喉结耸动,“夜卜,你应该知道我们性命相连的吧?”

那是“缘”线。

藤崎本身其实应该在那一击里灰飞烟灭,但是因为人才能向神明祈愿,他的神明(夜斗)仍然存在,因此他也应该存在——这样因果倒置,才反过来地保留住了他仅剩的一点生气。如果他和夜斗之间的因缘被斩断的话,那么因果不再存在,他就不可能再留在人世了!

“在这两个月之前,一直以来供你吃穿、抚育你长大的难道不是我吗!?”

这是藤崎的话术,同时也是他始终无法理解夜斗所作所为的疑问。

“是啊,老爸。”

夜斗回应道。

“但是我不是你的工具……就算是神明,我也是活着的。”

“螭器!螭器你还在干什么啊!!”

眼见夜斗一点点将神器举高,藤崎的额角都跳出了青筋,破罐破摔地怒喝道。

“你真的想看夜卜离开我们吗?螭!”

如果是要斩断因缘这类无形之物,妖刀显然不够,能成功的只有神器。但是,作为神器的那振太刀只是在夜斗的手里不停地颤抖、颤抖,却没有再响应藤崎的呼唤而离开夜斗。

踩在藤崎头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偷偷加力,以一如既往的懒散口气说道。

“听好了,银桑我呢不是画外音,没有工资拿所以也不会向你解释什么。不过作为家长告诉你,夜斗摆脱了你这个人渣他也不会消失,除了你还有很多人记着他,你以为的性命相连只是说服你自己——所以你看着就好。”

“来看着,这孩子是如何成为江户的神明的!”

应着这一声,少年神明提刀而落,纵使刀尖疯颤也无损结果,缘线无声而断!

一切终成定局。

阴冷的风无声无息地从地下渗漏出来枫。

淤泥一样的手臂、妖魔一样的蛇虫鼠蚁爬过了藤崎的身体。破碎的毛笔从他的怀里掉出,被更下方的女神接住。面容腐烂、衣着锈蚀的女神大概是心情很好,朝着他微笑起来,形如枯骨的面庞也渐渐丰满,成了他朝思暮想的、平凡而清瘦的、甚至还带着些不好看的麻子的脸:【你回来陪我了吗?】

这是黄泉的女神伊邪那美。

【怎么可以答应了之后又离开?还弄坏了我的东西。】

一定要快点离开,否则就会被黄泉侵蚀。

【这一次要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啊?】

那张被幻化而出、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麻脸,又在瞬间腐烂成骨架。不管他如何挣扎,都被蛇虫拖拽着寸寸向下,本应无所束缚的灵魂头一次如陷入沼泽般无法动弹。

这是比刚刚被斩时更深的恐怖感。藤崎竭力想要逃回躯壳,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只能蠕动一点头颅,无法逆转灵魂被一点点拖离身体的现况。他只能蠕动着、喃喃自语着、怒目而视着:

“我才不会就这么坠落回黄泉!我还要回到人世、我还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斩断和我的因缘就完了吗?我还能回来、我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

那张从地底张开的大嘴猛地合上,将他最后的魂灵吞没了。

第132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在藤崎消失后,夜斗和银时总算是找到了那张罪魁祸首的擦嘴纸……不对,是制作机器的图纸。在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其烧的渣都不剩、机器也都因他们难得靠谱的危机感而被拆成无数个拼都拼不回去的零件后,这个横跨了六十多章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当初前往时之政府的一共是坂田银时、坂本辰马、三郎共三个人,自然回来也是一起返回,只是作为掌握了穿越时空这一利器的科技大手,时之政府非常贴心地给予了大家选择落点的自由,以免发生什么直接落入战场当场gameover的惨案。银时摩拳擦掌地准备趁机敲藤崎的闷棍,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用说了……坂本辰马则直接一步到位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快援队飞艇上,脑子里想的是可以直接准备起来往各星球的星图了,奈何带着墨镜加上下去太快没有看清环境,落点不是待命的总舰而是这次协助高杉等人的副舰,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也不用说了。

最后的三郎,也是最为重要的角色,他的选择是——

是身在宇宙和虚面对面。

——三郎!你在干什么啊三郎!!为什么你的选择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啊三郎!!

姑且还是倒回十几分钟之前——虽然位于宇宙,但这个落点并不是任何一颗星球。准确来说,这里应当是远离地球的、暗中操纵幕府的、将名字与相貌都遮掩起来的“天导众”的基地——至少之前如此。但是现在,这布满了顶尖科技的金属造物里,已经满地都是鲜血、碎屑以及蠕动的肌肉组织,连在中央站立、静静微笑的虚,都像是化入了死亡之中。

唯一令这里与宇宙中的无数死亡的天体区分开来的,是在黑暗中一闪接着一闪的警告红光——对天导众而言,天照院奈落众也只是随时可以替换的触角,甚至没有他们的首肯,具体的警告情报也无法被呈递上这个最为秘密的聚会之地。弥漫着死气的地方已经没有其他人能通过权限、俯首下来听一听地球上某个地方发生的变故,仅剩的那个长发男人也只是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

警告灯一下又一下地将虚的脸扫出一层虚浮的血光,在寂静的、凝滞的空气中,他唇边的微笑也越发诡谲。但他并没能继续等待到红光的源头分出胜败的时刻——因为在本应没有他人能够入侵的、唯此才能让天导众稍稍安心的这里,蓦然冒出了完全陌生的气息!

三郎从天而降,先声夺人:“这个灯!着火了吗?嗯……大危机,感觉能用来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别的方面暂且不论,在时空定位和穿梭上,时之政府的水平无出其右。三郎这次的落地没有以从天而降去考验年近五十的人的身子骨和旁人的爱心,平安安稳得简直感人至深。只是骤然从光明处换到黑暗里,身体素质上只是个普通人的三郎没能第一时间发觉眼下环境的不妙之处,环顾四周在警告灯里确定了虚的位置后,就大大咧咧地踩过一路的血迹,径直站在了虚的面前。

“喔!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你了,不过上次也没来得及打招呼……那也和第一次见没差啦。”三郎随意道,“既然着火了那我就长话短说。我觉得你——据说是比我年纪大?大叔,我觉得你很能派上用场,雇佣你来打时间溯行军!”

虚:“……”

虚:“?”

在虚活的这么多年里,这么清纯不做作的招聘方式还是头一回见。他唇角的笑弧就像是被焊在上面般一动不动,眼珠毫无感情地直视着三郎的脸,浑身上下透出的都是一种非人般的令人悚然之感。耳边无形的秽气还在发出嘈杂的低语,尽管虚不会因此而精神狂躁,但不得不说,这经常地会让他想起自己迄今为止度过的岁月——作为不老不死的存在而被逼迫残害、作为身手利落的强大存在而被争夺、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利用更多还是被利用更多,这样与人类始终纠缠在一起的数百年。

这样柔弱的普通人类、这样荒谬天真的要求,就像是逐渐将他的身躯血肉视为所有物而虚情假意的幕府或是天导众——在他愿意忍耐的时候,就能容许对方说下去。而在他无需忍耐也不愿忍耐的时候,只消将手搭在刀柄上、消耗掉看上去几乎没有移动过的一个瞬间,这里就会只剩下他这一个生物。

三郎毫无所觉,继续道:“虽然你好像在和那个藤原(藤崎)合伙——不过,他说的什么拯救世界之类的东西,感觉只是他一个人在说他的想法,完全没有听到你的意见。那我雇佣一下你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是想拯救世界、毁灭世界还是报仇雪恨都能顺便完成的样子。”

“拯救世界?毁灭世界?”不知是哪一个词触动了虚,又或者有其他隐情,他手掌的动作凝了一凝,最终只是虚虚地落在刀柄上,语气平淡,“那个家伙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想要我终结掉无尽的生命,最好是连灵魂也粉碎掉。”

三郎:“那是他说的。所以你呢?”

虽然将警告灯误以为是火警,但此时此刻,站在虚面前的青年完全没有被时间的紧迫性裹挟,就如平常一样散漫、随意、理所当然地直视过去。

“我是很心动想要个帮手啦。不过如果实在合不来也不能勉强,面试不就是这样嘛!”

虚似乎思索了一会。在他这个空寂的、冰冷的眼神下,他的一切举止都像是为了去做而做般生硬刻意,但在他张口的时候,那份笑容有如真实般温柔可亲:“我愿意让藤崎尝试去分开我的灵魂和身体,成为所谓的神器。就如他所言,能联系这个星球的阿尔塔纳的我大概是唯一能做到将纠结在这个世界周围的相关线斩断的最强神器——”

“所以,这样毁灭起世界也会相当容易的吧?无论是杀死这一个我,还是杀死下一个我,又或者是杀死所有的‘我’诞生的可能性……”

“这具□□能够不断复生,这个世界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堕入战乱之中。这样的重复我已经腻味了。”

这样说着,虚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什么东西一样,语气轻快了起来:

“我看到了。他身边那个神器的女孩子,在变成神器后也是有自我意志的。实在是很有意思。”

在藤崎的花言巧语中,最初打动虚的并不是藤崎所以为的、夜斗身上连缘分都能“断绝”的才能。而是被作为神器展示使用,在使用者的意志之下仍然能游刃有余地表现出自己想要的武力程度的螭。

“如果有人信仰便是神明,那么脱离了□□的我又如何不是神明?如果那具□□仍然能酝酿出自我意志,那我为何不使用我自己去做我想要的事?这个时候我便觉得,藤崎实在是……”

“——向我提出了,很有趣的建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

既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也没有心如死灰的悲痛。那是从无法选择生死的“虚无”中诞生的痛苦,是平静下的杀机。正因为说出这些话的虚态度如此得风轻云淡,连自身都可以轻易抛舍,才越发显得难以被动摇。

然后三郎啪地一拍掌,轻松道:“这不是正好吗!”

“虽然我没太听懂,但好像不会造成其他伤害的样子(不是啊!!)。你这家伙是有什么自我伤害的爱好吗……很不好喔!比起这个,先一起找造成这个的家伙算账看看再决定以后吧!”

“算账?”

“那个藤原(藤崎)没有和你提过时间溯行军吗?就是那个啦。”三郎主动自觉地朝着虚的方向更走近了一点,“对手就是时间溯行军的boss。之前也有听时之政府的人说什么阿尔塔纳是被时间溯行军破坏后弄出来的措施什么的?说得太绕了没有记住,不过大致的意思就是相互不能打架吧。毕竟要节省能量之类的……咦,这是不是我和你也不能打架的意思?”

【三郎大可不必以身涉险!!】

在三郎越走越近,言语之中透出某些危险苗头的时候,阻止了三郎这一想法的男音……自然是从三郎的身上传来的。

一缕半透明的雾气从三郎口袋中的纸人里冒出,渐渐凝聚成三郎面容一样、但是神情性格都天差地别的青年。尽管已经是死后的存在,但在三郎停下脚步后明智光秀仍然露出了生动的如释重负表情,反倒是三郎仍然是一脸无所谓:

“小光就是操心过头了。本来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变成式神后这么快就能出来了吗?我不太擅长说明诶,你要来吗”

根本是被三郎的危险发言惊出来的明智光秀颔首道:【请务必让我代劳。】

这自然得到了三郎干脆的应允。随后,半透明的幽魂看向虚,唇角缓慢地泛出一点笑意:

【那么,虚先生,三郎未能言明之事就由我代为说明——】

【不过在此之前,奉劝阁下还是放弃藤原(藤崎)提出的想法。毕竟,不管看上去有多大的可行性,都必定会在我等重返时之政府前归零。】

第133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八天

此时此刻,明智光秀其实还不知道天照院的基地发生了什么。但是就算不知道,他也能自信地说出这些话——脱离这边的乱局,以局外人的眼光看来,藤崎的致命弱点简直再显眼不过。

因为依仗的人手太少了,因此难以被人动摇;同时也因为依仗的人手太少了,因此只要被撬动哪怕一角都会全盘崩溃。藤崎以情去驭人却做不到以诚换诚,以利诱人却被表面上对自己的有利所吸引,因此他的野心即使再庞大、他本人为此付出再多,也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居于藤崎计划核心的,偏偏又不是他本人,而是夜斗。甚至虚本身对于藤崎提议所催生出来的自己的想法,也是建立在夜斗的配合上。

三郎与银时等人返回这个世界,是意图达成时之政府暂时稳定这个世界不在崩溃、以换取这个世界成为针对时间溯行军的奇袭军临时驻地的盟约。藤崎作为可能在其中捣乱的危险分子,不管他是否会自取灭亡,明智光秀都不会容许这一次的目的出现差错。因此,明智光秀的自信不是来自于对地球上某个角落发生的暴打一事的上帝视角,而是更加纯粹的对自身的自信——

只要需要这么做,他就会不惜一切手段去达成。

正如当年本能寺之变的以身相替。

尽管和虚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明智光秀天性的敏锐已经让他意识到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话策略。因此他对于藤崎的敌意只是浅浅带过,即使比起三郎,他的视野能更加不受影响地看到满地血渍碎骨,明智光秀也只是习惯性地双手一揣,平静道:【三郎既已提到阁下已经从藤原(藤崎)口中得知时间溯行军一事,那么我就从此处说起。】

这些背景设定对于明智光秀来说已经是耳熟能详,说起来几乎不用停顿。而连死亡都已经失去、只剩下一片虚无的以“虚”为名的男人,终于能借着别人的口,完整地了解自己诞生的原因以及不死的缘由——是和三郎的穿越、明智光秀的诞生一样,是和检非违使的出现一样,是和天照作为人柱一样,作为这个世界自救的一种方式而存在的、本质为自利的“奇迹”。

生不由人,死不由己,实在是乏味至极。

他不可能对三郎或明智光秀存在类似同伴的共情,甚至听完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这种空虚感也只是有增无减。但是从这种并不认同自己出生的“原因”亦或是“使命”的无言反抗中,他又隐约捕捉到一点自己真实存在的实感——如同过去的一抹微笑又在身体中悄然复苏,这样的如鲠在喉的、只有活着才会察觉到的不快。

“就算如你所说,那又怎么样。”

虚对着明智光秀,也同时对着身躯里的自己说道。

“我诞生的时候没人告诉我要做什么,相应地我要死亡也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如何选择。即使是阻碍我的是‘我’,我也要让一切如我的想法发展下去——你们对于我,又能做什么呢?”

死亡的气息又悄然弥漫开来。血迹因为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有些黏稠,但逐渐腐败的气味从始至终有增无减。沐浴在在虚无声张扬出的杀意中,三郎若有所觉,但仍然面无惧色——

对于经历过无数战役、践踏过无数鲜血的战国大名而言,这也只不过是与和万事屋一起抢火锅一样的“常态”。

时至此时仍然能有这种胆色,虚也终于自空虚乏味而生的杀意中对他稍稍侧目。而紧接着,三郎又散漫且有点莫名其妙地说道:

“……原本就没打算做什么啊?”

“毕竟我们那边干完了,这里的世界就会逐渐恢复常态。阿尔塔纳这种保护措施也会被淘汰,不用做什么你也会自然消失吧。啊,虽然好像不会这么快不过反正不会要一百年这么夸张!”

三郎自顾自道。

“嗯,因为怎么想你的战斗力都很高啊!不用上有点可惜。不过实在招聘不过来也没办法,我觉得要制服你应该很麻烦,所以可以请你在我们打仗的时候不要和茂茂敌对吗?”

“临时据点骚乱起来很麻烦啊。”

“……”

完全没有遇见过,放弃得这么果决,说话却如此得……仿佛理所当然的角色。

虚不由得哂笑道:“你向我提出这些请求的依仗又是什么呢”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仿佛又有什么新的变故发生,他耳边嘈杂的秽气低语如被净化般消失得干干净净。被他如此质询的三郎仍然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但应和着虚的话,那个有些熟悉的、刀剑的森冷之气也已经浮现,和三郎的态度相比实在是违和得过于明显。

应该是……

难得能够与他交战数十刀而不见败落的,付丧神的气息。

敏锐地察觉到了虚在刚刚一剎的情绪波动,明智光秀轻轻抬手,凭空轻抚了几下后将刀剑付丧神的气息又归于了无形,随后慢条斯理地接着道:【虚先生。你想要做什么,我们无从干涉,也没有立场去了解——但是,我们出现在这,我们即是这世界的变故。】

【如果你会期待藤原(藤崎)带来的新发展的话,那么我们的新发展是否可请你拨冗一观?虽说不管你是否接受,时之政府都会照常插手——但是,是否会对这世界(阿尔塔纳)造成影响,想来没有人能够比你更清楚。】

【正如三郎所言,我们与你成立合作,必定是双向选择。】

不如说,这才是虚的人生中更为熟悉的强硬态度。但是这强硬之下,又似乎和幕府、天导众之流有根本上的差别。他仿佛处在一个中间点,无论是拒绝还是同意都没有充足的理由,但是这个乏味的选项竟然能摆在他面前让他驻足,这本身就是一件异常的事。

……不快。

甚至这不快本身也显得轻浮浅淡,更加类似普通人的烦躁——

“啊对了,说起来招聘应该先报我这边能开的工资吧?不好意思喔,完全忘了。”三郎突然猛地一拍手,随后当着虚的面,就伸手掏进四维空间袋,揪着什么往外一拽。

金色、灰色、青色的圆形小球就如漫天星星般洒了一地,在警告灯的红光下骨碌碌地相互撞击,即使被红光扫过、底下还衬着血迹,但依旧透出玉石般的惊人的莹润之美,里面的小人也活灵活现。比起价值本身更加重要的,则是这些小球身上纯粹天然的灵气,与它本身的特性——

这是藤崎原本想借以换取在天导众处的话语权、却最终因为身为人类只得到了后者会无视前者在天照院进出和夺权时使用的,“能容纳些微阿尔塔纳的道具”。

或者说另一个名字:“刀装”。

“藤原好像很需要这个,我觉得可能你们天什么院也会要这个。”三郎道,“我是搞不懂你们天什么众和天什么院的关系啦。不过如果是同一个的话,当初从茂茂那边抢走的你们要还给茂茂才行。”

虚没有说话,只是俯身拾起一枚刀装。

他当初默许甚至协助天导众掠夺这些东西,原本是也想看看这些东西是否能对自己造成影响,也一直是在旁观觊觎阿尔塔纳的天导众试图开发刀装直至开发失败的全过程。

如果藤崎真的派不上用处的话……这些刀装能否成为他期待之中爆炸连锁的一环呢?

虚这时才有些恍然,一直以来让他抵触的大概正是这种明明都摆在明面上,自己却有了“被人推搡着走”的感觉。但是看着这些刀装,他又仿佛重新站在了和藤崎对话时、实际上是由自己选择的位置。

于是长发的青年脸上浮现出一种平静的、因为目光的毫无波澜而显得深不可测的微笑。

“我同意。”

二十分钟后。

天照院的基地广播内传出在场人或多或少有点耳熟的声音:

“喔!大家不用再打了,天照院奈落现在起被我收编了——应该。”

高杉等人:“……?”

天照院奈落众:“???”

第134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由于三郎的操作实在是如魔似幻,因此这次攘夷志士们与真选组的联军成功拿下了天照院奈落众的总部,实在可喜可贺——才怪啦!!

与攘夷志士真选组等联合军的即使一起战斗、实际上也各自为政不同,天照院奈落众说是忠诚将命令履行到底的狗也好、是会反杀饲主的鬣狗也好,内部是再直白不过的强者为尊。阻止天照院奈落众的不是三郎的一句话,而是三郎紧接着的“啊对了虚你要不要也说两句?待会一起下去嘛”。而阻止联合军的则是……

桂:“好哦!!不愧是攘夷的伙伴!”

土方十四郎:“谁是你们攘夷的伙伴啊!!怎么看那家伙都和将军比较熟吧!”

高杉晋助:“……那位明智光秀吗?”

是三郎(和明智光秀)如魔似幻的交友关系。

就算在场的联合军分为激进派、稳健派、将军派,三郎也无疑是三票里拿到了两票。至于高杉晋助则是……实在是因为只有广播看不到人脸!诸君!别忘了明智光秀和三郎都是“织田信长”,这两个人长相一模一样、身材一模一样,连声音都超级像啊!*

有了明智光秀曾经和高杉晋助商讨过作战方案这一前提在,高杉晋助对于明智光秀的才智算是有充足的认知,因此并不觉得是在开玩笑。尽管仍然在和胧缠斗的他不会放过、也不可能放过这个生死之敌,但激进派的其他人倒是在他的示意下没有继续战斗,只是注意着高杉晋助这里的战情,做好了随时举刀的准备。

尸体和血迹遍地都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双方的战斗尚没有久到即使想停也停不下来的地步。既不可能交谈、也无话可谈的两方面对着面,每个人手中的武器都仍在滴血,凝滞到随时可以再度点燃硝烟的气氛中,作为背景音的唯有一声比一声更清脆紧密的交战之声……和,桂小太郎从不看时机的垃圾话。

桂:“哼哼哼这么一来奈落众也终于成为攘夷的一员了!”

土方十四郎:“你在做什么梦,这顶多算是三郎的私军吧?而且原本也是能和幕府扯上关系的部队,说不定之后也能重新被那个将军……”

桂:“然后只要有将军首肯,真选组也能弃暗投明加入攘夷从此被我踩在脚下!”

土方十四郎:“你在说什么鬼话?做梦吗?需要把你头摁进马桶里再做吗?”

桂:“然后只要有三郎在,将军也是一样!无伤通关幕府关卡,简直是天才!”

土方十四郎:“你从刚刚起就在说什么……等等。”

这一瞬间,土方十四郎拿烟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众所周知,三郎=织田信长,并且穿越过来之前还在争霸天下。

目前这个国家大致三种排得上号的势力,天人、幕府、攘夷志士。天人这边据说有办法解决,幕府这边的话分为茂茂将军派和一桥派两派,将军就不用说了,对三郎简直是看在眼里敬在心里,从祖先到这一代都被滤镜糊住了眼。一桥派虽然目前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一桥喜喜作为也有德川家血脉的人,这个祖传滤镜能不能逃掉真的不好说。就算退一万步而言,一桥派没有对三郎另眼相看,但是三郎既然掐住了奈落众这么个天导众对幕府下达命令的喉管,一桥派对三郎屈服也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所以幕府这边的势力居然能够达成以三郎为尊!

至于攘夷志士这边……

三郎如果能无伤推翻幕府统治,嗯,这怎么能不算一种攘夷志士的自己人呢。

亏他竟然还以为三郎穿越过来真的是毫无野心!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恐怖如斯,从一开始就布了这么大一局棋!不费一兵一卒就争霸天下到了现在,最主要的是竟然没有花什么钱!最大的支出甚至是给付丧神们付医药费!

将军!你再不清醒点把滤镜摘掉,德川幕府就要改名织田幕府了啊将军!!而且三郎这家伙的脸看上去还很年轻,总觉得还能再活个四十年,在场的人不一定能活过他啊!

意外窥见了三郎的幕府改名计划(三郎:没有这种计划),土方十四郎只觉得自己意外看到了真相,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这国家完了吧”的恐慌状态。直到喋喋不休的桂小太郎发现没有人应声,于是撞了他一下,他才连忙吸了两口烟来掩饰刚刚的不对劲。

然后……土方十四郎就想开了。

毕竟乡下出生的他要说对这个国家本身有多大的感情,那必不可能,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身边这些人。然而换个角度想一想换成三郎坐镇的话——三郎这么有钱,工资肯定都不会继续拖欠了。德川幕府都被推翻了,那么攘夷志士也不会再作乱了,茂茂将军的安全也因为和三郎的关系可以得到保障,那么真选组和真选组的上司松平片栗虎也不用操心了,而且真选组比起见回组和三郎的关系更好,简直达成了所有人都幸福快乐的happyending。

万事具备,现在只差三郎亮出目的了!

……姑且不论三郎是怎样从入手一个奈落众,直接在别人脑中一个横跨跨成了距离天下只差一步(这个地位似乎有点熟悉),且说三郎本人目前的想法仍然是一心要将江户作为临时藏兵地。

毕竟接下来对三郎最紧要的还是时间溯行军嘛!

虽然三郎捞虚作为打手完全是一时兴起,但是作为曾经差一点就真的夺取了天下的男人,他的一时兴起也远比普通人来得缘由复杂(尽管本人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坂田银时和坂本辰马一起到了时之政府,并且敲定了合作的细则没错,但遗憾的是——他们区区二人,并不能代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甚至不能代表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去决定同意时之政府的入驻,将这里作为反击时间溯行军的伏兵大本营。

因此,如果地球上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供刀剑男士栖身,就由坂本辰马提供合适的星球、甚至是提供足够的星舰作为暂时的栖身之地——这才是坂本辰马能向时之政府提供的承诺。

坂田银时的承诺则本来是打算说服歌舞伎町的众人,集合众人之力在歌舞伎町找出一个安全的地方,或者至少在时之政府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坂本辰马时保证物资的运输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三郎拿下了天照院奈落。

……就算说过许多次,此时还是要忍不住说一句。真不愧是你啊三郎!!

但三郎的一时兴起缘由则是更加简单朴素:

为什么坂本辰马是第二选项?因为时之政府麾下的所有刀剑男士都是在地球诞生的产物,也唯有这个星球还存在所谓的“灵气”、以及一些有可能让部分刀剑男士在踏入战斗前获取些许增益(极化)的历史人物。因此只有在地球、甚至只有在这个国家,才能达成战斗力最大化的战前准备。除了地球之外的任何选择都只能作为第二备选。

让刀剑男士们无法在地球的阻碍是什么?因为无论是仅仅作为万事屋的坂田银时、主场在宇宙中的快援队坂本辰马、还是认识德川茂茂的三郎,都在这个国家没有足够有力的话语权。江户内乱严重的当下,就算坂田银时抱着集合众人的心,也没办法保证能找出绝对安全的栖身之地。

所以根源还是在目前的幕府分裂、攘夷活跃——哈哈哈那就让江户和平起来就能彻底解决问题了呢!

只能说这个思路直切要点的同时实在是过于织田信长,被脑补成争霸天下真的是一点都不怪别人。

雇佣了奈落众为己方战力添砖加瓦,也解决了在江户建立与时之政府的连接的安全问题。自觉达成目标的三郎愉快地与虚踏上了回地球的路。

并且,在第一时间对所有人开诚布公——

第135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天

不得不说,三郎是有点子东西在身上的。

坦诚与自说自话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地融合在一起,以致于他的行为举止都有一种独特的、不会受人动摇的气质。对于这个被天人入侵的国家而言,时之政府的加入本应也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但正因为三郎是如此直白坦荡、对于能否达成目的又带着一股奇妙的满不在乎与笃定,因此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提出异议——只要没第一时间反对,那么让他们答应静待时之政府的表现再做决定(对明智光秀而言)便轻而易举。一旦时之政府表现出了自己的可靠与无害,有了三郎和人脉和(明智光秀见缝插针)打下的基底,结盟与协助也就只剩下时间上的问题。

尽管此时此刻,在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大家地位不同、话语权不同,被通缉的角色更是比比皆是,但他们组合起来,又恰能代表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力量。

被指使起来时竟如呼吸般轻松。

这是与看破人心以此指引他人行为截然不同的、统御人心的方式。这甚至不看个人情感、个人意愿——不管是因为利益接近也好、因为情绪靠近也好、又或者只是想驻足旁观,这个男人本身就如漩涡一样,只要对他所言有了兴趣,就难以控制地会被卷入漩涡之中,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又因为时间地点甚至参与人员都是如此凑得巧妙,隐约又透出一些命运天定或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般的令人悚然的意味。

不能怪土方十四郎想得太多,实在是国家将乱,这种一度争霸过天下、已经磨炼出了自己的风格与旗帜的家伙一旦真的认真起来,显眼得别说像道标了,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强光手电筒。

坂本辰马的准备不出意外地做了个寂寞(但本人很开心),坂田银时除了当场暴打藤崎外一点用场没用上(但本人也很开心),甚至江户原本翻涌的风云也被重新压制下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选组、见回组仍然维持着治安,对攘夷志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他们和攘夷志士们这一回都默契地维持了不主动动作、互不干涉的状态,因此一些假借攘夷之名挑动内乱的人就如秃子头上的虱子般被抓了个精准清楚,江户的犯罪率也因此大幅度下降。

奈落众重新变回了不被普通人知晓的隐秘部队,一桥派的不满也被虚轻松地打了回去。德川茂茂终于得以重回将军府,并且因为之前的那次演讲意外地有了人气,终于可以介入幕府的财政,向江户的老人发放了他计划很久的赈济米*(银时还因为是白毛而厚脸皮地想去领)。

在这样或是期待、或是怀疑、或是冷眼旁观的等待时之政府介入的日子,竟如黑色幽默般成了江户最为和平、最欣欣向荣的日子。

而后,就在约定好的时间到来的那一天——

没有特殊能力的人类无法看见这一奇景,像是坂田银时、土方十四郎这种肉眼都能见鬼的人也只能看到从地下泛起的些许星芒。但是在星球之外、世界之外,光一样的洪流在不停涌动,如银河、如螺旋、如尖锥般指向了这里。路面上的砂石轻微地震颤着,水面上无风而泛起阵阵水波,嘈杂刺耳的交谈声叫骂声还在不停响起,灯泡好似电压过大般不停闪烁。星球内栖息的龙脉如同感知到什么一样呼吸般地轻轻起伏,建立在上面供无数飞船往来的“集散地”光芒仍然明亮犹如白昼。紧接着——

像是有一瞬间的风拂过。

不同位置的光柱朝天而去,如螺旋般扭紧,呼应着外来的椎体,又在一瞬后安宁得如星尘一样散去。集散地的光倏而黯淡下去,原本正待启动的飞船如卡壳般停滞在了半空,犹如时间停滞,但工作人员的惊叫声却还在稳定地响着。店铺里的灯泡终于平稳地开始释放光芒,砂石也落地滚到路侧,唯独河面还在被风掀起一道道的涟漪。

集散地的总航行星图也好,坂本辰马的快援队星图也好,近乎三分之一的外星球在上面失去了踪迹。

并非是这些外星球消失,而是他们地球的联系被“剪断”了。

地球上的龙脉重新安静了下来,只要踏上这片土地,便始终有阿尔塔纳填补这自身——这样的、在这个星球上近乎无穷生命力的虚,头一次感觉到了“虚弱”。

并非是被痛击、被殴打、被杀害,消耗自身阿尔塔纳去填补伤口的暂时的虚弱,而是更加根源的,来自这片土地终于减轻了负担后,给予他的能量通道开始收缩所导致的“虚弱”。

时之政府采取的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如果说这个世界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不堪重负,那么显然是有太过超出历史的东西打破了世界运行的齿轮。若是说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件导致了这种结果,这可能还需要一一核查,但是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外星人,或者说天人,就是最直接的问题。

人类的世界发展到最后,确实有与外星生物接触的可能。时之政府不可能直接将所有地球上目前不应该出现的外星人杀死,更不可能查明目前这些外星人可能在什么时段造访地球——但是,有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天人是将地球作为贸易交换的场地的。

天导众一开始建立起集散地并控制这里的政权,只是在对龙脉有限的了解中将其作为用之不竭的能源去加以利用。但是既然是贸易,就代表了这里的天人并不全都来自与地球可能在未来有接触的星球。有相当一部分只是为了方便交易才勉强来到了这里。

因此,利用“七的三次方”中代表“时间”的那部分,去找到与地球有“缘”的那些星球,并将不属于这些星球范围内的所有与外层空间的联系剪断。

——负担着无数天人的地球,便在重负稍稍减轻一点后,得到了能喘息的一时半刻。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些暂时被阻碍了的星球仍然会通过与其他星球、其他交易地的联系,重新找到地球。毕竟时之政府的做法看着玄幻,实质上并不是夜斗那样能直接斩断因果的神明之力,而是依靠能够对抗时间溯行军的强大科技释放了针对性的强磁场。而且,那些未来会有缘分、但目前却混乱强势地搅入历史中的天人,是时之政府也无法理清的范畴。

但是,只是这样就已经够了。

不需要这里的人配合、也不需要这里的人参与,只是划出一片区域作为刀剑付丧神的临时驻扎地的话,这份付出已经够了!

以这里为起点,对时间溯行军的总攻歼灭战即将打响!

第136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一天

在时之政府的刀剑男士们入驻江户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

是在三郎那边轮流打卡谢谢。

拜托,那可是织田信长啊!活的!可以动的!会说话的织田信长啊!!

众所周知,刀剑、尤其是名刀,基本是重复着从一个人手中流转到另一个人手中的过程。对于名将而言,只要地位权势够高那么名刀美人便滚滚而来。对于名刀本身而言,成为付丧神是因时之政府才有的机缘,之前那段仅为刀剑的生涯大多时间里都是无知无觉,仅有重复不计其数的相同经历或是心智极坚、才智出众的人才可能对他们尚且在孕育意识的刀剑之身产生影响,进而影响到成为付丧神后的自己。

那么织田信长一度争霸天下,收集过无数名刀这点是肯定的。差一点就真的拿下了天下,心智极坚这点也是肯定的。在他所活跃的那个时代,其他武将不说深受影响至少也曾经听闻、接触、甚至忌惮过也是肯定的。

于是历史上一度曾经被三郎收入囊中的刀剑们摩拳擦掌光明正大敲门请求觐见,没有被三郎收入囊中但是旧主(比如代代相传了信长推基因的德川家)与其有关的刀剑们兴致勃勃请求觐见,本身和三郎没关系、旧主也和三郎没关系但是对三郎很有兴趣的刀剑们好奇心旺盛请求觐见,此外还有虽然本身和三郎没关系、但是刀派相同的兄弟和三郎有关系的,虽然本身和三郎没关系、但是在本丸的伙伴和三郎有关系的……

万万没想到,在三郎穿越后头一回阻止了这个男人随意出门触发新事件的存在,居然是广大的刀剑男士。

眼看三郎即将沦为新一代网红景点,在这危急之时,三郎的近侍压切长谷部挺身而出,将诸多容貌昳丽的刀剑们冷酷无情地统统拒之门外。更加丧心病狂的是这个近侍不仅在短短几小时内掌握了如何用手机熟练召唤真选组和见回组和将军的技巧,完胜了太郎太刀等在江户跟着三郎的刀剑男士,甚至还最大程度地开动脑筋将这批时之政府送来的刀剑付丧神分而化之。

具体主要表现为大力宣传了一下土方十四郎、冲田总悟等真选组与历史上的土方岁三、冲田总司等新选组在人员构成和姓名结构的相似性,引流了一部分刀剑男士前去观看(并随时可能梦想破灭)。并且依葫芦画瓢地找出了现存的刀匠各派的所在地,再次试图分流。最终图穷匕见,由明智光秀提问、三郎回答,录下了三郎对于各大织田家刀剑(和付丧神)、对于德川家康等人的看法,并通过将军的关系联通上江户的广播电台,每天只会随机播放其中几段,强势引开了一大部分刀剑……

长谷部,不愧是你啊压切长谷部!这就是能够在三郎身边担任近侍十多年仍然安然无恙,从未被其他付丧神取而代之,傲视所有同类压切长谷部的实力!

由此可见,刀剑付丧神这一物种实在是大有潜力可以发掘。

虽然万事屋们难得支棱起来想帮忙(看笑话),但结果是发现在压切长谷部用尽全力后现场仍然是水泄不通,最终靠自己连挤到前面嘲笑都挤不进去……不过至少比网红打卡景点的程度好上太多。因此这几个送上门来的劳动力除了银时敏感地嗅到了黑心资本家的气息早早溜走去边上打小钢珠、神乐因为早早准备好了要大吃特吃结果点餐太多房间放不下而被拒之门外,剩下两个的全被当场征用。

进入房间的瞬间,夜斗的眼睛就亮了。

比起之前数次见面时的宽敞明亮,这一次房间除了挤进了太郎太刀、龟甲贞宗等四名付丧神兼压切长谷部一个近侍以外,空余的地方都整整齐齐地垒着刀架。数十振刀鞘、刀柄、刀镡各不相同的刀剑正仔细地摆在上面,不乏光看刀镡刀鞘就知道是精品的类型。但比起刀剑的外表更加难得的是它们身上的凛凛肃杀之气,明明都在鞘中,却有着仿佛随时能拔刀而出的锐气!

夜斗倒吸一口冷气,情难自已地伸手!

——握住了明智光秀的手并且诚恳地发出了邀请:

“请问你!愿意当我的神器吗?”

比起真正的刀剑,对夜斗来说更让他能注意到的当然是能变成神器的灵魂好吗!别忘了夜斗至今还苦兮兮地用着三郎赠送的妖刀呢!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幽魂之身,明智光秀沉着冷静地抽回了手,平淡的声音在这一刻和三郎重合了:“抱歉,我对成为他人的附庸没有兴趣。”

“抱歉喔,小光不能让给你,而且他也是我的家臣。”

闻言,明智光秀不由得笑出一声,对三郎反问道:“难道不是式神吗?”

“感觉式神应该是那种更加……能放大招的?小光反正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三郎费解道,“不过确实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打UNO的时候给你贴纸条。夜斗有什么办法吗?”

夜斗冷漠地收回了欣喜的表情,以十分生动形象的撇嘴嫌弃表情对此做出回应:“所以叫我来就是告诉我你作为人已经预定好了自己死后除了有神社还可以自带神器是吧。我懂了。没有这种办法,别想了,就算你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志村新八:“不,等等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吐槽刚刚说不想成为附庸的人自称是式神的自打脸吗?我懂了我之所以也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们见缝插针吐槽的是吧?你们是多缺吐槽役啊!”

“诶,好可惜。”毫无对青少年神明复杂内心的敏感度,三郎只如此感叹一句,就将UNO的卡牌一手,毫无预兆地跳入了正题,“那给小光贴纸条的事情延后再说。我刚好也想请你们帮忙。现在这个外面很多人围着、很难行动的样子……感觉和茂茂将军很像吧!”

“那么当初把茂茂将军偷出来,现在把我偷出来吧。总觉得有必要去再见一面那个叫虚的男人,所以拜托你们了哦!”

志村新八:“你这情况和茂茂将军到底哪里像了啊!!凭你们都是人这一点吗?!”

三郎:“而且这一次我想要单独和他见面。虽然感觉上是成功录用了,但是……松永先生?秀吉?啊,感觉是秀吉那时候对我否认他有野心一样!”

“——总觉得,要是再被莫名其妙地讨伐一次,这么完全不吸取教训不太好吧。”

这种颠三倒四、论可比性而言简直能让人吐十句槽的发言,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竟然令志村新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秒的寂静后,压切长谷部冷静道;“时之政府预留给刀剑男士们整合力量的时间还剩十日。请您下令,无论是什么命令我都能为您完成。”

三郎:“倒不用啦,毕竟这里是茂茂的时代。长谷部还要负责外面刀剑的觐见吧?那这些继续交给你。虚那边……啊,虽然(刀剑)都带过来了,但是全部叫出付丧神来会很吵——如果能够沟通顺利的话,那边的事就交给一期一振吧!”

这么下完决定后,三郎愉快地朝夜斗伸出了手:“现在都决定好了,那么带我出去这件事靠你了喔!”

这样轻快的、一如既往的口气好似刚刚瞬间险恶起来的气氛完全不曾存在。志村新八自己也不知为何地松了口气,才重拾吐槽地大声道:“所以说你这不是和茂茂将军那时候完全没有可比性吗?你到底是那来的信心啊!”

第137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二天

尽管三郎本人完全不介意在房间里播放谁的名人名言金句集锦(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考虑了一下是放火○忍者还是放海○王),好给对他望眼欲穿的付丧神们来上一次精神上的洗礼,但奈何他和德川茂茂有本质上的不同——德川茂茂是让人觉得“你们德川家不要连这种东西都刻在DNA上啊!”,三郎那就是“毕竟是织田信长,我不懂但您请继续”。

过去的行为随性如今造就了相关人员的高适应性,所以有关如何脱离层层付丧神的包围圈注定不能参考德川茂茂的破罐破摔法。综上所述,在经过了仔细思考后,这次任务的重点最终还是落在了明智光秀身上。

没错!这门互换身份的技术就算一方变成了鬼魂也能继续用没想到吧!

作为灵魂而言,原本明智光秀是难以担负起这项任务的,毕竟从那可以透光的身躯就可以将一切掐死在最开始了。但正如他所说: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三郎的式神、成为能被驱策和再度跟随的一部分。于是双方因此缔结因缘,不再是人类与幽魂,而是审神者与式神(家臣)。有了这一层联系,他自然也能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式神那样得到对方给予的灵力作为支撑。

贴不了纸条是因为明智光秀目前附着在三郎制作的纸人身上,没有什么式神理论上该有的攻击力(三郎对式神攻击力的主观参考对象为诸多漫画的常客之安倍晴明的漫画驱使式神表现)也是因为他从生前到死后都体能薄弱、魂体孱弱。但是,如果不去刻意追逐这些所谓“式神”的强大,有了凭依的对象、有了三郎的强大灵力为后盾……诸君!

让明智光秀短暂恢复一下颜色这不是很合理吗!

要知道狐之助也算是审神者的一种式神,用来锻造刀剑召唤刀剑付丧神的刀匠(时之政府版)也算是一种式神,这两个都能有血有肉活蹦乱跳还能吃油豆腐,凭什么明智光秀不行!

——由于三郎打从根子上就不是阴阳师,因此这个为明智光秀临时赋予颜色的成果,最终还是需要特别鸣谢一下唯一一个可能勉强会点这方面的技术、带着酸溜溜的心手把手教学的夜斗。

能让双方身份互换的色差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至于能不能被付丧神们看出破绽……这么说吧,迄今为止能看见作为式神或鬼魂的明智光秀的人在这世间少之又少,但这样的限定条件也只是针对人类而已。作为低位神明的刀剑付丧神,看不见式神才是不可能的事。目前这里围绕着的都是刀剑男士,人类反而难以在这情形下挤进来,更遑论直接见到三郎或明智光秀。这仿佛在游戏开服前解决不了BUG那就把能看到BUG的装备提前踢出局,而有幸见到他们的刀剑男士们即使再激动,只要不给予他们近距离接触甚至触摸的机会,就无从看穿这一骗局。

不,这甚至不能算是骗局。毕竟,若真的细究起来,明智光秀才是原本的“织田信长”,甚至在三郎以这个名字争霸天下期间,两人也曾多次互换身份,共同铸就了流传至今的历史,身份之事早已是拆解不开的一团乱麻。

至于性格……哈哈哈,这两个人互换身份期间就完全没有认真伪装对方好吗!?明智光秀多少还有过努力,然而他待人处事包括对别人的称呼就根本就没有向三郎靠拢过,甚至从来不会撂挑子。三郎就更加过分了,戴着明智光秀的面巾也能毫不顾忌旁人眼光地爬树啊!

这两个人能在战国时代多次换身份不被发现,只能说要么是战国时代的人还是见识太少没想到过有长相一样这种可能,要么是发现了的人都在揣着明白装胡涂。

目前在外等着排队觐见的付丧神们由于以刀剑之身经历的时光过于漫长,本就不可能将织田信长的一切都记住。而明智光秀又可以说是目前这世间最了解三郎的人之一——不管是对于刀剑的态度、对于付丧神的想法、还是三郎曾有过的那些和付丧神共度的时光。这一次甚至会是互换身份的场合中,明智光秀应对最为轻松、毫无危机的一次。

在渐渐适应的幽魂生活中已经习惯了露出真容,明智光秀看向临时撕下一块白布作为面巾、罩得整张脸只露出双目的三郎,一时间有种时光倒转的恍惚。

这一次他仍然是淡淡颔首,面带微笑,从容道:“这里就交给我吧,三郎。”

而他对面的人也一如往常,充满信任地回应道:“交给你了,小光。”

——

在压切长谷部怀着沉痛(眼看曾经在织田家相遇甚至是和自己同出一源的付丧神即将白高兴一场)而又冷硬(但是既然是主人的吩咐那么近侍我没有良心!)的心情,对着塞满了整个旅店还有多的刀剑付丧神宣布信长公即将接受觐见的消息,并且开始逐个分发爱的号码牌。本就拥堵的旅店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拥堵,本就是为织田信长而来的付丧神们毫不意外地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向了那扇从几日前就开始紧闭的门扉。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完全调动的这个时候,夜斗背着三郎,悄无声息地从窗口一跃而下。

由于三郎之前和夜斗已经有过多次的良好合作关系,因此这一次三郎提出了想要尽快离开然后独自坐车去找虚的要求,夜斗虽然觉得无语且哪里怪怪的,但在明智光秀果断地让压切长谷部放出消息这如出一辙的高行动力下,夜斗也只能为了不错过机会放弃了思考换来了背人的重任,趁着刀剑男士们还不熟悉这附近的巷道,落地后就是一个狂奔消失在了拐角处。

首先是可以借到车的地方,比如真选组——啊真选组已经沦陷了,还有见回组——啊由于和真选组属于竞争敌对关系外加历史上刺杀了坂本龙马于是也沦陷了,最后还剩坂本辰马的快援队——且看这个人和坂本龙马的名字相似性自然也毫无疑问和真选组一样被当成这世界特产的同素异形体而沦陷了,因此最后能借到车的地方果然只剩下!

三郎:“多谢!我走了喔。”

只剩下坂田银时的电动车。

……眼看曾经能随手甩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判的狗大户落到如此田地,夜斗完全不想笑,只油然而生一种“光逮着万事屋一只羊薅难怪是狗大户”的无语凝噎。

精准闪避了干活又输光了私房钱的坂田银时此时作为车主的身份应承了借车一事,并充满眷恋地抚摸爱车的车头:“放心,等你回来后我会仔细检查每一寸,然后就能升级为爱车·劳斯莱斯·银了。”

被这算盘珠子崩了一脸的夜斗顿悟了银时爽快借车的缘由,也顿悟了为什么大部分时间神乐和志村新八对银时尊敬不起来,可惜他历时较少还没有磨练出能往老板脸上砸清醒破颜拳的心态,只能倍觉无奈地一抹脸,试图在委托人面前挽回口碑,同时也是为了三郎的安危道:“之前都是老爸在搞鬼,我和那个人没有直接沟通过,但是感觉能混在一起肯定不能算是彻底的好人。看在老顾客的份上,我可以当你的保镖喔!只要这个数!”

伴着他张开的五个指头,银时沉稳地接道:“没错,只要五个小判!”

夜斗:“别胡乱修改我的定价啊!!”

然而可惜的是,坐拥数十振刀剑的三郎原本就是只要想就随时可以拥有保镖——因此,在他一意孤行要独自出门的时候,与他曾经历经了战国时代的付丧神都阻拦不住,能有最大劝诫成功率的明智光秀保持默许,眼下他就更不可能因为夜斗一席话就改变主意了。

眼看三郎骑着电动车渐渐消失,夜斗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真的可以吗?我不是怀疑啦,就是……之前三郎的付丧神,还有那个明智光秀,都对三郎的安危很紧张吧?感觉他们对虚并不会信任到让三郎独自出行的地步,但是从三郎提出后答应得又很快……”

少年神明这么说着,边扭过头去看银时。没有了“父亲”带来的压力,在万事屋那种荒谬又温情的处事中,他不知不觉已经能够直接吐露一些心声。

但他所看到的坂田银时,脸上并没有那占了小便宜后得意洋洋的欠打表情。这个青年以一种十分平静旷远的眼神注视着电动车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没关系——”

坂田银时露齿一笑。

“要是不把我的爱车还回来我们就上门去敲诈啊不找车。”

“所以关注的对象只有车吗?!”

“啧,夜斗你作为男主角变身吐槽役会没卖点的!明明是天然直发就别给我浪费这令人嫉妒的设定啊喂!”

“谁管这个!每天都会给我五元的大客户要是没有了谁赔给我啊!”

第138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三天

虽然没带头盔还明显视野受限,但三郎仍然一如既往地好运气,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拦路检查的人,一路畅通、优哉游哉地骑车到了之前曾大战一场、四处都是弹孔刀痕的天照院奈落众基地,甚至还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车。即使整张脸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但那种兴致勃勃的朝气仍然茂盛地在他身上生长着,在周遭的疮痍下更显生机,让同行的德川茂茂不由得再度露出了“啊我就知道这不愧是是信长公”的感叹脸。

不对,德川茂茂什么时候来的!

之前两次被拐出去还没吃够教训吗?两次遇见的都是腥风血雨,而且都有了两次被拐带出门的历史在前,见回组和真选组都要对将军被拐这件事有心理阴影了,这到底是怎么还能出去的——

……啊,原来是因为见回组和真选组都沦陷在刀剑男士们的打卡里了啊。

原本以这两个组的责任心是不可能因为刀剑男士就放弃巡视的,奈何刀剑男士入驻江户一事,取得了的成果简直好到出乎意料。首先是他们身揣工资(小判)、对人类十分友好、长得好看、武力值高,简而言之人多事少还自带钱。即使时之政府为了避免干预时代发展限制了他们的每日花销,但刀剑男士们仍然能够相对宽裕地生活,并强势取代了那些和地球暂时失联的三分之一星图的往来天人刺激江户消费,让江户这段时间的就业岗位激增,整个城市治安一片大好。

没有维护治安的压力,见回组和真选组的重任顿时变成了维护刀剑男士们的秩序。再加上茂茂将军是个面对三郎时自认为清醒理智但他人看来早已理智丧失的真爱粉,因此将军在里(一定)应外(未必)合下成功脱出将军府,在三郎骑着小电动车路过的时候艰难地翻墙而下,以毫不犹豫地将自身安全抛之脑后的气势最终成功占据了后座,和三郎一起前来见虚。

……将军,你真的没事吗将军?

要说什么危险都不知道,那一定是不可能的。即使幕府权利总是在他人手中流转把持,德川茂茂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些夺权背后的阴影。但是这次也和之前一样——他朦胧中察觉,这份幕府军、攘夷志士共同进攻天照院奈落众后的战果,并不是他可以仗着运气和他人好意去分割的东西。而在他终于能不被人以规矩和身份桎梏、安然地立于屋顶远远看到过来的小电驴的时候,他也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了“这其中大概还有我能做的事情”。

无所谓衣着打扮,会轻率随意地这么直奔将军府邸的,也只可能是那视世间规则于无物的那个人。所以就算是看不清面目,他也鼓足勇气一跃而下。

等到终于直接站在了虚的面前时,他也确实从三郎口中得知了这一次的来意。

姑且还是从虚说起吧——作为名义上已经雇佣了天照院奈落众的人,三郎比骑车时还要更畅通无阻地进了门,连带德川茂茂都没有人盘问。但与其说是他们认同了三郎,不如说是天照院奈落原本就是做这种听人指挥的看门犬工作,因此不管牵绳的是谁都适应良好。再加上虚的武力值在这个星球上也可以说是无出其右,因而在会面的时候,四周几乎没有旁人,倒是让三郎有些难得的羡慕:

“喔!没有人跟着真好诶,希望长谷部他们也多学学你这里。”

……没错,就是这种方面的羡慕。三郎你当了那么多年争霸天下的霸主,果然还是对自己的身份贵重毫无自知之明啊。

虚闻言也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不,应该说他在和坂田银时实实在在地打过照面后,一直到现在脸上都惯常般挂着浅浅的微笑。那种温柔如春风拂面、坂田银时记忆中久久难忘的笑弧,搭配上依旧空虚、冷漠、黑洞般毫无生机的眼神,简直有种杀人狂般的割裂。

虽然是三郎不请自来,但他也没有生气——更准确的描述是,这种事情不足以牵动他的情绪,只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嗯。”三郎痛快道,“上次虽然聊得不错,但是还是感觉有点奇怪……虽然小光说了你和阿什么纳(阿尔塔纳)有关系,但是你并不见得想保护地球吧?哦!就是这种想砍我一刀这种感觉!”

虚神情未变,目光短暂地在他身上凝了一凝:“所以呢?”

“啊?没什么啊。”旁边的德川茂茂不出意料地在三分钟之内听到了兼具地球危机和信长公生命安全的高信息量,愕然地张大了嘴仿佛失声的土拨鼠,然而三郎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蹙眉思考了十几秒后才回答道,“我也不是想当信长就成为信长的。审神者也是,突然就有了这种身份。虽然说是觉得改变历史不太好,教材也要改写,说不定还要重新上课很麻烦……不过实在做不到我也没办法?”

这一瞬间,虚竟然真心实意地想要发笑。

被世界的意识带来填补漏洞的男人,有着十分奇妙的行事逻辑,无所谓的姿态下,那份自我远比常人要来的强烈。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之前竟然能沿着世界意识预设的轨道走下去,甚至现在在时之政府也有着一席之地。

时间溯行军的织田信长公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改变历史,在这里的这个人——以及,那位明智光秀,同为织田信长,差异真的会很大吗?

在互相利用的藤崎销声匿迹后,这种久违的、是否坦诚都无所谓的感觉让他感到浅浅的愉悦。

所以,虚说道:“是的。”

“对于我所出身的这个星球,我前思后想,觉得应当为她给予了我无数次的复活、无数次的生命、直至现在才知悉的所谓维护的使命,给予厚礼才行。你所说的时之政府介入这里后,世界的躁动就会得到些许安抚,这一点我已经从这片土地传来的能量察觉到了——相较之前变得稀少,相较之前恢复得更慢上分毫,如果让时之政府真的修正历史、驱逐时间溯行军,我诞生的使命就能得到完成,漫长的性命就能得到终结……是的,织田信长,你没有骗我。”

“但是,即使是等待十年,对现在的我也太过漫长。如果消失了时间溯行军,再出现一个时间修正军,我是否又要重新苏醒呢……这样的重复的历程,就如分分合合的人类战争一样毫无意义。”

德川茂茂不知不觉已经汗毛直立,即使三郎就在身边,也感觉有种身处地狱般的阴冷正沿着脊椎传入大脑。

下一刻,虚总结道:“所以,我要多谢你。”

“之前藤崎所带来的‘刀装’,你为了雇佣我所带来的‘刀装’,终于凑足了数目——排列成行,制作导线,将地下的阿尔塔纳引至地上,即使不需要宇宙中的强力打击也能制造出的阿尔塔纳暴走。”

“帮你?我当然会帮你击退时间溯行军啊……在这个星球爆炸的同时。只是损失了一个,对于宇宙而言不算什么,对于千万的平行世界也不算什么。击退了敌人地、拯救了世界地、让她(这个世界)和我一起寂静地……愉快地,共赴黄泉。”

怎么会有人说出这种话。怎么会有人会有这种想法。

光是听到,德川茂茂就已毛骨悚然。而更加让他冷汗直冒的,是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有这么做的实力!

就算原本不清楚,有了藤崎的野心在前,他也将虚的身份和能力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原本就知道三郎来这里不是突发奇想(其实也算是),但这样的信息量仍然超出了德川茂茂的接受能力!

而且一无所知下、却成了虚的计划推手的信长公——

出乎德川茂茂意料的是,三郎仍然没有什么愕然或震怒的表情。

他仍然是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年轻的面孔上带着些理直气壮的孩子气:“啊——这样很难办诶。像是什么大boss的发言,一般听到这种话的我们会被灭口吧?糟糕。我好像是小光说了有什么‘世界意识’可以保护啦,但是这样茂茂感觉会死……但是感觉还不到让一期出手的时候……”

即使被说了会死,但这一刻德川茂茂仍然忍不住热泪盈眶——信长公在担心我的性命!他心里有我!(作为学生自居)

果然,下一刻三郎就一拍手,直白地说道:“我本来就觉得很不对劲,感觉你虽然答应了雇佣但是随时会被偷家,现在看来虽然差了一点,但是大致上差不多。世界这种事情我没办法解决,毕竟我身边的人就已经很沉重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更沉重的人、为此做出更沉重的事,好像也想象得到。”

“——那就这样吧!”

这么说着,三郎将手搭在了德川茂茂的肩上,轻快地拍了拍。

“我不是本地人,虽然说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有了防护罩这种感觉的东西还和你谈话,感觉也没办法谈下去。”

“那就让茂茂来吧。”

“德川幕府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来着……明治维新?我历史不太好诶。感觉应该是土方岁三那个时代,那应该也快了,所以虚你把这家伙说的当成普通人的话听听也差不多吧!”

德川茂茂:“……?”

叫谁来谈??幕府怎么了??怎么就快了??!

第139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四天

所谓让一个人接受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出另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刚刚还因为虚的破坏地球宣言坐立不安的德川茂茂顿时两眼发直,成功地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哲学世界里,对于虚的恐惧感自然也霎时烟消云散。

怎么就消失了呢……德川幕府怎么就快没了呢!

即使在和桂小太郎的斗智斗勇(其实斗智斗勇的主力是真选组)中已经察觉到了民众对于幕府的期待值早已日益下降,如今已经不知道还剩可怜的百分之几了,但这么毫无防备地被剧透了一脸,德川茂茂还是不由得心神恍惚,对着虚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所以说信长公对外交流沟通的技巧到底怎么学的!被托付了重任的他如今满脑子都只有“幕府怎么了”“这国家怎么了”“明治维新是什么”,根本分不出心思想其他事。而且他一开始也不知道三郎到底是想要他和虚说哪方面啊!

简直就像是侦探剧还没看就突然被剧透大结局一般地抓心挠肝,头一次和偶像同处一室却感到了如斯痛苦,德川茂茂满头大汗地思考了好几分钟后,终于悟了!

众所周知,信长公是一个诚实可靠正直温柔的人,之前对他的多次帮忙做不了假,数次派出付丧神保护他的安危不说,这一次攘夷志士和幕府的联合军攻打天照院奈落,最终也是信长公出手收拾了一切。他深知织田信长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时之政府入驻这里之后,偶然之下穿越时空的信长公的彻底离开之日想必也已经近在眼前。但是这个人之前所做的一切,即使在他离开后,仍然能够化为遗泽成为保护、甚至成为政治资本,覆盖在他们这些认识织田信长的人身上。

信长公这四舍五入就是给他留了遗产!众所周知他德川茂茂是幕府将军,幕府无了的话他百分之九十九也无了。给死人留遗产有意义吗?完全没有!信长公这么聪慧机敏的人物,当然绝对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而且土方岁三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真选组只有土方十四郎而已!

所以幕府灭亡果然是骗人的!那么信长公真正的意思——想必就是因为如果虚真的想要毁灭了地球,那么他所拥有的幕府将军的身份便对虚而言毫无意义,因此在告诫他面对虚时无需将自己放在将军的位置上,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去看待这一发言?

不,他作为将军的时间太久,也脱离了所谓的“普通”太久。如果只是为了找个普通人的话,信长公没有必要选择他(选择性遗忘了是自己主动从墙头跳下来蹭坐)。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在告诉他将军的身份本就毫无意义。他曾经和信长公说过,用权势换来的人不会长久,因此想要用真心试着聚集身边的人……难道说,就连这样的话也被信长公记在了心上,并且带他前来践行吗!

信长公,你怎么能这么好啊信长公!!

连短短一句玩笑都充满了智慧和提点……他的先祖德川家康能和织田信长生活在同一时代,想来也是倍感压力又实在幸运吧。

自以为看破了三郎的深意,直接从幕府灭亡危机跳转到与偶像的双向奔赴,德川茂茂强忍住感动的泪水,坚定地抬起了头与虚对视。在泪水的模糊下,虚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恶意被无限弱化,整个人都仿佛被打上一层柔光,被对三郎的滤镜和此刻的真·滤镜蒙蔽后的德川茂茂看着虚好一会,终于在眼泪快要坚持不住地滑落之前,语气平和地说道:

“虽然有幸数次见面,但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德川茂茂。”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虚的目光也只是淡淡地落在了德川茂茂的身上。这位年轻将军就算时刻板着脸,也无法掩饰情绪变化的生动,但是没有窥探与细究必要——他目前还在这里并不是被三郎所牵动,而是单纯的、用幼童在踩死蚂蚁前先观察一番那样的态度,在等待德川茂茂注定可笑且毫无用处的发言。

在终于正眼看到德川茂茂的这一刻,虚庞大的记忆中仿佛出现出几个微小的画面,以至于他不由得露出微笑,答非所问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又拥有了‘刀装’,然后被我全部拿走的人。”

“真是十分感谢。如果没有最初的那些刀装,天导众、还有我,都无法发现它们能够发挥的用途。”

德川茂茂的呼吸短暂地一滞,随即点了点头:“是的。我是被你掠夺刀装的苦主。”

时隔多日,再提到那件事时,他的心情仍然有些压抑。但随即这位年轻将军口中吐出的,并不是什么怨愤之语。甚至他的态度本身仍然带着之前的平和宽厚:

“信长公给予我的礼物被他人强行拿走,我确实很难过。即使之后得到了其他不会再丢失的礼物,兴奋过去之后,没有保护好先前礼物的悔恨依旧让我感到心中刺痛。我自从继任将军起……不,我自从作为‘德川’出生起,就从未缺少过什么。如果能将我习以为常的这些拿去换给有需要的人,为他们带来一点欢乐,我也觉得很高兴。迄今为止,我的人生即使有过迷茫彷徨,也是因为我觉得我能做什么而不知如何去做。”

“老实说,珍贵之物到手的瞬间便被夺走,我所珍视之物不过是他人眼中随时可以废弃的东西……这样的事大概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不加掩饰、如此冲突直接的过程,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虚笑道:“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呢?”

“你是否也是失去了什么呢?”

德川茂茂说道。

“我此前都是不自知地傲慢着。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那种感觉……即使回忆和悔恨也无济于事,身体与心神仿佛已经分离。所以,在看到那些用新旧小判掠夺了希望的人,我才终于能够真正共情那种感受,明白了那不只是生活上的困苦。你……是否是失去了比我多得多的东西,才会空虚至此?”

“幕府的上任将军,我的伯父德川定定曾经利用天照院奈落做下了许多恶事。这些旧事如今因为种种原因,难以再一一翻出,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因为他的离世而消失。我们德川幕府,是否也是让你空虚的原因之一?”

在德川茂茂话音落地的那一刻,他面前的虚,似乎短暂地弯了弯眼眸。

这是与之前割裂般的恶意笑容完全不同的微笑,简直就像最轻柔的春风拂了过来。但这笑容好像只是过于期待的幻觉,在德川茂茂充当滤镜的眼泪掉下来后,年轻的将军仍然被虚那刺骨的冰冷气势刺得汗毛直立。

“真是无趣啊。”虚悠悠道,“这种自以为是的善心,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收回的东西。人类便是如此变化无常。”

“毁灭这个星球的心愿——仅靠你这么微薄的话语,就想动摇吗?”

德川茂茂摇了摇头。

他的态度始终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平静,也有可能是今天一开始的信息量就过载,因此就算虚冷硬坚定,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张口答道:

“我不觉得有什么。”

“?”

“我知道信长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里,也知道信长公的付丧神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我也清楚为什么你会答应与信长公一同远赴战场对战时间溯行军——只有刀剑付丧神全部离开后,这星球发生的阿尔塔纳暴动才会无人能够阻止。毕竟,时之政府想介入帮忙也是需要坐标和载体的。”

德川茂茂道。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即使只有赤手空拳、即使是蜉蝣撼树。只要还剩下一个人,就一定会不惜一切地阻止你。”

“如果要问为什么……啊,信长公说了我是普通人。在你想实现你的愿望的时候,我是否将军,身边是否有护卫,都无法改变结果吧。如果是真的到了那一刻——”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也会阻止你。赌上我的性命,就算是一瞬就死亡也无所谓——我带来的一瞬的时间,必定能成为压垮你的稻草之一。我如此坚信着。”

“可笑。”

虚厌倦般地掀了掀眼皮。

“不过是未能认识到力量差距的发言罢了。人与怪物的距离远比你想的要大——我要是在这里动手,需不需要一秒呢?”

他没有拔剑——此时此刻,虚的身上甚至没有一件武器。

长发的青年抬手一劈,手掌快得仿佛只是闪动了一瞬。但空气被摩擦着发出爆鸣,裂缝伴着地砖开裂的脆响如蛛网般向外蔓延。虚的神情没有变化,好像只是随手而为,而实际上也是这样——哪怕没有武器,这副被阿尔塔纳加持过的□□也已经强大如此!

所谓武力的界限,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怪物吗……”

三郎突然恍然出声道。

“我觉得还是人类才对吧。”

只要一低下头就能看见地面上无尽蔓延的深深裂痕,如果刚刚是被虚对着自己的身体大概已经死成一滩碎肉……但听到三郎的话,德川茂茂仍然积极响应!

他掷地有声道:“是的,无论如何你都是人类!因此哪怕差距再大,也一定会被同为人类的我们阻止!”

人类?怪物?

虚仍想发笑,但庞大的记忆中却闪现出无数被因愚昧杀死、被因恐惧杀死、被因憎恶杀死而又复生的自己。将他定义为人类的身份出自弱小的人类之口,实在是何其可笑——!

在无数苍白闪现的碎片里,一直隐藏已久的手横过来,蓦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是精神的幻影,是他无数次死亡和复生后崩坏和扼杀的人格碎片。但是,本应被他扼杀掉的东西,此刻却反过来钳制着他,抓住了他在那一瞬的动摇,从苍白疮痍的旧疤具现成一个早已被抹灭的名字。

吉田松阳。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很担心我的学生——担心得不得了。】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精神幻影说道。

【所以可以换我出去吗?我有点等不及。】

那弯起的眉眼与唇角,温柔犹如春风。

第140章在江户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如果要详叙虚与吉田松阳的关系,那就实在是说来话长——于是简而言之,这两个人是出于同一具身体内的不同人格。前者对于整个世界都觉得乏味且态度冷漠,以毁灭世界的方式寻求着自毁;后者反而是在虚因不死不灭而被人类敌视恐惧的生涯中意外诞生出来的、如人类般会去珍惜与尊重的温柔角色,同时也是坂田银时、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三人的师长。

对比起虚迄今为止的漫长一生,吉田松阳所存在的时间只是弹指之间。但即使只是这在人生中的短短一瞬,也依旧留下了深刻到让这副□□都无法忘却的疮疤——在藤崎曾经对虚画下的大饼下,能刺伤这副身体的“神器”唯有那三名学生就是最好的印记。亦或是,自那时起属于“吉田松阳”的人格就没有彻底消亡。

属于阿尔塔纳的能量在地上乱窜,意识世界里人格的搏斗因为躯体的过于强横而影响到了现实。相较之下武力值更高的德川茂茂当机立断地伸手挡在了三郎的身前——没错!三郎虽然行动力max但是他的技能完全不在武力上的!——试图挡住崩开的碎石与砂砾。但留给这位年轻将军发挥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因为在地面破碎、砖石乱拱的时候,三郎已经当机立断地按上了腰间太刀的刀柄。刚一触上,淡淡的灵光便再度从三郎的佩剑上焕出,上面宛如饰物的金色圆球发挥出“刀装”本该有的用途,以轻巧的金色人形轮廓挡住了飞散的石块。

刀剑付丧神是没有什么制作结界一类的阴阳师作用的,能依靠的手段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斩杀。但是,在刀剑的灵光中,温润的灵力无声地扩散开来,刀装在旁边浮出淡淡一层光晕。作为少见的能传导阿尔塔纳的器具,刀装几乎在瞬间就被虚引导着的阿尔塔纳浸染,但是……

刀装能传导阿尔塔纳,本就只是被无意中开发出来的附属属性。

刀剑付丧神的灵力比起阿尔塔纳,于刀装有着更高的兼容性,饶是无法以单刃的灵力去抗拒整个星球的龙脉之力,但在阿尔塔纳流经而过的同时也如春水一般被裹挟入一同流动。随着抽刀的动作,平稳地就像是个普通刀剑的太刀无声滑出,在刀刃脱出寒光终于得见天日的瞬间卷出片片樱花。随即刀装被猛然引爆,无序涌动着的阿尔塔纳被朝四周辐射而出的冲力扫开,稳定的传输脉络顿时清晰!

修长的人影踏着灵力所致的樱花虚影单膝跪地,手中太刀深深刺入地下,沿着灵力方才游走探寻的方向,将灵光与神力一同凝练成刀,掐断了地下涌动的狂暴能量与地上那具人性□□联通的一线。

能给予的时机只有一瞬。

也是在这一时刻,吉田松阳的人格捏碎了虚人格的脊骨。

对于人格、又或者是这具阿尔塔纳的身体,致命伤不可能造成任何后果,一切都会复原。甚至这注定不是终结,因为千百年下诞生和泯灭的所有人格,其怨恨与自毁的心态与虚一同成为了这副身体的奠基。但是至少现在,这一瞬的上风已经足够让身体里的人换上另一个。

新出现的人以相同的面孔,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后从容地微微一笑:“初次见面,我是吉田松阳。”

三郎:“哦!这么快就改名了吗?总觉得好像也有点耳熟……历史书上有过的感觉……(吉田松阴*)”

他双手一摊,随意道:“忘记了。不过你好像不想再动手了吧?白来一次我也会很困扰。”

而德川茂茂:“初次见面,我是德川茂茂。啊抱歉,似乎不是初次。”

此时此刻这个人员配置再度证明了一点:这次来的人员,果然还是缺少了至关重要的吐槽役啊。

吉田松阳和虚的斗争只在身体之内,看见刚刚还说敌人(预定)的家伙突然换了个态度你们就真的不吭一声接受了吗!这个接受力别太离谱!!

好在吉田松阳估量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发觉自己现在还是精神稳定,于是也就以与虚截然不同的温柔笑容应道:“解释起来稍微有些漫长,请相信目前我不会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情。如果情况有变,我也会尽可能地向你们示警。”

“还有这位,请问该如何称呼?”

吉田松阳所询问的对象,自然就是刚刚才出现的在此处的刀剑付丧神。

水色短发的青年笑容温和,相貌清隽,若不是手持太刀、凛冽的战意还未散去,简直就像是邻家哥哥一样可靠无害。他从容地收刀回鞘,回应道:“初次见面,我是一期一振。”

曾经亲眼见过刀剑付丧神出现的一幕,德川茂茂自然不会错认先前樱花散落的种种。眼前这个付丧神必然是三郎所召唤出来的,对方报出来的名字也只是确认了他的猜测而已。与手无寸铁就过来的他不同,三郎无疑从最开始就有携带超越人类的防卫手段,毫无疑问——

信长公在一开始都没有打算让付丧神出现!然后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是解决危机,这是说明什么?对于之前天照院的追杀,这点掉砂石只是毛毛雨而已,还不到出动付丧神的危机时刻!这说明信长公纯粹是为了连他一起保护才不惜现在就用了出来,不愧是信长公,粉了!

——毫无疑问地直接跳过了类似“信长公其实暗藏保命底牌却没告诉我”“信长公以我为诱饵”等等黑暗却正常的联想,直接跳到了粉丝的自我说服频道。

他真的,简直要让人哭死*。倒是别太爱了啊德川茂茂!!

“得您召唤,不胜荣幸。您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在场的人没有想歪进而走上黑化脱粉的道路,但一期一振对着三郎俯首诚恳地如此说了之后,太刀付丧神还是在三郎随意地摆摆手表示没问题后,对着德川茂茂及吉田松阳仔细解释道:

“主公在江户的这段时期多亏您照料了,德川将军。原本主公是希望待尘埃落定后再召唤我作为副手接手天照院的内务,方才情况紧急,希望没有引起二位误会。”

吉田松阳恍然道:“原来说‘不想白来一次’就是为了这个吗。当时虽然对外说是雇佣关系,但是天照院确实不会这么简单就听从。而且你们的时间也很紧张的样子。”

“没有问题。我会让人与你交接,在前往时间溯行军之处时我也会按照之前的约定随行,尽我所能而战。”

“你这段期间对我学生们的照顾,我十分感谢。”

三郎道:“你能理解就太好啦。因为时间确实有点紧,我是对秀吉那种背刺的行为没什么想法啦——但是这次难得的感觉是面对了强敌,所以果然还是不希望掉链子。”

“接手什么的也不需要。不是从一开始就磨合的队伍,反正比起一期他们也更习惯跟着你……啊,所以说,这次后勤靠你了哦!”

“……后勤?”

大概是三郎对于天照院的安排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一刻不管是吉田松阳还是虚都静默了一瞬。

并不是他们太过想当然,而是天照院中除了人类以外也不乏天人在内,如果作战地点并非这个星球的话,那他们无异是最能适应环境的那一类。虚(目前是吉田松阳)所拥有的这具身体也在之前的数次偶尔交锋中证也明了自己的强大——那还仅仅是为了毁灭世界而漫不经心而为。因此虚或吉田松阳都未曾怀疑过,曾与他们交战过的刀剑付丧神会将所见所感告知给三郎,哪怕在三郎提出雇佣的时候,也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定义为战力。

因此后勤的提议,就实在是颠覆了常人的思维,几近于荒谬了。

但换个角度想,似乎也只有这才能解释三郎这次的来意。如果只是为了作战,在仅有十天的时间里,不管往天照院中插入多少刀剑付丧神,都不可能将这只队伍彻底驯化,那三郎不管前来多少次都毫无意义。

单人的战斗可以靠战斗力决出胜负,多人的斗殴可能凭借一人的勇武逆转胜败,但是当人数的差距扩大为千万、亿万,那个人的能力强大与否,都会变得渺小如尘埃。

即使对象是虚,也绝不可能力战数亿人。何况刀剑男士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与之对应的时间溯行军即使单独比较起来更弱一些,也不会差上太多。

甚至于更加直接的做法——在面对必死之局的时候,真心与假意也就没有区别了。实在无需多费心思。

因此,三郎会重视乃至一定要排除隐患的原因便呼之欲出。与战力相比同样需要警惕和面临危险的,且至关重要的还有一个存在,也就是“后勤部队”。

吉田松阳安静了好一会儿,而后又倏而笑道:“除了我与天照院是‘雇佣’的以外,这个星球上还有其他人会参与这件事吗?”

三郎:“关于这个啊——”

三郎:“好像是说除了茂茂以外,其他人都很愿意去吧。”

德川茂茂:“????”